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逐漸靠近了宿舍樓,他眼尖的看見了坐在長椅上的女性。
啊,認識的人。
在做什麼呢?
抱持著想閒聊幾句的想法,他慢慢的靠近了長椅,停在距離女性幾步遠的距離,稍微彎下腰觀察對方,那總是平靜無波的雙瞳閉闔著,似乎睡著了。
啊啦,在睡覺啊。
不想打擾到對方的休憩,他正打算直起身子離開,頭上的葉子隨著動作搖了搖,其中一片角度特別奇怪的葉子就像再也支撐不住了,就這麼飄然落下,落進了女性的掌心。
易紫陽
6 years ago @Edit 6 years ago
「午安,愛紗小姐。」
他低著頭,露出了微笑,帶著歉意的說。
「好像打擾到你了呢,抱歉。」
「喔,買東西回來,剛好看到你,過來打個招呼。」
直起身子,他移動到長椅的另一端緩緩坐下,拐杖擺在腿邊,他從提袋裡撈啊撈,拿出了一個塑膠袋裝的年輪蛋糕遞給對方。
「這個挺好吃的,給你。」
「嗯,我也喜歡這裡。」
輕笑著,他也拿了個小點心,試圖撕開塑膠袋,不過扯了老半天除了把袋子弄的更皺以外絲毫沒有任何進展。
「……哎呀呀。」
被壓力衣包覆的手指今天似乎特別不靈活呢。
「啊,謝謝你。」
瞇起眼,他笑著道謝,隨後便小心翼翼的把那塊蛋糕給擠出袋子,愉快的享用了起來。
「喔?是啊。」
笑著擺擺手,他的神情平靜,卻帶著一絲無奈。
「變成這樣以後就很不靈活呢,估計再也拿不了手術刀了。」
「喔,我以前是無國界醫生,你知道無國界醫生嗎?」
吃著小蛋糕,他問
「簡單來說,就是是一個獨立的非政府組織,主要目標就是不分種族,國家及宗教,義務的協助在戰火和自然災害中受傷的人們。」
他笑呵呵的當起了臨時講師,用簡單的方式向對方解釋自己曾經的工作。
「我曾經也是其中一員,基本上都待在敘利亞那邊,日常生活相當的……嗯,驚險刺激。」
「精神壓迫療程?呃,我的專長是外科,不懂心理學呢。」
愣了下,他的神情有些困惑,歪了歪頭,認真的回答
「會說刺激是因為敘利亞那邊動不動就會發生武裝衝突,待久了都養成一聽見槍聲爆炸聲立刻臥倒找掩護的習慣了,有時候甚至會發生我們這邊做手術外頭正在打槍戰,時不時還有人被送進來挖子彈啊縫傷口啊……這種事很常發生呢。」
「嘛,只要知道我以前的工作就是在戰亂地區治療傷患就好了。」
他笑著說,本想摸摸對方的頭,不過想起她似乎不喜歡被碰觸,還是收回了手。
「回歸原本的話題,我會來這裡……其實挺倒楣的。」
「那一天就跟平常一樣,我跟同事們接到需要支援的通知,然後離開了駐點的診所,才剛上吉普車呢,事情就發生了。」
「細節不太清楚了,我只記得,聽見了爆炸的聲音,然後,就失去意識了。」
「醒來以後,大腦一片空白,唯一感覺的到的,是痛楚。」
他說著,輕輕握住了手腕,膚色布料下,是猙獰的傷疤。
「……那是第一次體驗到,什麼叫痛不欲生。」
「沒有。」
搖頭,他鬆開手腕,笑著說,同時把吃完的點心塑膠袋折一折丟進提袋中。
「我醒來的時候,人在臨時醫院裡,吵的要死,身上的傷口還在流血,也沒辦法吊點滴,根本沒辦法思考其他事情,因為太痛了。」
「我們的據點似乎是被激進派給炸了,所有人都死了,活下來的我待沒幾天就被送走了,但不是被本部派來的支援。」
「傷亡人數太多,當地醫院本來就處於資源人力空間都極度匱乏到狀況,怎麼可能讓幾乎跟死了沒兩樣的傷患佔著空間,而且因為那一炸,整個地區陷入混亂,本部的後援進不來。」
「於是,他們似乎是委託了做這種生意的組織,把我們這些重傷患帶到其他醫院去接受治療,但待沒多久又因為一樣的原因再被送走,就這樣,我那段時間基本上就是被踢來踢去的狀況,直到被送到比較安全的地區才能靜下來養傷。」
「沒因為感染而死掉簡直奇蹟呢。」
「之後啊,雖然可以靜下來養傷了,但也是被踢來踢去的狀況,只是次數沒像一開始那麼頻繁,起碼奇蹟的養到傷口癒合能穿壓力衣了,然後就被送進來了。」
「最後,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抬起手,摸了摸頭上嫩綠的葉片,他笑著說
「成為了實驗體,變成了奇怪的生物呢。」
「……?」
是被做了什麼不好的事嗎?
他歪著頭,看著對方的眼神有些困惑,但也帶著一絲同情
「說來,你怎麼來這裡的?啊,如果是不好的回憶可以不用說。」
「……是嗎。」
眨眨眼,他總覺得知道了些不該知道的事,說不出安慰的話,也沒辦法拍拍對方,只好默默的掏出另一個點心塞給對方。
「我也忘記了一些事呢。」
「……是嗎。」
嘆了口氣,對於對方的想法,他無法贊同,也無法反對。
記憶的空白,是為了讓自己不崩潰才親手抹去的嗎?
那為什麼會想要重新尋回?為什麼試圖想起那段空白時,會依稀的感到溫暖與眷戀呢?
「……我們都不容易啊。」
忍不住的感嘆著,他站起身,慢慢的伸展著四肢,令人難耐的搔癢感與陣陣刺痛一如往常的折磨著神經,但他已經能忍耐了。
「……」
他看著對方,還是忍不住的伸出手,就像安撫小孩似的,輕輕摸了摸她的頭。
「你也很辛苦呢。」
「……唉。」
嘆氣,他輕輕摸著對方的頭,就像很久以前,安撫著重傷的孩童一般。
開導不是誰都能做得來的,他只能做到這種程度的陪伴與安撫。
「嗯?呃……」
眨眨眼,他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對方,想了想,把裝著食物與生活用品的提袋遞給對方
「那,幫我拿這個?不然我兩手空不出來,爬樓梯的時候有點恐怖呢。」
「呃,還行嗎?」
有點擔憂,卻又有些哀傷,想當年自己可以扛整桶藥用酒精爬六層,如今居然要讓一個女孩子幫自己提袋子……
唉。
大概幸運大成功吧,人品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