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經櫃檯時發現上頭放有一隻竹籃子,裏頭成堆的巧克力條成功吸引書顥的注意力,寫有「自由取用」的字樣讓他放心地拿起一條。
因為是方便食用的包裝所以書顥在走回房前便已經拆封食用完畢。可回房的路途上,腦內像是失去控制發條般,不停地發出「現在極度想要和人親吻」的不明信號。書顥頓時有些茫然,不確定是不是方才櫃檯上的巧克力條裏頭摻有的物質所致。想要加快腳步回房,但顧慮到房內可能有其他房客,只好掉頭,往可能人潮較少的露天花園走。
微微低下頭,書顥將大部分的視線放在地板,減少與走廊上的房客對視的機率,避免一直往他人的嘴唇上瞧。說不定晚些時刻這種奇怪的狀態便會自動消停,他想。
享用完美味的餐點,凱意猶未盡地用紙巾按了按嘴角,眼神不自覺飄向了隔壁旅客的飯後點心——巧克力可是讓人真正達到放鬆狀態的關鍵。他不著邊際地想著,腳步還慵懶地沉醉在酒足飯飽的滿足感中。
舌尖的甜味完全是個意外。
「自由取用」的誘惑來得太過突然,他在回過神來時早已將印有童趣圖樣的包裝紙給仔細地折了又折,接著把小小的四方收進口袋裡。幸福的結晶在口腔內扭擺身子,他猛地升起了股想和人接吻的衝動——喔。凱不自覺地嚥了口口水,回想起了什麼,頰側撲著紅暈。
到露台去吹吹風吧,或許能在屬於對方的土地上覓得一絲熟悉的氣息。他垂下視線,在按下樓層按鍵時摸出了手機,打開了個空白的未命名文件檔的。
夜晚的露臺上空無一人,四周安靜的可以。從露臺看出去,外頭的景觀並不是繁星閃爍的夜景和宏偉的高樓大廈。清澈蔚藍的大海覆蓋整個樓頂,各式的魚類遨遊在眼前,仿佛走進水族館中的海底隧道似的。
書顥一語不發的靠在圍欄邊,凝視無法用科學解釋的景色,他覺得自己症狀好像有獲得些許的舒緩,不過也就那麼一點。因手機跟手錶都放在房內的緣故,書顥不知道自己在外頭待的時間有多長,儘管他覺得自己待的夠久了。
電梯抵達樓層的提示聲響起,代表有其他房客的到來。在如此尷尬的情況下,書顥希望對方可以的話能不要注意到自己。
凱最先注意到的不是意料之外的景色。
好水的他在聽說這間旅店有座不小的溫水泳池後曾上來嘗鮮過一回,但當時刻意垂下了眼,匆匆轉向泳池入口,迴避著可能短暫與自己交會的他人試線,並沒有多餘的心思分給這片奇異的多變天空。
而這回--在這樣突然地對著內心衝動打起了轉的情況下--念著獨處空間的他先是緊張兮兮地環顧了遍四周,然後在發現到其他旅客的存在後瑟縮了下,猶豫了半分才抱著手機小心翼翼地挪到了對方的對角角落。
在這裡寫東西應該不會有事的……吧?
凱輕輕地靠著欄杆,想。
因天色的問題,雖書顥有回頭一瞥但他其實看不清對方的臉孔。只見一團矮小的黑影無聲地往自己的對角方向移動。
書顥沒有太在意對方,興許他人和自己一樣,只是上來吹吹夜風的。
可書顥見對方拿出手機,螢幕照出的亮光顯得格外刺眼,他不由得的又朝發出光線的方向看了一眼。
一旦進入狀態便停不下敲擊聲符的凱難得地沒有注意到旁人的視線——或許也是因為天色的關係,他直到滿意地落下了個句點後才真正地好好看了遍這空間。原先海浪般洶湧的衝動重歸平靜,一前一後在礁石上輕淺地拍打著。他重拾隨著焦慮與念想的到來而去的細心,在幽暗的海景重新轉回蔚藍時瞧見了對面旅客口袋邊上露出了一角的包裝紙。
……?
就檔案建立時間看來,他已經待在這有足足半小時了——而沒有離開過的對方也是,更別提那名高大的旅客比自己早來了。
凱微微皺著眉頭,思考著。或許對方……也在困擾著些什麼?那包裝紙似乎似曾相識——
嗚哇。
憶起了舌尖上的那抹甜味,凱眨了眨眼,將那塊「自由取用」的巧克力、自己猛然升起的接吻衝動以及對方也許有些焦慮的猜測聯想在了一塊——那塊巧克力該不會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副作用吧……!他欲哭無淚地在內心哀嚎著,但又在想起了會自行動作的小木偶以及各種只會在旅店內發生的神秘現象後被一句「好像也沒什麼」給壓了回去。
對方是否也……?
他將手機收回口袋,拿出了被收折得整齊的包裝紙,在停頓了片刻後才慢吞吞地邁出步伐,到了離對方不是太遠又不會顯近的距離,不是很自信地開口:「那、那個……請問,您——你——你還好嗎?」
要是誤會就糟了——但是總比事後再來後悔什麼都沒做好……!
書顥其實沒有想到對方會朝自己走過來,甚至搭話。原先以為是自己的視線,又或是存在本身干擾到對方獨處。正想道歉然後立刻走人,可那雙生怯怯的眼神、滿是緊張的語氣,還有對方手裡緊握包裝紙,書顥覺得自己或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可書顥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況興許也好不到哪去,至少沒辦法太冷靜、在見到他人的瞬間。書顥的眼神有些飄忽,他用手背遮蓋自己近乎下半部的臉龐,發出悶悶地聲音。「──不到太好,或許、不太好。」
總覺得有東西再刺撓自己,渾身不舒服。但說不上實際的感覺,難以形容,可又和真正的生理反應不同。
雖然不是太過明顯,不過總感覺對方的眼神有些刻意地迴避著自己……凱不太自然地扯起嘴角,試圖以這樣僵硬的笑容表明自己並無惡意。他幾乎可以確定對方遇上些什麼事了--大概,也許。他想。但這話題實在太過尷尬,儘管兩人同住一個旅店,可以說是房客與房客這樣稍有聯繫但並不能稱上親近的關係。
他倆是初次見面,至少是第一次面對面說話,要說是陌生人也不為過。該怎麼接續下去呢?先說明自己的來意可能會是個好方法,至少不會那麼尷尬……?
「呃--」凱不自覺地拖拉了個長音,這才切入正題,舉起了捏在指尖的包裝紙向對方示意。「我、我看到你的口袋裡也有著一樣的包裝紙……」
「我是在櫃台處拿的,寫著『自由取用』的字樣。」他緊張地補充著沒多大必要的解釋,「不過吃完後總覺得……怪怪的--不、不是不舒服,而是一種脫離常軌的衝動,讓人有點困饒。先生也有類似的情況嗎……?」
「有、有的話我想我們可以跟櫃台反應。」
沒有發現到自己改口了稱呼,凱鼓起勇氣一口氣說完了一大串話,然後(嘗試)對上了對方的視線。
即便相較之下是較為僵硬的表情,書顥還是能從對方的言行舉止裡判斷出善意。
如對方所言,書顥的口袋塞有的包裝紙也是在旅店的櫃台拿取的甜點,他點頭表示所言正確。原先喜好甜食的書顥其實沒有想太多,完全把自己身在何處這件事給忘得一乾二淨,畢竟是自找的,他也沒打算反饋旅店,而且,「──我想反應可能也沒辦法得到什麼實質的解決。」
「原本是想著能上來吹吹夜風,說不定會好些,」書顥向對方解釋自己待在這裡的理由,他頓了頓,「不過似乎沒甚麼用。」語氣充滿無奈。
凱愣愣地隨著句號的落下點了點頭,接著才運轉起了腦袋。他思考了會,最後帶著試探提出了個可能性不大但至少沒有人能肯定為零的假設:「我想也許任何形式的--呃,親密接觸,都是可行的。」
並沒有個確定的答案,不過或許值得一試。他想。
對方講的也不是不無道理,書顥點點頭表示贊同,不過他現下想到的親密接觸不無都是帶有情色方面的,所以只得先詢問對方的解決方式,自己再做打算。「那你的想法是?」
「像這樣的……」他伸出雙手,以無名指和小拇指抵住了大拇指指腹,做出了個光影遊戲時常見的兔子手勢,接著踮起腳尖,讓可愛的小兔子蹭了蹭對方的鼻子,交換了個蜻蜓點水的吻。
凱很快便將手伸了回去。雖然這回趟旅行的主要目的就是要突破自己,改去總是畏縮的個性,但在沒有直言徵求到對方對於此類親密接觸的同意的前提之下,他還是覺得不太尊重人——也挺不好意思的。
不過看來似乎沒有什麼問題?見對方原先顯得僵硬的表情放鬆了些,甚至對自己露出了微笑,他也安下了心來。
「那麼……?」
為了不重蹈覆轍,凱再次開口,試探性地詢問。但也不再那麼緊張了。
待對方詢問完畢後,書顥抿抿唇,確認身體的異狀確實已冷靜下來,而並非錯覺,他再次才開口,以肯定的口氣回復對方:「看來這個方法是可行的。」
想起對方手上也有一模一樣得包裝紙,「那你?」不知道對方是否允許相同模式的肢體接觸又或是其實覺得無所謂,書顥婉轉地問。
真是太好了……!
凱開心地笑了起來,下一秒才又想起了自己應該把這樣的內心話語表達給對方,而不是習慣性地藏在心底。「太好了。」
對於對方的問句有些疑惑。他捏了捏抓握在手中的片狀物,包裝紙摩挲著彼此的低喃還散發著巧克力的甜香。凱愣了愣,慢吞吞地反應過來。他垂下視線,不自覺地摸上了口袋內的手機,語帶靦腆地回答:「我、我好多了……」
「我剛剛寫了些……日記。寫東西總是會讓我感到舒服些。」他乾笑出聲,又補充了句。表情看來有些尷尬,似乎從沒有這麼直白地向誰說過自己的想法一樣,接著停頓了下,不確定對方是否在關心自己般語帶猶疑地道了謝。「謝謝關心……?」
「不客氣。」書顥坦然地接下來自對方的道謝。原先的打算只是上來吹吹夜風,消磨時間以緩解這份莫名的不適,如今見問題已解決,書顥覺得自己差不多能夠回房好好休息,「既然這樣那我就先離開了,你還要繼續待在這裡嗎?寫那個日記。」
「大概……再一會。」想起了在衝動之下寫出的未完段落,凱微微蹙起眉頭,如此回答對方。
雖然相處短暫,不過也算是能道晚安的程度了……?就像街坊鄰居——雖然就某種意義上來說,旅店的房客們就是自己的街坊鄰居。
「好的,晚安。」他說,又覺得單句祝福彆扭似的,連忙彎起嘴角,又說了一句。「祝、祝好眠。」
「你也是,祝好眠,晚安。」見人還想多待,書顥沒有表示太多,再次和對方道謝後便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