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英靈應該是沒有中暑曬傷那些問題。但就這樣在完全沒有遮蔽物的海灘上繼續曝曬下去,怎麼想也不會是個好主意。
「是不是該先找個遮蔭處......哈啊,海灘上會有那種地方嗎......」
低聲的、若是能夠不讓旁邊的同行者聽見那是再好不過的自言自語著。
「看來事與願違呢,恐怕現在已經接近正午了。不過真是令人悲傷......這宛若正面接下輪轉勝利之劍的熱度......」
事與願違,各種意義上都是。在接下話茬的同時撥開額前與頸後被汗水黏成幾束的長發,擁有嚴實斗蓬的狩人固然無法忍受這般灼烈的盛夏日光,更何況是著穿不甚嚴密的自己。
受太陽聖劍祝福的同僚能在這樣的晴朗午時獲得三倍的力量,可對於沒有神造兵裝的兩人而言得到的只有疲憊與煎熬而已。嗯,換個角度想,說不定現在往腿甲上打個蛋能煎熟呢。
將這思考了反而感到悲哀的玩笑想法暫時棄置,少見地停下步伐、微微皺眉凝視前方顏色稍許異常的沙丘:「先不說這些......」
「——那前面再遠一點的地方,是不是有什麼東西?」
「啊?那邊有什麼東西嗎......?」
順著身旁騎士大人的話尾、抬手遮擋住過度刺目了的陽光,瞇起眼看向了前方的沙丘。
——那一片淨白的沙上,確實是有個什麼東西、突兀的被擺放在那裡。
是個有著方方正正的外型,像是木質打造而成的表面有著木頭的紋路。箱子一樣的東西。
「嘿......?這種地方突然冒出來的箱子......總不會是海市蜃樓那類的玩意兒吧?」
依然瞇著的眼裡悄悄浮起了一抹警戒的微光。想想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在詭異的地方突然冒出來的玩意、十之八九都是有點問題的。
「總之先看看吧。就算從裡面出現魔物,我想以我們的實力也不至於落敗。」
對陌生而唐突出現的東西抱有警惕實屬情理之中,但放任不管就這樣離開卻又有些可惜;短暫的思考過後,身為曾經席列圓桌、出類拔萃的騎士的自持佔了上風。
......雖然是沒經過任何種火加強的圓桌騎士。不過這點似乎在愈發姑且的思考中被忽略了。
帶著在高溫蒸騰下不太清醒的腦袋率先上前,暫且被認定為箱子的物品在弓臂試探性的敲打下普通正常地發出了輕微的叩響聲;木製的外殼摸上去並沒有過分的溫度,反倒是金屬鎖扣吸飽了仲夏海島可怕的熱量,隔著一層布料仍覺得燙手。
在木箱隨著清脆聲響開啟後,頭腦卻是空轉了片刻才給出了反應。
「——這真是......該說是微妙嗎......?」
看來比起在沙灘上莫名奇妙出現箱子這件事,其中的內容物更出乎這位騎士的意料之外。
從騎士大人決定靠近箱子的那一刻起,便不動聲色的仔細觀察著。
能夠隱藏在箱盒之中的陷阱或機關,固然從外觀大多看不出個所以然,但在被觸發時、總是會有些能夠察覺到的徵兆,在陷阱完全啓動之前,也應該有足夠的時間可以發動寶具把箱子摧毀或至少隔離開來......
微瞇而蹙起了眉的雙眼一瞬也不瞬的直盯著騎士大人面前的那枚箱子,左手有意無意的輕觸著另只手上的十字弓,繃緊著神經以免在眨眼間漏失了任何一絲細微的異狀——
因此,在騎士大人對箱中的內容物做出了「微妙」的評語時,始終保持著高度警備的腦袋一下子差點有些轉不過來。
「......怎麼,裡頭裝了些什麼嗎?該不會只是個空箱子吧。」
或許是為了稍微緩和自己過度緊張了的情緒。隨口問起著的同時、也補上了一句似是故作幽默的玩笑。
不過空箱子好像是不太適合用「微妙」來形容啊。
「嗯......是叫防曬油吧,那個。」
面對箱子裡整齊擺放著的兩支管裝乳液,語氣中也難免帶上幾分遲疑——雖說聖杯帶來的知識補正也許不足以讓從者能將包裝上的標識一一認清,但只是用途的話還是輕而易舉的。明明是不會輕易被這般氣候傷害的英靈卻被提供了這種東西,總有種被看扁了的感覺......雖然在這樣的天氣下什麼防護都沒有的確是非常難過沒錯。
這樣想著取出其中一管擰開蓋子,置於盒中的流體相對外面的空氣涼上不少,觸感也與認知中的防曬油無異;確認了內容物沒有包裝欺詐的同時,原本被兩管「贈品」嚴實壓住的東西也見了光。
「裡面好像還有些東西......看來沒這麼簡單啊。」
防曬油。
聽見這個單詞的瞬間,隱約感覺自己的眼角抽了一抽。
所謂的英靈並不是容易受到傷害的存在。由魔力構成的這具身體,即使依然會產生痛覺和不適感回應來自外界的刺激,但對於所有非魔術性的有害物質幾乎都能夠完美免疫——
預期的使用對象是一般人?不過這一路過來並沒有發現有其他的人跡啊。還是說是偽裝成一般物品的魔術道具?但若是那樣騎士大人應該不會沒有任何異樣感才對?不對,真要說起來會在這種奇怪地方的奇怪箱子裡放著的東西本來就很奇怪了啊......
「——那個啥、這種簡直是放錯了地方的貼心準備,說實在的用不上吧......?」
一邊在腦中進行著各式推測與判斷,一邊朝前傾過了身、朝著被拿出了一管防曬油的箱子裡探看了一眼。
並不大的箱子。一眼就可以看清箱子裡所有的內容物。
如同騎士大人所說,箱子的底部還有另外一條圓潤嶄新的圓管,在圓管的底下則壓著張紙條。
「上頭好像寫著些什麼啊。該不會是使用說明呢還是......啊?」
——「不使用就不能繼續前進」。
沒有多餘的前後文,乾淨到不能再簡單的紙條上,就只寫了這麼一行威脅般的語句。
將視線從紙條上移開、重新望向了箱子底剩下的那管防曬油,而後再次看了看手中的紙條,接著望向了似乎還在研究手中那管防曬油的騎士大人,最後垂下雙眼,莫可奈何般的嘆了口氣。
「我說這肯定是那個對吧。強迫推銷。」
面對紙條上也許能算是不怒而威的脅迫與同行者無力的嘆息,騎士只是利索地一手掏出箱中另一管防曬油,帶著一抹苦笑遞給對方。
「若是這樣也沒辦法了呢。所謂『敬酒不喝喝罰酒』......不想遭到阻撓的話就只能照做了吧。」
雖然這樣說了,但畢竟自己也不像那些對保養有熱情的女性從者,對這些東西的理解也不過停留在「塗在皮膚上」而已——不過仔細想想,可能自己會有深入了解才比較奇怪。總之為了滿足條件,姑且意思意思稍微塗一點就好......
看上去十分麻利的除下手套將防曬油拍在臉上,卻無法阻止心中兀自響起不知為何顯得異常悲壯的背景音樂來;但事到如今為了能安全地前進,無論是悲傷還是哀嘆都只能往肚子裡吞了。
「究竟、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變故啊......」
「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現下的景況的確是可以這麼說沒錯。畢竟是全然陌生的地方,在這座島嶼的更深處究竟有些什麼也都是未知數,背後是否有著還尚未露出一絲半毫爪牙的黑幕也在未定之天,既然都被這樣「提醒」了,大概也是只能先照做了吧。
「...意思意思抹一下就可以了吧。」
雖然是這麼想著。但在伸手接下騎士大人遞來的防曬油時,還是忍不住再次的吐出了一抹低微的歎息。
並不想大費周章的卸下身上的斗篷、露出頸脖和胸口等地方,就只是為了塗抹防曬油這種不管怎麼想都覺得有些多餘的東西。
因此也就只是在掌心擠上大概足夠的份量,雙手合十著搓揉了下後,隨性的在稍早之前感覺到些微刺痛的雙手手臂裸露的皮膚上薄薄的蹭抹了一層。
臉上因為有瀏海的關係所以不想弄。
「——好啦,這樣應該就可以了吧?」直到將擠在手上的份量用罄,這才向著箱子的方向、不知道究竟是在對誰說著的喊道。
縱然並非出於自願,但自己畢竟不像對方有厚重的衣物遮蔽,在一副自暴自棄的心理下居然也用掉了小半瓶。帶著凝重又略帶歉意的神情將對方沉甸甸的一管一併歸位,而後重新蓋上木箱,甚至連鎖扣也嚴密地合上了——頗有像是在封印什麼魔物的儀式感。
塗上防曬油後的確能感到灼熱的陽光不再帶來鮮明的痛楚,但油膩膩黏糊糊的觸感反倒引起更加悶熱的錯覺。
......說實話,並沒有覺得舒服多少。
但即便見效不大、甚至不知道主策提供這個是否出於好意,基於禮節還是在心裡抱著那股微妙的感覺道了謝。
「那就這樣了......繼續前進吧。得盡快找到靈脈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