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內由於人數眾多無法選房,與兩個師妹只好分層暫住。
前兩日於厭厥人的地盤上實在無法放心熟睡,後又在毀壞傾斜的船身上與他們打鬥,接著眾人與船體碎片一同落進冰冷的海水裡游泳……萬幸的是回光丹沒有弄丟。
好累。一堆人負著傷上了北夏船隻也沒地方好躺著,而今次她依然無法如願熟睡到自個兒想醒來為止……怒而踹牆。
「去你的吵什麼?!你不想休息可別人還要呢!!」
一堵牆垣之隔,廂房內霎時無聲。
窗架子歪斜於冽風中來回晃蕩,敲擊壁垣啪達作響,雲霧偃月,於風來瞬息落下半晌月暉勾勒上室內兩剪身段一皂一紫,一立一坐,前者挾著長劍直指上紫裳紅衫間坦露白頸,僅一使力抵壓上人──
劍鋒便已嗜血。
與此,滿室狼藉,圓案木凳屏風掛畫無一處完好。
琉璃盞瓊觴皆碎了一地乍似流光,宣告了方才與此倆現下劍拔弩張,他倆面面相待。
然,今朝翠眸卻無從相覷,白綾覆上盡掩神色,僅存額間硃砂於月華中耀色,尚存耳力勾起外界一顰一舉,頸上冽然觸膚生疼,再一寸便可奪命。
此刻,他目盲。
他須弄得人盡皆知。
默然僵持間,履側觸上一側物什嗑響似木品。
片刻盤算,金絲繡僅竄掌中綴飾,大抵有了意。
下一刻,長劍反手之際,他挪移半寸彎身一避,白刃冷鋒直貼鼻梢而過,白履勾上一側打橫木凳直往門扇處掃去,頓時砰然大作,凳椅破門而出直砸上牆。
這一喊後也不情願地清醒了些,連透浸窗內的銀白月光都刺眼的很。那打在牆上的聲響似是規律,不知情的想來是他人不停地敲……也無要緩下來的樣子。
喊了驚不了人也罷,她抓起質料粗糙的被褥摀住臉與耳阻隔外來噪擾。是好些了,可在眼皮即將闔上之際,竟又爆出了意外。
突如而來的巨響驚的她瞠開雙目,就以往的經驗,這聽來就像有物品砸破了木板門,她被吵得既怒也不禁戒備起來。
還是稍微窺下好了,若有危險就躍出窗。如此想著,她推開被褥坐起身子。來時甚至沒沐浴更衣,只把外衣給扔下就爬床了。她一身玄黑,將散亂髮絲隨手抓順,膚色在皓月明光下更顯霜白。
雙腿踏進靴裡便往門邊走近,她輕拉門板開道隙縫,瞇起碧眸往外廊窺探。
客棧上下於此紛擾,長廊晦色遂添幾盞亮晃,似掌櫃夥計察覺而欲來探究,與此──
瞬下倒頓時靜寂萬分。
長門板半毀地倚斜於廊道,狼藉了一片由裡到外。
良久,一手自慘淡門戶中朝外邊兒探,一摸一探,又甚是半晌,方探出了一樁紫裳膩於昏晦中不甚清晰,僅於繡袍間金絲暗暗熠炫。
舉步巍顫,每踏足前便躊躇了半晌才定神,君少蘭甫出廂房試圖尋覓來時路一離是非之地,怕是若方才刺客轉了念又回可棘手著,然,此刻跟前一片濛黑,他儘管借熟稔此客棧配置諒無法一時知掌櫃往哪兒找。
覆著白綾,東西八方辯不清。
他便只得拍牆探路,兀自於一側房前打轉好些陣子。
「………」
晦暗之中,自細縫窺見一紫袍男子四處摸索,破毀的門板斷裂岔開倒靠於牆。
身為慕蓉之人,於暗中窺視他人的經驗自是豐富,呼息間也細的謹慎無聲。窄縫間看不清那人的面顏,端瞧著他圍轉拍牆的模樣根本是個盲人。這更令人匪夷所思了,這瞎子方才是在拆房嗎?還是在與人搏鬥?
那一砸應也驚醒了不少夢中人。她豎起敏銳的雙耳,聽聞幾道細微人聲窸窣,廊底梯間也亮起微弱火光。這下她也不必匿著身影,直將嘎吱作響的門板一把推開,大方地跨到外廊。
「這位公子何故擾人清夢呢……可須在下助你一臂之力?」
站在男子身後,端詳那暗袍上細緻的金繡絲線,感覺是個身上會有不少銀子的人吶。霜不禁嘆了口氣,夜半被吵醒確實煩得很,但她也不想接著聽見一個大男人跌下樓梯的聲響。
驀地人聲娓娓自後響落,紫裳猛然一怔。
片刻默然,狹礙廊道將落影拉得長幽無盡,明晦交雜略顯背身扶牆之人單薄,躊躇亦或遲疑,一時半刻皆無從自他身上得知,直至溫雅淌入宵夜清霧中。
「...姑娘──?」
半嗓困色,道盡此刻他無知曉來者何人。
爾後一襲金絲繡剪竟是似捉準人位於何方,幾些不甚麻例旋身,倒一面人所處之位,身段拔挺不卑不亢,額間硃砂薄熠,和著頸間紅領染了血痕,君少蘭卻淡然恍若此刻不過閒談話常,耳力尚聽聲辨位,但白綾覆眼下不知人兒高低。
只得平視。
僅意會人所言後,婉身拱手一揖替方才一亂賠不是。
「夜深擾了您甚是抱歉。」
「實不相瞞方才遇著了宵小,人逃了,此刻尚僅能欲尋掌櫃道一聲。」
身形頎長挺拔的男人轉向自己,面上纏覆著白綾,果真是雙目失光之人?他說宵小?是賊嗎?
「…啊,公子受傷啦。」
若是賊,挑著不少江湖人士所住的客棧闖進,是笨,抑或另有意圖?她不禁思索起來;這人一襲袍子色調偏沉,並不奢華,可晦暗之中醒目的金絲繡紋顯露了他可非一般百姓。若目盲還能擊退宵小,應也是習武之人吧?看得出那頸上傷痕差些便能奪命,出手的怕也非尋常賊人了。
「我想止血要緊。」
她輕聲說著邊彈了個響指,自腰間抽出一條粉色帕子,在男人揖禮後正放下的手裡塞了上去。
「自個兒好好壓著傷口吧。那麼…需要我扶著公子前去嗎?」
習武之人受點傷也不算什麼,但若非因為他為目盲之人,加上那溫雅嗓音致歉使她消了火,她可能已直接轉回那略硬床榻上睡了。
軟布入掌,僅見掛著戒徽的長指慣性婆娑上料子。
此刻一切皆緩了半分,半晌遂依人言他探上自個兒領外下頸側,口子不深,卻僅見君少蘭舉手投足間皆匿著幾分不甚麻俐,壓上帕子倒也未真全覆準於傷處,片刻便遭一側血珠給染上長指間,一一透露著皆非長年目盲而存著得心應手。
——此次當真、欲至死方休。
傷處隱約疼感,他不由暗忖起方才刺客狠戾,思及若非拜入夢華,今個兒可一命嗚呼罷,餘悸猶存間方緩啟唇一語。
「謝過姑娘上心。」
「那便勞煩姑娘扶劣者至前廳,言來見笑,失明且五日餘了,連個木梯尚無法自行上下。」
「…行。」
緩道一聲,跨過悽慘斷裂的木板至男人身旁。她雙手扶上絲滑衣料,抓握住他的手臂後便穩穩扶往梯間行走。
「失明一事何來見笑之說呢?準備一根棍杖探路會好些哦。」
夜幕薄霧月色透進廊間,再復靜寂,卻響起武人細碎輕捷的腳步聲。
就這樣靜悄走著可也悶了,她索性同人閒聊起來,再輕聲悠道。
「嗯,公子這能治的好嗎?」
想想此趟前來荒萊灣,正是為了解眾人目盲之毒呢,卻在海上遇及戰事……
──棍杖啊。
暗忖間,不禁啞然失笑。
依著人臂膀趨步前行,思及若讓人瞧見君家少公子拄杖探路樣態兒,不出半刻大抵傳遍京師貽笑大方罷,不免溫雅淌了笑嗓,頓時了無方才靜婉。
廊道板材陳舊吱呀幾響,落入幽色。
別於身側人步伐沉穩幾盡無聲,君少蘭反倒弄響了幾些不子顯得笨拙,聞人尋問莞爾間應聲盡是笑語,恍若方才遭人逼命險些入了閻王殿之人,並非他。
「能罷,若能得其解藥。」
「解藥?」
一步一階,扶著比自己高上半尺的男人,踏下兩層樓間的階梯。
「公子不會不知吧?這間客棧,都是為受瞎眼之毒所害的同門取解藥而歸來的江湖人士。莫非公子也同受此毒所苦嗎?」
他說的是五日前,而這事都已過一月多了,想來應是不同之毒?的確令人好奇,她就聊著問了句。
下至那寬廣廳堂,壁上明火亮晃著,視野由幽暗一至闊亮。扶他來到掌櫃檯前,霜一見人便直接開口:「方才有賊人闖進房啦,一片狼藉,幫這位公子換間房吧。」
一路長梯步步響,打著響得可是掌櫃的心。
綣縮於櫃內之人不老不少,算足了便叁拾有幾,軟調此聲來問迎上地便是掌櫃哆哆嗦嗦面迎來客,怕是方才騷動是驚醒了此少掌櫃。
然,歲經歷不及老夥計,沒逃可也萬幸了。
而又於此經人提點,愣是發覺事端源於那紫裳少爺家,僅見少掌櫃搓掌拭汗擔著心下步出檯前,莫不了還是須作足客套,幾經唯唯諾諾。
「唉好好哩...客、客倌您們且歇著。」
「雜家瞧瞧呀速回啊哈嘿嘿...」乾陪著笑幾嗓。
音甫落人與此離前,掌櫃眼兒倒利索瞟了幾眸,保了那兒少爺家好生無恙大歎一口。
方一溜煙地便拾級而上。
此情此景,倒滑稽了些,末了卻引來溫雅一笑。
爾後紫衣金繡似依循了少掌櫃所言,提掌又得那般探上各處,一步一緩,來至木案前替自個兒搬了個位兒,摸索著芳落坐,遂是朝姑娘應當身處方位,回顏一顧。
「姑娘所言,莫非是樓外樓榜爭的事端?」
「劣者略有所耳聞,不過本非江湖士流便少追探後續,而此乃日餘前遭人於薰香中使了暗作,不出片刻見了些血景,爾後便再也識不了跟前物。」
「掌櫃的,等等取點刀傷藥來啊。」
她對踏上階的掌櫃提高音量喊了聲,聽見男人的回應而又回過頭。
「是啊~正是樓外樓。啊,原來公子並非江湖之士嗎?」
她沒跟著他移動腳步,依然立於檯前,淡淡的笑望桌案上搖曳的燭火。
「方才想公子擊退了宵小,可是習武之人?」
紅燭明滅殘暈沒入昏晦中,兩影長拉落盡四周墨色。
姑娘閒語中幾許輕挑似弦挑指後清音,玲瓏埋入字句,紫裳未其卻頷首一莞爾,大抵有意笑淌此刻無稽之談,啟嗓間緩眉輕蹙甚是赧愧。
「非也,未能擊退,可讓姑娘見笑了。」
「宵小,乃自個兒逃了。」
據實以告,足以一對水眸螢翠流竄暗忖。
可惜了白綾一阻,失了昔日硃砂緩眉下同來人相似相仿眸翠,君少蘭始終面人端坐於此,婉順地雅正溫良恰似一介儒生雅士,世族家嚴無不表露無遺。
然,此刻並未邀人入席,反倒一問話家常。
「習武麼?世家公子練劍雅興,可算入姑娘比評?」
夜影溫和的罩融那筆挺身骨,溫潤賢禮的嗓音如柔水流波。
「噢,那當然也是習武了。既為世家公子,會些防身手段很重要吧。」
碧眸目光自燭火移開轉向男人。縱使他瞧不見,霜仍持著一如既往的笑容。瞧他溫雅之氣度出眾,教人思起條條纏實的白布底下,是一雙怎麼樣的眼眸,透著如何的魄光。
「公子莫要誤會了,人人各有其擅之事,我怎有資格評比他人。如公子這般世家風範,嚴挺而儒雅,在下定是一生也學不來的。」
她笑言著邊心想,除了遭陷害致盲,那頸上傷痕可是差些能送他見閻羅哩。既非江湖習武之士,遇劫仍能如斯淡定、談常自如……
這可不是什麼世家大族才能習得的……冷靜。
「遭人使了暗作的話…關於解藥,公子心裡可有底了?」
那掌櫃還沒點好房,她也就繼續閒聊下去。像這樣的俊少爺啊,當真瞎了該有多可惜呢?
聞言一笑,他晃首推婉了軟嗓中謬讚。
笑盡世家,不由暗忖起若世家名門那等兒花拳繡腿,舞扇挽劍花,朱門弟子傲色還真當一回事兒,江湖人見之怕是貽笑大方罷,夢華宮表徵雖含盡富家遺風。
然,坊子修練可沒著客氣。
起初他當真小瞧了。
「姑娘客氣。」笑語間頷首。
見話鋒兜繞回癥結上,江湖義勇士多,倒非傻。
為此君少蘭偏首思忖著未語,偶是輕蹙眉梢,片刻倒又緩著些,真當為了眼疾而困著,良久薄唇微啟,言之卻釋然,恍若為自個兒方才小心思無感。
「暫且無解,便多方法子試著罷。」
「畢竟請攬了大夫診之,倒也僅搖首一歎,莫可奈何,興許解鈴人還需繫鈴人。」
「…那可真難為公子了。」
果然,若有意毒害他人,是不會輕易給予對方後路的,她也不再多問更加深入的事。靜了半晌,似乎是又憶起了什麼,隨即再開口。
「喔…我都還未請教公子大名,就聊了這樣多句。這兩日可是累著我了,又不知是宵小闖進才那樣踢牆又吼聲,若當時嚇到公子了真挺抱歉啊。」
「蘭君,稱此便可,勞您上心。」
現下不便,紫裳只得挪了個位兒,莊雅一坐,婉順朝前半揖身作禮。
──兩日呢。
剖析一路常話,江淵自上元便消息不斷皆是幾回風雨,樓外樓榜之事他倒有意探究,畢竟旬月以來,同門坊子不無於此水鄉與他打過照面。
縱是未相幫,禮應事成問候。
未了溫嗓赧色故作了笑,言及話倒是誠亦真。
「可尚多虧姑娘彼時出言,恫嚇了那般宵小輩,讓劣者有機可趁避下此害。」
「當真,承蒙此恩。」
遂是同人笑謝方才,君少蘭可知了,若非跟前姑娘烈性子阻了刺客劍路,便非止於頸前。
然,那一嗓吼踹,倒也連他一並嚇了不少。
「蘭君嗎?在下單名一字霜,即冰霜之霜。」
此人言語舉止,當真清幽如蘭,霜悠悠地心想。他既有所思量而隱了姓,自個兒也同樣只報了名。
「咦?當真是我把他給嚇溜的嗎?哎呀……」
她語音上揚,似是開心,或者該說是不禁好笑起來。
「不過,哪來的賊出手這樣狠辣呀……。」往喉頭割劃去可不是開玩笑的呀。她其實壓根不信那僅是夜賊,但也沒想探究其中,她和這公子素昧平生啊。「蘭君近期多舛呀,或許該去宮廟寺院消個災了。」
身為實事求是的慕蓉弟子,她並無信仰,便把大夏常見的道與佛教加在一塊說了。
軟嗓末語笑調,紫衣一回甚是沉溫笑嗓。
紅燭曳然殘暉,落影成四人,笑語間共論,缺一盞茶,一杯酒,乍似便可笑看天地荒唐。
──大抵是、祖德流芳罷。
未應人語佛道說,暗忖烙下地倒如此。
白綾覆去眸中訕然,誰也未能見之,恍然間一歎,君少蘭讓此萬眾信仰一展話鋒,眉梢唇弧緩了幾分色,清淺著任火紅明滅去輪廓。
「命途多舛,禍福不過旦夕間,便如榜爭事端,蒙冤受其害者不勝枚舉,上元前燈燭市巧遇一壇生,替同修放燈祈福。」
「便不知那夏燈子可真消弭此災。」
言及不假,興許上心了榜爭事,未必因他為坊子。
「祈了願,霜姑娘可認為,事成與否?」
沒想到蘭君以此反問,她莞爾著揚起柳眉。
「…蘭君出此一問,挺有趣,卻也難呢。」
這道問題,似乎並無是非對錯,男人也是如此想的吧。劃著疤的五指輪流輕敲著案桌,她頓了一會才又輕啟雙唇。
「世間存有太多無法解釋的事物,我們既不能理解,也不能徹底的斷言它們並不存於世間。」
就如她並不信仰神佛,卻也不能否定所有篤信祂們的信眾。
霜想,那就是一種存在的方式。
「…我呀,認為說出口的言語,寫出的字,或是僅止浮現於心的思想,都是某股力量。無論以何種方式、只要存在……皆能成力道帶來變化,哪怕細微的使人無從察覺,那都是力量。」
蘭君口中的夏燈子,讓她憶起自小到大對燈子祈過的願,是由大變小了。
而今年,她對著邢涼送走的那盞小燈舟,許了要莫言的雙眼康復的願,而今波折之後取得了解藥。她願意相信那紙燈也占有功勞,無論有多少力,皆是功勞。
緣分的牽結,也是無從解釋的力。
「每件事都不一樣,每個祈願的力度都不同,卻又在某處交雜絲連著。這之中的拉扯對抗,人算與天算……我們人再擅長工籌精算,都無所計量。蘭君所放的水燈,肯定也承載著你所賦予的力量吧。若……你也如此相信的話。」
摻著笑意的輕嗓緩緩落入昏暗景光,燃著火光的翠色眸眼卻是平靜。
「霜姑娘所言甚是。」
「人微力薄,但願如此。」
清婉著未多加贅言,未了的頷首,說盡此談誠然。
彼時眸翠端見著淨清壇生袖一揚燈子巧落曲流間,燈燦暖暉隨流潺湲,不出半刻便沒入眾水燈中,再辨不清,他始終未挪去半寸凝光,目送遠流。
但,君少蘭,並未祈願。
「以此而言不知霜姑娘,願可有成?」
故作閒談間,與此一問,無非是他思不及了,曾何幾時上元他不再對燈子祈福訴願,連至最末一回心願也早已追憶無果,君少蘭僅知那時所願,並非此願──
祈長活,得以周全所有。
然,他又拾什來同蒼天祈此,連那等兒資格也毋,畢竟因他而家毀人亡者,他又曾留餘地讓人活。
「嗯…半數吧。畢竟,年歲越長,就越不敢許些奢侈的願了。」
早也忘了年幼的自己還興奮捧著紙燈時祈的願景,想著無災無難就已是萬幸。
「只想身子無礙,有人作陪;可惜這聽來容易,卻總難圓滿。即便身旁有伴,也有許多難事得解決啊。」
平平淡淡的言語中,似乎摻了一絲嘆息。
「霜姑娘此話、」
末了竟無續言,那嗓笑溫來藏盡後話。
二層臺樓上零星幾許物什碰響,足音提緩慢來,悄然沒入君少蘭此時尚且無恙的耳根子中,紅寶耳玎映輝躍火,燭火明滅暗熄間,他卻頓於姑娘來嗓軟音上無從置喙。
頷首間青絲半掩,掩去白綾下目珠子咕嚕悄轉。
「...若是有伴,天下難事皆不足為難罷。」
嗓來清淺如風臨欲散。
而音甫落,一梯側慌亂便是三步併兩的跫音,掩去人末尾笑調,君少蘭已是尋聲朝去迎上,少掌櫃倒是依言拾了金創藥穩妥送入憑案椅座之人掌中,然,晦暗陋色中倒是掌櫃那般臉兒一青一紅又甚是刷白。
悽著嗓全入了耳,怕是方才見廂房慘色餘悸猶存。
「啊嘿...客倌呀咱、雜家那什的...」
「可得委屈您怕是要否轉了別處旅宿,雜家、啊哈哈..見那廂房慘狀兮兮可得報個衙府好。」
啊……這麼說,也是。
正欲出口便被數聲跫音搶掩,也就僅能置於心底了,再說那多半並非重要的話語。或許正如他所言,若有人相伴,發生何事都比獨身面處世間要好。
方才來時沒瞥那房內景象,現下瞧這掌櫃神情微懼,尷尬哈聲毫無笑意,那廂房內究竟是多慘澹?她不禁挑起了眉。霜知道這掌櫃也是挺為難的,想來他也不認為那為尋常賊人所做,怕留著蘭君會再度出事。再說這賺這一晚的銀子,怕是也不足供他們修繕。
「怎麼,沒有空房了嗎?」女人微瞇著眸子笑了笑,旁人看來即是不明掌櫃話中之意。「目盲了還得在夜半去尋另家客棧,好生不便。」
「不然,蘭君來我房裡吧,只要多給兩條被褥就行。」
雙手橫抱身前,話調輕鬆如常,好像一點也不認為男女單獨於房共處一晚是個問題。她想若雪妍在場,肯定會罵她到底是在想什麼。不過,嗯,她自個兒也清楚不過,這是在自找麻煩。
夜涼輕風自微啟的窗子拂進,燭火搖曳似是附和她一如往常的輕笑。
此刻,手一怔,細不可聞中僅聆響了瓷皿相碰。
細不可聞地,金創膏皿描摹繾然青花,交錯開小蓋,添起幾縷草藥焙味兒,而後由著人一手銀鐲子將之重新掩上,半晌他方將面向於姑娘家,儘管方才愣怔,恰似思忖。
大抵僅君少蘭自個兒知情罷。
──江湖中人...真江湖中人。
不由暗然心生一歎,欽佩。
他倒覺得現下此事,十足十是個舉足輕重的問題。
一方白綾與人相覷,片刻,他思及若自個兒再遲著無應聲,怕是一側少掌櫃為得扔了他此燙手山芋便直搭腔,遂是紫重衫緩而一起,攏袖婉身一道。
「霜姑娘不愧江湖中人,豪情颯意。」
「不過劣者此刻是已添擾於姑娘,若應您之邀,男女授受不親,怕是再給您惹人非議,惹禍上身。」
「我知道,名節可重要得很。」對世家公子而言,更是如此吧。她沒將此句脫口,畢竟是自個兒為女兒身,竟如此隨意過了頭。「只是在下默默無名,一些非議是傷不了我的,哈哈。」
她仍依輕笑,若無表明是為慕蓉門生,怎會有誰在意自己的為人。
未嫁的姑娘家邀個素昧平生的男人跟她共睡同房,如此被說豪情颯意挺好,可以說是太過好了,她悠悠地想。
而男人都婉拒了,她自是莫會再邀,也省了晨時給雪妍一頓嫌吧?
「好罷,看來蘭君得自個去尋他處休憩了?」
霜眨眨眸子,不知他雙目還能否視辨光亮輪廓,可此刻夜沉寂涼,無論能否都只得摸黑前尋。
「世態炎涼,縱使巾幗,但姑娘家終究是姑娘。」
音甫落,一彎笑,落襯於白綾下清晰得溫婉。
煦然一笑見不著一丁點兒訕意,畢竟此話中片帶了一切,神思飛掠轉眼昔時見聞,再落定、
他終究瞧見著更甚是君家本身。
──女子為苦。
「自是,擾人清夢已無顏與此佇足。」
「劣者謝過霜姑娘上心及美意。」
掌中尚捧著瓷藥碟,復一婉身,青絲垂掩。
他此刻僅得頷首了表此情,末了轉而一並謝上身後鄰處的少掌櫃,順了一言歉意作賠,爾後紫重衫端捧著那個兒刀傷膏緩而提步,當真欲離。
是啊,姑娘家就是姑娘家。心頭總因如此泛起不甘,卻也早已在這世道中磨成無奈,僅僅緩漾於唇角。
他抬步且離,霜並不感到意外。而她,是疲憊,更不須幫助素昧平生的男人。
望著那紫襬飄動轉過,她又輕笑一聲。
「是啊,在下也沒要平白助人的。這個嘛,若蘭君願出銀子雇用,在下就助你尋另間客棧。」
身手再好,雙目才失明數日而又夜半摸黑仍是險象環生。言及雇用江湖中人,便算不上是人情了吧?若他仍無此打算,緣分且止,她也就回房延續方才遭斷的酣眠。
人一語,白履金紋頓止。
紅燭燈明離遠半吋,薄光復暖一方白綾,一色薄唇淡隱熠了菱線,半啟間一抿似笑,溫吐地一道。
「此刻夜深,便不勞姑娘同劣者這目盲之人如此嗑絆。」
語來時,他窸窣自襟前拾出一物,恍若是經軟嗓一提才憶上此事,朝一側摸上半晌方給觸上那位兒少掌櫃,一把托了掌予物在手,一離,便是一只銀元炫目。
末了紫重衫半挪,君少蘭稍是朝後方來嗓處一回顏頷首。
「若江湖有期──」
「下回請讓劣者好生一謝。」
一謝未言明,卻言及鄭重,而未離,似待人應來。
聞言,揚著笑的女人也無絲毫猶疑,瞬抬手來對步向門外的蘭君輕揮了揮。雖望不見那綾下雙眸,也覺他似是從容,這男人定有自己的法子吧。
「那就,有緣再會吧。」
輕盈笑聲入進極微清風,雖是如此道來,她也不知自個兒若真再瞧見這紫袍金繡,會不會、或應不應出聲叫住就是。
外邊夜色,尚透了一斑月霜亮於門前地磚。
如此,他尋步一一跨檻落入月霜皎潔。
案前至於外,幾尺路緩著來,白綾間映眼無所見,紫重衫倒僅一己而無所依憑地來至木門前,此刻月華落盡剪下一段影長,而他則負手將門給虛掩而上。
春尚寒,臨風且料峭。
客棧花櫺間猶可見一色紫裳,手中無燈,抬手探著何方一步一緩朝大街而行,漸而沒入暮夜縹緲。
再無復見。
兜了幾個繞,那掛著戒徽的指長終落上一處白垣。
僅見紫裳金繡憑垣一倚,云來擾了月下一方清明,晦明間,他長指抬伸掛戒熠炫,鄰了那處頸上口子,咫尺前卻一止,孤身一人,默然間孤音喃聲。
「還真是......」
──差些便一命嗚呼了。
時歸廂房內,木門慘遭砸毀於後一食頃間。
天翻地覆僅於一霎時,紫裳黑衣便是翻攪一塊兒,雙雙落上一側磚地沒盡一片狼藉中,那人掛著戒徽長指一把拽上夜行衣襟口,即便落於下風一身狼狽也恰似倔著那一口氣,迫了彼此於咫尺間,口耳相偎。
『識時務者為俊傑。』
『此客棧上下不外乎,因榜爭事端而來之江湖奇才,錢子方能使鬼推磨。』
溫嗓澈如春水,字咬迸出口似寒冰澈作水。
匿於夜行衣中覬覦冽然眸光,與此瞥眼,白綾鬆落自青絲凌亂間滑下,復見了一明硃砂下本該著一色,那眸一湛、翠如玉。
未曾相望,涼宵夜華中僅得此一言。
『...您、可以為,此刻是在和孰作對?』
云散,復明一處月華傾落。
夜露浸紫裳,深染金繡袍由著人提手覆上緩眉下一方白綾,緩然將之卸下,緊闔眼梢半晌而啟,他眨了眸,溫藏一抹翠碧落盡月華,眨眼一望,舉目便是長街舊景。
末了君少蘭順手自懷中拾出一物,彼時緊竄於他手的綴飾,劍穗玉牌令,襯月玉白如霜。
此物足以令他辨清,殺機何來。
至始至終,目盲不過虛晃。
「真當該一謝才是。」
嘎吱輕響,木片門給掩上阻擋城街濃夜。女人轉過身子,同那掌櫃對上了眼。
「…在下,也該回房了。」
唇角仍揚,透出一絲倦意的碧眸瞇的細長。霜邁出步伐,掌櫃本想她欲往梯間前行,卻是三步回到了檯前。
「有勞掌櫃耗時了,今夜之事……」
孤立於案的小巧火光,細微染明女子面龐與一雙翠眸。而女子胸前,旁人瞧不清突一瞬閃影,她已握著把鋒利短刃——
「—切莫與人提起隻字片語。」
利刃刀光如迅雷划過,火光瞬熄,暗色淌入她所佇之處,再瞧不清那人面貌。
「啊呀,如我們這般野人,就是時常手滑呢。」
落下一句,輕捷而迅。如風掠過,她已踩上階梯匿了身影。
她僅是,怕遭雪妍知曉師姐在夜半同素不相識的男人聊天,會免不了給念幾句。
嗯,若蘭君真是名不太妙的人物,冀望此舉真能替自個免些麻煩呢。
(飛快的再去想下一次交流)(冷靜
沒想到不但騷擾了涼涼,還用言語騷擾到少蘭真的覺得對不起涼中
…(欸)交流中看著涼中雕琢出詞藻真是讓人開心的體驗呀,太謝謝交流了
!
(先哭著過來
才是謝謝霜中願意讓涼中的兩位孩子都和霜姐姐相識上QQQ(哭著跪)而且齁...還讓涼中如願耍了這種陰沉橋段
(?)
真的超喜歡霜姐姐的颯爽了
一直被騷擾的很開心...!!!!!!!(咦)還能夠因此趁機偷渡這麼多不一樣的少蘭
只是少蘭跟涼涼的溫度差實在太多TTTTT一直覺得不好意思的頭疼TT少蘭就是不知不覺讓交流變成沉重的因子(忐忑地和霜姐姐談話)偷偷的連涼中自己都快霧裡看花了
(努力好好表達
總之只能好好謝謝霜中不嫌棄哇!!!!休止期還陪了涼中這久時間交流
!
涼中真是很厲害沒有精神分裂
兩個大相逕庭的角色各有各的帥都是半夏的瑰寶啊啊
(送花過去)(??)交流根本是讓我在煩人的三次元中得到療癒有夠高興啊
說什麼 不管涼中給多少沉重的東西我都會吃好吃滿的辣超好吃!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