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因為這樣。
當前方的道路上突然的出現了一個不管怎麼看都是非常明顯是台人造機器的玩意兒時,原本還在思考著關於這座海島上是否有著人跡的問題的腦袋一下子有些當機。
真是座莫名其妙的島嶼。每次都會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出現莫名其妙的東西,而且無論是出現的方式還是物品的類型都毫無任何邏輯。
「......那東西不是那個啥...叫什麼來著的...啊、刨冰機?」
外型像是座水塔一樣的機器。上頭還接著一只可以轉動的把手。
感謝聖杯不知道究竟是基於什麼樣的準則所給予的知識,腦袋在短暫的停機之後,自動跳出了眼前這台詭異機具的名稱。
仔細一看機器旁還有像是冰櫃一樣的箱子。
——除了可疑之外,還真想不到任何更適合用來形容面前這副光景的形容詞了。
由於對方唐突的停下步伐而從後方走上前去,與站定的人並排的同時也如預料之中的見到了阻攔在面前的東西。
「......唔。刨冰機?」
沉吟片刻後又重複了一遍這個略顯陌生的詞彙,才總算是從腦內搜刮出一星半點相關的知識來。
簡單來說刨冰就是一種以冰製成的消暑甜品;相對的,刨冰機大概就是用以製作刨冰的機器——話雖如此,但畢竟現界後也沒有多少時間能去享受所謂第二人生,所以除了這樣单薄的描述之外也沒有更加詳細的概念了。
不過這莫名奇妙就擋在眼前的出現方式倒是充滿了既視感。
「這個該不會像那兩管防曬油一樣、不做刨冰就無法前進吧......?」
怀揣著某種難以辨別究竟算好還是壞的預感,自己下意識地說出了當下心中的想法。
低不可聞的乾笑了聲。
至於理由,當然是因為騎士大人的猜測、可能性高得簡直就像是「必定會那麼發展」一般。
「如果是那樣,那也沒辦法啦。」
可不是毫不在意的樂觀,而是確確實實的就是「沒辦法」。
從之前的經驗看起來,那潛藏在這座神祕海島某處、不知道會不會有機會得見其真面目的黑幕所做出的指示,可是一點討價還價的餘地都沒有。
不給走就是不給走,比那些攔路搶劫的盜賊還要蠻橫的多吶。
莫可奈何的聳了下肩後,率先邁步上前、觀察起了這次的路障。
這並沒有花上多少時間和工夫,機器的中央、看上去應該是用來放入製冰材料的空位上方,顯眼的貼著一張紙條。
「製作這個季節最應景的刨冰吧!黑糖、紅豆、情人果,喜歡什麼樣的口味都準備齊全!所以在體驗到吃冰造成的頭痛以前都不能通過唷☆」
......為什麼這張紙條上的寫法和語氣,有種像是出自某個再熟悉不過的小惡魔的手筆的感覺?
尤其是末尾的那顆星星。還有得要吃冰吃到頭痛才給過什麼的......
不不不,那傢伙還沒被召喚到觀星所來的吧,再怎麼樣這次的事件應該都跟她沒有半點毛線關係的吧!
用力的搖了搖頭、把浮現在腦海中的那些可怕的記憶與想像重新拋回到角落深處,而後沈沈的嘆了口氣。
「......來做刨冰吧,騎士大人。」
只要看著這張與第一日的訊息風格大相徑庭、卻同樣令人無言的紙條,太陽穴就在即將吃下過量刨冰之前先隱隱作痛起來。
「話是這麼說......但悲傷的是我對該如何製作刨冰一竅不通。所以在輸出方面,只能靠羅賓先生多多努力了。」
識趣地將注意從警告語句上移開,但對冰品毫無涉獵的騎士似乎並沒有慢慢研究這些陌生領域的打算。話音落下的同時手上一把拉開了一旁的冰櫃,其中的寒氣便瞬間凝結成肉眼可見的水霧,源源不斷地飄散開來。
「不過作為代價,我不介意獨自承受過量攝取冰品的後遺症......畢竟沒有人能警戒周圍的話也是個大問題,而且那上面似乎也沒有明確規定呢。」
沒有對這簡化了就是「你負責做我負責吃」的不平等交易感到任何的不妥,將身形從櫃前移開後輕輕拍了拍櫃頂,大有一副請君自便的架勢。
「別說得好像我就很清楚要怎麼做刨冰一樣啊.......」
大感困擾的耷下了眼眉,嘀咕了起來。
不過比起兩個人都因為吃了過量的冰而鬧頭疼,只讓一個人來負責達成這項「通關條件」,以整體的狀況來說、確實是比較安全一些的做法。
但這樣的話,不是應該讓戰鬥力在我之上的騎士大人來負責警戒周圍之類的才對嗎......
「唉、算了,就這樣吧。總之只要把冰塊卡在這個凹槽裡,然後轉動把手把冰塊磨成刨冰就可以了吧?」
與其在分工這方面繼續討論下去,還不如趕快完成條件後繼續前進。
「就這樣了吧」般的聳了下肩後,走到了冰櫃前、從裡頭挖出了一塊切割成了整齊方形的冰塊。
當然是戴上了準備在旁邊的塑膠手套後才拿的。
挖出冰塊的同時,也順勢瞟了一眼冰櫃裡的模樣。除了大量的冰塊以外,冰櫃裡還放著數量繁雜、五顏六色各式各樣的醬料,以及顯然就是要用來盛裝刨冰的小碟子。
看來那句「什麼樣的口味都準備齊全」,還真不是寫好玩的啊。
「那麼,我就負責把這玩意兒弄成刨冰,調味的醬料跟湯匙什麼的、就請騎士大人從冰櫃裡自便了?」
終究是第一次接觸「做刨冰」這麼件事情。著實費了好一番摸索跟嘗試的功夫,這才把冰塊順利的放進了刨冰機中央的凹槽、牢牢的固定住,有著清涼水弧紋路的淺藍色碟子也妥妥的放好了在刨冰機的下方。
對一開始的粗略分工又做了點細部劃分的同時,也握住了刨冰機上的把手,小心翼翼的轉動了起來。
明顯的阻力頓時透過把手傳了回來。......意外的是頗吃力的體力活啊。
但在順利的轉動了幾次之後,隨著把手的運轉逐漸不若方才那般吃重,淺藍色的碟子上也開始堆積起了細軟猶如雪花般的碎冰。
不多時,一盤小山丘般的淨白刨冰就這麼順利的出現了在刨冰機的下方。
在獵人取出冰塊、鼓搗著機器的同時,自己則是著手研究起櫃中各式各樣的瓶瓶罐罐來。
將幾瓶顏色各異的佐料先後擰開,但湊近了仔細觀察也只能嗅到大同小異的甜味。難道說、在確實嚐到之前都只能靠顏色來推測內容物的口味嗎......
思及此處,不禁略顯為難地皺起了眉頭。
磨碎冰塊的咔咔聲逐漸細小下來,而後在最後一個瓶蓋被擰上時停止了;回過頭去,一盤雪白的刨冰已經大功告成。
「嗯,謝謝。辛苦你了。」
將刨冰穩當地一手端起、微笑著向製作者致謝,空出的另一隻手則隨意選擇了一支糖漿從冰櫃中取出。稍稍施力按壓軟殼的瓶身,有些黏稠的醬料就從瓶蓋前端的開口處被擠了出來、落在幹浄的刨冰頂端,鮮豔的綠色漸漸滲透進其中。
......這支原來是綠色的啊。雖說不是什麼在甜食界顯得獵奇的顏色,但這種配色很難不讓人聯到這座島嶼。青翠的山峰、白淨的沙灘、蔚藍的海。簡直如出一轍。
即便這樣想多少有些令人無從下口,但最後也只是在片刻的猶豫後輕聲道了句「我開動了」、果斷地以湯匙鏟起一勺浸滿糖液的細膩冰碎送進口中。
「——、——!」
——看來比頭腦更早抗議的是牙齒。
不吃還不知道,一吃才發現原來是不適合吃冰的體質嗎。在發出哀嚎的前一秒,捂著嘴的騎士意外這麼冷靜地想道。
並沒有特別去留意騎士大人挑選的佐料是什麼口味,只是輕聳了下肩回應過了騎士大人的致謝。
雖然這應該不會是那個小惡魔所策劃的把戲。但「如果」現在是由那個小惡魔來設計,那些琳琅滿目的配料裡頭、肯定會混入無法下嚥的口味吧。
想到這裡就覺得負責製作刨冰的工作相比之下還是很不錯的。只是對騎士大人就有那麼點不好意思了。
一邊心不在焉這般胡思亂想著,一邊稍稍前傾過身、檢查起了刨冰機裡的冰塊。
看來一塊冰大概能做個三盤左右吧?
簡單估算了下之後要再去從冰櫃裡搬出冰塊來的時間點,重新擱上了盤子、正準備繼續做出下一盤刨冰時,卻是突然聽見了來自騎士大人的哀鳴聲。
欸、真假,有這麼快就鬧頭疼的嗎?
有些驚訝的頓時回頭望了過去,然後看見了正捂著嘴、露出了痛苦神色的騎士。
啊——結果是牙疼啊......
「我說那個、沒事吧?要不要交換一下比較好?」
停下了手邊的動作,歪著頭、似是有些擔心的問了起來。
有些艱難地嚥下口中那灘已全然化成糖水的刨冰、並以近乎哽咽的語調小聲哀嘆了一句「我好悲傷」之後,才算是稍微恢復了神誌去回應一旁同伴的關懷。
「......不、不必了,騎士的誓約是不能反悔的。這般酷刑只要我一人承受就......」
迴避了第一個問句,還沒完全從神經上褪去的刺骨餘溫使得答復有些咬字不清。不過這樣的堅持要接地氣點說的話,也就是所謂自己定的分工哭著也要吃完吧。
雖說山徑之上的氣溫與早前在沙灘上相比涼上不少,但畢竟時節還是盛夏,在終於感受不到疼痛時盤裡的刨冰已經有要融化的趨勢;而在慘痛的教訓過後、小心翼翼進食的自己也逐漸掌握到如何不被低溫打個措手不及的竅門。
而方才由於毫無防備地被刺激到而無暇分辨的糖漿現在也能夠品嚐的出了。是分類不多的綠色糖漿中常見的蜜瓜味,大概因為用得不多而味道清淡,但對不嗜甜的自己而言還算是恰到好處。
啊啊,所謂的騎士吶。
些許的垂下了眼,極淺而不著痕跡的輕輕嘆息了聲。
像是被什麼所勾起了似的。記憶裡的某個角落,悄悄的浮起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不過也就只是些無關緊要的細小心緒而已。
或許是帶了些想要轉移注意力的打算的吧。表示自己理解的輕應了聲後,就不再多言的專注了在轉動刨冰機的把手上。
雪花般的冰屑隨著剉磨冰塊的磨擦聲,輕飄飄的灑落在盤子上,轉眼又堆成了一座小小的雪山。
——不過這話又說回來,到底要吃到什麼樣的程度、才會頭疼呢。
沒有多在意同行者那邊的動作,專注於清理盤中已經所剩不多的刨冰之時也關注著身體的狀態。
直至現在為止都沒有什麼異常。不過作為少有的以自身對毒耐性下降為「技能」之一的英靈、再加上低下的幸運數值,說不定很容易就能達成通關的要求。
最後一點冰渣化在嘴裡時這樣想著,將手中的空盤子放下、就這樣叼著湯匙接過了第二盤冒著寒氣的白淨刨冰。
像是不願冒險一般,淋上的糖漿依舊是之前那一個口味。只是這次不再有多餘的猶疑不定,以幾乎算得上是馬不停蹄的緊密節奏解決著這款與自己相性不佳的甜品。
既然騎士大人都擺出了一副視死如歸......嗯、是也沒那麼嚴重,但至少確實是下定了相當大決心的模樣,自己也就全力配合著的專心將刨冰機上剩下的最後一些冰塊磨成了再一盤的霜白冰品,接著走向冰櫃、挖出新的冰塊安進刨冰機裡,繼續進行機械式刨剉著冰塊的動作。
從某個方面上來說,也還真是算得上至今為止碰到的事件裡、最為嚴峻的一關了吧。
在盛夏的山徑上吃刨冰——乍看之下還真像是度假時會進行的活動之一,但非得吃到鬧頭疼、還得像這樣親力親為的「全自助」......
不禁開始懷疑起當初選擇了不同的路線出發的其他人們,會不會也遇上了要在攤販打工、製作夏日應景食品,諸如此類的路障呢。
「雖然有傑克跟著應該沒什麼問題,但還是希望御主那邊沒發生什麼麻煩事才好」——
現在才想起這種事、是不是稍嫌晚了一點吶。
——在感受到額邊傳來的鈍痛時是在吃第四盤刨冰的中途。
連帶著整個腦袋都結凍的錯覺的確不算好受,但還是無法敵過終於完成任務的解脫感。按住太陽穴長長地吐一口氣,嘆息經過快要凍僵的口舌都變成了涼冰冰的。
「——完成了。終於......」
顧不上剩下的半盤不清理掉算不算浪費食物這點,騎士一改方才以風捲殘雲之勢消滅冰品的堅決姿態,靠在雪櫃上散成了一灘軟泥。
如果再吃下去,也許整個消化系統都會結冰吧。雖然知道從者攝入的食物會全數轉化為魔力,但腹腔中那一塊不容忽視的、沉甸甸的涼意卻無法令人打消這般荒唐的想法。
——就像是要證明通關條件確實達成了一般。
直到剛剛都還在自己面前、隨著自己轉動著把手的動作些許左右晃動著的刨冰機也在轉瞬間消失了蹤影。
只剩下剛剛完成了的那一盤刨冰,有如某種紀念般的留了在自己手上。
還已經很貼心的灑上了草莓口味的配料。
「哈啊......」決定暫且擱著手中那盤刨冰不管,逕自邁步上前、在一灘軟泥般倚靠著冰櫃的騎士大人身旁屈下單膝跪了下來。
「我說騎士大人,你還好嗎?聽得見我說話嗎?」
雖然覺得自己正問出著的句子簡直就是廢話,但還是一邊有些傷腦筋的歎息著、一邊問了起來。
說來還真不知道要怎麼處理因為吃冰而鬧頭疼這種事。一般的止痛藥會有用嗎?
「......雖然不太好,但話還是能聽見的。」
淺淺地喘息幾回後,氣管中的寒氣逐漸地消散了。雖說頭痛仍然持續著、胃也有點不太舒服,但最終還是介於無法放下尋找靈脈的任務,不得不打消了就地躺下休息的想法。
「既然障礙排除了,那就沒有不繼續前進的道理了啊。」
起身前伸出手、煞有介事地拍了拍同伴的肩膀,故作凝重的委託帶著清淺的笑意。
「接下來的防守戒備、就拜託你了。」
「知道了知道了,就交給我吧。」
毫不遲疑做出了回答的同時,唇角也輕揚起了一抹不知道是苦笑、還是單純淡淡微笑著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