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九月已經過了一半啊……

　　清洗顏料時他想起前陣子與噓約好要一起做料理的約定。

　　這樣的話，做月見糰子應該是個不錯的選擇？
　　在他看來糰子這東西容錯率較低，應該比其他複雜的料理要簡單多了。

　　在他意識到時就已經將詢問的訊息發給了少年。
　　「糟糕，現在這大半夜的，噓應該已經睡了……？」

　　猶豫該不該再發一則道歉的訊息過去，最後還是怕吵到對方決定隔天再說。

　　女孩悄然於寢室安眠，尚未入睡的少年坐在沙發上直盯著電視上只有黑白雜訊的畫面，無聲的蟲群爬滿他的左眼與大腦，無力的身軀彷佛無法動彈，直到一點亮光在旁燃起蒼白的掌，他方移過目光落到身旁的手機畫面上，見到一句詢問他就拿起手機極緩回應：

　　『好喔。』

　　他將借來的杵臼清洗乾淨後從手機相簿內找出月見糰子的食譜，以防當天兩人都不會的情況下手忙腳亂。



　　「欸，原來要事先洗米嗎？」
　　步驟看上去意外的簡單，至少現在看來只需要麻糬米就夠了。從廚房內取出能夠洗米的鍋子，開始了前置作業。

「不過該倒多少米才夠……？」
　　隨意抓了看上去應該夠吧的數量，接著像是在玩水裡的沙般掏洗鍋內的米。

　　說是要清洗乾淨，不過現在看來米也蠻乾淨的啊。
　　難不成是要洗倒水都清澈才算嗎？

　　挑起幾粒看上去不是那麼米白的米粒，反覆搓洗著的同時開始思考糰子裡頭是不是能包些紅豆餡什麼的。
　　不曉得哪邊有現成的紅豆餡，超市應該會有吧。

　　一個不注意，他手滑撞到了一旁的量杯，落到地上時發出了撞擊的聲響。
　　「……好險杯子是塑膠製的，不然米沒洗成就要先清理玻璃碎片了。」

噓中，救我

　　系統：洗米機器人宮下星河已上線。

幫您一下

　　「！」
　　看著不管怎麼洗似乎都只是越來越濁的米水，正準備放棄直接進行下個步驟時，只見鍋內的水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樣逐漸清澈。
　　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總之就先把米跟杵臼浸泡一晚吧！

　　跟著老師說的時間登門拜訪，聽說要一起做月見糰子，但他連那是什麼東西都不知道，邊聽人解釋邊看著對方將米從水裡撈出來瀝乾，然後叫自己將米放在布上再擺入蒸籠裡，他還是滿頭問號但依言照做。

　　他連番打開蓋子看，也看不懂米到底熟了沒有，好奇地打量著時，老師說「沒那麼好的」於是他又蓋上蓋子。

　　第二次拿起來，感受到熱煙冒起又蓋回去，他似乎挺享受這個動作。

　　「噓很喜歡蒸氣嗎？」
　　看著對方在感受熱煙時瞇起的眼，明明應該蠻燙的樣子少年卻露出似是滿足的表情。
　　將杵臼泡在熱水裡，讓杵臼變的溫熱好方便繼續待會搗麻糬的步驟。

　　「嗯？」然而面對對方的提問他看似疑惑的歪頭，「只是覺得很熱很舒服喔，這樣算是喜歡嗎？」
　　這麼問著的同時看到對方拿出了形狀很奇怪、像錘子的東西，對方將那東西泡在熱水裡，他便指著那舍物體問：「老師，這用來做什麼的？」

　　「能感覺到舒服、開心，這樣應該就算是吧。」
　　被問到了手上的木頭是用來做什麼的，一時之間不曉得該從月兔開始說起還是直接表示這是搗麻糬用的工具。
　　「這個是用來把剛才你蒸好的米搗成麻糬用的廚具，原本是月兔……就是住在月亮上的兔子在使用的。」
　　顧著將杵臼泡熱，沒注意到自己說了根本不合乎現實邏輯的話語。

　　「喔喔，那麼……」他偏過視線思索了一下之後對人笑著：「我很喜歡老師喔！老師也喜歡我嗎？和我在一起會覺得舒服、開心嗎？」
　　他帶著滿滿的期待詢問時聽到對方的回答，又馬上滿頭問號地看著對方：「兔子住在月亮上面？月亮可以怎樣住到？月亮上面有什麼東西？」對他來說的月亮只是一個會發光的天體而已，所以根本完全聽不懂。

　　「喜歡啊？不然就不會跟噓一起做料理了。」
　　正打算接著說些什麼時對方拋出的問句才讓他驚覺方才自己都胡說八道了什麼東西，整個人動作頓了數秒後這才接著開口：「呃、其實月亮上應該是什麼都沒有的，剛才說的那個兔子只是像童話故事一樣，都不是真的存在的。」

　　「我不曉得喔？一起做料理但也可以是完全不喜歡的人呢？」
　　雖然他沒有這樣的經驗，現在也是第一次所以也說不清，但就是覺得應該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緊接聽到對方的回答他才知道是怎樣一回事，不由得恍然大悟地喔出聲，「那麼童話故事的月亮是怎樣的地方？」

　　「說的也是，那麼只能重申一下了，跟噓在一起很開心、舒服哦，我很喜歡。」
　　把熱水倒掉，把蒸籠裡頭的米放入臼中。
　　「每個童話故事的月亮都不一樣，有可能是之前你看過的繪本上的精靈大本營，也可能是兔子的宮殿，只要你覺得是怎麼樣，那它就是怎麼樣。」

　　語畢，他拿起杵先將大部分的米飯磨碎，同時向少年說明等下該如何下杵及手水的動作。

　　總覺得還要再多磨幾下才行。

幹。

　　施力時一個不小心腳滑了一下，跌倒的同時他伸出手扶住了臼的邊緣，這才免於了一場掉到臼裡頭的災難。

　　對方的回答他很會滿意，高興地對方笑著的同時聽見老師對月亮的解釋，緊接好奇地看著對方的動作，在旁邊觀察時見到對方突然跌倒沒有嚇到，幫忙扶起對方後自己也試著做同樣的事。

　　「嗯？要怎樣才好啊？」他又繼續磨起來。

　　「哦？哦哦－－？」
　　看著對方動作明明不是很熟練但是裡頭的米卻都已經被磨得均勻，不禁發出了意義不明的狀聲詞。
　　「噓真厲害啊，接下來就是下杵了，你要先試試看嗎？」

　　對方的感嘆又讓他感到不明所以，雖然搞不太懂但應該是自己做得不錯？他看著那些磨碎的米想著，緊接聽人詢問就歪頭望住那個叫用來搗麻糬的東西，思考了不過半秒就笑著拿起那東西，但對他來說杆臼有些重所以動作有些搖搖晃晃，他聽人說每一次都要喊出一聲「耶咻～」便乖乖照做了。

　　見人舉起杵時搖搖晃晃的，一度還替對方捏把冷汗，不過總覺得少年比起自己在這方面或許更加可靠？

　　在錘子離開麻糬後，他伸手沾了些一旁鍋內的已經轉涼的水，均勻抹在白糰上頭。

　　「唔⋯⋯耶咻～」放下之後再提起果然是覺得重，再度往白糰打了下去。

　　「噓如果想試試手水，啊、就是沾水塗在麻糬表面這樣的動作的話，我們可以交換工作，你應該也比較不會那麼累？」

　　「嗯⋯⋯我喜歡打下去的感覺。」

　　說不太清楚，但他只是如此拒絕了對方的好意，見人不小心弄灑了水，不過他看起來沒有很在意，隨意問了一句後又舉起手中打上白糰。

　　「耶咻～」

　　聞言，他點點頭。
　　動作的同時他也把一旁紀錄步驟的筆記打開，邊看邊說道：「現在是第三次下杵了，等下杵次數達第五次的時候得做翻整的動作，到時也麻煩噓了？」

　　因為分神去看筆記的緣故，沾了水的手揮了個空。

　　少年對人歪頭，在下一次打下去後他開口：「翻整是什麼？」

　　「翻整就是把你現在壓扁的麻糬重疊集中，讓他變高不會扁扁的。」和人說明的同時他一邊揮舞著手。

　　「現在嗎？」他打下去之後對人詢問，他沒有數到是第幾次，還是放下手中物將白糰拉起疊好，變回打之前柔軟蓬鬆的模樣。

　　「等一下哦……」
　　回答的過程他重複著與剛才一模一樣的灑水動作。

　　他見人灑水失敗了，倒沒有開口說些什麼，再一次下杆後又再拉起軟綿綿的白糰疊好，「老師，這東西好吃嗎？」看起來一點都不像食物呢。

　　「如果沒做失敗的話應該……會好吃？」
　　發現自己語氣到最後已經被不確定給淹沒了，他連忙再度開口：「會好吃的。」

　　雖然他不知道到底會不會真的好吃，見人不置可否的回應也沒有多擔心，「反正不好吃我也不會有感覺啦。」而且之前都沒吃過也不曉得怎樣才為之不好吃呢。
　　他邊說著邊又舉起手中之物打了下去。

　　雖然對方感覺不出好不好吃，不過成品不滿意的話不吃還是比較好吧。
　　「那如果我覺得不好吃的話我們就到外面吃飯好了，可以的話還是希望噓能吃好吃的東西，而不是失敗的糰子什麼的。」
　　雖然目前一直做著簡單的手水工作，不過還是有點難拿捏水分多寡啊……

　　「嗯……好吃的東西嗎？」他邊思索著邊舉起杆臼又敲了下去，剛才沒有敲好希望這次能補償，「對我來說人類吃的東西都很好吃就是了。」少年絲毫沒有自己是個味癡的自覺。
　　語畢，他又對人笑著：「但還是希望老師能好好地吃喔！」

　　總覺得眼前少年對於『好吃』的定義有點太廣泛了，不過還是點點頭應下了對方的要求。

　　剛才那樣的水量似乎恰到好處，只要照著和剛剛差不多的分量……

　　唔唔，又失敗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累了，但說到底自己又沒有明確的「累」的認知，所以還是繼續打了下去。
　　「不過老師有想到吃什麼嗎？」

　　「吃什麼目前還沒想到，我們可以晚點再想。」
　　這才注意到不曉得從什麼時候開始，少年下杵的動作已經不如一開始那樣扎實，但對方卻也沒露出一絲疲色。
　　「雖然比起下杵或許不是那麼有趣……不過噓如果想試試手水的話我們可以交換工作試試哦？」
　　猶豫再三，他還是開口詢問道。

　　聽到對方的詢問他思索了一下，試著再往下打去，緊接就放開手上的杆臼交給對方，而自己則和對方換了位置。
　　「我想看老師打的樣子！」結果根本不是因為累，而是這個單純的理由才答應交換的。

　　「嗯、嗯嗯？」
　　少年的動作忽然又像上滿了發條般，和幾分鐘前簡直就是不同時空的兩人。
　　一時之間沒能反應過來，他拿著接過的器材茫然的將麻糬抹上水。

　　「耶、耶咻－－」
　　實在難以忽略白髮少年投來的目光，他舉起了木杵，動作像是卡殼的機器人般緩緩舉起，然後落下。

　　或許是剛剛接手所以有些失準吧，少年倒是毫不在意，笑著學習對方的動作抹上水，他還忍不住稱讚對方很帥氣。

　　被對方稱讚後顯得有些窘迫的他移開了視線，隨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麼般看向少年。
　　「晚點去吃關東煮吧，噓覺得怎麼樣？」

　　「關東煮？我沒吃過，但沒所謂喔。」
　　剛才沒做好現在嘗試捧好水往白糰上抹去，沒看出對方有些不好意思，還以為是不是只是在想事情而移開視線。

　　又是一樣不行，他讓人教自己怎麼做後又試了一次。

　　少年上手的速度比自己快上許多，明明這件事似乎與他無關，但嘴角依舊不自覺地彎起了些許。
　　「這樣的步驟再做個幾次應該就可以進行收尾了。」

　　「嗯，明白了。」他看著對方的動作，不懂為什麼老師突然笑了，有些困惑地歪頭，手上不忘繼續跟著抹上水。

　　再一次的下杵失敗讓他開始反思是不是自己握著的方式不對，稍微換了個姿勢後往白糰打去。
　　「對了，今晚月亮應該會挺漂亮，如果天氣剛好不錯那我們也能賞個月什麼的。」

　　他的視線跟著對方的動作抬起又落下，聽聞老師的提議他眨了眨眼睛，邊抹上水邊開口：「人類還會賞月喔，感覺很有趣呢，明明只是一個發光的東西嘛，老師很喜歡的話可以一起喔？」
　　反正自己沒做過賞月這種事，因為不知道那是什麼所以一直盯著看的話算嗎？

　　「其實也沒有到很喜歡啦……算是應景一下？仔細想想，喜歡的應該是那個當下的氣氛吧，畢竟滿月常常都能看到的。」
　　下杵完畢後他擦去了鼻尖上的細汗。
　　「上頭看上去都沒有米粒的形狀，我們應該可以接著把麻糬搓成圓了？」

　　「氣氛？」
　　　他真的聽不太懂了，不是很理解對方說的氣氛之類的事情，但或許說的是當下和誰在一起、做什麼而感受到的感覺吧？
　　「搓圓嗎？好喔。」他聽對方的話拿起一個麻糬上手搓揉著。

　　「和特定的人待在一起的那種開心的感覺，差不多就是『氣氛』。」
　　他說著與原本詞義有些出入的自我感受，沒注意到剛捏起時麻糬冒著的熱氣，就被那灼手的熱度燙的鬆開了手，內心訝異一旁少年居然能夠忍受這樣的熱氣。
　　「噓不會燙嗎……？」
　　捏起稍微降了溫度的麻糬，試圖將之搓成圓狀。

　　對於對方說的氣氛，少年固然是似懂非懂的，但腦內理解當下解釋過的意思以後似乎就明白了對方所說的意味而笑起來：「那現在和老師在一起也是『氣氛』嗎？」
　　他邊問著邊將麻糬捏好，雖因有些不得要領而顯得形狀古怪，那燙人的熱度倒沒讓他有任何感覺。
　　「嗯？不覺得喔？」說起來，「燙是什麼？」他望著人歪過頭問。

　　「欸？就是讓你沒辦法忍受的熱。」愣愣看著對方再度拿起一塊冒著熱氣的麻糬，解釋道。
　　在對方手指因為燙而變得通紅時他伸出手握住對方手腕，止住了少年搓圓的動作。
　　「手因為太燙所以都紅掉了啊……」拿起一旁的毛巾，沾濕後包起對方通紅的手指，試圖冷卻上頭溫度。

　　聽到對方的話還沒來得及開口回應就被握住手腕，他還是困惑地眨著眼睛任人包住自己的手指，但依然一無所感的繼續歪過頭。
　　「可是我忍得住喔？完全不覺得熱呢。」

　　「這樣啊……但我忍不住，所以還是得好好注意才行，要是燙傷了就更不好處理了。」
　　忍下了想要皺眉的動作，青年將包著的毛巾鬆開。
　　「我們繼續把接下來的麻糬搓圓完畢後就差不多了。」

　　向來對傷如何都不怎麼有所謂的少年，望著對方還是點了下頭，雖然他不懂為什麼對方要這麼擔心，但應允對他來說並不難。
　　「好喔。」回應完後他又拿起麻糬捏起來。

　　身旁人不到幾分鐘的時間就捏出了好幾個形狀完美的圓，讓他不禁開始認真思索，到底是自己廚藝實在低到連搓圓都辦不好還是少年天生手巧。
　　沒多久需要搓圓的麻糬就僅存巴掌大了，他將那些待搓圓的分了一半放到對方面前。

　　對方分來的麻糬仍然冒著熱氣，他見對方又被燙到了，而自己還是什麼事都沒有。雖然不懂得燙是怎樣的感受，但看對方馬上縮起手的動作，多半是很痛吧？

　　兩人把處理好的麻糬一一擺至準備好的容器裡頭，他拿起多出來的麻糬遞到少年面前：「噓要先吃吃看自己親手搗的麻糬嗎？」

　　「嗯，好喔！」他沒有伸手接過，而是直接就咬下對方手上的麻糬，平時都是這樣嘗栞做的料理，所以以為這是很正常的表現，「好吃！」就算其實也不好吃都好，身為味癡的他也不會有難吃的概念了。

　　要不是手上拿著的東西已經被吃掉，現在少年口中的麻糬就不是在對方口中而是落到地上了。
　　「那、那就好。」
　　青年收回手，撇過頭露出有些發紅的耳朵。對方看上去習以為常的親暱動作使他除了責怪自己的小題大作之外，腦袋還隱約能感受到方才手指接觸到的溫熱柔軟。

　　為了轉移開始奔騰的思緒，他也拿了一個麻糬放入口中。

　　少年咀嚼著嘴裡的麻糬，望向對方時目見栗色短髮下發紅的耳朵，他不其然想到剛才的事，冷涼的指尖觸上青年的耳朵，同時也吞下了那黏膩的物體開口：

　　「老師好燙嗎？還好嗎？要毛巾麼？」他參照了剛才所見的畫面作出了認為是人類會出口的關心。

　　「咳、咳咳咳咳——」青年吞下因為驚嚇而差點卡在喉嚨的麻糬。
　　「溫度還算剛好，所以不會燙哦。」隔了好幾秒他才回應方才少年所吐出的問句。

　　不過短時間……至少這幾分鐘內他不想再感受被噎到的感覺，便提議道：「外面天也差不多黑了，不如我們先出去買關東煮回來，應該差不多能看到月亮？」

　　見人突然猛地嗆咳也不曉得原因的少年，聽到對方回應後就放下了自己的疑惑，他放下自己的手後聞言，他思索了一下，自己確實也不能太晚回家就對人頷首應允。沒吃過關東煮，不曉得會是怎樣的呢？

　　收拾完廚具後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出住處，剛踏出門就被夕陽餘暉照得下意識瞇起了眼。
　　待他習慣光線後這才看見已經站在外頭等待自己的少年。曾經的雪白星辰此刻像捕捉到飛逝的流星，沾上了光幕中的點點暖橘，襯得對方整個人像是沐浴在夕陽中般。

　　「……走吧。」他將鑰匙放入外套口袋，做出今天不曉得第幾次的、無意識挪開視線的動作。

　　前往關東煮攤車的路上，他解釋著關東煮內基本上會有的菜色以及時不時回答對方所提出的問題。

　　先前被弄得發臊的情緒已然被傍晚時分的微風悄悄帶走，不過那一抹染上溫暖的白依舊在他尚未察覺時靜悄悄地躺在那處，緩緩閃耀著。

･ﾟ . ｡ ｡･ﾟ.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