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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都枯了。
latest #51
擁擠的腳步聲能從街頭傳到巷尾,江淵城附近一片沃野,與水相依,空氣間時不時傳來搖櫓,劃槳撥弄水波的聲音。
鶴青兩周前領了命便攜著委託千里來江淵城送信,光是陸路便走了兩周。
半個時辰前事務已完成,她倦的很,腳步幾個踉蹌繞過眼前的熙來攘往鑽進客棧,小二在樓下的客桌前變著花樣穿梭,她忍耐著噪響,艱難地要了間房便往樓上走。
紫衣金繡如往,白履摺扇如昔。
此時已近午時,客棧喧囂一室大堂,人聲紛紛,連著伙房鍋爐悶燒鏗鏘作響,他掩門踏戶出前,便同許多時日那般在巳時末,午時初。
君少蘭昨夜便又一宿江淵,臨江旁大苑客棧。
用上一錦囊的官鹽換取幾宿上房,而於此掌櫃爺念及恩早是備妥膳食,待這已在江淵耳熟能詳的錦衣公子又在同時辰逐樓而下,畢竟此人於江淵施得恩多,總收得報少。
木梯陳舊在落腳時吱呀聲刺耳。
他閃身下樓間,竟遭人磕碰一撞差些落了扇,抬手接扇間,一絲閃神忽略來者,扇是接著了,人倒也撞上了,順手一把穩住人肩頭免得後彈摔了。
青絲垂髫,髮披半綰,高便只至他胸前,雖無見著面貌單憑撫觸也知是個姑娘家。

「姑娘撞著您,實則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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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的聲音,夏日的溫度,人與人摩肩接踵的氣味。
鶴青下意識的覺得不適,強自按下想逃走的衝動,努力把注意力移至尚未完成的事務多些。
一時不察,她在狹窄的樓道撞上旁邊的人,一上一下、對方手擲之扇一瞬飛舞於空,她下意識的要伸手去撈,卻只抓得扇柄後綴青玉流蘇的觸感一拂而過,扇被穩穩扣在一只修長的手上。
自己的肩膀也轉瞬間被扣住,鶴青用另一手扶了一把階梯的扶手。
挽起青絲的簪子因碰撞鬆了些許,幾撮綢緞般的烏黑落在肩上,鶴青無暇去管。
蒼白的面容上,唯一有些血色的唇瓣緊抿,頗有幾分狼狽的往來人望去。
「妾身一時走神驚擾了公子,冒犯之處請多海涵。」
僅僅一瞥,方才焦慮不安的心突然硌蹬一下,視線凝在對方的面容數秒,這才如常的穩著身子朝來人頷首,繼續拾級而上。
輕觸輒止,他還尚不及與人問上無恙乎,便遭堂上掌櫃喊聲給引去注目,凌散擦肩而過青絲揚落,僅存裙緞間一掃即逝地自掌邊溜過。
此時客棧喧囂人聲,只聞掌櫃又聲聲急切。
「蘭君,您挨人一個撞,打緊不?」
君少蘭憑欄倚望廳堂,滿堂風采,大菜小菜往來,著實大苑子之風,爾後覷於人流間見了滿臉心切老掌櫃面容風霜地噙著炯神眸色而來,見狀紫衣一展絹鳥扇,溫嗓一言,猶實儒雅。
「無礙,可勞掌櫃爺上心了。」
「方才是位姑娘家,感覺──身子有恙?」
落語時,他逐步踏下木階,卻在白履欲落地時佇下,翠眸回眼穿透人流望穿似地一眼便揪上清淺羸弱一剪身段,和著黑錦緞織成的手套子。
目送裙羅漸沒入二層間,他搖扇旋身一落階入大堂。
「爺呀沒事兒便好,咱備妥午膳在老位兒那叻!」

聞著掌櫃滿心兒招呼。
擦肩而過,鶴青這才發現剛剛自己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一定是認錯了。
那側臉和氣質與記憶中不大相似,她滿懷著心思深呼一口氣,動作輕緩的打開房門,栓上房門後邊走邊摘下歪斜的簪子,幾個捲繞將青絲重新綰上,舀水浸濕帕巾,好好洗了把臉與脖頸。
鶴青垂眼望著水面破碎的倒影,俐落的把巾子絞乾了披在椅背,稍做整理後走出房門,決定下樓用點膳再休息。
客棧午間正是人生鼎沸、說書人拉著一把胡琴在奏曲,細軟的嗓掐著曲調傳去好遠。
喧鬧的聲音抵不過她朗聲碎語連珠,鶴青步下長梯,自在堂內穿行的小二那點了幾個小菜,忍著太陽穴隱隱抽動的疼痛,緩步尋了個位置。
上個用膳的人剛走了,落座時椅子熨著對方的體溫,鶴青的腰桿坐的直挺挺的,抿著的唇瓣不知悲喜,聽台上的姑娘含著笑音。
——一朝風雨,滿地殘紅。濕了花香,幾許悲涼,奈何世間無常。
——一生安穩,滿堂富貴。享樂榮華,幾度春秋,不諳世事喜悲。

薄唇間低淌一字一句。
溫緩不著痕跡地與戲臺上儷音相合。
又吟詠上下一語,一世浮沉世淒苦,在大堂喧囂間無人發覺,紫衣已款款佇在臺側多時,聽著曲子唱竟悄然和出音來,入調中揚頓──
宫、商、角、徵、羽。

君少蘭一盞茶前獨自於客棧一隅花櫺下用膳,那處著實邊角沒著擾心閒雜人等,更可一覽大堂上下,翠眸觀呀望呀端詳著,便是讓他無意見了素色一剪。
人自長梯而下,一別方才凌亂,青絲如瀑舉步端莊。
爾後他便在此了。
同個掌櫃咬耳囑咐,順道聽曲好遂了那久未聞得的心念,見著夥計手捧瓷碗朝清淺身段去,方提步跟上。
「客官呀,先給您上個薑湯暖身!咱蘭君吩咐地。」
小二嗓門拉得長喊著響,連著幾步外君少蘭皆聞得可清了,而伴著端坐在席的背姿倏地一顫,他不免搖扇間會心一笑,然,此一笑──
倒惹得他自個兒忽覺唐突。
該是素昧平生罷,卻由不得他總覺哪兒錯看,一絲熟稔,爾後他散了那把怪心思,隨小二一溜去跑堂,紫衣款款一站,入人眼簾,巧落心思。

「姑娘,您方才可無恙?」
「方撞著您,劣者見您神色欠安甚是憂心,此薑湯便算作賠禮,望姑娘笑納。」
小二肆意延長的招呼著實讓鶴青嚇的一抖,對方話語裡的末句讓她一時摸不出頭緒,那小二放下薑湯一溜煙的便走了,也不讓人重新組織語言過問幾分。
鶴青垂下眼,黑手套下的指尖攏著還冒著白煙的薑湯,觸手溫熱、辛辣的薑氣隨著霧氣蒸騰,嗅了口,只覺從鼻腔暖到胸膛,耗弱的神思有片刻空白。
而後自身旁響起的聲音充斥了她的耳際,鼓動了某些未落的思緒,往事突如潮水洶湧而來。
她還沉浸在那片刻神思裡,只是茫然地抬首,對上那雙翠藍細眸。
台上檀板之聲不絕,幾個鋪陳的小曲已經過去、她切了調奏,朗聲說起故事。
說書人立於廳堂間儷音傾訴,聲聲繾綣,綿延如絲,恍若憶想當年殘花月下間——
夢中事。

胡琴弦音啟奏,倆相望間,無語。
執扇之手驀然一頓,翠眸終是見清人面靨,一現間入眼,碎髮覆額黛眉猶如畫,睫下墨痣一點,垂眼間似清淚,他怔眼瞧著層層相疊影,卻在未待與憶中人相合前,薄唇緩啟。
「……荷清?」
溫雅輕喃兩字,是脫口而出。
君少蘭斂眸間不由得傾身挨近了幾寸端詳彼方人,又在發覺分寸時兀自稍退,江湖若大,天地甚廣,存著幾分相貌雷同者諒也見怪不怪,怕是他真錯看了眼罷。
今日已非當年,定安京師府。
十有餘年未曾再見,那時搖著糖子串的小姑娘。
鶴青愣了。
被呼喚的名字自殘舊記憶中被翻捲而出,泛著汙穢腥臭的氣息,剛回復一點血色的臉重新變得蒼白,手指顫動著想撓刮東西,一下子使力過度,盛裝著薑湯的碗傾倒,沿著桌巾撒了鶴青一身。
微溫的辛辣氣息撒在她的衣裝,滴滴答答的往下遍流、白瓷的碗還沒有停止滾動,怔愣間輕巧的落於地,發出框啷一聲脆響裂成碎片。
始終不敢再憶起的那段時光,初春正發新芽、笑語肆意的長,立起腳尖將糖葫蘆黏上少蘭稚嫩的臉龐。
因碗碎而造成的喧鬧都沒有讓鶴青移去目光,她始終盯著那雙脆藍眸子,嘴唇發顫、良久才吐出一聲招呼。
「...君、...。...君公子,好久不見。」
——好久未見。

一語,四字,道盡歲月如梭。
二胡長弦扯出年華,說書人手板喀噠地響,一響、二拍,三時戲說高潮人聲喝彩,喧囂間相隨一響清脆,琉璃瓷碎。
倆眸依舊相視,君少蘭在察覺異樣時扇已收,人已傾,卻未能止住熱騰湯碗自人手中滑落,湯灑濺染霓裳,薄唇半啟間,欲出言嚇止的驚詫尚哽在喉間,與此翠眸愣怔地半晌。
戲聲尚未止,又起一調高聲。
他斂眼間掩去水眸相凝,遂是挨進了咫尺,摺扇涼涼擱於几面上,穗花曲蜒而落,唇一落溫雅方出。
「荷清…當心點。」
「哪裡疼著?是我嚇著妳了,抱歉。」
紫衣一攏他蹲身一探身前人概況,與青瓷碎上千萬片。

是他,唐突了。
鶴青用力咬了下唇瓣,將蒼白的唇給咬出點血色,試圖在會面的時候給少蘭氣色很好的印象。
說沒嚇著是騙人的。
他們都已非年幼小兒,過去的記憶如同瓷杯砸了個稀爛拚不回舊模樣。
「不疼,也不必...。」
鶴青有些緊張的搖搖頭,在少蘭傾身過來細數她現在模樣以前,逃避般的去舀那些碎瓷,撿了幾片碎塊疊在一起,彎下身的語氣悶著有些聽不真切。
「就是...,沒想到。」
「天地何其大,我諒也沒料至如此一見。」
順人所言,溫嗓儒雅鄰近地續下全句,覽盡細微情緒,翠眸僅一斂,遂而拾出絹巾兀自攤著一把拈過素手上碎瓷。

他倆一人一影蹲踞在地——
儼然似兒時彼此相望荷塘魚蟲優游時的年華。

「傷著手可不妥。」
君少蘭利索地裹起瓷碗殘片,轉而探眼招來不遠處夥計。
與此,又見彼方人一色素雅染了幾分點滴黃湯,眉眼輕挑,半晌一笑遂而起身,婉順向鶴青一顧,伸抬了掌掠過重重人海,笙歌戲臺,搖指了客棧一隅。
不難一見,一處花櫺下淨几擺至幾許小碟,幽轉成靜。
「我們,換個位兒說話可好?我方才坐那兒,荷清先去,待我請小二來此打理再行。」
「衣裳髒了,荷清便先委屈點用帕巾拭淨罷。」
碎瓷互相碰撞,喀啦喀啦的響,手上的瓷片被絲絹給包裹,鶴青盯那小時候便看慣了的繁華繡角、遲遲的才為那塊絹子感到可惜。
鶴青於是緩緩的直起腰來,老毛病讓她的頭痛偶爾抽疼著,此刻也許是嚇著了、不覺疼,反而覺得臉上熱得很。
卿還是翩翩少公子,她卻在短短幾年顛離浮生中被燒盡,此處只存一縷塵埃。
聽到少蘭的話,鶴青調轉目光看至花櫺一角、猶豫的心思轉了幾分才點頭答允。
她想說開口答聲自己不委屈,想著這是年少他總哄著自己的語氣又無法再開口添上話,於是勉強的勾勒稀薄的笑意,試圖像幾分對方記憶裡的女孩甜暖,月牙瞇瞇。
「...那麼我先去了。」
她彈落殘餘的黃湯水滴,越過人身邊往那較無人煙的上等廂房行去,坐定了才顫著手從袖袋掏出自己的帕子,覆於身上的衣服上試圖拭的乾淨些。
相視一笑,目送人離前,款款背姿落定他處。
素衣青絲綰,舉步娉婷,若非他一見憶中熟稔面容,著實難發覺,思來孩時還那般比禾瑭ㄚ頭來得黏膩,總迎著糖枝朝他拈顆糖果子的娃兒,今朝已成了秀儷姑娘家。
——真是、歲月荏苒。

不過,他,欣然樂見。
見了跑堂間飛奔而至的小二,君少蘭簡約賠了不是和銀子,卻商討了半晌才拾扇重回席位上,方近人身側便道。
「方才請小二再上一碗薑湯。」
人兒尚還兀自打理衣裳,翠眸輕掃一眼,依循對緞料習性水漬估計是也一時理不淨,大抵追根究底也他唐突錯於先,斂下歉疚率先抽起人兒手中——
絹巾,素絹染上淺黃水痕。

「荷清,衣裳妳且慢再清。」
「我待會命人送便衣來,妳便將就些,待我將之洗滌完送還給妳罷,對不住。」

甫落三字,含著細不可聞點滴笑意。
他著實不明方才長梯上一撞,此刻又弄髒人兒裙裳,自個兒到底拿什來賠不是才好,給著故友添盡麻煩事。
鶴青用力地擦拭著,奈何湯吃得透徹,只能安慰自己還好是灰色內袍,這麼一看倒也沒混出色來,回去搓洗應該還來的及。
「是我自己不當心,君公子不需道歉。」
衣服也是少蘭的心意,她也笑笑不再多言。
小二將她剛剛點的稀粥與拌藕片給送上,與桌上的碟子靠在一塊。
周遭盈著一股清香的薑湯味,鶴青反射性地堆上微笑,只一陣便發覺臉頰肌肉甚至有些不習慣的痠疼。
去了妾身,換了自稱,卻仍然想稱呼對方為君公子,不明君家對傅家此刻的態度,鶴青一想就感覺心底拔涼幾分。
她拿著筷子撥弄幾下稀粥,猶豫地開啟泛著陳舊氣味的話頭。
「──我離了傅家幾年...,日子過得還愜意,不知道君公子這幾年,過得怎麼樣。」
興許久見的生疏,亦或歲月磨去情致。
一方淨几,原先僅偏向一旁擺至的碟盤,此時因客來而添滿,午時春和日煦然,薄灑透上他倆間,疏影重重。
他同人一席落坐,眉眼相映。
聞此聲聲公子,他始終未能同人喊上姑娘相稱,遲遲未能,來聲而至渡來尋問,便如往每每故人重逢時問候,君少蘭總在憶中算起與發話者一別,歲月幕幕如梭,又該從何道起。
而,於她,終是千言萬緒釀成一語。
「尚可。」
溫雅自薄唇間淌瀉,翠眸盈上人兒執筷兀自揀著粥米,他未再提及任何話,紫衣輕挽也同著拾上湯勺舀上跟前碗盅,那已半涼的炊粉羹續了未完午膳。

好,與不好,人在便好。
彼此都沒問起那些舊事。
例如這些年鶴青去了哪兒,君家伏在檯面下的那些事,他們那些互相略過不提的事按下不表,一同吃飯的氣氛平和著。
勺瓷碰撞,半口解頤,鶴青的舉止依然帶著被訓練出的影子。過了一盞茶時間,她眼前的的稀粥只嘗了半碗,藕片半碟,調羹筷子已輕輕一擱。
「...忘了跟君公子說,荷清自己改了名。」聲音細細,帶著點懷念的味道,指尖點在少蘭面前的桌上,一字一字勾勒鶴青二字。
她已經很久沒有說那麼多話了。
「沒有其他意思,...荷清這個名,以後就只留給君公子喊罷。」
似個狗子窮餓鬼,將膳食一扒二淨成何體統,可讓人看笑話麼。
君家人不許如此。

碗盅內羹湯餘了半許,便是無見底。
他早早擱下瓷勺,無非是男女食速時差異,歛眼斟茶間細量上對坐人兒,剪成一段身姿依舊,似是當年多個日子他倆隔著一方廊道於堂上用膳,直至木箸輕擱一響。

茶已斟滿,人已落眼凝來。
爾後葇荑隔上黛色絹絲套於案上,於他倆間比劃出字相隨軟嗓輕囑,他讀懂意中意。
「鶴青姑娘。」
「是君某僭越了,望見諒。」
聲已不如那時別見前稚嫩,面色還如既往和煦。
君少蘭頷首算是對於跟前人一禮,江湖間隱姓埋名常有,一說話別前時,二來重生,知悉此道理不過如他,若人意在疏遠,他諒也──
樂見其成。
君公子與鶴青姑娘,誰也就止於那般關係莫前了。
──鶴青姑娘。
這句話生生的,彷彿他們還坐在同張几上共食,一瞬又像隔的遠了。
稱謂幾字落下,想著自己此刻也只能稱對方為君公子,纖指還抵著桌子卻是無話可說。
長睫顫動,一瞬鶴青想了許多事、又細細想了一遍少蘭認出彼自己喊的那句荷清。
本想著留給故人唸起的二字安靜被捲入流年,鶴青何嘗不明白少蘭的意思。
「...哪的話。」她看少蘭斟茶,茶湯顏色翠綠柔軟,在白瓷杯裡旋轉著,歸於平靜、散發著微微不甘的蒸氣。
彷彿某些思緒還在蒸騰,一點點的又消散了。
「還能與君公子西窗剪燭,已是再好不過。」
雨前龍井,色綠,香郁,形美。
味苦。
──但見瓢中清,翠影落群岫。

味苦,但色美。
入喉且回甘。

在落寞淌進水眸前,他回以了笑。
茶盞氤氳水霧未散,卻朦朧了彼此,紫衣拾上扇柄但未展,君少蘭後倚上椅背算是隔了幾寸好見見故友,映入翠眸刻化入心,他知曉荷清雖身處那等家室,但可伶俐著,自是相懂。
頃間,他瞟向戲台前倒未見掌櫃身影,遂朝人啟唇。
「君某曾有位故人──」
「兒時名諱為生母所賜,後由大娘改其名,謂言朱門本當該連名也得為大家之勢才行。」
「而後那名故人,遂而依循此名而生。」
音色娓娓潺緩似水,他說了個唐突話兒,倒笑著開。
君少蘭一言一詞措辭在轉,稱上姑娘卻如方才那般,遲遲地,以君某自稱,興許便如人一同。
他也悄然留了一分地給、眼前人。

「君某由衷希冀──」
「鶴青姑娘,也能同過往一別,遂而重生。」
故事唐突的響起。
鶴青一愣,少蘭在語裡埋了個巧,引的她啞口無言,抬眼去望那雙碧藍翠眸,看的久了些,她才發覺,自己唇瓣的笑不知從何收的一乾二淨。
她不會忘記他自幼聰慧早熟,終是洩漏了心事給君哥哥知曉。
倒也沒再勉強自己笑起來,對方的意思她明白,字字句句都是真理,卻依然砸懵了鶴青,心裡忍不住又酸又疼。
就像得把過去不管好的壞的都燒了,她才能從灰燼裡重生。
「君公子之意...、妾身明白。」
良久她才聽見自己的聲音,彷彿不是自己在說話,涼涼的嗓子、是個大家閨秀的樣子。
「今後便會,作為鶴青活下去。」
──作為誰,活下去。

乘著軟嗓,他兀自聽得誰如此向他言明。
鶴青臉顏失了笑,君少蘭卻似是聞了格外稱心的答覆地頷首,一謝彼方人,爾後還倒那般地擱下扇來,捧杯茶湯啜口而至,恍若彼此僅是閒話家常了些。

臺前戲未止,曲未終。
他倆對坐無語。
若,一宿西窗剪燭,他可話來年年歲歲,但,一頓膳食,他僅想望著久未見之人如此便好。

直至盞茶罄落底,掌櫃忽臨至。
大老遠便聞得喘著大把氣同步伐響越趨鄰近,最終落在他倆席位側,掌櫃連連使著粗布拭汗,儼然一副趕得緊似地,爾後見人同時移轉眸色凝來,才是將揣在懷中一方錦布包交予。
「蘭君啊──您家那兒禾瑭姑娘可難尋著。」
「害得老夫差些趕不及,來咧,您吩咐便衣裳。」
人雖來得胡亂一把擾了清幽,卻帶來他倆間的生氣。
君少蘭首是謝過來人,但未揮手遣人離去,紫衣輕挽解上布包複查,爾後他起身離席越過重重跌盤,終將疊疊重量輕置於人兒跟前案上。
一色水綠青,帛衣裳工整疊齊,素而雅,色淡如雪。

「衣裳,特意不要繡花樣的。」
「待會掌櫃會領妳去君某昨夜留宿的廂房,換換再走吧。」
鶴青很緩慢的才將目光投視在布包上,輕巧打上的結如禮物,一層層拉開顯露出底下的衣服,水綠如玉,白袍與綠相映成綠波柔軟,她有一瞬間的怔愣。
就像是兒時總纏著君哥哥從院外給自己帶糖葫蘆,帶漂亮衣服,帶胭脂。
以前嗔著拉長的語調還響在耳際,要繡的漂漂亮亮的,要花色亮麗的,最好是有名的哪坊子剪裁的。
已是她離開傅家後再沒想過,也從沒穿上身的顏色。
鶴青突然從回憶裡醒來,眨眼輕道:「妾身這兩日正好也在此落腳,不如我回自己廂房去換罷,這幾日舟車勞頓的多,身體有些勞乏,換上後許就小憩一會兒,先謝過君公子美意。」
眉眼間流轉已是恰到好處的溫軟模樣,鶴青頷首、烏絲便斜過半個側臉,遮住她的其他表情。
「那便好。」
「髒衣裳...便交予掌櫃罷,會轉交予我的,明日定送還,荷清且去歇息罷。」

縱然聽力不復從前,他卻未漏下半句。
君少蘭沒能察覺在自個兒思忖間,言語出了紕漏,晃眼間閃了幾個影兒是幾刻前相撞時人的孱弱,掌心抵扇沒了動靜,直至戲前胡琴一拉弦,刺耳不協調音律劃破神思。
未了,曲,已終。
端懷心思紫衣方起離席,大抵未想予人再相推辭,算算時辰自個兒也當延宕多時,他給上一旁掌櫃輕拍臂膀算是託付,臨行前也未再流連。
「鶴青姑娘,君某尚有事代辦便先行一步。」
「君某此時已未居於定安府上了,若他日有難處困題,可於江淵霖榭橋前,柳樹齊種之處相尋。」
【半夏_淨清道】鶴青
6 years ago @Edit 6 years ago
戲至末尾。

伶人一拉絲弦,輕聲曼唱起來。
聲音柔媚婉轉,配合著咿咿呀呀般的胡琴聲,絲絲絡絡刺著人耳,直要鑽到人心底深處去似的。
唱雨碎靜塘,空悲切。
戛然而止。

鶴青忘記自己說了什麼道別,只記得紫衣金繡,朗朗公子穿過堂間,腦子與心沉悶的疼,又想起記憶裡那股花香味,卻怎麼也想不真切。
她啜了口少蘭為她斟的茶,入口微溫、味潤回甘。
品著餘韻很久,飲盡才抱著衣服回房,沒幾刻鐘門又被掌櫃敲響,手上遞來一碗桂枝湯。

鶴青甚至不必問那是誰的體貼。
-
那晚有雨,下的細久,煙籠似的。
正好遮住哽咽的哭響。
──────
【半夏_淨清道】鶴青
6 years ago @Edit 6 years ago
謝謝最親愛的少蘭中,整篇都接得非常惆悵、又開心又難過的

少蘭是鶴青的兒時初戀,現在更像是一種故人般的親情依賴。
好多話想說卻什麼都說不出口,覺得語言有點蒼白...。
如果能找出藏匿的小彩蛋會很開心的,謝謝看到這裡的你,謝謝少蘭與少蘭中(土下座)
(偷偷趁鶴青中去洗澡時浮來)
突然連感謝都顯得惆悵了起來…TTT
謝謝鶴青中哇能夠有這樣的關係還有這樣的見面,讓涼中埋了一卡車的暗喻在裡面,覺得圓滿了QQQ鶴青中的字句一如以往的美,用盡了文采來虐涼中嗚嗚嗚,鶴青中哇你這彩蛋有點多,多到連涼中都屬不出來(大哭)

(中之滿腹的東西想講想感謝,卻交流完後跟孩子們一樣欲言又止了)
【半夏天南】陌緩
6 years ago @Edit 6 years ago

連載也有結束的一天
_ ( :3/ㄥ)_真的是讓我操碎了一顆心(各種方面
反正我也吐不出甚麼心得來,捧著小心臟說妳們交流超戳緩中心,戳到今晚會讓我睡不好的程度嗚嗚嗚嗚
心得什麼的你知我知三個人知,我沒讀多少書妳們也知 :'-(
看完這篇交流,我覺得我也是一個想說的有很多,可是又沒辦法好好說出個所以然的感覺
他們的相遇好美又好讓人心碎,從少蘭一開始喊了荷清,到最後的鶴青姑娘與君公子,他們的回憶都在,都在對談時歷歷在目,可是沒有一方將過去的美說出,只留在心底,面對已不再稚氣的彼此...再配上鶴青中噗首的回憶就更惆悵了 花都枯了,就和從前的總總一樣,再美再芬芳都枯了... (天啊我覺得我好悲觀
必須要來大讚一下兩位中之的文筆!! 不管是景物或內心感受,總覺得都因為兩位纖細美麗的文采罩上少蘭與鶴青說不出口的悵然,而且這交流對得太美了!!! 彼此憶想的交錯、現在過去的對影,嗚我、我不知道我有沒有看出小彩蛋,只知道我好喜歡這篇交流情溶景的氛圍,雖然看得很揪心...QQ
失語症正常運作中 只能給涼中跟鶴青中送小心心
萊衛德們
6 years ago
雖然不清楚過去到底發生什麼事,兒時初戀什麼的看了也太令人心酸QQ
文中每個標點的停頓都好讓人 (說話
兩位中之是美文生產機嗎詞窮的我只好... !!! (啥??
SS_wei:
(偷偷的深夜打字)
謝謝少蘭中跟我牽了這麼千絲萬縷的關係,真的用盡全力的在接每個交流,回去看的時候總能想到自己回這句的時候在想些什麼、又是怎麼揣摩鶴青心思的,一直好喜歡裡面說書人的暗喻啊,是一則各方面都滿滿的交流QQQ
很想說些出了謝謝以外的話,想了想連語言都有些失色了,只能在堆上一聲謝謝,又一聲謝謝,愛最親愛的少蘭中XD
mohuan:
謝謝陌緩中親愛的(突然就很想粗體)
謝謝妳的閱讀!!!(跑來跑去大叫)
我自己接的時候也常常睡不好,情感濃烈的那幾天都是這些事在心裡轉,能夠用目前能繳出的最美好詞彙去寫完這篇交流非常充實,總的就是很開心跟很心情複雜呢XD
【半夏_淨清道】鶴青
6 years ago @Edit 6 years ago
engine_dl:
浦桅中精美的回覆讓我小心肝忍不住抖阿抖的...
枯萎的花是想暗喻這段關係目前的樣子,最美的年華已經過去,浦桅中能導出再美再芬芳都枯了那段句子讓我覺得非常驚喜QQ!
少蘭中把我偷偷扔出的球描上了花,又扔了顆繡球在我懷裡
每次收到新的回覆我都這麼想,能讓妳有揪心的感覺也許我們就成功了一半啦,真是太開心了
讓我給浦桅中點上一百顆小心心
【半夏_淨清道】鶴青
6 years ago @Edit 6 years ago
reDust:
偷偷跟著BGM又看了一次交流,這次果然是中之自己哭得泣不成聲XDDD
尤其是在我們就這樣 各自奔天涯這段落完全忍不住眼淚,我想我之所以什麼都說不出來、一方面是覺得如果不見面也好吧,可是明明都那麼彼此思念著啊。
明明很近、卻彷彿離得更遠了,沒有辦法啊。

突然想起最近看過的文章裡的對白:
「我最想念妳的時刻,是妳坐在我對面的時候。」
xiadynasty:
偷偷收下歸塵中的小心心,謝謝妳的閱讀和愛,我收到啦、都收在包裡妥妥的吶
也給歸塵中好多布丁給你帶回去呀
NCM_IK:
謝謝慕容霜中哇,有寫出一點點今昔對比造成的遺憾感我就很開心了XD
過去的事情特意描的模糊,想著如果能用主線說說就好了、無奈劇情又有些卡的不成樣子XDD
更要用力的謝謝妳的閱讀跟斗內,我就拿來買布丁分給大家吃啦呼呼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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