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虎鯊人不時瞥著腕上的精緻儀器，一面心想著在他搭乘所謂的新種交通工具以前還能有多少時間足夠讓他和家人好好吃頓早餐－－前提是對方也願意的情況。
「父親這次難得的是早早就到局裡報到了，聽說是泰烈克區域那裡近來又有些事情需要他多調度人手進行調查的樣子。」
「欸－－是喔－－」和剛才毫無二致的臉，不能再更說明這孩子的心情。
這樣下去可不行，上班以前還真不想盯著這種液體一般的臉，要是在這種無言的氣氛之下結束這一餐，恐怕連他工作的心情都要受影響了。

「說起來你待會也是得去學校吧，不好好吃飯可是會來不及喔？」
「就是要去學校才無聊啊！每天都一直在念書，身體都要生繡了……」
「與其說是生繡不如說是融化才是。」實在不能忍住吐槽眼前的景象。

「再怎麼說，對於今後的社會來說，學習最起碼的知識還是很有幫助的，父親也常說要是當時就極力推行國民教育的話，他一定會更加把握時間在吸收新知，而不會總只能仰賴長老們的說書才得以了解自己所生存的國家。況且現在的資訊流通也是十分普遍，學習讀書寫字就更加重要了。」

「我知道啦……」終於不是以臉頰著桌－－改用下巴，當然這對眼前的青年來說相差無幾。「你都說幾次了，要是學校這種東西更早推廣，現在生活一定更方便啥鬼的……」
「不愧是你，學得很快嘛？」
「你屁啦，耳朵都要長繭了。」馬上回嗆。「而且好多麻煩的東西，我只想好好玩啦！」

「學校不也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嗎？而且還可以接觸到不同地方的孩子們，對於開拓視野也很有幫助不是嗎？」
「老子我倒覺得從來沒從他們身上看到什麼……」
「怎麼說？」不禁要擔心起對方是否學校生活過得不順利。
「通通都說想看我表演啦！」說完忍不住咬牙嘖了一聲。「放學後就跟著我跑，走到哪跟到哪煩都煩死了，明明在學校的時候都還不跟我玩的說……」
「啊…是表演呢……」這其中確實問題可大了。

他想到在兩年前收到這孩子的回信時，當時的少年可是相當期待上學的，或許正是因為虎鯊青年給家人報平安時上頭所寫的內容所致，導致這少年對於學校有著太過美妙的幻想吧。
在蓋烏斯於外國留學的期間，由於交通往來還不甚便利，所以他通常只能寫信給家人描述在學期間的狀況。他是個自立的人－－或者該說他希望他能夠儘早成為懂得獨立自主的人，即使遇到問題也常是依靠自己的能力去解決，無論課業或是人際關係，以致於他在信中所提的事情，常是只有報喜不報憂。作為父親的蓋雷洛經常為此擔心，認為蓋烏斯總是太過勉強自己，對於完美的追求更是有些追求過度，不時要提醒他，需要適度地給自己放鬆才是適當的作法。

「確實也聽母親說過，導師有來家裡關切情況，當時可讓她操心不少呢……」一面將煎培根放進嘴裡，慢慢地咀嚼。「說你在學校對老師不太尊重什麼的。」尤其教導體育的老師更是難聲連連。
「教錯東西才是不尊重好不好！」拍桌跳了起來。
在飯菜差點被震倒之前連忙穩住，接著眼神盯著對面的孩童－－就只是這樣。
「呃…我是說，老師當時教的東西確實很有問題啊，像是運動以前的暖身太隨便，有時候還根本省略掉最重要的……」

「哎，這我是能理解啦……」不禁扶額，同樣作為父親的孩子確實深有所感。

在賀里沙條約簽訂以後，以征戰為志的戰士們確實是面臨空前的危機，原本的蓋雷洛也理當是其中之一－－但他積極推動戰後重建，並且鞏固六國間的聯絡網，同時更向長老提議設立以隨時支援各地緊急情況為主要目的的部署，以深入體察民情並服務民眾為宗旨的機關便在他的引導之下成立，相當程度地教養並解決戰後失業潮的問題。

至於戰士們的習武心得則在現今轉為變體育競技，各地也常有退休軍人改以經營道場招收門徒為生，至於作為大戰英雄之一的蓋雷洛，自然也常有道館主登門求教，但多半都讓他以優先協助各地重建為由婉拒，直至兩大陸開始穩定發展的近幾年以來才終於開始以官民互助合作為由，抽空到各地作武戲演示與教授習武心得。

作為這名大戰英雄的兒子，自然是坐擁這東大陸上數一數二武學方面的師資，然而蓋雷洛卻也從沒強迫過兩人作為戰士鍛練，不如說這都是他們主動請求的。

「雖然是如此，但也有更巧妙的做法吧、蓋伊？」畢竟在現今的環境之下，培養武道與其說是強身，其實還更加強調修心的概念。「父親也常說你太躁進，其實是非常看好你的。」畢竟就是太過熱心才會直言不諱地指正對方錯誤；而且比起自己，確實這孩子的體能條件就是優越過人。

「不對的事情就是不對啊，還能有什麼更好的方法來說喔？」臉頰又吸回桌上。

該說這孩子心理素質太過純粹，或單純不懂人情世故？但或許算好事吧！至少父親總是篤定這孩子不會變壞。

「嘛，所以學校才正是應該好好去體驗的地方啊，尤其作為學習人與人之間互動的場所。」

「你是說那些看我上課嗆老師不會教、下課去道場踢館，全程看我表演的班上同學可以交流互動嗎？哇－－塔諾西－－」全程平板棒讀。

「這是踢了第幾個館了……不，重點應該是這種確實稱不上交流了。」

「不要問老子這種手指數不出來的問題啦，而且最近能去的道館幾乎都已經去好好『玩』過了，總要給他們些時間休息啊。」

「已經在用冷卻時間的概念了是吧……」

「唉、真的覺得不過癮，我多少還是可以跟你討教一下……」虎鯊青年向白鮫的男孩提議，然而看樣子對方不是那麼領情－－至少他自己這麼覺得。
「真的？你說的喔！那這次你要讓我揉奶、揉肚子、還是摸腿？」男孩眼神放光地，兩手作出揉抓的動作好不愉快。「上次背已經弄個爽了，暫時放過！」
「馬上就篤定我會在這方面比不過你還真是……」然而這句話被毫不留情面地打斷。
「閉嘴、文弱書生！你舉得出手指來算你勝場嗎？」

一怔，這還真是全無辯解餘地。
蓋烏斯再次長嘆一息，畢竟話都已說出口，事到如今再反悔可不是好示範。儘管對方這種反應多少令自己有些受傷，卻也明白對方不是索然無味地回絕而是笑鬧地討論要玩什麼懲罰遊戲，他知道這是男孩的撒嬌方式，就算最初虎鯊原來對親暱行為存有疑懼，直到成為這家庭的一份子以後。
「好啦，所以你也快吃吧，嗯？」一面起身將自己用畢的碗筷置入流理台，接著開始打理自己的衣著。「我這就出門了。」
「老哥掰掰！！」

見這孩子可總算找回他的胃口來開始大口扒飯，蓋烏斯也是放心地勾起微笑，開始去迎接他的新生活。

－－－－－－－－－－

即使是如此衣著整齊、散發著知性氣息的青年鮫人，在過路的人們眼中仍然會不住被他的存在所吸引目光－－卻是為了他那比衣裝及稚氣臉孔更加搶眼的高大身材，以及旁人一見便要識相讓開的健碩體格。

他走在達姆度爾的街道上，與形形色色不同種族的人類擦肩而過，虎、犬、鹿、雞之流姑且不論，蛙人、魚人與擁有蟲類特徵的類人生物存在也是不在話下；而此處在大戰前便已經是與個體樣貌最接近完全人型、被稱為火炬之子（Flame）的原生族們密切來往的飛禽領地，在資訊日益頻繁交流並且交通發達的現今，達姆度爾已經成為名符其實的首都；原先羽族人們所奉為都城的達德烈克大森林，則轉變為他們的精神象徵，於重大民俗祭典時才會更加熱鬧的聖域－－不過公認的開心果兼搗蛋大師卡托尼長老尚在任且居住於此，恐怕達德烈克的活潑程度依舊不會輕易輸給這兩大陸上的任何一個城鎮。

青年抬頭望向天空，一艘頂著巨大氣囊的飛行客船正往他將前往的目的地降落。儘管飛空艇降落之際的聲響不甚嘈雜，並且生活於達姆度爾的居民們早已習之為常，但對於少數聽覺敏感的獸人或羽族仍然會因此寧可住在離空港較遠的郊區，即使這代表著要一定程度犧牲他們的生活便捷性。蓋烏斯於機場櫃檯辦理登機手續以後，便依照預定時刻前往登機坪。

「前往瑟路里安的定期船《蒂安妲號》即將起飛，請尚未登機的旅客多加注意時間。」

在最後一次為了爭奪能源晶礦的大戰役迎向終結以來，持續推動兩地科技發展的《塞利斯塔財團》持續進行著諸多增進生活機能的產物，乃至家居用品到大型運輸工具等各項研發無一不包，尤其數年來更以原生長者伊絲琳所主導的《地下工城亞維塔》於飛空艇開發方面保持密切合作，並於近半年完成試飛與正式通航。為紀念兩地人民促進和平的成果，分別將十艘飛船以各長老與前君主之名命名。

應著廣播聲的放送，蓋烏斯也順利搭上此次的班機。

「像這樣可以到處飛的大傢伙，不管看幾次都很不可思議呢！」豹人男孩手扠褲袋一面哼著小調，看上去興味盎然地也走上登機橋，隨著人流一同進入《蒂安妲號》。

－－－－－－－－－－

虎鮫的青年翻閱今日的行事手冊，開始一一確認今日需要達成的事務，另外再重新檢視一次公事包，其中包含所需攜帶的各類物件與打算找時間重新溫習的能源石性質解析和乙太工程學的教材書、以及今日的便當。確認完畢今日待辦事項的最後，他從頭等艙門步出，感受飛艇航行中所帶來的迎風吹拂，他瞇起眼，看上去心情頗是舒適。

「天氣真好。」飲下一口特別為洋域魚人設計的運動飲料，享受著澄澈青空與俯瞰地面的氣氛；從前在天際翱翔被視作有翼的觀星者（Zodiac）們的特權，然而在技術愈發嶄新的現代，自由的翅膀已經深植於每個人們的想像，就是深藍之民（Indigo）也受到同樣平等的擁抱。

「就像在慶祝新的一天似地。」

「雖然對咱們來說還是有些吃力啦……」豹男孩已經在甲板上，他扶著欄杆，儘管並不是面色鐵青，但從勉力維持開朗語調的模樣來看，似乎在忍受些什麼。「不過景色還是亂好一把的，對吧？」

「烏托邦住人（Utopia）的朋友？」當初這些獸首人身的人類因為擁有各形各色的樣貌，甚至習性大相逕庭也是大有所在；然而他們依舊能夠平和地共處於一塊大陸的領地上，或許便是因此被視作理想城邦的代表。「對於平衡感太好的人來說，確實容易覺得不太舒服……」

「很懂嘛你！」看上去像是藉由閒談來轉移不適感。「雖然看上去是個大傢伙，但全身都噴著書味兒想不聞到都難啊。」一面用拳頭輕搥虎鯊青年的臂膀。

「這就是所謂的，『知識就是力量』嗎？」

「雖然好像扯遠了，不過這種說法確實是有聽過。」回想起近期也曾因興趣而閱讀過哲學書籍，便有提到一些關於理想形態的描述。「智慧與體能的發展是相輔相成，兩者不應偏廢，如此一來才能愈發接近美學的極致。」

「雖然我還是覺得只要能專注做好自己有興趣的事物，光是這樣就很了不起了。」鼬鯊的青年是如此說道。

「不過近期也有更進一步的研究表示是主導平衡感認知的前庭覺來不及反應變化，推翻了一般人所認知的平衡感太好的既有印象。」話題再次轉回關於生理結構的話題。「但只要一開始習慣的話，很快就會沒事，所以主要還是有沒有經常搭乘這類交通工具的問題，和本身的平衡感其實較少關連。」

「唔哇，書蟲。」黑豹十分直白地吐露感想。「你連那身肌肉都是吃書來的嗎？」

「促進肌肉生長當然也需要有效率地補充營養與充足休息，同時搭配大量而適當強度的運動。」完全是開了話匣子停不下來的程度，看樣子是一時半刻停不了。「常會聽人說擔心會因為運動而長得太過強壯，這其實非常不符合科學根據，同時也是對於運動專業者的不了解所致的成見，這一點真的不能不加以小心注意。」

「行、行，我投降了，你真的是很恐怖啊！」豹人男孩舉雙手掌表示。「連我的暈船也可以這樣被你趕跑，一般人真的學不來。」

「真是有趣的傢伙，你是要去瑟路里安幹麻啊？」再這樣讓對方倒書櫃實在沒完沒了，打算來點輕鬆話題。「我去那裡打算找點事做，有公司在招募冒險者來進行研發中武器的實戰心得報告，你呢？」一面愜意地靠在扶手上，將目光投在虎鯊的臉龐。

「武具實測報告？我是知道《塞利斯塔財團》正在進行這方面的開發……」這個關鍵字依舊勾起虎鯊的注意力。

「就是那個！」男孩的眼神也興奮起來，像是發現珍奇事物一般地。「老兄你也知道那裡的話，這話題就好展開啦！」

「雖然你看起來不像是準備去那裡玩實戰報告的傢伙，反而一臉能去對面學院應徵教授的等級；不過財團同樣也有在招募技術工作者與學者的樣子，要是他們知道你是這副德性，說不定也正虎視眈眈著喔！」

「其實我確實是……」蓋烏斯才正要開口，便突然響起警報聲大作。

「怎麼回事！？」他連忙張望，同時注意四處是否有任何不尋常的現象。

豹人男孩則是依然一臉淡定地倚著欄杆，彷彿慌張忙亂與他無緣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