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今天的工作回到旅店,蕭文橋將汗濕的身子沖洗乾淨後,換上灰色短衫和藏青色長褲,提著剛才順道去超市買來的食材,進到前一天已經來過的廚房。
維持「既然可以自己下廚,外食自是少吃的好」的習慣。
借來牆上的公用圍裙繫到腰後,他開始有條不紊地處理起麻布環保袋中的蔬菜鮮肉……
手裡拎著購物袋和一本食譜,宓棠晃悠著腳步走向公共廚房。
出差像出遊一樣悠閒的日子不要太爽快,想到待會的甜點更是心情愉悅——咦?今晚的廚房似乎有點熱鬧。
看著裡面那處理食材的身影感到十分親切,「您好,」微微欠身,「介意我在旁邊觀摩切磋嗎?」朝對方揚揚手裡的袋子。
「啊、您好。」聽到旁邊傳來招呼聲,蕭文橋也頷首回以禮貌的微笑,並往旁邊一站,讓出大半處的流理台,「當然歡迎。」
他將青江菜整顆埋進水中甩動幾回後,再把葉子一片片從根部撥下,修長的指節仔仔細細地反覆滑搓過葉面的每一處,以完全清潔殘留於上頭的泥沙。
「謝了。」把袋子裏的青蘋果拿出來清洗,注水時盯著對方俐落的動作直瞧。
會做菜的都是好人。
剛見面不到五分鐘就發出一張卡。
「這是在做晚餐嗎?好奇菜色是什麼。」從水裡撈起一顆蘋果,一面削皮一面和對方搭話。
「洋蔥豬肉飯加燙青菜。」處理完青江菜後,暫時讓其繼續泡水一陣,蕭文橋轉身從冰箱取出已經先短暫冷藏十分鐘左右的洋蔥。
放到砧板上後,他握緊菜刀,先將蒂頭去掉,再把球體倒過來剖成兩顆半球,之後三兩下地將外圍的棕色皮與內裏的白層給全部剝去。
「你呢?」他邊把剝好皮的洋蔥重新置於砧板中間,邊瞄了一眼對方手上看起來不像要做正餐的水果,「已經吃過了嗎?」開始將洋蔥切成絲狀。
對宓棠而言,正餐是生存,甜點才是生活。
聳聳肩,「我晚餐通常不吃,或是只吃甜點。」把切好的蘋果丁放進裝有奶油和糖的小鐵鍋裡,眼神還是一直往洋蔥的方向飄。「今天打算做焦糖蘋果塔。」噠地把爐火點開。
「啊、抱歉,」意識到自己的視線有點直白,朝對方解釋,「每次看到有人在下廚都忍不住想請教一下各家撇步。我對於正餐一竅不通。」無論是煮的方面還是吃的方面。
……不吃晚餐?
蕭文橋第一直覺是想到餓了那麼久,身體沒問題嗎?
但對方只是偶遇的陌生人,沒有什麼立場過問,他便將話題帶到了其他地方——
「沒關係。」偏頭回以不甚在意的微笑,目光也聚焦於那個慢慢散發出奶香甜味的鐵鍋,「我也很好奇焦糖蘋果塔怎麼做的。」
這個聽起來就像只會在高級甜品坊出現的點心,他自然也願聞其詳。
「不過撇步的話……」他把切好的菜和豬肉片一起下鍋,以少許醬油與糖等調味過的湯汁燉煮,「是例如『把洋蔥先冰過一下再切會比較不刺眼』這種小訣竅嗎?」
比特 × 宓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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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一旁的食譜雖然不是攤開的狀態,但夾著一堆標籤紙,可見是和備考一樣認真地讀過,「我也是第一次做這個,不過甜點的材料都差不多:砂糖、鹽、奶油、鮮奶油。」
又拿出兩個小鍋加熱慕斯要用的牛奶和鮮奶油及焦糖,「撇步都是錯誤中累積,特別慘痛。」想起家裡曾經燒壞的大大小小鍋子們。
「每個人的撇步都不太一樣,像我男……我們家都是直接沖水,在水下面切洋蔥。」在學到這招之前也用過蛙鏡和護目鏡,笑果不錯。
「對了,你介意吃有酒味的蘋果塔嗎?」手裡拿著蘋果酒正要加進一開始的鐵鍋,「想說待會也分你一塊,有緣。」
耳朵聽著對方的討論、不時點頭說幾句附和之詞,蕭文橋手也沒閒下來地將兩顆蛋打進碗裡,用筷子簡單打散後,逐次加進已經收汁得差不多了的鍋裡繼續拌煮。
「哎?」聽聞對方提出分享一事,他有一瞬遲疑——畢竟,他還對這間旅店存有戒心,照理來說在此遇到的陌生人給的陌生食物不應隨意取用,不過……
他都親眼看著人家現場料理了,照理來說是……沒問題吧?
雖說人不可貌相,但的確也沒特別覺得眼前的房客有惡意,或許對方也是糊里糊塗就被騙進來住的,既來之則安之,他可能犯不著如此高度戒備……
「可以嗎?不過我這邊沒什麼能回禮的……」眉微垂,他露出有點不好意思的神情。
不知道對方酒量如何,自己的酒量……就不拿出來嚇人了。
決定只滴兩滴蘋果酒到小鐵鍋裡。
吃個氣氛嘛!
「回禮什麼的沒關係,反正多做一人份的工差不多。」把兩鍋加在一起後打了兩個蛋黃進去。
攪拌後的糊糊有股香甜的味道!宓棠一邊攪拌冰箱裡拿出的吉利丁片,一面叼著一片手指餅乾開始啃。
感覺把它當作晚餐的一部分。
「還沒問你怎麼稱呼?我是宓棠。」
見到對方加入了些許增添風味的微量酒滴,蕭文橋心忖這點提味用的程度,應該不至於把人弄醉吧?
他總歸對自己那個簡直糟糕到無法言喻的酒量很有自知之明的。
只是印象中自家經理酒性不差,但甜食倒是沒特別喜好,不知道焦糖蘋果塔會不會在她的守備範圍……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決定把對方的好意當作是今日的小確幸,他再次點頭道謝後,從櫃子抽屜借來兩個碗放到桌上,用飯匙將電鍋裡已經煮得鬆軟的白飯平均分配。
「『蜜糖』嗎?」對方乍聽之下形似暱稱的名字,讓他頗感興趣地微微挑眉,但還是先禮貌地介紹自己,「我姓蕭,叫我文橋就可以了。」
最後才好奇地問:「可以問是哪個『ㄇ一ˋ』哪個『ㄊㄤˊ』嗎?」
嗯?兩個碗?
「這是幫你室友準備的嗎?」指指白飯。也太好心了吧!今晚發出第二張好人卡。
「幸會,文橋先生。」朝對方露出個禮貌的笑,「我家相信幫小孩取草根性濃厚的名字比較好養活,所以……就變這樣了。」語氣有點無奈,「宓是……伏羲氏的宓,棠是秋海棠的棠。」
雖然有解釋姓氏來源,但對于理解的幫助幾乎等於沒有。
把爐火關掉,並將稍早一併處理的小圓青蘋果單獨拿出來備用,而後開始翻箱倒櫃找模具。
圓形好還是方形好呢?
「是室友沒錯。」輕笑幾聲,「更準確來說——是『上司』。」蕭文橋打開鍋蓋,將煮好的豬肉片扮青菜蛋汁澆淋在白飯上,蒸氣騰騰的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動。
「……原來如此。」雖然一時之間聯想不到「宓棠」這個名字的草根性在哪裡,不過姑且先把「伏羲氏」和「秋海棠」這兩個熟悉的名詞給記下了。
「所以您是姓宓名棠嗎?」料理的環節告一段落,他開始著手收拾,「很特別的姓氏。」
「我也有認識的人姓『雅』,單名一字『望』,因為太特別了,馬上就會被人記住……」一同講述起自己知道的友人趣事。
「和上司出差啊?辛苦了。」畢竟不是每個上司都好相處。不過……還是覺得很神奇啊,吃下屬做的飯。
感覺兩人的關係不錯?起碼不像一般的上下級。「旅館需要住滿七天,不影響你的工作嗎?」
把填裝好慕斯的正方形模具放進冰箱定型,宓棠也開始著手收拾,「罕見姓氏和單名最容易讓人印象深刻;還有一種是取名過於奇葩,就算姓氏普通也很亮眼。」噗嗤笑出聲,「我有個朋友叫邱比特。就是那個拿弓箭亂射的邱比特。」在半空中比劃著射擊動作!
「還好,因為就差不多是要忙這個天數。」將流理台上的殘餘分門別類地扔進各個垃圾桶裡。
至於辛苦嗎……
上司雖然脾氣稍嫌火爆了點,但並不會是非不分,工作節奏也挺合拍的,待自己更是不薄,他沒有什麼不滿或感到特別疲累的地方。
真要說辛苦的話……要和自己傾慕的異性同房什麼的,倒是……咳嗯……有點……咳咳……
不期然想起自己
昨夜的羞窘情形而有片刻恍神的蕭文橋,神色閃過一抹不太明顯的害臊,趕忙在下一秒驅散那些遐思後,他重新專注於手上沖濕的抹布,雙拳握緊後一前一後地擰乾。
「『丘比特』?」微訝地拿著濕抹布,跟著擺出拉弓的姿勢。
「這名字也太有趣了!」不禁莞爾一笑,不曉得那人的父母是不是對希臘神話有特別愛好,才會如此取名?
「旅館的設施不錯,有空可以到處看看,像是游泳池、健身房、影音室之類的,可以和上司一起去。」人家在工作自己在渡假,有點罪惡感。宓棠趕緊把放鬆的渠道提供給對方,「畢竟都住進來了,當成一般旅店有點可惜。」我可是走遍大街小巷才找到呢!
「他父母想要一個好記的名字,又要一聽就知道有外國血統。我是覺得很鬧啦。」看著對方的濕抹布一陣莞爾。
從碗櫥裡拿出一長一短兩個盤子,再把已經定型的蘋果塔做些許擺盤美化,「你們房號多少?不如我幫你端去吧。」順便看看這位上司是誰,滿足一下自己隱密的好奇心。
搞不好是認識的合作商呢?
在聽到對方要親自送來時,他心中的警鈴幾乎是即刻大聲作響——
一來是仍不清楚對方的來歷,隨意讓人知道歇腳的確切位置並不妥當;二為室友理當也有權利決定是否保有隱私,他認為自己不應該在未詢問的情況下便私自決定,還有三……
也許是不希望讓人誤會什麼,又或許……他只是單純不想讓其他人看見柳絮音在房間裡相當鬆懈的一面……
總之,他該給出什麼答案顯而易見——
「噢,沒關係!應該再一下子就好了吧?」將自己使用過的桌面都擦過幾次後,他又拿乾的一塊把水痕給擦拭乾淨,「我可以等的,不急。」微笑應答。
「是說……宓棠先生以前有住過這裡嗎?」把抹布洗好放到架上晾乾,他卸下圍裙掛回衣勾,轉移話題地詢問:「您看起來……好像對這裡很了解?」
著手把剩下的食材放進冰箱裡,一面回話,「主要是怕你不好拿啊……等我一下。」從櫥櫃裡拿出一個保鮮盒,沖洗乾淨後用紙巾擦乾,再將盛有兩個蘋果塔的盤子整個放進去。「哪、給你。這樣比較不會歪歪倒倒,如果吃不完就整個放冰箱,也不會脫水。」絮絮叨叨地提醒對方,「沒有防腐劑、要快吃。」
在打包垃圾的時候,宓棠小小「欸」了一聲——突然意識到被對方繞過去啦!房號的事情。
不過不急,有緣自然會認識的。
「也還好,因為我老闆之前住過七日旅店,我有從他那裡聽說不少旅店的事情,接受度也就比較高。」不如說超喜歡的哦哦哦!
「老闆其實就是比特,他在旅店渡假的時候我差點沒忙瘋。」忍不住和同為下屬的文橋小小抱怨一下。
「我知道了,謝謝……」看對方這麼熱心分享、幫忙周到的樣子,倒讓蕭文橋有些愧疚了。
或許人家真是友善房客來著,自己卻如此森嚴防備……
果然還是應該找個機會,回以一頓正餐當作謝禮。
「原來是這樣。」聽聞原來那位名字奇異的邱比特先生,就是對方的上司,而且當初來七日旅店絲毫不像是出差的休閒樣子,稍稍逗笑了他,跟著挑眉打趣道:「那這次就換您回敬他了?」
「哼哼,當然。當初他有多逍遙現在就讓他加倍奉還。」後四個字有點咬牙切齒。
把手用肥皂仔細洗乾淨,「好不容易來到這個天堂,當然要把特休全部用掉好好享受——要知道,能進七日旅店都靠緣分呢!」
意有所指地看著文橋,「我覺得……我建議,既然都來了就好好放鬆一下吧。有很多事情比工作來得重要。」笑了下,「七日旅店沒有付我廣告費喔先說好。」
不過有上司在還能放鬆嗎……總之盡量吧。
突然有點同情對方。
「緣分啊……」的確這麼莫名其妙、誤打誤撞地住進一間完全不同於其他飯店的不可思議旅館,也算是他人生史上頭一遭了,「好的,謝謝!」
聽得出來對方給這間七日旅店頗為高分的評價,讓蕭文橋稍稍開始覺得這個地方可能真沒有想像中的需要提心吊膽。
……有很多事情比工作來得重要。
確實,他們是來出差沒有錯,但撇開上班時間,也還是有很多私人空檔可以休息,或許他真該好好把握這次機會……
慢慢被對方輕鬆悠閒的氛圍感染,他也不自覺地放下踏入旅店後總是隱隱繃緊的身體,眉眼浮現的笑意更逐漸增多。
他找來一個托盤,把蘋果塔、兩碗熱騰騰的晚飯放上,「感覺宓棠先生跟那位上司關係不錯呢……」有種結識多年的合拍搭檔之感。
「放開心享受旅店吧。免費的不用白不用。」朝半空中彈了個響指。
對文橋眨眨眼,「嗯……他是我的Fiancé,所以關係當然要好。」挑了個發音有歧異的字眼。法文裡,未婚妻和未婚夫聽起來是一樣的。
看東西收得差不多,宓棠把食譜和另外一個裝滿蘋果塔的長盤子端起,「那我先走啦,後會有期,文橋先生。」想了想、指著剛才遞給對方的保鮮盒補充道,「如果有任何反饋的話,歡迎來A3006找我。」希望好人文橋先生和未曾謀面的上司大人會喜歡這味。
「『Fiancé』?」隱約記得這個詞的意思,但還是有些不太確定的蕭文橋,霎時間只能狐疑地先跟著複誦一遍,不過也大致能從對方的表情猜到自己應該沒有記錯。
……如此關係的上司與下屬嗎?
只是對方要離開了,加上兩人是初識,也不好追問太多,便在此打住自己的好奇心。
「好,有緣再見,宓棠先生。」在心裡默念幾次「A3006」這個房號,蕭文橋待對方離去後,也一同將食物端回自己的房間了……
這個交流也很飽足
期待橋帥下次做飯給我吃我我我吃吃吃吃
(閉嘴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