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情│時光機│202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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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閃發光的銀河巫師帽阻隔了八月的豔陽。
latest #92
菲比站在約定的店門前透過櫥窗檢視自己的模樣,她穿著隨處可見的白色連身裙,腳底踩著涼鞋,從貓頭鷹郵購得來的藍色肩背包是能夠調整重量與延伸空間的實用款式,一如往常毛躁的腦袋上戴著那頂許多年沒有使用過的星星巫師帽。
照理來說應該帶上合適的草帽才對,然而她的那頂不知道幾年前就被黛比偷偷拿去用了,反正是要前往斜角巷,懶得追回的菲比只好隨便拿了頂巫師帽湊數——偏偏她就只有這一頂,這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有些不協調,混在一群混搭得比她還要誇張的巫師中卻又顯得相當正常……大概。
她撇了撇嘴,假裝沒看見一個明顯是麻瓜出身的孩子對她指指點點的模樣。

太陽很大,目光所及之處暫時還見不到約定的對象,菲比打了個呵欠。
羅蘭.曼森在離開石子拱門前又一次看了手錶。
沒想到會花了比預期還要長的時間處理那些沒有減少幾分的業務,這讓他比約好的時間稍微晚了幾分鐘才匆促踏進壁爐,羅蘭甚至來不及聽身後緊張的家庭小精靈高聲請求自己記得帶上手帕的那些話,就讓翡翠綠的烈焰包圍住自己。

好像是亞爾杰還佩拉德說過男孩子還是不要讓女孩子等比較好的――
對自己腦袋閃過的念頭嗤之以鼻,跟著幾個帶著新生的家庭一起踏進斜角巷的羅蘭張著綠眼往兩旁商店迅速的掃過一次,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一下子就找到躲在店門口陰影處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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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他想的還要好找。

三步併做兩步的越過那些粗魯的小孩子們,羅蘭伸長了手一把按住背對自己的人:「――費森登,你真準時。」
突如其來的觸碰嚇了幾乎已經要蹲下的菲比一跳,她維持有些詭異的半蹲姿勢回頭,對上那張許久不見的臉。

……不,也不是說很久……但是那個不算,菲比想著。
她拋下複雜的心思站直身體,抬手墊起帽沿,接著才慢吞吞打了招呼:「曼森。」
「沒想到今天也這麼多人,應該約下午的,比較不熱。」似乎沒注意到菲比奇怪的姿勢,羅蘭瞇眼看了一下周圍的人潮後,又轉過來像是抱怨般對著菲比說著。

鬆開按住肩膀的手,眼神在那頂星星巫師帽上停留了一會之後才垂下盯著菲比的臉:「走吧?」
「唔。」隨口應了一聲,菲比看起來有些不滿,因為約在這個時間點的人就是她自己——大概在一個月前,看著訊息框裡羅蘭傳來的滿屏文字,趁著腦袋發熱的瞬間幹的蠢事。

『陪我去斜角巷採買吧』,這樣子的。

菲比皺了皺眉,她跟著羅蘭跨出步伐,悶熱的空氣令她踏出陰影不過幾秒便擠出了張苦瓜臉,她摘下自己的帽子朝臉上搧風,一面用虛弱的聲音開口:「巫師的帽子應該要有冷氣的效果。」
羅蘭走在她的外側,在人聲鼎沸的街道上聽見菲比這樣的抱怨時忍不住笑了。

「其實只要一個簡單的恆溫咒就好了。」雖然羅蘭不是特別拿手施咒,但這種類似家事咒語的咒語倒是蠻擅長的:「講到咒語,你應該收到成績單了吧?普等巫測的成績。」
沒將話說下去,但詢問結果的意味相當明顯。
正想叫對方幫自己施咒的菲比動作硬生生被打斷了,她默默把帽子抱回懷裡,別過了眼神。

「……『超乎期待』……」

超乎期待,超乎自己的期待——這是真的,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沒拿到半個P,不僅如此,她還在符咒學拿了一個O——想到這裡,菲比忽然有了底氣,她挺起身朝羅蘭說道:「符咒學是傑出。」
「那很不錯啊,看不出來你的成績這麼好。」看著忽然彷彿提起精神的少女,暗自被兩人差不多的身高嚇一跳的羅蘭坦然地說著稱讚,畢竟他的確是沒有想過菲比――那個看起來會直接拿朋友作業抄了的女孩成績不錯:「符咒學是傑出?那你肯定很喜歡薩迪教授的課,怎麼不是麻瓜研究什麼的……我記得不少人去修。」
「我沒有修。」幾乎一模一樣的身高只維持了一瞬,菲比很快又恢復為平日駝背的站姿,她繞過一隻想纏到腳邊來的小狗,一面用不解的語氣說道:「已經知道的東西為什麼還要去修……浪費時間……」

再說,麻瓜出身的人去學麻瓜研究,肯定和英國人看東方人的英語試卷一樣好笑,說不定還會因為角度不同而無法獲得標準答案,更別說身為麻瓜出身實在太有可能在課上被抓出來舉例示範了——懷抱著對麻瓜研究的偏見,菲比認為自己做了極為正確的決定。

……雖然她省下來的時間也只是在睡覺而已。
「你這樣說害我覺得一年級果然該蹺掉羅賓教授的飛行課程,你知道我三歲就跟我哥在掃帚上打魁地奇了嗎?」不得不說,菲比的說法很有道理,雖然羅蘭覺得她只是單純在想可以偷懶的藉口。
「嗯。」聽見這句話,菲比下意識地應聲,她張口想說些什麼,卻又立即閉上嘴,目光直視著前方的道路。
看著菲比的側臉,想著剛才那一瞬間的高度應該不是錯覺才對的羅蘭,忍住想要菲比抬頭挺胸的建議,在經過一群嘰嘰喳喳討論書籍的新生時,他一面像個老媽子一樣的提問:「那你決定好超勞巫測的課程了嗎?」
「能上什麼就報什麼……」沒打算跟畢業門檻過不去的菲比懶洋洋地說,他們在長袍店前停下腳步,門口擠了幾個不斷朝店內看卻死也不進去的新生,兩人只得先退到一旁的陰影下。

「不過,」菲比思索了一會才問道:「為什麼你不當球員?學校的……」
既然從小就在掃帚上打魁地奇,那麼肯定比大多數同齡人更熟悉吧?
陰影遮去了照在他們身上的暑氣,卻也揮不掉整個夏天帶來的炎熱。看著那些彷彿擔心長袍要吃了自己的新生,羅蘭搖搖頭的說:「……讓更適合的人去做就好了,而且我不是那種……太熱血的人。」

沒有正面回應菲比的羅蘭只是拉了拉自己的領口,一面漫不經心地想著是不是晚點該喝杯能冰凍整個腦袋之類的飲料。
「是嗎。」
的確,她也想像不出羅蘭騎在掃帚上為了冠軍拚命的樣子,那是斯坦利.慕勒會做的事。印象中,羅蘭.曼森永遠保持著某種程度的優雅,不知道是身為「上流社會」的從容還是單純自尊心的問題,她很少見到對方激動的模樣。

頂著炎熱,菲比透過雜草般的頭髮細縫偷偷看了眼羅蘭。
……對,無論何時。
她真的不喜歡這一點。



「……所以……」收回目光,菲比撥了撥自己溼漉的瀏海,一面提議:「你能讓門口的小孩走開嗎?」
這是個很麻煩的行為。菲比的問題讓羅蘭輕微的皺了眉頭,想著自己要用什麼方法或是咒語趕走那些小鬼頭而不顯得太過高傲無理的同時,他意識到自己想的太多。

「――其實我們可以跟他們說不要擋路。」而事實上,羅蘭還真的走過去做了。

話一說完,羅蘭拉著菲比離開兩人待著的陰影處,並用一臉熱得快要發脾氣的表情靠近了那幾個人,高聲對著那些窘迫的新生說著請不要擋住購買路線的話後,毫不戀棧地走進舒服許多的長袍店內。
「你好兇啊。」
一屁股往店裡給等待客人使用的軟椅上坐下,菲比感到自己的體力就像遊戲的HP值一樣飛速回滿,她用難看的姿勢縮在軟椅上,一面在事不關己的評價後幽幽對羅蘭說道:「我需要換新長袍,然後我的領帶也不見了……」
「你比伊凡還會使喚我,那些東西就距離你兩排衣服的距離,費森登。」看著菲比的姿勢,羅蘭一臉微妙地搖搖頭的說道。

但儘管羅蘭這樣抱怨著,他仍是邁開步伐上前替菲比拿了幾件長袍與領帶,並在走回來的途中從衣架的最上端拿了一頂貼上夏季促銷字樣的花俏巫師帽遞給拒絕從椅子上離開的少女。
「看大少爺勞動很開心啊。」菲比的目光被那頂花俏的巫師帽吸引,話語也跟著衝口而出。她坐起身,手裡捏著那頂花帽,半晌後慢吞吞地說道:「……抱歉。」
那句道歉聽起來蠻順耳的,羅蘭這樣想。

「又不是沒被調侃過,亞爾杰他們就說過我。」聳肩,露出不在意的表情說著的羅蘭伸手替自己也拿了一條領帶――儘管這裡的領帶對他來說都不夠正式:「先去試穿吧,我可不知道你的衣服尺寸。」
「為什麼?」菲比站起身來,把那頂她認為品味非常糟的帽子戴到羅蘭頭上,一面說:「我們一樣高啊。」
「我們不一樣的地方可多著,費森登小姐。」瞪著和自己平視的菲比,一面按住她的肩膀往試衣台的地方推了過去:「你去,我坐著等你。」
「為什麼——你想搶走椅子嗎?」菲比不滿地抗議,她沒有前往試衣台,只是低頭瞪著舒服在椅子上坐下的羅蘭,接著才慢吞吞套上那件長袍——胸圍的地方稍微有些不對,她皺起眉頭。

「符咒學……」菲比開口緩緩說道:「符咒學應該要教我們調整衣服。」
「或者你也能精進一下變形學?超勞巫測的變形學課程可是教學怎樣改變自己的外貌。」看著菲比穿上那件長袍,一點也不意外尺寸不合的事――這是他第一次幫女孩子挑衣服,誰會知道尺寸多少,他當然只是拿自己能穿的大小。
菲比對著羅蘭揚起眉毛,那模樣彷彿在說「你竟然暗示一個女孩把胸部縮小」——但她似乎又相當認同的樣子,低頭盯著自己看了好久。

「……我去調整……」好一會,她才扔下這句話慢慢走進人群,搖搖晃晃的模樣看起來就像隨時會被推倒在地似的。

當她回來時,手裡多了一件最新款式的深藍色斗篷。
盯著櫥窗外人潮的羅蘭聽見聲音後將目光轉了回來。

「結帳了?」看著菲比手上的斗篷挑眉,菲比彷彿才只是走過去一下而已,什麼時候湯普森夫人處理的速度也變快了,還是說今年終於沒有那些奇怪的長袍干擾新生的買長袍大業?

「還是你有其他的衣服要買?」
「……不是。」菲比看起來異常心虛,她磨蹭了一會才從背包裡掏出一個鼓鼓的青蛙造型零錢包朝羅蘭臉前塞去——錢包打開後,裡頭只有幾枚零散的銀西可,與一大堆佔了大半空間的青銅納特,和一疊隨便擠進去的英鎊。

「我忘記換錢了……」
「這提醒了我們下個目的地。」菲比一臉心虛的模樣彷彿完全取悅了羅蘭,他從舒服的椅子上起身,將那件嶄新的斗篷拿到自己手上,並在走向櫃台的途中對菲比取笑的說道:「幸好我很慷慨,費森登,幾件衣服的錢我還請的起。」
菲比無話可說,羅蘭也不讓她說,就這麼轉身消失在櫃檯前的人群中。
十五分鐘後他們走出店外,菲比笨拙地將長袍塞進自己的提袋中,而羅蘭頭上還帶著那頂帽子——他已經結帳了,說是要帶回家送人的禮物,於是菲比也把自己的帽子戴了起來,她對上羅蘭的視線,忽然覺得兩人好像,於是悄悄揚起嘴角。

頂著大太陽,身高相近、擁有類似的髮色與瞳色,還同樣戴著特色巫師帽的兩人,一同朝著古靈閣前進。
羅蘭看了一下菲比的帽沿,沒有多說什麼的就領著菲比走往古靈閣的石階。
或許是人沒想像多,又或是菲比的錢比羅蘭預估的少,古靈閣並沒有花費他們太多時間,羅蘭甚至順手在古靈閣旁邊的小攤販上替菲比買了便宜的魔藥材料。

他們繼續隨著漫無目的的購物路練穿過夏日裡絲毫不減的人潮並直到離開較為熱鬧的中心地帶,羅蘭頂著那頂花俏巫師帽望向菲比。

「你還剩下哪些東西?」目光停在菲比的提袋上頭問著。
「……課本。」菲比答道,她晃了一下提袋,想起自己前一天應該是有準備購物清單的,但那被她隨手扔在桌上沒帶出來。

嗅著附近冰淇淋店傳來的香甜氣味,菲比又思考了好一會:「還有新的羽毛筆……用原子筆寫作業會被扣分的傳說到底是不是真的?我每次抄貝娜的作業都比她低一個級分……」
聽見菲比坦率承認自己抄了朋友的作業時,羅蘭不禁想問她到底還算不算個雷文克勞,但是想起自己也拜託過亞爾杰檢查作業,到嘴邊的話仍是嚥下去。

「我沒用過那種東西寫過,但我的室友裡有麻瓜出身的,他們好像用過。」儘管剛才還問著需要買的東西,但羅蘭卻很自然的領著身旁的菲比走向冰淇淋店的方向,他緊接著說:「說起來,成績會低根本就是教授已經發現你抄別人的吧?」
「我有改過的。」菲比小聲抗議,但卻顯得無比心虛,她捏起自己一搓頭髮把玩,一面說道:「而且為什麼巫師還要用羽毛筆這種東西?要沾墨水多不方便,自動加墨羽毛筆還很貴……」

不只是羽毛筆,她還想問為什麼巫師們堅持要使用羊皮紙——雖然她不討厭這種復古的風格,但所謂的魔法世界,果然還是如同她第一次踏入斜角巷時所想像的一樣,更加高科技一些會比較好,就像貝娜喜歡的一些漫畫一樣。
他們在冰淇淋店門口停下腳步。
或許是天氣熱的關係,散發著冰涼氣息的小店被擠得水洩不通,菲比不著痕跡站到了羅蘭的後面,她一點也不想接觸面前的人群,悶聲問道:「吃?」
「我本來是想說天氣很熱……,而且你看起來就是很想找涼快的地方,」沒料想到大家都是同樣的念頭,羅蘭皺眉望著店面裡的人潮,東張西望的看了一會後覺得似乎不是那麼容易能找到空位,想著或許只能放棄的轉頭問著躲在自己身邊的菲比。

「或者就算了?趕快去買一買然後回去。」
「……」
沒有回答,菲比從裙子口袋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正好是中午,她的肚子有點餓了,但附近的餐廳肯定只會比這裡更多人。

自從升上高年級後,每年需要採購的東西越來越少,加上大部分日物品可以透過貓頭鷹郵購解決,菲比其實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認真在斜角巷採購開學用品了。她盯著手機,試著推算兩人直接前往華麗與污痕可能花費的時間,獲得答案後皺起眉頭。

「……我覺得,」她抬頭,瞥向門口的隊伍緩緩說道:「等一下也沒關係……」
※ ※ ※

兩份大份聖代,一組角落的桌椅,這是羅蘭與菲比在等了足足半小時後獲得的成果。

當他們坐下時,菲比的瀏海已經全都貼在臉上了,她苦著一張臉,用半趴在桌上的姿勢戳著自己聖代上的巧克力,享受身體在低溫環境中逐漸融化的感覺。
「你繼續戳它就只會融化成水了。」含進一口灑了可可脆片的巧克力冰淇淋,解開袖釦並將袖子整個捲起來的羅蘭此時也沒了平時的從容感,原本就相當怕熱的他儘管沒有在菲比面前說出口,但是留長的髮尾貼在後頸上的觸感讓他也多少能感覺到菲比的「辛勞」。
「明明是魔法的冰淇淋……」應該要不會融化才對啊。

在嘴裡化開的香草味阻止了她的後半句話,菲比咬著湯匙,終於坐起身子好讓自己看起來不像隨時都會中暑的模樣。兩人的帽子被隨意地並排在桌邊,脫下帽子後菲比能清楚看見羅蘭後頸那鬆垮垮的小馬尾,記得剛見面時它看起來還算是整齊的。
菲比眨了眨眼,她摸著冰涼的杯緣,好奇的開口問道:「所以那是新髮型?」
羅蘭聽見菲比的疑問時不自覺得摸了一下束起來的髮尾。

「你這個問題彷彿是我剛剛才突然去了一趟理髮廳之類的,」說著像是開玩笑一樣的話,羅蘭收回了手,一面又塞了一口冰淇淋到自己口中:「只是沒有時間剪,前一陣子太忙了,訂單跟一些囉唆的客戶……還有博爾塞利諾那個傢伙,嘖、算了,不提他。」

說著抱怨的羅蘭放下湯匙,將髮圈鬆開後又重新束起了那一小束的馬尾:「不過是該剪一剪了,也比較清爽。」
「幹嘛剪?」菲比想也沒想的問道。
「啊?」沒料想到菲比會這樣反問,羅蘭愣了一下才找回自己的思緒:「因為……以前就是這樣,說是比較整齊。」

他的確是沒有想過為什麼要剪,僅是單純的按照著多年來的習慣這樣說了。
「喔……」菲比挖了一口香草冰淇淋和半顆草莓塞進嘴裡,含糊地說道:「我想說,很適合啊……」
適合嗎?沒料想到菲比會這樣評價――雖然羅蘭覺得她可能只是客套讚美一下,但還是把菲比的想法放在心上。

「……反正不是現在要剪,」重新拿起湯匙,羅蘭將冰淇淋最上方的糖霜敲碎後說道:「我會記得參考一下你的建議。」
要是想剪就剪,不用在意她隨便說的話——菲比沒把這句話說出來,她低頭專心吃著自己的冰淇淋,不過半杯而已她便感到自己的頭隱隱痛了起來。

……大失策。
苦著一張臉,菲比把有些融化的冰推到一旁:「不想動了……」
慢慢咬掉最後一片的巧克力裝飾的羅蘭直到嚥下口中的甜味後,才側眼看著放棄解決剩下冰淇淋的菲比。

「那就別吃了,」說到底,為什麼要點超過自己接受份量的冰淇淋呢?沒有辦法理解菲比毫不考慮的點餐方式,羅蘭看了一眼自己吃得差不多的杯子後望向她問道:「要走了,還是再待一下?」
「不想動。」重複自己剛才說過的話,菲比在桌下伸了伸腿,一會後又抬起頭來:「你要把那個吃完嗎?」
「融化的冰我不承認那是冰,更何況那是你的不是嗎?」正經說著歪理,羅蘭拿起菲比的提袋站起身:「好了,我們該去把剩下的物品買齊了。」
「——啊。」
下意識的,菲比用力拉住了自己的提袋,仰頭看著一臉疑惑的羅蘭。
「怎麼了嗎?」目光對上仍坐在椅子上的菲比,羅蘭也不禁對她的舉動感到不解。
菲比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她就像是忘記怎麼思考和說話一樣,只顧著阻止想要起身離開的羅蘭,卻找不到理由來合理說明自己的行為。腦中的齒輪咖咑咖咑高速運轉著,點點火星般的破碎想法掠過腦海,又在途中消失。
「……我……累了。」許久,儘管知道兩人已經在這裡坐了十幾分鐘,疲勞早已消失不少,菲比仍固執地使用這個異常適合她的藉口:「等一下再去買書……」
雖然不明白菲比在想什麼,但既然菲比如此堅持――至少在羅蘭眼中,她搞不好是真的強烈希望要坐著至少超過半小時才能恢復體力也說不定。
羅蘭只是聳了個肩,並把被菲比拉著的提袋放回兩人中間的椅子上。

「那就再坐一下……」漫不經心拿出懷錶看了時間後又收起,羅蘭坐回自己的位子:「但我不會幫你解決那份的。」
「我也沒有——」

她的話還沒說完,一個兩手捧著冰淇淋的金髮小男孩靠了過來,站在桌邊盯著兩人直瞧。那孩子看起來不像是即將上霍格華茲的年紀,菲比從對方的身材推斷,他可能不滿十歲吧——還穿著小男孩特別喜歡的吊帶短褲,手裡其中一支冰淇淋沿著男孩的手滴下粉色的液體。
菲比與羅蘭互望了一眼,接著他們默契地開始尋找店內其他空位——哪裡都沒有,哪裡都坐滿了人,而像是男孩家長的人一個也找不到。

男孩仍看著這邊,菲比拍了下羅蘭的手臂。
羅蘭知道應該要找到他的家長,但想到這裡至少有千百個巫師,羅蘭皺著眉打消念頭的決定繼續無視對方,儘管那個小男孩的眼神讓他感覺到被注目著一舉一動的不舒服感,羅蘭也只是想著對方說不定只是剛好在等他們兩人騰出空間――真想知道他的父母是誰,當自己是這個孩子的年紀時,比他有教養多了。

「我是想別管他……還是你想離開比較好?」羅蘭悄聲地問著菲比。
離開當然是最好的,比起被催促讓出座位的壓力,菲比更害怕這個小男孩開口向他們搭話,她壓根就不會應付小孩子——雖然這種事情交給羅蘭就好了,但她可不想要那樣。

結論很快就出來了,儘管她有些悶悶不樂,仍主動提起自己的袋子離開座位。而那孩子顯然等了很久,在兩人紛紛起身後,他開心地坐進原本菲比坐的地方,也不在乎桌上還有他們留下的半杯冰品,揮舞著冰淇淋朝遠處拉開嗓門:「爸爸——這裡——!」

懶得去看這孩子的爸爸是誰,菲比抿著唇,提著袋子快步離開了店面,走得甚至比羅蘭還快。
而本是想站在原地稍微等著看那男孩的父母是誰的羅蘭,卻是有些訝異的看著從遠處走過來的人影,他沒想到小男孩的父母是有過業務來往的人,當兩人目光對上的瞬間,羅蘭也只是露出有些僵硬的微笑朝對方點了頭後,並跟上已經離開店面的菲比。

快步走到菲比旁邊的羅蘭揉了揉自己的臉頰後,才開口說話:「剛剛一定是你今天走最快的時候……好歹也關心一下留在後面的我吧,費森登。」
沒有說話,菲比抬頭淡淡地看了一眼羅蘭,接著聳了聳肩。
他們又回到人聲鼎沸的街道,那兩頂帽子也被重新戴上,多少起了些遮蔽陽光的效果。

擦著重新開始低下的汗,菲比感到手裡的袋子沉甸甸的,這是她在學校透過貓頭鷹郵購買的伸縮購物袋,特色是施展過咒語比原本尺寸還要大上幾倍的空間與調整重量的效果,照理說不會有這樣的重量才對,但她就是覺得沉,想要把手裡的東西通通扔給羅蘭。
經過一家貼滿報紙的櫥窗前,菲比瞥了一眼上面的報導,接著打破沉默:「我回學校去以後,你還會發那些簡訊嗎?」
「你不想收到嗎?」羅蘭反問,一面看著菲比的臉,像是企圖在那雙綠眼當中找尋自己可能分辨得出來的訊息與情緒。
「不是。」這麼說的菲比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但她先是避開了羅蘭的視線,一會後才像是下定了決心般重新對上目光。

「只要你不介意我半年或一年以後才會看到……我會看的,全部。」
聽見菲比的回答,羅蘭原本有些緊張而僵硬的肩膀像是得到允許般鬆懈了下來。

「我不介意。」彎起嘴角的羅蘭淡淡地笑了:「反正你會看到就好了。」
「嗯。」菲比眨了眨眼,「所以……就像之前那樣……什麼都……所以……」
幾百幾千條訊息,她都會看的。
什麼都可以,只要是想說的話、想傾訴的事情,要是找不到人可以說,或是認為自己不該說,那就通通倒進她這個垃圾桶裡吧。

因此,所以,如果……
「……壓力大的話,就跟我說吧。」
她的聲音很小。
羅蘭覺得他彷彿聽見菲比說了,又覺得是自己聽錯了。這讓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對方話的羅蘭拉了拉自己的衣領,望著菲比的眼神裡透出了一些不知所措。

他有很多的事想告訴菲比,包括他討厭處理麻煩的業務、也不想跟討厭的記者對話、更不想待在只有一個人的家裡。
但是這些沒有寫在每一封傳過去的訊息當中,他不想被菲比發現自己的那些不安。

人潮擁擠,但兩人所在的位子卻似乎沒有多少雜音。
「……你人真好。」
「是嗎。」聽見羅蘭的回應,菲比別開了視線。

……果然,她一點也不適合說這種話吧。
即使有很多話想說,但打開聊天室窗時,送出去的永遠就只有無意義的圖片與沒有深度的閒聊,好不容易提起勇氣,得到的回應也相當微妙,她似乎永遠不擅長扮演主動的那方。
菲比是在學期末得知這件事的。

在學院餐桌上被攤開的報紙上大大刊登著掃帚商曼森家付之一炬的訊息,當晚她沒有睡著,坐在桌前盯著空白的羊皮紙看了好久,最後一個字也沒能寫下,直到她離開學校,從終於能開機的手機裡收到對方一年來毫不間斷的訊息為止。
——羅蘭總以為她沒有發現。
人生巨變後的不安、失去親人的痛苦與承擔責任的壓力,羅蘭以為只要不說就不會被她察覺,然而即使上百封訊息提到的僅有毛皮,這些情緒也能透過那些刻意迴避的話題、預言家日報上疲倦的神情,以及現在仍掛在羅蘭眼角的淡淡黑影傳遞過來。這本來就不是需要說出口才能知道的事情,儘管她從未經歷過,也能知道那肯定比自己從小到大遭遇過的痛苦還要令人難受。

所以,非常地想做些什麼,為選擇在低潮中和她說話的羅蘭,為努力的羅蘭。
她懶得可以,除了有點小聰明外什麼也不會,說出來的話也非常笨拙,實際上能幫助到羅蘭的地方恐怕是一個也沒有——她本來是這樣想的,但是,如果只是聽他說話也能算一種幫助的話,她好希望羅蘭能這麼做,想要被他依賴,哪怕看起來完全相反。

……但是,說不定這些都是自己的自作多情。說到底就只是自己的私慾罷了,以為自己可以成為被對方需要的存在,然而那不過是多種巧合與錯覺結合而成的誤會而已。
像這樣找藉口拖著時間延長相處,說著自以為是的話,大概,是沒什麼用的。
追根究柢,她就連這句「你人真好」的意思都看不透。
看著菲比的模樣,覺得自己應該是沒有說錯什麼,但也沒有搞清楚目前狀況的羅蘭有些困擾的搔搔頭,接著才用手輕輕的摘下菲比那頂星空帽,在壓低視線的菲比來不及反應前,手掌揉了揉那頭被帽子壓塌的紅髮。

「總之……謝謝你,費森登。」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似乎有點太過親密,再加上畢竟還是在比較公開的場合,羅蘭很快地就收回了自己的手,並在將帽子還給菲比時繼續說著:「老實說我也知道這樣有點奇怪,但你還是答應了,你真的很……嗯……該怎麼說……」
當話停在舌尖的時候,羅蘭覺得自己笨拙得什麼都說不好。他知道菲比應該是在顧慮自己的心情,畢竟就算是遠在天邊的人都能收到預言家日報的消息,更何況是每天早餐上準時派送報紙的霍格華茲。

他知道菲比一定有看到關於曼森家火災的消息,但他還是不想在對方無法即時讀取到的訊息上寫出這件事。
讓更多的人擔心自己是沒有必要的舉動,更何況是一個或許只是偶然搭過話,有幾次的在交誼廳裡同坐一桌,或是心血來潮的被自己邀請過成為舞伴 ,卻沒有更加深入了解過彼此的菲比.費森登。

但是菲比還是擔心了自己,用笨拙得不可思議的方式表達了關心。
羅蘭頓了一下才像是想到形容詞般的說了。

「……你很體貼。」
菲比差點就笑出來了。
壓低了帽子,她覺得自己和羅蘭都蠢得可以,尷尬卻又有些奇妙的氣氛讓兩人再一次陷入寂靜。菲比一時找不到話說,卻也不想抬頭看羅蘭,她怕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會太奇怪——畢竟天氣真的太熱了,她分不清臉上的熱度到底是因為什麼。
「……我,」盯著鞋尖,她慢吞吞地開口:「我……還沒買課本。」
「也是,快去買吧……」咳了一聲,對剛才自己說的那些話還有著一些尷尬感覺的羅蘭連忙抬頭看向招牌確認著商店位置:「再晚一點破釜就會擠滿買完用品的人潮了。」
「嗯。」菲比點了點頭,她抱起自己的袋子卻沒有移動,待她抬起頭時,臉上已經恢復為像平常那樣的面無表情,「你在開學前還會有空嗎?」
「……嗯?」聽見菲比的問題,羅蘭腦中閃過這幾天才和業務們約定好的時間,接著輕微的點了點頭:「應該有吧,沒那麼忙了……,怎麼了嗎?」
「……沒有。」聽見羅蘭的回答,菲比看起來放鬆了一些,她轉過身去,甩動的紅髮散發出淡淡的薰衣草香,聲音從那開始前進的背影傳來:「我想說書可以下次再買……就是……再約一次之類……」
羅蘭看著菲比,僅是停頓了一會後就追上對方。

「那下次你要請我吃聖代才行。」他低低的笑著,像平常一樣露出同樣有些懶散的表情:「而且我們得找沒這麼多人跟奇怪小孩的時候。」
「怎麼可能,一直到九月一號都是開學季……」菲比的抱怨也一如往常,低沈沒有起伏的語調,幾乎是拖著腳跟的步伐,看起來隨時會倒地的有氣無力。

不過,有那麼一些,兩人的肩與肩的距離被縮短,在人潮的影響下時不時靠在一塊,相互露出不明顯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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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阿嗨……(對完交流呈現八卦小孩子戀情的阿姨MOD)
到底為什麼會這麼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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