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該死!見鬼了啊?我怎麼會蠢到迷路!這種鬼地方!爛地方!廢地方!」發現自己錯過了剛才貌似宿舍的屋子,現在找不著返回的路,又怎麼走都見到相同的景色,吉諾里亞抓抓銀髮,怒罵了幾聲、又用力踩幾下地,然後因疲憊而茫然地望向前方。
聽著有人接近的腳步聲,他也無動於衷,直至對方開口,他才瞥了一眼,想不到這位黑長髮的矮小少女,正用著金色眸子朝他看過來。
就是在跟自己講話沒錯。
「……哦、需要。看你的樣子,是剛來到這裡的唷?怎麼來的?」因為不知道有沒有被聽見剛才自己的暗罵,他只好不多加掩飾地開口詢問。
看著少女的矮小身材,產生了誤會,誤以為對方跟自己一樣初來乍到。
這時的吉諾里亞還不知道徽章上的數值的意義。
「這裡離公寓還滿近的……」
比了比附近的建築物,她不是很確定自己搭話是否是正確的選擇
看了一眼對方的胸章,或許是前輩的感覺沖壞了拉維亞的腦,她再度開口
「我可以幫忙帶路」
「呃──是、是喔?謝謝──」他為自己的困窘感到面有難色,對抓亂了的髮稍作整理以轉移注意力。
她雖然表現了友善,但是……他暗自思考過後,決定暫時相信對方。
「你不是剛來這裡?怎麼辨別的?」
「胸章」
指著自己胸前的四色胸章,拉維亞迴避著和對方四目相交
「上面的數字代表你的狀態」
雖然自己並不對數字和新人不同這件事感到榮譽就是了,真要說她還比較希望自己是和新人一樣的數字
畢竟那可是還身為人類的證明
看了眼四色胸章,笑顏逐開的吉諾里亞,稍微蹲下便於親近對方,連說話聲調也放軟了:「這麼說,你是前輩唷~?真高興能在這裡遇到前輩你~不然我什麼都不知道,真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啊。」
然後再次發出詢問:「那麼,各數字跟英文有什麼涵義嗎?」。
雖然他並不是完全相信她,所以還打算稍晚多問幾個人以核對。
後退了一步
跟『爸爸』實在太過相像的語氣讓拉維亞防範了起來
「紅色是危險程度、藍色是理智、黃色是變異程度、白色是殘疾……」
看著對方黃色區塊顯示著的0,她怯弱的說著
「0是正常的意思、白色區塊的話我只知道F是無……」
「我太近了?抱歉抱歉──」
立刻注意到拉維亞的態度變化,吉諾里亞決定改變態度,且倒退一步,但沒有詢問對方現況,他低頭比對雙方的四色胸章:「那看樣子我很正常……哦,數字越往高處越偏離正常……」
『偏離正常』……嗎?拉維亞想了想
或許在這個荒謬的牢獄裡、一般人才是最偏離正常的存在
「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注意到對方對自己自言自語的正常一詞的誤解,吉諾里亞只覺得拉維亞似乎語調又變了。
不過,這也沒事,還可以繼續。
「我想請你帶路唷──不只是公寓,我需要了解一下這裏的整體構造。剛才迷路,浪費了……不少……時間。」他乾脆坦承,雖然浪費太多時間真的有點丟臉,但這也不阻礙他保持冷靜。
「我有段時間沒好好在外走動了,不習慣──」
「有段時間?」
帶路並不是問題,正好她也想在外面走走,只是對方的話引起了拉維亞的注意
「什麼意思?」
被勾起了好奇心,也不管是不是會刺探到對方的過去,她開口詢問
糟糕。亂講講出事了,這可真糟……不過,這樣也無所謂。
總算渡過失誤後的危機感,腦袋轉過來的吉諾里亞,利用自己的遲疑,表現出回憶過往的模樣:
「……前陣子,來到這裡前,我已經很久沒在這麼寬敞的地方走路過了唷?而且還是跟人一起走。你咧?剛來時有沒有想爸媽?」並溫和地微微一笑。
雖然他自己是不怎麼想家人,畢竟自己一開始就沒有,只有一堆噁心的親戚還有孤兒院的夥伴們,其後才來的父親也勾不起他什麼懷念之感,只是那時相比現在的實驗體之身,還有些許自由罷了,他也是會想要自由的,因此懷念自由。
「爸媽?」她愣了愣「……沒有」
畢竟是沒有的東西,當然不會想念
而且、待著的是個很快就會讓你知道光靠想念是活不下去的地方
「……那裡是無人商店」
指著一旁的商店向對方介紹,不能否認自己為了要轉移注意力而突兀地開口
「欸──?不是大家都會有……抱歉,我提了不妙的話題。」他作訝異狀,然後道歉過後,不明說自己看出對方意圖,而是隨著話題往無人商店看去。
這個話題是真不妙,說說別的吧。
「既然叫做無人商店,是真的沒人還是靠假人結帳咧~?在這裡的食衣住行你怎麼想?」
「算是有基本的保障吧」
聳肩,她抬起頭看著對方
「你有想要進去逛逛嗎?」
胸章裡應該有點數可以買些東西、再不然自己幫忙墊一次也不是不行
「不。我想先記得路,之後再進去~前面還有什麼?」沒有猶豫,吉諾里亞點了下頭說道。
「前面那裡是體育館」
指著前方一棟建築物
「我沒有進去過、不過聽說裡面有游泳池和健身房之類的,我想應該還算不錯吧」
「哦~游泳池和健身房,聽起來會有好玩的~」吉諾里亞又浮現笑意,朝拉維亞隨意亂聊起來:「我以前待的學校有的有泳池和健身房。我去了之後才發現不是只有跑步而已,各種運動都不賴……你有空也能去去。」眼神飄向建築物的他,似乎回想到了什麼。
「學校?你去過?」
似乎是對關鍵字感到好奇,拉維亞的語氣稍微上揚了些
「學校是個怎麼樣的地方?會做些什麼事情?真的像書裡說的一樣會有『老師』和『同學』嗎?」
看來是被勾起了興趣,一次向對方拋了好幾個問題,也不管對方有沒有在聽
由於一次性接收了許多提問,吉諾里亞花了段時間整理過後,才緩緩回應拉維亞:「我去過。那是個讀書的地方……不管學生或老師,都有自己的行程表,老師大部份時間都在教書、整理課綱、辦理行政業務。」
中途停下喘口氣:「學生大部份都在上課,每班或每人課程也有少許不同唷~每一節課也各有10分鐘的下課時間。」
「至於教書的內容……喔、有國語、數學、英文這三樣基本科目,還有社會的地理、歷史、地科,物理、化學、生物唷。」還有沒有其他?他相信是有的,但這些他打算以後再談,反正他自己在過去其實也不怎麼能去上課,這些反而是在接近成年那段時間才知道的。
「這樣的解釋~你有理解是什麼樣的地方了嗎?」他說這話的聲音及樣子逐漸變得柔和,不同於方才說明時那般認真。
這般溫柔的態度,算是他突發奇想的對不便去學校的夥伴的贈禮,雖說毫無意義。
「感覺好有趣!」
和方才介紹島嶼設施時的稍稍冷淡全然不同,少女興奮地雙眼閃閃發亮
「如果離開這個島嶼後我也能去上學就好了……」語帶期待的說著,少女看來是陷入了夢想中
聽了拉維亞所言,吉諾里亞有些猶豫,他不曉得該不該一句話粉碎對方對未來的美夢。他混雜了忌妒與悲憤等情緒,腦中想到諸如此類的事:待久了,你就會知道或聽說那不有趣,不只有學習需要顧及,也不是你一人就能全盤掌控的,包括你說的離開島嶼本身。
「……你說,想離開這裡?我想也是,我也想唷。這裡是怎樣的地方我知道,大多的實驗內容具體是怎樣的?」
「還有,學校以外也有幸福存在,不用執著一個點~」他笑笑地補上一句,彷彿在暗示什麼。
「……一開始的時候、做了很多讓人沒辦法忍受的實驗,感覺就像不把我們當作人一樣的對待」
沉默了幾秒才開口,拉維亞不太想回想起到底路過多少因主人死亡而被清空的房間
「現在的實驗有比較好一點了……就一點」
沒有注意到對方的暗示,她繼續說著
「就算你嘔吐或咳血也不會停止他們的實驗,對他們而言我們就只是實驗品」
「他們這樣,才算是在做實驗啊──換作是我們被實驗者,就是件不幸,我們可是人啊,怎能喪失人權!」吉諾里亞聽得津津有味,不但笑意盈盈還頻頻點頭,彷彿自己不是實驗體一般。
也許是為了轉換心情,又或許是為了掌控話語權,他搶在拉維亞回話前又開口:「還有哪些地方該逛咧?」
「差不多就這樣子,你想去看看公寓嗎?」
沒有太在意吉諾里亞前面所說的話,拉維亞不自覺地盯著對方的四色胸章看
真好啊,還是人類呢
發現拉維亞並沒明顯反應,反而盯著自己的胸章看,吉諾里亞的樣子顯得略為消沉,心想著:這裡讓我拿個假藉口表現失望吧。然後用著不解的眼神打量起拉維亞,語氣柔軟:「當然得去公寓唷~你在幹嘛~?」
「啊、沒事……」
發覺自己的失禮,拉維亞趕緊將目光移開
「我、我們走吧」
轉過身邁開步伐,對方看來消沉的模樣她看見是看見了,但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來讓他開心點
「……不用擔心,我不會吃掉你,要不是前輩來關心,我可能現在還在迷路咧~」微笑著跟上拉維亞的腳步,這時才想起還沒問對方名字:「對了,前輩叫甚麼名字?我是吉諾里亞。」
「不、不用叫我前輩啦、而且我應該比你小才對」
低下頭玩弄髮尾,看起來有些害羞
「我叫拉維亞」
吉諾里亞反問:「比我小……拉維亞你幾歲?」不解對方動作的意思,他只覺得是拉維亞做了轉移話題或注意力的判斷。
「今年十七」
拉維亞無奈的笑了一下
「果然很小對吧?」
又露出笑容的吉諾里亞語帶關懷,伸手輕拍拉維亞的頭。
「對我來說是很好的年齡段唷?你才十七歲,現在成功逃出去還能做很多事,只是你得補學歷,也有自己另外的麻煩。我不但成年了,逃出去也得死唷?什麼也做不了~」語畢,他攤手,並指指自己:「我二十四了。」
「哎?可是照一般來講的話,吉諾里亞先生現在的年紀反而可以大賣才對?」
歪了歪頭,拉維亞表示不解
「聽說像我這樣未成年的小女孩反而難賣呢」
「……是嗎?我待的地方沒有在賣人,反而生活用品跟吃的很熱門。」
不用說,吉諾里亞也能大概猜出拉維亞曾待過怎樣的環境。他雖不至於太過憐憫她,只是還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面無表情。
「生活用品和吃的?」
她像是聽到什麼珍奇的事情般瞪大了眼
「原來還有這樣子的地方啊……如果可以的話真想去吉諾里亞先生待過的地方看看!」
拉維亞的反應果然非常震驚。注意到她眼睛的變化,吉諾里亞似乎覺得如自己所料,擺出溫和的樣子:「是唷是唷──很多的民生用品跟吃的!不過,不要去我待過的地方,我待過的地方沒有你想得那麼美好,有快樂也有危險。」
「欸、是、是嗎……」
拉維亞垂下眼簾,似乎在想些什麼
o0(……如果我在第一次實驗時就死了該有多好)
「……你對美好的地方失望了?還是,在擔心什麼咧──?」吉諾里亞發覺到對方低落的樣子,他在體育館前停下腳步,繼續以溫和的態度發話,表現關心。
這個社會上充滿了不幸唷,在哪裡都有,沒有完美。他想。
「不……也沒在想些什麼……」
她抬起頭乾笑兩聲,拙劣地隱藏剛才的想法
「對、對了,吉諾里亞先生能多講些關於你待過的地方的事嗎?」
拉維亞選擇轉移話題
吉諾里亞清了清喉嚨,彷彿感到尷尬,但其實只是不高興:「我講了,你也要講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