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點五十九分。

一向準時的生理時鐘，讓蕭文橋雙眼猛地一睜，從床上彈坐起來，按掉再過幾秒就會作響的手機鬧鈴。

低頭看了看自己在床上的位置——緊挨著邊緣，幾乎不會偏離初始位置的優良睡品正常發揮。

好、很好、非常好！

否則他可不敢想像要是自己睡到一半，胡亂翻去靠近枕邊人的話……

唔——

大掌揉了揉自己有些睡亂的髮絲，同時掃去那些遐思，他緩慢地離床來到窗邊，欣賞一下已經被染上曦色的街景……

「文橋？」伸個懶腰，抓了抓頭髮，在意識轉醒時有感覺到旁人似乎有動靜，沒想到不是錯覺。

「你起的真早。」見人在窗邊站著，柳絮音也跟著下床，走到蕭文橋身後，「在看什麼？」

「……啊、抱歉，吵醒您了嗎？」側過身看向也跟著起床的她，「早安。」

「沒什麼，就隨意看一下……」還是有點不敢直視穿著浴袍的對方，他不著痕跡地將目光放回窗外的景象，爾後注意到對面的小公園有幾個更加早起的民眾，穿著短褲短袖，沿著步道在慢跑。

他本就有晨運的習慣，看著看著，雙腿都有點不安分了，生了去散散步、醒醒腦的念頭。

「出去走走好了……」他彎身從行李箱拿出慢跑鞋來，慶幸自己這趟有記得帶上。

只是接下來就思及把柳絮音一個人留在旅店裡也不太好，他頓了一下，開口問：「經理……要一起去嗎？還是？」

「當然。」到行李想拿起輕便的衣物，準備走到浴室換洗，「我在家每天早上都會去走走，也不會因為出差就沒這個習慣。」

是說……不曉得文橋是不是每天的這麼早起，她瞧見對方從行李箱拿出的慢跑鞋，沒跑步習慣的人可不會隨身帶著。

綁緊鞋帶後，他一邊在玄關簡單做些抬腳拉筋的動作，一邊略感興趣地回問：「原來經理也會晨運嗎？」聽到對方和自己有一樣的習慣，自然有點小小的愉悅心情。

「我的話，算是……從家裡帶過來的習慣吧。」輕描淡寫地聊著：「以前家父會訓練我們三兄弟早起，不知不覺就持續到現在了……」

「你家聽起來很嚴格。」她邊換著衣服邊回覆，「我的話純粹是個人興趣，我喜歡運動，慢跑或打球我都喜歡。」

「而且我喜歡早晨清新的空氣。」換好一身運動裝，柳絮音邊拿著毛巾擦臉邊走出來繼續，「在公園裡面走走工作時會精神些。」

「球類運動我就比較不行了。」自我調侃地笑了一聲，他拎了個小布袋，將水瓶、房卡、錢包、手機等必須用品放進口袋後，和她一起往旅店對面的公園前進，「爬山倒還行，以前還住在高雄、台南那邊的時候，常常會跟朋友去爬壽山。」

「可能因為我爺爺是職業軍人的關係吧。」微微垂眉，「傳下來的生活習慣，就也像按表操課一樣……」語氣中隱隱帶了點苦澀。

「很辛苦呢。」她道，「軍人家庭，家教很嚴格的吧。」

兩人來到公園的步道上，柳絮音蹲下身確認自己的鞋帶，「從幾歲開始有這個習慣的？小時候就有了？國小？幼稚園？」

「嗯……大概是從上小學後開始。」等到對方綁緊鞋帶後，一起並肩快走於石磚道上，進行輕鬆的健行，「每天六點就要換好衣服、穿好鞋子，站在門口等……」

微微歛起眼神，「慢一分鐘打一下……」隨後又狀似雲淡風輕地道：「真的挺嚴格的吧？」

聽起來還真是……

她好像能想像到小學的蕭文橋，忍著眼淚，在門口穿著鞋子，旁邊的長輩拿著棍子敲著地板，準備下一秒就要打下去——

想著自己小時候雖然父母要求嚴格，然而只要有達到他們的期望，其實就不會被限制什麼。

他在那個環境一路走過來，真是辛苦了。

想到著，柳絮音帶著鼓勵的意味拍了拍蕭文橋的背，對著他的眼睛揚起一抹笑意，隨後頭也不回地瀟灑往步道慢跑前進。

不須太多言語，蕭文橋從柳絮音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對這般過往的明白與感嘆，讓他唇畔露出淺淺的欣慰一笑後，跟著調整呼吸、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那經理呢？」難得的輕鬆時光，果然會想和對方隨性閒聊一下。

「稍微有點好奇您和弟弟小時候是什麼樣子呢。」畢竟兩人令他欣羨的融洽感情有目共睹，自然也想多了解一些。

「我嗎？」稍微有些意外對方會好奇這點，她邊踏著腳步，調整呼吸間思索著從前種種。

「也沒什麼。」她笑了笑，浮現出的記憶盡是些零碎的小事情，「大概是一起看看書、看看電視，學校作業他有不懂的我教他，我美術作業嫌麻煩他會幫我，偶爾會出去附近公園玩玩。」

「很一般吧，就像其他人家裡兄弟姊妹一樣。」不過她很喜歡這樣的普通，對她來說，那些事情是她忘都不會忘的。

「你呢？你不是也有兩個哥哥嗎？」

「嗯……只是……」稍微停頓了一兩秒，蕭文橋才緩緩開口，「我父親很不喜歡小孩子吵吵鬧鬧或整天玩樂，所以我們平常在家除了看書、寫作業、練才藝外，也沒什麼別的娛樂……」

「我跟大哥差了五歲，小時候幾乎沒有共同話題，就算有時候他會瞞著家裡帶我和二哥去公園玩，但他也就在一旁看著而已……講述的同時，配合對方的步伐齊行，「可能跟他的個性有關係吧？他是個文靜的人……」

「等我上了國中，想法也開始變多的時候，他卻要忙著準備聯考，之後就來北部念大學了……」嘴角的弧度有些苦澀，「我實在不好意思打擾他……」

「至於差三歲的二哥……」望著遠方晨色天空的雙眸，眼底感慨驀地更深了，「不知道為什麼，從以前開始他好像就不怎麼喜歡我，也常常會故意捉弄我……」

苦笑一記，「因為大哥現在也在台北工作，我現在偶爾還會和他聯絡一下、吃個飯，二哥的話倒是……」別說額外慰問了，就連逢年過節，大家都回老家團聚而見到面時，不只無話可說還尷尬得緊。

「嘛、就是這樣稍微有點微妙的兄弟關係呢……」伸手抹了一下慢慢浮出額際上的薄汗。

「雖然聽我朋友說這種情況好像才是常態，但果然還是會有點羨慕感情好的兄弟姊妹呢……」意有所指地望了身邊人一眼。

確實，在她二十七歲的生涯中，不乏有人驚訝她和自家弟弟感情。不是『怎麼可能現在還有姊弟是這樣！』就是『你跟你弟感情也太好！』。

她是覺得挺一般，弟弟笨是笨，可在怎麼樣也改變不了她是自己照顧大，互相扶持的家人，她不跟他感情好還能跟誰？然而她絕非不懂，畢竟也是聽多了其他人描述手足間的交流，疏遠似乎已經成為正常狀況。

或許對方也想這樣和哥哥們相處吧。柳絮音挑整著因為運動而開始上升的呼吸頻率，心裡吸收轉換方才的話語，想要提出些意見，可他們的關係究竟有沒有到能夠插手管這事的地步？她心裡還沒底，於是最終選了個比較中立的話題回應。

「這樣聽起來你們家的娛樂還真不是普通的少。」偷偷瞟了眼跟在她身邊的蕭文橋，她繼續道，「但我挺好奇，你們三兄弟在家都做什麼？練才藝的話是什麼才藝，書法？畫畫？」

「嗯……基本上就是運動、下棋或玩玩拼圖那種益智玩具，偶爾可以看一下電視，但因為沒有第四台，也就只有新聞那些……」回想起同學對於當代流行卡通或知名偶像的熱烈討論，自己不是一問三不知，就是只聽過沒看過，絲毫無法加入話題的窘境，又是一陣慨然。

「有學書法沒錯，練字在我們家算基本功，毛筆和鋼筆都有。」舉起右手，看向自己至今依舊有少許筆繭的指，「因為我爸覺得字跡可以代表一個人的品性，字不正性不直……」雖然這樣的觀點他早已不怎麼苟同……

「另外就是樂器吧。」說著說著，兩人也差不多繞了整個公園一圈了，晨運在於提神醒腦而非高強度訓練，思及待會兒還要盥洗和吃早餐，他開始往回去旅店的方向移動，「我們家族喜歡讓小孩學國樂，大哥是古箏、二哥是嗩吶，我的話是……二胡。」

「你們？該說意外還是不意外？」她是有想到是樂器，只是沒想到是國樂，「有機會的話，不知道能不能聽到你的二胡，不過二胡不比鋼琴就是了，哪裡都有。」所以她才說有機會的話，不過嘛，她可是有自信有朝一日一定能聽到。

正當他們要返回旅店的路上，一對老夫婦拄著拐杖，慢悠悠地在路旁散步，其中老婦人看見他們，揚起和藹的笑容對他們說，「早安啊，年輕人真有活力……小情侶一起來慢跑。」

「您、您想聽嗎？」畢竟國樂器不像鋼琴那類西洋樂器較為普遍，從來不乏知道他學過二胡後，表示想聽聽自己演奏的人，只是換作是柳絮音開口，倒讓他頓生些微緊張情緒。

雖然有自信琴藝絕不生疏，也希望真的可以讓她一睹自己的長才，但多少還是會擔心是否會不小心出什麼差錯……唔……

「記得好像有在旅店的地圖上看到樂器房，如果那裡有二胡的話……」他從布袋裡拿出水瓶，稍微補充一點水分，順便緩緩不必要的心情。

只是液體才剛從瓶口流進唇邊，婦人的言詞差點讓他一陣嗆咳，「呃、早……」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回答。

「也是，差點忘了這間旅店的多功能。」想到這不禁對旅店提升了些微的好感，雖然是個詭異的地方，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晚上的時候順便去那裏看看如何？」

等著蕭文橋補充水分的期間，她便站在一旁拿毛巾擦汗，老婦人的話讓她挑了挑眉，下意識地，她轉過頭去看了蕭文橋的反應，只見對方因為話語而差點嗆咳的驚慌，隨後是面對話語而無措的回覆。

真可愛，柳絮音的嘴角微微彎，不過為了不要太明顯，她把笑意維持在打招呼的弧度，儘管她心裡愉快得很，她還是保持平常的態度舉起手，回應道，「是啊，早起運動有益身體健康，您倆也早啊。」

「好啊，就去看看……」

對方的肯定句讓蕭文橋微訝，耳根倏地爬上微熱，在揮手和老夫婦告別後，他的薄唇因為那個問題而略感尷尬地抿成一條線，陷入半晌沉默，神情像在疑惑為何她會那樣回答，但似乎也沒有真的感到排斥的樣子。

見對方疑惑的神情，柳絮音對此聳了聳肩，絲毫沒有半點心虛地解釋，「要解釋也麻煩，不如就順著，我是這樣想，不過若是你覺得不妥我先道個歉。」

隨後她伸手，指了指蕭文橋手上的水瓶，「我忘了帶水，可以借我喝點嗎？」

「不，沒關係，我不介意……」倒是比較擔心她會覺得尷尬或不悅。

先前在公司就不乏有這些臆測或誤會，當然，他都是溫和但堅定表明並沒有這回事，甚至可能會視情況提醒同仁別對這些無謂的話題嚼舌根，免得讓經理大人感到困擾。

畢竟，應該沒有什麼人會喜歡成為眾人茶餘飯後的話題，何況是並非屬實的那種——即使他無法否認自己心裡隱隱希望那是真的……

只是平時也會和他一起否認，或是表示探詢私人話題還請適可而止的她，突然反常地稱是，不免讓他有些……唔，算了，沉溺在妄想裡太不切實際……

「噢、好。」甩開那些思緒，他沒有多想，就把手上的瓶子遞了過去。

接過瓶子，柳絮音迅速地扭開蓋子，仰頭喝了幾口，在得到充分的水分滋潤後，他遞還了水瓶，滿足地舔了舔唇，轉頭對蕭文橋道，「時間也不早了，該回去準備準備，等等要去工作了。」

「好！」揚起一如往常的淺笑，和她一同回到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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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西！又完成一噗了

棒！ 覺得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