之間,若有似無的細小銀芒偶爾一閃而逝,規律並緩慢在白澤布料上穿梭的細針經過數分之後便靜止不動,這讓遭受濃厚睏意襲擊的自身不禁隨意將手中白布摺疊成團,連同上頭銀針一起擱置放旁。
接續站起身來使勁伸了伸懶腰後,這才轉身回到障子大敞的房內拎本從書室隨意摸來的書籍,並端出一小碟煎餅直接大剌剌側躺在另一道身形旁邊,單手拿片煎餅開始嚼起的翻動著書。
然而手指才翻動沒幾頁紙面就停滯下來,自己只是看著裡頭所書寫的幾句字樣陷入沉思,過沒數秒便半含仍有三分之二的煎餅含糊淺喊仍正忙著手頭事物的對方。
「……吶,石切丸。」
每當接近秋末與冬初的交接時節,本丸的外觀樣貌總是因應特定節日而有所變動,與樸素簡約、繽紛花俏的正向風格全然相逆,森白鬼怪、邪惡女巫、橙橘南瓜、醜陋惡魔,那些奇妙裝飾點綴濃厚的詭譎氛圍,好似走進一座與世隔絕的荒涼之城,等待進行一場飽含驚悚元素的探險旅程。
這些裝點不可能一夕之間憑空生成,理所當然需要配分人力出手佈置,自己僅是其中一員罷了。
彎身從置放身側的深色寬袋探拿「材料」,將夾帶捉弄意味的絲絲薄紗黏附於上方角落,再以墨黑細帶分次貼繞大小不一的多邊形,正要進一步增添製造絲網真實性的仿造道具,熟悉不已的呼喚聲調讓自己一時分心。
肯定遇到不解之處?要不就是另有所求吧?
握拿手邊ㄧ只輕盈的暗色「蜘蛛」,轉頭望向不知何時逕自偷閒的青江。「怎麼了?累了嗎?」
「嗯……」
接收到人的回話僅是極淺低吟了聲,換用另一單手支頤思考,視線仍舊停留於書籍上頭並未抬眸回望,只繼續將手上剩存的煎餅咖嘣咖嘣咬食完畢後,順手又摸了第二片放入嘴裡繼續啃,而斂於眼瞼下的眸子則是含隱一絲不讓人察覺的戲謔與猶似探索何物般的好奇。
「我覺得,你是個好人,但……我們還是不適合在一起。」
好人?不適合在一起?嗯?好似有些微妙?
咀嚼嘴裡食物的清脆聲響雖滲透周遭寧靜,並未阻礙接收語句意思的思緒運轉;撇視一眼對方專注投入賞讀的書籍,也許是刻意利用遮蔽不讓這份「揶揄」明確曝光,從自身角度僅能探看佈滿密麻文字的淡雅頁面,難以辨識濃縮主題精華的簡易標題與襯底圖樣。
主動蹲下身將「蜘蛛」置於敞開的一側書頂,探手以手指抵在對方下顎區間,不慌不忙地朝上輕輕勾抬,捕捉目光嘗試迎合突如其來的片面「插曲」。「我似乎沒有聽清楚你說了什麼,你能望著我的雙眼再說一次嗎?」
「?!」
未曾想過對方有此舉止而毫無預警的遭抬下顎,不由得略僵住笑容之餘,邊含口中殘存半片的煎餅本能回瞧那張距離雖不過近、卻也不遠的微笑臉龐頓愣數秒。
只是人雖保持猶如往常不變的微笑直視自己,但這卻讓原先只想戲弄對方的心思莫名湧出一點點心虛,眼神跟著不由自主飄往旁側,突然想以打哈哈方式含糊過去的迅速摸起一塊全新煎餅蹭上對方唇瓣。
「……煎餅很好吃,你要來一片嗎?」
「那麼、我開動了。」面對眼前人突顯想要迴避提問的心虛態度,沒有深入核心緊逼追問,單純配合反應咬下貼蹭唇邊的薄脆煎餅。僅僅一口份量滑入喉管,伴隨吞嚥自然鼓起的滑動頻率,反覆回味擴散嘴裡的濃厚滋味——起初有點甜,而後卻又變得太甜,好似真實映射自身與青江的相處形式,或許彼此也已經習慣了吧?
視線無意間投向青江的柔潤薄唇,下一秒主動將抵於下顎的手指移開,抹去沾附邊角的少量煎餅碎屑,毫不顧忌地在異色目光注視之下舔食,隨後從容站起身在布袋裏側翻找物品,並在先前佈置的空蕩絲網中央黏貼另一只樣式有些差異的深黑蜘蛛。「喔呀,若是二者相較的話,我比較喜歡後者的味道。」
「……」
人的舔食舉動以及隨後言語皆讓自身有股遭人反調戲的錯覺存在,這禁不住讓自己略紅耳根同時隱含一絲不滿淺哼了聲,略瞇起眸帶點洩憤般些略彎起拇指與食指,直接把還躺在書頁上頭的假蜘蛛對準人的腳跟位置用力彈去,待瞧見蜘蛛擊中目標後,這才感到滿意換咬起人只吃了一口便未再動的可憐煎餅。
只不過,煎餅才咬沒兩口就對人未再追究的舉止感到些微納悶,原先回到書頁上的視線也不由自主改偷瞄那抹忙錄背影幾眼。
--這算是知道自己半開玩笑的舉動反應,還是真的對此毫不在意?
真的不在意?
即便深知那句「台詞」滿溢調侃意味、抑或充斥真偽不定的臆測雲煙,言語化作細碎阻礙擱置心頭,或許不知不覺中透過行為表露躊躇,又或者暗自深深地侵蝕平穩情緒。
從腳跟傳來的一絲細微觸感中斷思緒流轉,側身查看是先前特意置放的「蜘蛛」被報復攻勢返還;凝視一眼沉浸於吃食缺失一角煎餅樂趣的青江,僅是小心翼翼地把道具拾起並在其一小腳纏繞絲線,再者掛綴於絲網一處增添活絡趣味。「雖然不分工合作,佈置會無法及時完成,但是……我還是想知道你認為不適合之後想怎麼做。」
「咳!」還是想知道認為不適合後想怎麼做?
人突如其來的詢問言語頓時讓自己差些被正要嚥下肚的煎餅噎住,隨後稍微感到汗顏的坐起身來直視對方那道仍舊忙錄……不對,人的動作似乎比平時又緩了一些?
意識到何事一般,這本能讓自己仔細觀察起對方的一舉一動,雖然看起來無任何異樣,但……就是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縈繞心頭消散不了。
--敢情人其實並非毫不在意,而算是在意到有點不怎麼想正視剛才自己隨口亂呼嚨問出的話?
數個困惑累積在心中打轉,也讓自身隱約感覺到大概又是搬著石頭砸自己腳的狀況,這不由得令自己淺摸摸鼻子,思索該如何才好之餘,朝因自己開口喚喊而回過頭來的身影微漾起笑容招了招手。
「石切丸,過來一點?」
表面明明是相同的叫喚方式,竄入言詞的音調起伏卻比方才多了點變動,不是平時掩藏心思門扉的輕佻戲弄,那抹「微笑」彷彿傾瀉一絲真切的情感溫度,究竟是難得一見的片面認真?還是因為愧疚想為「提問」作出替代補償?
輕輕點頭回應勸誘目的的招手手勢,悄悄地從布袋裡拿取預備用來鋪設牆面的大片絨布,簡單向前邁出一步,率先朝向對方右側肩頭用力推壓,不顧頓時失去掌握而落地的書冊與煎餅,再以那塊布料罩住青江精瘦的上身。
「Trick or……treat!」大致目測對方耳殼所在位置,特意埋頭將唇瓣緊貼於上,雖有意壓低交談聲量、並改成相異於以往的古怪嗓音,深怕迎合節日的洋式詞彙出錯而略微停頓。
「嗯?!」
人的突襲差點讓自己在被推倒瞬間本能彎起腿來攻擊對方下盤,待回過神來後,內心跟著慶幸剛才並未實際做出反應。
只是此刻礙於視線被厚實布料遮蔽,僅能暫且伸手緩淺捏揉人腰際數下的示意人先從身上起來,並且忍笑聽著繞於耳邊的古怪音調做出回應。
「喔呀喔呀,這還真是嚇到我了?若是給出糖果,是否會變回原來的好寶寶模樣呢?」
並未遵循要求的維持目前姿態,沒有進一步多加突襲、也沒有退一步稍加退卻,縱使相隔一層布料的極簡距離,彼此稍有變化的微熱呼吸與微快心律帶出相容氣氛,自己無非堅信傳進直覺深處的舒適感受——若是青江再度挑起同樣「語句」,一次、二次、三次、甚至無數次,渲染執著色彩的心理指針僅會指向不相信吧。
保持沉默探手輕扣對側正處於上下滑動的緊繃喉管,同時趁此機會望向平躺於地的那本書冊,刻印光滑封皮的數個文字組織強烈核心,特定字眼則是間接形成揭開納悶的唯一理由。 「雖說得依據糖果的效用而定,但是遇上不嗜甜的『怪物』之時,你該怎麼辦呢?」
「那麼,就只好主動反擊了?」
一方面感受著脆弱咽喉地方傳來的溫熱觸感,人的言語僅是讓自身思索了秒,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速度將遮蓋自身的厚重布料使力掀開,同時雙腿反勾纏住人小腿技巧性一絆,下一秒把人反壓身下的穩妥跨坐對方腰際處,雙手抵按人胸前並低下頭笑瞇瞇回望。
至於原先只掩蓋自己身上的絨布也因動作關係,變成兩人一塊待在由布料攤出的狹小空間裡頭。
「不給糖、就搗蛋?」
「這是現學現賣吧?」面對眼前毫不留情地反擊攻勢,相互連貫未有冷場的一舉一動映入紫調視野,進而拉牽隸屬刀刃一部的頑抗本質。從容不迫仰望那副跨坐身上的昏暗身影,由面容流瀉而出的笑靨滿溢勝利自信,好似翻身便拔得頭籌般剷除所有不利障礙;既然現下目的皆是一致,為何要秉持客氣禮儀轉向讓步呢?
「不給糖,又怎麼能要糖?親愛的青江,給予你的時限已經到了,既然沒有糖……那麼只能搗蛋了。」唇角配合語氣勾起戲謔弧度,接續抬手扣住覆滿青碧髮絲的後顱,直線朝下再壓低些許,偏頭將雙唇覆在頸脖膚層之上,捨棄往常附帶溫柔的呵護親吻,純粹停留一處略微施力吮吸,一回、又一回反覆相同行為,極為惹眼的艷麗紅痕不久便完美地印在上頭。「可惜不嗜甜的『怪物』年紀過長導致獠牙退化,只能以痕跡代替咬痕,代表吸取你的美味血液,滿足長久以來的飢餓。」
「?!你、你……!」
聽見對方竟然是以留痕當成搗蛋的當下,反射性單手摀掩方才遭人啃咬的位置,只是這麼一摸,頓時發現對方吮吸的地方居然得將衣領立起才能勉強遮掩。
這不禁讓自身略紅了顏面同時感到不滿,隨後主動拉開對方衣領,接續低下頭來模仿對方舉止的張嘴啃住光裸頸側,半含糊聲明同時試著吮吸出痕跡,打算選在容易讓人瞧見的明顯地方留下紅痕作為回禮。
「既然你留了一個,那我就來咬一串!」
然而,無論自身如何吮咬亦或啃吸對方的柔韌肌膚,就是無法完整留下能讓自己滿意的吻痕,更甚連丁點紅印都無法瞧見。
「也許就是那句不適合,所以才無法留下痕跡吧。」眼前這副半分埋怨、半分努力的勉強模樣,不經意讓自己發出並非惡意的輕笑,而後略顯無奈地以手指指向自身頸側一處,位置則是與對方紅痕所在完全對稱。「不再試試看?別貪心、也別任意胡咬,選好一個位置,再分次慢慢地吸吮。」
「你……這個、大笨蛋!」
仍處在懊惱之餘,沒想到對方竟突然開始提點自己該如何做才正確,這不禁讓自身頂著通紅耳根並帶含惱羞直接張嘴使力啃咬人頸脖一口,接著迅速站起身來一邊扯開披在身上的絨布邁開步伐打算不再理會。
然而,卻因起身動作有些急促,導致不小心被腳邊糾結成團的絨布絆了下,結果因此失衡再度跌回對方身上,一聲夾雜痛意的悶哼跟著在耳邊響起。
嗯?是戲弄意味過於濃厚嗎?
溫和好意被飽含怒意的咆哮直直扭曲,無法顧及滲透側頸皮層的銳利刺痛,正想扣拉對方臂膀打算重新辯解,不出數秒意外降臨的重量狠狠地壓覆腹部,隻字片語瞬間化作本能應許的反射悶哼。
揶揄意趣的「糖果」無法變成「搗蛋」,就像此刻特意給予的「搗蛋」無法變成「糖果」一樣,相異選項果然只能抉擇一方,或許因為太過貪婪才得到相應的反制回饋吧?
「你所謂的『好人卡』,我就先盡保管之責吧。至於是否需要領回……我不勉強喔。」略微艱困地坐起身,一邊淺淺皺眉承受仍在隱約發疼的痛楚,一邊執起青江右手並親吻指節上被細針刺破的微小傷口。
「……我還真不知道神刀大人有喜愛幫人保管事物的嗜好?」
聽著言語而不由自主稍稍吐槽回應對方,雖然起身動作已稍略小心,那微皺著的眉頭仍是讓自身心底的愧疚再增添幾分,並伸手撫人腹部輕緩揉按,至於右手倒是放任對方握著的忍不住咕噥幾句。
「若真的很疼就別忍啊,不曉得有沒有青了一塊……」
「喔呀,那麼青江也替我保管一樣物品吧,可別遺失了。」儘管言語包裹名為「戲言」的外殼,只要暴露於現實之下便有成真的一絲可能,即使雙手無法實質捕捉,也不能任憑時間自主裁決不是嗎?
制止對方起身並讓人重新落坐自身腿上,在異色目光注視下親吻那雙柔潤薄唇,同時單手輕撫那頭隨風飄逸的細膩髮絲,單手沿著腰際曲線緊密環摟;或許是煎餅碎片仍然殘留上頭,好似嚐得那股不陌生的淡薄甜味。「……再這樣待一會?稍後再一起繼續佈置?」
「嗯?」保管什麼?
由於小部分心思仍放在愧疚上頭所以有些分神,然而當兩人姿態和距離再次變換拉近並且感受到唇瓣傳來的柔軟貼觸時,像似意會到對方要自己保管的東西為何者,這也讓自身耳根再次泛起熱度。
一方面承受腰際傳來的禁錮力道,雙手選擇環摟上人的肩頸並稍稍調整姿勢,略忍笑意之餘,張嘴叼含住對方右邊耳廓、淺緩嚙咬的在人耳邊輕聲應答。
「……哦呀,那我可得小心保管好這貴重物品、千萬不能遺失,然後……反正沒任何人經過,保持這樣想待多久都可以哦?」
--『心』……嗎?看樣子也只能收到內心深處才不會弄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