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將背心給褪下，並點燃火焰燃燒掉，塑膠纖維所焚燒造成的氣味並不好聞，雖然沒有受傷，但損失了腎並不是一個太好的交易，器官本身缺少任何一個都會出現問題。
他提著大型行李箱，先打開來確認貨物的狀況。

沉睡狀態，精靈數量約500以上，應該是達到了末期症狀所造成的失調，雖然從奈良橋的表現來看，倫理律善並不是沒有醒來過，應該是頻率很低，依照以往的經驗......
「每天三到四小時嗎、」
他喃喃自語了一下，從西裝口袋找到了手機，手機使用完也要丟棄銷毀了，畢竟這不是他的，而是大廳某個女人的，事後被追蹤了發信地點也不是件英明的選擇。
他撥出了號碼，在沉悶的嘟嘟聲後，電話另一頭才接起。

「博士，東西回收了。」
『啊，是英巳嗎 ?』
「你害我損失了腎，首先先匯給我六百萬吧。」
他忍不住向對方抱怨，不算是苦差，但代價太重，跟莉歌亞扯上關係的話也不容易脫身，他該慶幸有人再一次許願，否則要切斷契約可不是一顆或兩顆腎能解決的，莉歌亞的要求也越來越過分了。
『诶~一顆腎折合日幣不是大約150萬嗎 ?』
「偷了複製人的東西，你以為那麼便宜嗎 ? 我差點就要被那個小公主殺掉了。」

「你也差不多脫離吹雪那裏了，去我Boss那邊會比較安全吧，我也幫你談好了，這周就過去吧，這邊給我再加一倍。」

弓放下了不高興的情緒，要說體驗還是算有趣的，當做打發時間倒也不差，但總之還是希望任務的危險度降低一點。
『好貴 !』
「含機票錢，不貴，飛機是私人飛機，隱蔽效果當然含在內，我沒跟你要支票就要偷笑了。」

但事實上，讓他接應博士的也並不是他，這只是先偷偷抽點油水罷了，反正沒人會知道，而電話那頭的科學瘋子也不會在意這一小筆的錢。

「進去的時候記得打招呼，機場會有個叫做小早川的男人去接送你。」

『知道了知道了，這周就讓助手給你，老樣子放在置物箱吧。』

弓才正要回覆他，接著便警戒地放下了手機，他的確感覺到周遭有東西靠近，他發出了輕微的「噓」聲，讓博士安靜下來，並掛斷電話讓他知道自己有麻煩，不方便再對話。

樹底的陰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為了看清搖曳的樹叢中央的黑影，他瞇戲了眼睛，稍微低下頭，那樹叢中央伸出了手，弓側過身子，差點就被抓住了額頭。

那是個穿著西裝的中年男性。

頭髮凌亂，看起來沒有整理過，就連西裝外套都只穿了一半，他的鬍渣感覺有一兩天沒刮，要是去聯誼，第一印像肯定不好。

「唉呀......、少年呀，你在這裡做什麼呀，已經很晚了哦。」

「......? 不、」
弓蹙起了眉頭，往後退了兩步。
暴露了 ? 對方知道自己是誰，或是不知道 ? 單純路過 ?

「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叔我啊是吹雪，嗯 ? 你剛剛才叫過我的名字。」

吹雪將頭髮向後撩，並且張開了雙手臂，頭部歪曲的方式以他的年齡來講......真的不會扭傷嗎 ?
弓想著無關緊要的事，他雖然從博士那裏聽過吹雪，但並沒有見過他，評價的話，頂多就是瘋子，其他的就是保險業務員、有一個女兒之類不重要的情報。

「你好，吹雪，我是弓。」
他退到岩石上，行李箱是一定要拿在手中的。

「把行李箱還給我吧，那個蟲床身上的蟲子很麻煩，我要銷毀掉，交給大叔處理絕對是正確的，要銷毀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有那個的話也能引來奈良橋吧，你知道奈良橋身上的東西有多不妙的呀 ?」

吹雪隨著他後退的腳步跟了上去，逼近的速度幾乎和他的語速成正比，這還是弓第一次對一個人感到那麼不快。
「這怎麼行，把這給你我就別想活了哦 ? 雖然說了你可能不信，我的上司也是很嚴格的。」

他故做鎮定，後方是海，跳下去並沒有什麼問題，他深信自己並不會因為掉入水裡而死掉，他知道自己有能力反擊，但不想浪費時間對付一個情報不明的瘋子，吹雪身上給人的感覺很奇妙，不穩定的魔力混雜在空氣中，像是許多不同顏色的顏料剛滴入水中的不和諧感。

「你身上有魔神的魔力，我還沒那麼找死。」

弓 英巳簡潔的說出了結論，接著直接將行李箱給踢入了海中，自己則往後躺仰。
「再見啦，大叔。」

伴隨著水波和視線的模糊，他看見吹雪在岩石邊曾想要跳下水，但卻打消了念頭。

聰明的選擇。

和剛與莉歌亞結束契約的他在海中爭奪東西，簡直就是笑話。

他忍不住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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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良橋清醒過來的時候是在一根倒下的枯木旁邊，他渾身都是泥濘，正當想起身，卻突然被腳尖刺痛的感覺遏止，他脫下鞋襪，發現指間有些脫皮磨損，而他抬起手腕，看見手掌上也有不少擦傷。

他不知道自己走、或是跑了多久，但卻知道身體在向自己抱怨這粗暴的對待。

明明不知道目的地，他卻拼著命追著什麼，這既愚蠢又沒有任何道理可言，只是浪費體力而已，他懊悔自己沒有能力抵抗莉歌亞的力量，如果早點醒過來、或是他根本沒有睡著，他就能夠追上弓了也不一定。

但他並沒有。

當他感到懊悔便立刻引起了胸口的疼痛，沉悶的痛楚蔓延開來，作嘔的觸感攀爬他的喉間，他忍不住乾嘔。

事實上，他早就已經把上一餐吐得一乾二淨了，因此嘔出的只有胃液，但他卻不感到飢餓。
他總是和倫理律善一起用餐，所以會等待直到愛人醒過來，當在沒有人的地方，他會將那附軀體從行李箱取出，並替他按壓身體肌肉，逃亡途中他不能背著對方，只有這種糟糕的方法。
當倫理清醒過來，他就告訴對方發生了什麼、然後安撫對方用餐，雖然倫理律善經常不高興的樣子，但總是在奈良橋自己先吃了一口以後，挖起另一口遞向他便會妥協。

奈良橋會忍耐到對方再一次沉睡，才到廁所嘔吐。

他接著注意到了手掌邊的水窪，那映照出了他的臉龐，以及眼睛以下閃爍發光的血管紋路，他以指尖撫摸而過，留下了一道血痕。

他是再清楚不過的，自己已經逐漸在脫離人類的範疇。

在塔出現以後，壹肆伍部隊從神話異常退治隊那裏接收了一個用瓶罐裝起的發光體，經長官的描述，那似乎是出現在北斗七星陣正上方高空的能量體，經由能量比對，確認了是古邪神拉普爾的精靈。

也就是說，傳說中什麼都能做到的古邪神，曾經短暫的被召喚了。

「如果什麼都能做到的話、」
他用力抹去水裡的倒影，以手搥打地面。

「一定，也可以救你吧，律善。」

這個人，再過一段時間就會完全變成物品吧。
除非有奇蹟出現，否則他是無法得救的。

「在我變得不是我以前。」

他支撐起身體，壓抑住了精靈的躁動。

這段時間內，他曾經對倫理律善施暴過一次，就那麼一次，理由竟只是因為對方想要離開房間自己行動，就只是這樣，若是過去的他肯定不會那麼做，或許施暴者還會反過來，他沒有真的揮拳打在對方臉上，就在看見倫理訝異的神情同時他壓制下了情緒，但卻無法否定這曾經發生。

簡直就像是身體被另一個人給操縱一樣，激動而聒噪的在他的腦內騷動，然後催促他做本應是不對的事情，他就快要輸給這樣的力量了，他不知道自己將會變成什麼，但偷出古邪神精靈的自己肯定是無法被原諒的。

他變得暴力、情緒不穩、沒有耐心、占有欲和性欲高漲，他不是個自我感覺良好的人，但至少他確定那不是奈良橋 壹肆伍貳陸應該有的姿態。

除了仰賴奇蹟和力量別無他法，他需要能和追兵抗衡的力量，他需要能保護自己和倫理律善的力量，這一次他選擇了自私，而不是大義。
「就算是奇蹟........、神也好惡魔也好。」
他是軍人，但同時是倫理律善的愛人，而他無法去選擇捨棄愛人的世界。

他邁開了步伐，即便要出賣靈魂。
如果對方要的是精靈就給他吧，如果對方要的是錢就交出去，如果對方要的是持有古邪神精靈的他——

「我要成為，只屬於你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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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處理完所有事物，已經是半個月以後了。

晃真感覺自己每天的睡眠時間低於四小時，他還以為自己會死在白天的考試上，上學還是得上，而家族的事物也該處理，這是長輩對他的最基本要求，雖然他已經是名正言順的當家，但權力上仍然要依靠其他家族成員才得以得到支持。

他坐在有巨大玻璃窗的房間一張沙發椅上，充滿水的玻璃箱裡看著他的是奏，他雙手放在玻璃上，不時嘗試引起晃真的注意對他潑水花。

雖然僅僅只是盯著他，這卻讓晃真感到安心，也是他唯一放鬆下身心的地方。

奏的雙眼看不見，但似乎能夠知道晃真的位置和存在，雖然雙腳無法走動，卻能像海洋生物一樣擺動，依靠著已經不是人類手臂的雙鰭，鯨豚能做到的事，奏幾乎也都能做到，反應也變得像是小孩子一樣，而他額頭上的硬物似乎是角，這幾天以來還凸出了一點，成長的速度是肉眼可見的，莉歌亞這詛咒一般的東西並沒有因為最後的交易而消失。

他不知道奏完全變成香原小姐的樣子還需要多久，或許遲早有一天。

他每天嘗試和奏對話，但奏的反應總是些零碎的狀聲詞。

房間的門打開了，走進房內的是負責處理神話事件後續的黑屋家，和晃真一樣屬於十六家，他們雖然不是政府的所屬，也不過只是舊時代的幾個較龐大的魔術師家族，但使命感一直是讓他們守護平衡的理由。
「乙耶。」
晃真輕喚對方的名字，並讓開了自己的位置，讓身體一直以來都很不好的對方能有短暫的休息，雖然年齡比他大了一輪，但黑屋乙耶一直都很照顧他，各種事情的經驗也是他教授的。

「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

「我是想問你，關於香原小姐的事情。」
當他提到香原，乙耶的手明顯輕輕顫抖了一下，從這個反應來看，對方大概不可能不知道。

「乙耶的家裡一直是負責管神器的，你知道些什麼對嗎 ?」
晃真沒有責怪的意思，只是維持著笑容，他也並不想用逼迫的方式讓對方講。
「......晃真，對不起。」
「為什麼道歉 ?」
晃真馬上轉向對方，表情沉重了不少，但他確定自己很冷靜。
「十六家有自己的難處，你要知道有些不正確的事情是不能被揭露的。」

「因為你還年輕，所以你會說這種話，晃真。」

乙耶坐了下來，雙手放在椅子把手上，並調整了衣物皺褶，以素色為主的和服完美體現了他家族的古板和嚴肅。

「你想做正確的事情，覺得自己能夠成為對的人，認為這樣的事情能夠被揪正，這不是你身為小孩子的證明嗎 ?」

「但是不導正事情的話，我們永遠無法前進。」

「我並沒有認為自己是正確的，但是維持平衡的我們去破壞平衡，那是絕對不允許的事情。」
晃真握住了乙耶的手掌，充滿傷痕、凹凸不平的手即使不翻過來，晃真也知道上面充滿傷痕。

「就算理由是為了什麼大義還是未來，毀壞初衷本身連小孩子都不該做。」

接著，晃真半蹲下來，和黑屋乙耶平行了視線。
「我，因為一直受傷、一直前進，所以沒有顧慮到一直在我身邊的奏哥，如果只會前進是不行的，只會前進的話，我就沒辦法去珍惜身邊的人，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我很貪心，我想要守護所有人。」

他感覺到手心的力道，對方也握緊了他的手。

「我希望你也一起。」

「只要還有希望，我就不會捨棄。」
他鬆開手，走向了玻璃水箱，放上的手正好和奏的指間重疊在一起。
「奏哥、」
「我知道你總是在說謊，所以幸福之類的，肯定也不是你的真心話吧。」

「對不起，我會在這裡的，」
那雙藍色眼睛深沉的、沒有注視於任何一個點，但卻像與自己四目相對。

「這一次，我不會再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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