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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歡迎光臨！」書齊回過神，遲了些喊了歡迎光臨，然後看向門口，是一名看起來和自己年紀相仿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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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推開的瞬間，連白瑾自己都有些驚訝。

　　第二盆仙人掌於清晨五點四十八分宣告死亡，他忍不住想，自己或許並沒有這方面的天分，自己或許，的確不適合對某事產生情感。
　　但看著萎靡不振的身影，白瑾沒來由浮現一個想法──
　　「植物，有沒有可能，養不死呢？」
　　大哥不客氣、簡明扼要的回了他一句話：
　　「憑你也想養活植物？乾脆去買個木雕回來家裡放！」

　　於是他來了。來到大哥給他介紹的工作室。
　　和氣質明顯比自己堅毅許多的青年面面相覷，白瑾眨眨眼，緩緩開口，「您好，請問這裡是十二工作室嗎？我、我想委託一件木雕。」
　　啊。結巴的程度，連他自己都不敢恭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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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似乎有些膽怯的青年，書齊不由自主的揉了揉眉心，擔心是自己的表情嚇到對方。
　　「額，是，這裡是十二工作室。」遲了半响才想起要先回答對方的問題，「木雕嗎？要飾品還是其他品項呢？」問完，書齊拿起桌上的紙筆，準備將客戶的需求寫下。

　　耳環和染髮，單薄的身子，唯唯諾諾的態度，不知道對方會委託什麼樣的作品，亦或是，被人要求前來委託的。
　　然後他稍稍別過視線不讓自己一直盯著對方看，就怕對方為此反而更加緊張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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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開目光，是顧慮我結巴緊張的模樣嗎？心裡相當感謝對方乾脆俐落的答覆和動作。
　　白瑾始終不太清楚，該如何拿捏和他人交談的口吻與態度，該如何投注適宜的情緒不顯突兀。
　　不過，青年並沒有對他露出莫名其妙或難以理解的神情。
　　下意識鬆了口氣，白瑾說話的語調自然許多，「木雕沒錯，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就個人委託一件，植物為主題的木雕……」
　　「有點類似，小盆栽的感覺？」

　　停頓，白瑾再度看向對方，「不好意思，是不是太含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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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不好意思。」不做他想，多數時候來委託的人，甚至連自己想要什麼都不知道。「小盆栽的話，是要種什麼植物嗎？」至少對方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書齊在紙上寫下了小盆栽，草草畫了個盆栽的圖形，思考著該如何以植物為主題雕刻裝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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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定工作室靠入口的地方，眼神於環境中飄搖──內部空間、窩在沙發上安安靜靜的貓咪、擺放窗台上的植物……
　　植物？
　　像是此刻，青年的嗓音才傳入耳裡，白瑾慢了半拍道，「呃嗯、與其說是要種植物，不如說……」
　　「能不能連植物本身，都是木雕呢？」

　　擔心對方無法理解自己的意思，白瑾不由得接下去補充，語速比起適才稍快。
　　「我從以前就什麼都養不活，今天早上仙人掌也枯萎了，所以、我大哥建議，不如拜託你們，設計從頭到尾都是木雕的盆栽，才不會──又死在我手裡。」

　　語畢，白瑾單手摀著臉，長吁一口氣。
　　為什麼脫口而出？肯定會造成困擾吧。

　　或許是源自對方提筆書寫的模樣有一股自信和力度，讓人頓時覺得，從他手中誕生的作品，值得期待、值得嚮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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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方的語氣中似乎有些難過及自責，讓書齊想到他小時候，第一次養蠶寶寶的經驗。
　　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看看蠶寶寶，無微不至的照顧著牠們。一直到某一天，他看到盒子裡的牠們全部都變成黑色，一動也不動的。
　　年幼的他愣在原地許久，才走到家後面的草地，把牠們全埋了。
　　最後他蹲在埋了牠們的土堆前，默默的掉淚，小小聲的啜泣著，哭了好一個上午。
　　那之後他再也不養任何動物了，他才知道握有生命是項重責大任。

　　不過如今，他還是養了一隻貓，那隻貓活潑健康甚至還有些白目。

　　腦海裡快速整理完對方的需求，一一寫在紙上，重新統整完資訊後，書齊將紙翻過，準備畫上草稿。
　　「我知道了，請你在沙發上稍坐一下，草圖我很快就完成。」書齊說完，二十很識相的窩到沙發一邊，讓了個空給客人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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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誒？好——謝謝。」
　　心裡已經想好當被對方為難的拒絕以後，自己該露出什麼樣的表情說麻煩了不好意思，諸如此類的話。

　　想不到對方回答的毫不拖泥帶水，還告知等等就能完成草圖。這是白瑾第一次訂製作品，並不清楚流程，為了不打擾青年認真專注的身影，他挪動腳步，到沙發上和貓咪待在一塊兒。

　　伸出手，本來想偷偷觸碰貓咪，但最後怕驚動這片和諧，他匆忙收手，坐姿異常端正的問，「那個、貓叫什麼名字呢，啊，還有，該怎麼稱呼你比較好？」

　　這個問法會不會很失禮啊。白瑾默默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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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叫二十。」手上的筆沒動，書齊稍稍抬頭看了客人一眼，「我叫書齊，姓嚴。」回答完後繼續埋首畫圖，偶爾會停下思考，「那，客人您呢？名字是？要不要我幫你刻在盆栽上？」

　　喝了一口水，決定稍微停下來思考，也聽聽對方的回答。
　　想要一個養不死的植物，所以來訂做一個植物盆栽樣子的木雕？聽起來很簡單、直接，對書齊來說也挺有趣。
　　材料本身是植物的木材，被雕刻成植物，饒舌得很有趣。
　　然而雖然有趣，他其實也清楚對方難過的心情。

　　或許他可以做點什麼鼓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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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白瑾，玉字邊的瑾。」一如往常流暢地介紹完名字後，有點不好意思的接著道，「謝謝你，不過……不用刻上去的。既然他是一件作品，就讓他保有自己獨立的存在吧。」

　　他一向很怕叨擾旁人。
　　發現仙人掌病入膏豪時，他甚至想過是不是他太殷勤的澆水打擾、太喋喋不休，才導致一株植物死去。

　　「原來你叫二十啊？真可愛，請多指教。」覺得霸佔了貓咪的寶座，白瑾側著頭，朝恐怕沒興趣搭理自己的黑貓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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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喵嗷──」黑貓抬眼看了看微笑的男子，似乎是打算安慰的，靠了過去，貼著對方的大腿邊，縮起腳繼續打盹。

　　意外的是客人會有這樣的想法，不意外的是由白瑾這樣的客人提出。
　　擁有一個事物的優越感，刻上自己名字深怕失去等等，是人之常情。
　　雖然擁有的結果便是失去。

　　「我知道了，白先生。方便問白先生的工作嗎？」或許可以做為這個作品的元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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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貓咪主動親近，心裡某處變得柔軟溫暖，但面上笑容仍是有些矜持的弧度。

　　「工作呀……」
　　聞言，遲疑半晌，斟酌該如何回答。
　　「我還在讀研所，課不多的緣故，我也同時到電台工作，主持節目。」
　　倒也不是裏頭有什麼難言之隱，而是家人、親戚都很不能理解他的想法，認為他應該進修更有助益的科系，或去爭取高收入、高穩定性的職缺。

　　總之，電台主持人是飽受質疑的身分。

　　說完，他環視了室內一周，忍不住好奇，「這間工作室，是由嚴先生一個人負責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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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我和我另外兩個大學同學負責的，前幾月來了個實習生。電台的工作啊......挺特別的。」電台工作聽起來挺酷的，看來對方聽了不少歌也說了不少話吧？
　　要是讓書齊來主持電台的話，聽眾多半會睡著。

　　書齊在盆栽上畫了一隻藍鯨，「不知道白先生對鯨魚這樣的生物，有什麼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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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鯨魚？」
　　白瑾沒有看見對方在草圖上畫了些什麼，只是在聽到問題後，下意識的跟著覆誦一次，露出恍如大學應考般的認真神情。

　　「很美。」凝視著某個定點，忽然開口。
　　前面彷彿有個隱形的麥克風，用平日主持時的柔和聲線，娓娓說道，「有點像是一個個獨立的音符，在大海裡漂泊冒險，時而群聚成一首曲子，時而自由神往，但無論如何，都獨一無二、同時，反映了大海本身的生生不息……」

　　拉回現況，白瑾笑的略帶歉意，從踏進工作室，他便陸陸續續拋很多東西給對方，「不好意思，我又自顧自講起來了。」
　　「我很喜歡鯨魚，怎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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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畫完草稿的書齊在聽完對方的想法時，稍微有些愣住了。該怎麼說？他覺得很棒吧，能把自己的想法清楚的表達出來，另書齊相當羨慕。
　　而且這想法也很棒，跟白瑾的工作息息相關。「我也很喜歡鯨魚。」
　　書齊試著露出善意的微笑，執起草圖走向白瑾，遞給他。

　　書齊緩緩解說道：「基本上會刻成盆栽的形狀，上頭會有海葵海草等植物的雕刻。盆栽裡頭會有一隻植物鯨魚，可以自由拿起做紙鎮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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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方繪圖的速度在白瑾眼裡相當快，見到嚴書齊微笑的表情，他也輕緩地笑著，然後以雙手鄭重地接下紙。

　　是鯨魚。好可愛的鯨魚。
　　居然把海洋生物跟植物的主題結合在一起了。
　　這個人是天才麼？

　　白瑾鮮少對事物抱有長久的熱誠，遇到許多事情也往往過於淡然自若，導致被旁人認為不具真心。
　　然而現在，他的情緒難得出現波瀾起伏，手指輕輕撫過草圖上的線條，聽著對方的說明，一連串讚美詞和驚喜歡呼，像泡泡從他的腦袋不斷溢出，但最後，他只是捉著紙、抬起頭：

　　「真、真的很棒，很厲害，我很期待他完成！」
　　言詞停頓，白瑾仍然用閃爍的目光表現自己很喜歡。

　　「這個大小……應該是一般的盆栽吧？哇、還有排水孔呢……嚴先生是怎麼想到這樣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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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你說話時，想到的。」並沒有騙人，如果可以透徹了解作品的誕生理由，書齊便可以更快速的想到作品會是什麼樣子。
　　他很高興看到對方十分喜歡他的作品，他相信這個作品的誕生承載所有愛著他的人的靈魂。
　　「是一般盆栽的大小沒錯，排水孔的話，是希望白先生，可以再嘗試養一次植物試試看。」書齊解釋道。

　　白瑾讓書齊想到他那有些唯唯諾諾的弟弟，雖然年紀上有差距，不過個性和身形倒是挺相似。不由得，書齊伸出手打算摸白瑾的頭，卻突然意識到這麼做並不禮貌，而是改拍了拍白瑾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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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誒……真了不起，這麼短的時間……」喜悅的雙眸裡，多添了筆敬佩的色調。

　　聽見對方在作品裡投入的巧思，以及帶有鼓勵性的動作，白瑾突然有種被安慰到的感覺。
　　來工作室的路上，他不斷查資料，反省自責懊悔──為什麼自己連像普通人那樣養盆栽都做不好。

　　而這件作品的設計，足以讓他為之一振。

　　第一眼看見嚴書齊，他以為會是個嚴肅、冷淡，甚至可能不容易相處的人，但現在他深感不好意思。對方其實很友善，也很認真聽了自己亂七八糟的想法。
　　「我是第一次委託木雕，不清楚整個流程。像這樣的作品，大概需要多少時間來完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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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對方這般崇拜的模樣，書齊心裡反而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搔了搔頭又抓了抓臉，「沒什麼，歸功於白先生，他才可以這麼完整。」扯了扯嘴角微笑。

　　「小件作品我預估三至四天，白先生如果覺得草稿這樣可以，沒有需要增減或修改的地方，我現在就可以開始動工了。」書齊邊說邊整理工具，「若白先生無事也可以留下來看我製作，有事再離開也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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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認為這個草圖很棒，而且，已經是一個作品了。」不確定如何更好的表達自己的想法，白瑾微偏著頭。
　　「另外、很謝謝你的巧思。」起身、走上前去，將草稿遞還給嚴書齊，笑著用食指輕點排水孔的部分。

　　「我目前沒有什麼安排，要是不會打擾到嚴先生的話，能先留在這裡看看麼？」對如何將平面的圖像轉化成木雕本身，他其實很好奇，但也有些擔心自己會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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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希望這個作品也能給你鼓勵，你不必客氣。」雙手接過草稿。

　　「跟我來吧。」他領著白瑾走進木工隔間，拉了一把椅子讓白瑾坐在工作桌旁，可以看自己工作過程的位子，也遞給對方口罩，「倘若有什麼需要都可以跟我說，有事情隨時都可以離開，感到不舒服的話也是。」
　　叮嚀過後，書齊找了兩個符合需求尺寸的方形木，在上頭繪出草稿上前後左右四個面向，一個畫鯨魚，一個畫盆栽，然後開始雕盆栽雛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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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你。」跟在對方後頭、接過口罩、落座，微微一笑，總覺得對方的舉止和言詞都相當親切。

　　這是白瑾首度有機會，親眼看著木雕工作的過程，在嚴書齊繪製草稿時，忍不住喃喃，「有點像在施魔法……」

　　「嚴先生很喜歡魚麼？」腦袋浮現一個問題，便不自覺脫口而出。似乎感到唐突，白瑾接著解釋，「你剛剛說，是聽我說話想到的作品，不過一開始會從盆栽直接連結到鯨魚，我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