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切時間是多久她已經不大記得了。
五天？一週？

雖然並沒有到很遠的地方或是國外去出外景，但因為客戶不滿意的緣故在原訂的結束時間之外又重新進行了拍攝。為了配合有時間限制的季節場景硬是加班了許多天。

這種時候唐荭總有些後悔幹麻不回去當個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就好－－

閉起眼嘆了口氣，收斂起有些與自己不相襯的窩囊想法以後，在按下門鈴的那一刻又擺回了「姐姐」的樣子。

來了。
直至門鈴響起，巡璃依然悶在沙發上，過了一小段時間才拉下毯子，走往門口拿出客用拖鞋擺好後，才解開了門鎖。

「…辛苦了，お姉ぇちゃん。」

雖然盡可能裝得跟平常一樣，但她忘了她平常可是會直接撲上去的。

「進來吧？忙了那麼多天、累了吧？」

嗓音聽來有明顯的無力感，雖然臉上掛著笑容。

「嗯……？」她雙手已經舉起來要接了。

眨了眨眼，看了一下自己空蕩蕩的兩隻手之後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就這樣默默地放下：「最辛苦的倒也不是我，事情決定了之後我也只是在旁邊陪而已。」

期間就不過是與公司匯報、確認合約條款以及與其他行程重新排定、還有一一確認時間，安排交通……手指隨著腦中一一列出來的條目曲起，算了算她的雙手都看起來像是握緊了拳頭準備要揍人一樣。

說起來，今天的她也仍舊忙於工作之中。但是對方卻一反往常。
是錯覺？不對。再怎麼說她的會錯意都還是有限度的。

有些不習慣沒被髮夾帶起的瀏海，巡璃下意識總以為是髮夾鬆脫想伸手去重新調整，但隔著手套碰觸到柔軟的髮絲才想起之前的決定，表情頓時又沉悶了不少。

將沙發上的毯子整理出讓對方坐的空間後，巡璃便抱著抱枕在一旁坐下來。

明顯寡言了不少，要是平時早就撒嬌的沒完了。

「怎麼了？一直都不說話。」十分、不，十一分的不對勁。

對方的臉色並不是很好，她甚至還想著不是又發燒了？想伸手確認一下額頭的溫度，才確實地留意到對方散落的瀏海與往常整理得好好的樣子不同。

「啊，髮夾沒有別上呢？」

「哈嗚、那個是……」

見對方提起，巡璃嚇了一跳。

她還說不出個所以然，畢竟那是自己的事情，也還沒有做好說出口不掉淚的覺悟…

要是真哭出來了怕情緒會更難釐清，大概對方會覺得自己出了什麼差錯吧，現在這個情況不說是最好的。

默默下了決定，巡璃下意識退了開，搖搖頭後露出苦笑。

「沒事的，髮夾只是壞了……」

用藉口草草帶過，但是剛才的驚訝實在是過於唐突、加上與平時完全相反的舉動，就算臉上掛著笑容，想讓人不懷疑都難。

「……這樣啊。」果然很可疑。

一聽見明顯的藉口，她沒再繼續問下去。對方知道自己並不喜歡聽這種話；但還是說了。
那代表著有著更加難以言喻的原因吧。

至少她是這麼覺得的，突然地被閃避讓人心底實在是有點複雜。

「家裡沒有別的夾子嗎？別刺著眼睛了。」

「嗯…有是有，不過不太想戴呢…也還不到會刺到眼睛的長度…沒事的…啊哈哈……」

慘，超級失態，還下意識撒謊了……

巡璃搔了搔臉頰，帶起了無奈的苦笑。

畢竟連她都察覺得到由自己拉開的詭異距離感了。

之後…如果能說出來的話好好道個歉吧…

「巡璃，這樣子很奇怪哦。」她只是想告訴對方這樣的反應半點也不正常，也不是特別想強迫著從對方口中問出什麼。

把對方的頭髮勾到耳後，稍微理了理。她自知自己並不是什麼溫柔細膩的人，所以也只是略個大概，看得順眼就好。

「在以後的新同學面前別隨意露出這樣的表情啊。」總覺得對方如此脆弱的樣子……被別人看到總感覺有點點的不爽。

「啊、不過有什麼煩惱或許同輩會比較好幫忙吧？」一反方才的想法，嘴裡又這麼呢喃。

果然很奇怪嗎……
雖然說不上是煩惱，可是老實講這股情緒真的把她的思考弄得亂七八糟的，連自己引以為傲的演技都派不上用場了…應該說平時的她到底是怎樣的人啊…

巡璃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怎樣的表情，不過既然對方都這樣說了，她也只是緩緩地點點頭、埋進面前人的懷中，這才終於有點平常的樣子了。

「對不起…お姉ぇちゃん……我只是…還不知道該怎麼說……剛才撒謊了，對不起…」

用細小且無力的聲音道了歉。

「我知道。」不過她再怎麼樣也不會跟如此苦惱的人過不去，而且對方也確實明白自己錯誤的歉意。

當然不是說這樣就能夠說謊話，不過說到底還是要看情況吧。
說到底自己也不是個不知變通的人，再加上對對方的寵溺的話更甭提了——
唉，矛盾。

「其實妳其實也不必事事向我坦誠也沒關係。」更不必為此感到歉意。

輕輕頷首，雖然知道對方本來就不是會逼問的類型，但還是鬆了一口氣。
果然還是這個溫度最能讓她安心，感覺好像再怎麼煩悶都會沒事一樣...

「お姉ぇちゃん...對不起...」

這是對自己從頭到尾的失常道歉。

「所以說沒事啦。」看對方一副在意非常的摸樣，她也會不知道如何是好。

雖然說人總會好奇，但是自己也不是會為了滿足自己的慾望而去隨意打探的個性：

「如果真的覺得抱歉的話，幫我泡杯茶吧？今天說了一堆話渴死了。」

「啊、嗯。」
見對方這樣說，巡璃點點頭，表情看起來還是有些失落，但不是因為剛才那番話的關係。
得打起精神...如果可以的話...

離開對方的懷抱，她這才從沙發上站起身往廚房走去——途中腳還不小心踢到了桌腳，幸好有穿室內鞋，不然她真的要哭了。

過了半晌，她才從廚房端了馬克杯來遞給對方，摸起來似乎是溫的，還散發著一股涼涼的味道。

「お姉ぇちゃん說今天說了很多話，所以泡了點薄荷茶加進去...味道應該不會很重...」

語畢，她重新在沙發上坐下。

「……」看對方愣是撞那一下她還真的是捏把汗。

「謝謝。」接個馬克杯，她先是輕啜一口，接著才大口豪飲。
再放下杯子，裡頭的茶水已經去了大半：「呼，感覺自己比想像的還要渴呢。」

一方面也是說真話，一方面也是藉著閒聊導開沉悶。

「還好嗎？」

感覺對方這幾天實在是很操勞，似乎還加了班的樣子。
雖然這模樣從認識到現在沒怎麼少見過。

「又嘆氣了？」告訴對方自己沒事，反倒是這孩子到現在都還一付垂頭喪氣的樣子，果然還是有了什麼不一般的心事吧。

突然變得和往常不一樣啊……單論最明顯的變化的話，果然還是忽然拿下髮夾這件事情吧？外表也給對方加了不少對於有些沉悶這個印象的分數。

說起來，記得這髮夾對她來說十分重要的樣子。

「妳新學校入學的時間快到了吧？」

「啊、嗯...確實是快到了...」

自己剛剛嘆氣了嗎？真的假的...

面對對方的話語，巡璃勾起了苦笑，再次將臉埋入抱枕中。

「事情已經差不多都處理完了...領制服後再過幾天就可以去正式報到了。」

「這樣啊……」因為思考而讓語氣顯得略帶一些遲疑，沒有特別去問對方狀況為什麼會如此差的理由，因為前些日子沒時間見面所以也不知道她到底這樣維持了多久。

「我明天早上要回公司，十點的時候要開會報告這次工作的狀況。」她稍微推算了一下時間：「雖然應該趕不上午餐時間，不過下午的時候要不要一起去購物？」想帶對方去一下很久沒去的咖啡廳巡禮散散心，自己是不大知道有什麼特別的店家，不過稍微問一下那些小的們應該還是可以問出個一兩間。

「唉…？可以嗎？」

沒想到對方會主動提出邀約，這成功拉回了巡璃的注意力，她甚至小小嚇了一跳。

不過，這邀約確實讓她心情好些了。

「要去…！」

從抱枕中探出臉，童稚的面容終於染上一絲喜悅的神情。

眨了眨眼，沒想到只是這樣一個邀約還是多少拉回了對方眼底的光彩。

雖然只有一點點，但還是比剛才死氣沉沉的樣子好得多了。
「那我今天晚上先回樓上吧。」她還有些東西想查：「明天撐大一點的傘吧，最近的太陽很毒。」

「嗯！」

點了點頭當作回應後，巡璃這才再次撲上了對方，瞇起了眼睛。

只要這樣她就很開心了。

「お姉ぇちゃん……謝謝妳……」

總算抓回了一點撒嬌的調子。

總算還是被對方撒嬌了小一陣子。

獨自站在電梯裡頭她自己都忽然開始意識到被對方撒嬌才覺得正常好像有哪裡不大對勁。

一般來說會到這樣的程度嗎？即使是對方向自己告白過的狀態。她對於戀愛仍是一點概念也沒有，或許這樣子才是正常的吧。

回到自己小了好幾倍的房間，房中的小几上她工作用的筆記型電腦還閃著螢幕保護程式。掠過了它，她坐在平時用來打遊戲的私人桌機前，
開始搜尋著自己平常並不曾特地搜尋的網頁——

剩下自己一個人後，她回到了樓上。看來自己的情況差到讓對方擔心了…巡璃揉了揉臉頰，躺在床上將嘴角上提、再放下。

不行啊……

也無心再多做什麼，她鑽進被子裏。
還是多休息好了，希望能快點回到狀態。

隔天的報告進行的十分順利，基本上公司的人還是認同唐葒的工作能力，甭提巴著她進來這個公司的直屬。

除了演藝人員以外的工作人員團隊，說不上是特別融恰和樂（又或許是因為唐葒是外國人的緣故）
不過這樣的距離感對她而言十分剛好。

提早十五分鐘到達約好的地點，她看著其他女同事推薦的數個店家頁面……

「明明都是賣大同小異的東西，為什麼同一個地方要開這麼多間啊……」

聽對方的話，她出門前特地挑了比較大把的陽傘——雖然在其他人眼中可能還是小了些，但對同樣嬌小的巡璃而言已經夠了。

至於心情，雖說沒有完全好，至少有好些了。

現在這個時節穿披肩實在太熱，巡璃戴上了有小小兔耳朵裝飾的兜帽，確定門戶安全及身上的東西都帶了後，這才撐開了陽傘下樓。

到了約定地點，巡璃果不其然地率先望見了那熟悉的身影。
她已經提早了，沒想到對方更早。

「お姉ぇちゃん。」

一路避開其他人投射而來的視線，她開口喊了對方。

「哦。」回應對方的呼喚，她注意到巡璃今天仍然沒有別著髮夾。

昨天晚上留意到這件事情的時候她就拼命在想對方似乎曾經和自己關於髮夾的事情，但當初並沒有說得詳細只知道那隨處可見的黑夾子對她的意義不同一般。

難得自己想得沒錯，至少方向是對了。

畢竟是白天，街上的行人怎樣都不算在少的範圍，巡璃有些害怕地避開了其他行人投射而來的視線，躲到對方身側，空著的手牽緊了她的手。
似乎是太多人行注目禮的關係———不論是無意還是有意，又或者是她今天狀況特別差，那戴著手套的手有些耐受不住地微微發抖。

大概是狀況不好吧——她替自己找了藉口。

「お姉ぇちゃん……」

求救似、像無助幼貓一般地小聲嗚咽著。

「你要早點習慣喔，不然之後上學可就糟了。」嘴上雖然這麼說，但還是乖乖讓對方窩在自己身邊。

說起來巡璃的打扮，如果去原宿或是秋葉原之類的地方說不定會比較不那麼顯眼，新宿或是涉谷的話……風格不大對呢。
明明對這一方面的興趣不大，但因為工作有涉略的緣故多少還是分得出個概念來。

因為兩人的身高差的緣故，踩著跟鞋身高就已經破180cm的唐葒總沒辦法替她撐傘，為了不讓對方被毒日頭曬久，所以就選了推薦名單上距離最近的一間店。

「平時自己果然很少出來吧？」

輕點頭表示明白，她牽緊了對方的手，再次將傘打直，也避免卡到對方的行動。

「嗯…東京的人好多、實在不太敢一個人走過來……」

有些懊惱地回應，巡璃垂下了頭。

「其實大家都很冷淡的。」想要這麼來安慰對方或許來說很奇怪：
「不會有人會去記住你生命中任何一個過客，不對、應該說路人的模樣。」

所有人都忙於自己的事情，過去唐葒一直認為台北人走路總是瞪著鼻子看路，當她感覺到東京的快節奏以後更是明白了不會有人格外去注意自己這件事情。這也許不算是壞印象但也有些刻板，但畢竟再怎麼說你我倆不相識，自然不會特別去顧慮這顧慮那的。

當她明白這點之後倒是寬心。

「把那些路人當作普隆提亞特裡頭的NPC的話會不會好一點？」當然並不是輕易這樣說就可以解決這麼簡單，只是她總想試試拉點線頭出來。

「唔…但是那些Npc平時不會盯著よっちゃん看啊……」

應該說遊戲裡的視線她才不會在意，不過其他人明顯打量的視線…還是不要了。

「唉……」

又在自己沒發現的情況下大嘆了一口氣，赤色的眸子帶了點哀愁。

「說是這麼說啦……」她實在是無以反駁。
畢竟跟在她身邊，多多少少也會留意到那樣的視線。縱使因為自己的存在而讓他們別開了眼。
怎麼說呢……

啊、好在意啊，但是看過去的話感覺會被殺掉。
的感覺。

雖然是旁邊的小輩和自己提的，不過自己實在是覺得是有些誇大了吧。其實就算是只有自己獨自一人偶爾也會引人側目，不過對完全不放在眼底的自己而言並沒有什麼殺傷力，所以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同樣情況但格外受到影響的巡璃。

嘆息並沒有逃過她的眼，可現在的狀況之下實在是也有些束手無策。這就是青春期嗎？

打開了店門，她們在店員的招待下入座。

「好懷念啊，第一次實際見面的時候也是像這樣在咖啡廳面對面坐著。」

坐在對方的對面，她把兜帽拉緊，如果可以真不想讓這頭白髮被其他人看見、更不希望吸引什麼莫名其妙的眼光。

被話語吸引過去，巡璃抬起頭，試著回想了一下當時的場面，這才忍不住笑了出來。

「真的呢…第一次看見お姉ぇちゃん的時候真的嚇到了。」

身高及面容瞬間給了種莫名的壓迫感，但是真正開口之後她反而放心了。

「不過說過話之後、果然是お姉ぇちゃん呢……有這樣的感覺。」

「是嗎？」確實她是不認為自己網上給人的感覺和現實會有多少差異……如果真的要說差別的話，或許遊戲中給人的壓迫感應該不這麼高吧。
不說話的時候。

她自知容易給人造成壓迫感，無論是因為外貌、又或是急迫的行事。
「那個時候也說了，沒想到夜暮的真身就像一隻白兔一樣。」她還記得當下不諱言地就說自己嚇了大跳，雖說沒怎麼表現出來。

看巡璃的舉動，明顯感受得出她果然還是有些不自在。恍若周遭都是滿滿的食肉動物一般已經把自己縮得不能再縮了。

「唔…我知道啦，不過從那之後到現在也有長高不少了。」

大約七公分左右吧，她的成長期是不是來晚了。

「和よっちゃん那麼不一樣還真不好意思…反正這麼說的人也不只有お姉ぇちゃん一個，以為人家年齡詐欺的人也有很多…」

面前這人偶爾也會忘記自己的年齡就是。

說著，她忍不住歎了口無奈的氣。

「我是倒沒覺得有那種程度。」眼神有那麼一絲絲的些微撇開，好像心虛一樣。
不過也只是一閃即逝的小動作，即使十分收斂，通常也只有在私底下的時候才會這樣表現出來。

「畢竟在網路上不用完全坦現出自己的全貌嘛，雖然也有一種說詞是在這種面紗之下的反而才是這個人真正的樣貌。」不過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到哪裡也不會有任何改變，怎麼說也許是活得太真誠的緣故？

「開MIC的時候我可沒有特別裝作其他人哦，打字會那樣也只是自動選詞是那樣子而已……」

久而久之便習慣了那種打字的溝通方式，不過也時候連巡璃自己也覺得有種不像自己的感覺。

不過…說沒那個程度嘛……

「お姉ぇちゃん，妳老實說，初次見面的時候是不是以為我是小學生？」

故意這樣問。

「啊？喔、嗯……」確實是有想過感覺像是小學生一樣，當初還想說是不是約好的人還沒到之類的。
跟麥克風傳遞而出的聲音相較之下，感覺本人的聲音更加的稚嫩一些：「至少是高年級生吧。」

半點也沒有幫助的補述，她邊翻看著早已全看完的MENU邊故作淡然無視地這樣說。

範疇還是小學生啊——忍住吐槽，她卻忍不住笑了出來，在這幾天看來似乎是少見的笑容。
雖然已經習慣被當成小孩子、老實說也不討厭就是了...

「真是的...對國小高年級生而言我還是大姊姊哦？」

雖然外表看不出來不免要被質疑一陣就是了。

忽然想起甫來到日本，看見小學生上下學的時候不同於台灣的會有個高年級要帶著低年級的學童們列對著上學的風景。
實在是…若是巡璃站在最前面是半絲違和也沒有：「嗯，比起大姐姐來說更像是隊長吧。」

她小小地呢喃自語，沒有前言後語應該是也不會讓人猜出來她在想些什麼。

「話說回來，稍微打起精神了呢。太好了。」

「…はい?」

完全抓不到對方所說的點，巡璃疑惑地眨了眨眼，直到第二句話話語飄落。

果然讓對方擔心了啊。

「啊哈哈…謝謝妳、お姉ぇちゃん。讓妳擔心了。」

朝著對方苦笑，她搔搔臉頰。

「不是什麼很大的事情……所以…如果整理好思緒了…嗯…我會說的…」

「妳慢慢來自己思考就好，就像我昨天說的其實不必事事報備也沒關係。」畢竟人多少都還是會有一些想要放在心底的秘密，她也無意去探究。

若對方哪天整理好了思緒、可以心平氣和地說出口的那一天到了也未嘗不是好事。

「其實今天本來是想帶妳去買個禮物，我實在是……」不擅長啊。

一直覺得只要儀態乾淨有序即可，不要到奇裝異服的程度、再更上一層的打扮她實在是半點興趣與涉略都沒有。
簡單來說就是買衣服總是直接買下搭配在模特兒身上整套衣服的類型。

說是這麼說，不過還是比進入社會以前好得多。雖然工作時相關的部分有造型師負責，但身為經紀人多少還是要能夠明白自己帶的商品所擁有的賣點。
這方面來說，幸好倒沒什麼好費心的。

若真是要自己去挑送給對方的禮物的話，倒不如還是讓對方親自來選會更好。

「唉、禮物…」

沒想到會從對方口中聽到這個詞語，巡璃愣了愣。
她明白面前的人對那些事情實在是不擅長，就算不擅長，只要抱有這樣的想法，她就很開心了。

真的。

這樣想著，她露出了不帶任何一絲勉強的笑容。

「只要お姉ぇちゃん在身邊我就很開心了……況且心意…我確實收到了，謝謝。」

「所以就是這樣才傷腦筋啊，無欲無求的感覺。」她在和其他人討論店家的時候，每個問收禮者喜歡的類型的時候她幾乎只能答出：好像只要是她送的都會喜歡。

這種回答。

「不過既然都帶妳來挑了，至少要送什麼樣類別的東西在到店裡之前就先讓我保密吧。」這可真是她所能給的最低限度的驚喜了。

看到巡璃露出這樣的笑容，總歸還是有些欣慰。

「因為…」

她本來就是除了衣服外很少幫自己買東西的類型啊…

聽了對方的話後，巡璃呼出一口氣。

保密啊……對方很難得說這種話呢。

「那…我可以期待嗎？」

「嗯……其實我自己也不確定是不是什麼太值得期待或是讓人驚喜的禮物，不過稍微抱持一點點還行吧。」搔了搔臉頰，明明自己同為女人卻無法去切身體會，這種時候果然多少還是覺得自己好像有些殘念。

不過當然是以第三者來看，倒不覺得自己這樣有什麼大問題便是。
「在這邊用完一點點心就過去吧？」

「那我會保持著期待的。」

點了點頭同意對方的提議，巡璃這才稍稍抬起頭。
話說回來，對方會主動約自己出來就有些少見了呢，為什麼呢。

「不過お姉ぇちゃん，為什麼突然約我出來呢？說是買禮物……考上學校的事情之前已經慶祝過了吧？」

「只是想跟妳一起出門逛逛就約了，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吧？」對巡璃的提問反而露出一臉怎麼會這樣問的驚訝表情。

她只是想著對方素日應該也不大會到這樣熱鬧的區域逛，雖然她自己也不大喜歡人擠人的，不過幸虧今天也不是周末還不至於到那樣的人潮。

「嘛，也是突然想到而已。」

唔、也是啦，對方的話確實很少有甚麼特別的理由。
自己果然想太多了。巡璃嘿嘿地苦笑，接著搔了搔臉頰。

「不過、不管在家裡還是在其他地方...只要有お姉ぇちゃん在身邊就很令人安心呢。」

倒是得習慣對方不在時一個人外出呢，畢竟後來就得去學校了。

「這樣說得我好像是什麼保鑣之類的。」想像自己穿著黑西裝戴黑墨鏡……
無奈的是似乎半點違和都沒有。

她確實是總謢著巡璃，無論何時何地。即使有的時候也了解似乎偶爾有些保護過度的傾向不過還是會一個忍不住。

「那麼下次妳要不要試著一個人到遠一點的地方看看？」以前偶爾也會聽對方獨自搭車從大阪到東京就診之類的，不過她想讓對方試試看的是嘗試看看悠哉點的獨自出門晃晃。

重點就是這個＂悠哉點＂需要練習吧。

「唔、是可以啦...也不是沒做過...」

她以前偶而會搭著公車外出，不過是以前的事情了。
關於不常出門，其實還有個問題。

巡璃是個不擅長記路線的路痴，要是到了陌生的地方，沒了地圖導航鐵定馬上迷路。
光這點她就覺得自己很危險了。

「...但我對我的方向感沒自信...」

她是不知道對方清不清楚自己是路癡這件事就是了。

「這種時候嘗試求助其他人看看吧？雖然踏出第一步是最難的，不過想要前進的話不嘗試努力看看是不行的。」畢竟這種事情再怎麼說也只能靠本人努力，旁人是幫不上任何忙的。

「回去學校一部分不也是為了這樣嗎？別白費前面的努力了。」語氣倒是溫柔，幾乎可以說是帶了一點哄人的語調。

難得耐下性子安撫，也是因為她相信對方會明白。

「嗯…我知道了…」

知道對方說這些是為了自己好，加上這的確是她該克服及面對的事情，巡璃點點頭。

之後找個時間去實踐看看吧…

一個人……

「我辦得到嗎……」

有些不安地喃喃。

「巡璃。」她把上身往前傾，沒靠在桌上頭的那隻手舉了起來接著＂啪－－＂地一聲指尖彈上了巡璃的額上。

「不要浪費時間思考這樣的問題，做就對了。」實在是硬生生的打回了方才令人有一絲感覺到溫柔的那一面，但相反的反而更像這個人會做的事情。

「呀嗚…！」

發出幼貓似的悲鳴，巡璃伸手撫上額頭，身體因為痛而向前傾。她本來就不耐痛，更不用說她完全沒察覺對方這一擊，所以毫無緩衝時間。

雖然她完全不意外就是了，可是好痛。

「我知道了啦……」

一臉要哭出來的樣子，赤色的眸子甚至染上了生理性的淚水。

「這樣才對嘛。」順手抽了一張面紙地給對方，一瞬間還盯著自己方才彈了對方額頭的那隻手指。

我有彈那麼用力嗎？雖然聲音是都出來了……
啊，果然自己還是太寵她了吧？平時根本不會去考慮力道問題的。

「唉，把眼淚擦一擦現在就出發吧？」

噘著嘴點點頭，她簡單地擦了擦眼角溢出的生理性淚水。
雖然被突然地彈那一大下老實說嚇得不輕，但巡璃對對方的容忍度一直都很高，所以情緒上除了微微發疼的額頭讓她稍微低落些以外也沒什麼。

如果可以，她真想告訴對方反對暴力。
但就是因為不是暴力她才說不出口。

店子的距離並不遠，不過短短距離巡璃既噘著小嘴又自己走著……不，還是站在她旁邊只是沒牽手罷了。

目標的飾品店看起來客群並非針對國/高中生，整體簡潔明亮倒是和唐葒素日其他同事們給的印象相差不多。

啊，難不成問錯人？

光是門口櫥窗擺放的展示品對於學生來說大多都是非常吃力的價格，雖然對像是她這些有在工作的OL們還稱得上是平價……

目光忍不住往身邊飄了一下。

應該不會有壓力吧？

這些大概是對方想買的東西吧，畢竟當初是說一起出來購物。

華麗地誤會了對方的想法，巡璃只是看著窗口外擺放的飾品以及價格…嗯，雖然她可以負擔不過太貴了。

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從方才開始就一字不提。

「……」沒有任何反應呢，看來應該是還可以接受？

就這樣兩人抱著完全歧異的想法進入了店中，店員溫柔地向兩人打了聲招呼不過識相地並沒有湊近攀談或是盯著看，而是優雅地繼續著手邊的工作。

玻璃的展示櫃中擺放著許多設計簡雅大方的飾品，耳環、胸針，項鍊……不過皆非今日的目標。
而且價位對於巡璃這樣的學生而言還太過昂貴了。

畢竟送禮也不是越貴越好……腦中揣著越來越複雜的各式想法，她倆邊走著終於看見白色的矮桌上排滿著各式各樣的髮夾子，多數都是簡約的幾何設計、也有的是比較特別的一體線條。

她停下腳步，順手拿了只銀色的三角鏤空髮夾，稍微彎下腰對在巡璃的髮邊：「嗯……好像跟髮色有些太近了。」

接著又拿起同款的金色髮夾四處對著，她不確定自己的眼光究竟是不是喜歡的類型。只是先拿了個自己覺得順眼的。

…嗯、嗯嗯？

所以是幫她買嗎？難不成禮物就是這個？是因為自己丟了髮夾的關係嗎？唉？可是對方會想那麼多嗎？但感覺這麼想又太失禮…唔、嗯？

腦子裏被問號塞滿，她一時之間無法反應，幾乎就只是站樁著讓對方比劃。
除了服飾外，她真的是第一次來這種看起來優雅且中高價位的小店家，總覺得…啊嗚、緊張起來了……

「巡璃？有沒有看到什麼喜歡的？」總感覺對方的神情忽然有些怪怪的，單純地以為是不是沒有她喜歡的類型。

十分認真地在桌面上頭仔細端詳，適合淺色系的髮夾啊……
現在的年輕女孩都喜歡些什麼類型，雖然說多少也知道哪些是流行不過審美方面果然還是有些差距。

「啊、啊…那個……我對這種高級的東西…不太清楚…」

啊啊啊！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啊！應該說她完全跟現在的流行搭不上邊啊…

「唔唔……對不起…」

不知道為什麼道歉了。

「嗯？只是髮夾喔？」高級的東西？有些疑惑地看著對方，剛才要進店裡頭的時候還以為對方沒有任何反應是因為可以接受的。

「我覺得巡璃還是把頭髮夾起來比較可愛。」淡然地邊挑選邊這樣說，她又隨意拿起了幾只起來比對：「畢竟壞了也沒辦法嘛。」

也只能買新的了，單純的抱持著這樣簡單的想法。

「這邊的髮夾太高級了嗚嗚嗚...」

早知道就先去文具行買那種便宜的就好了...不過對方這樣說該是開心呢，還是其他呢...總之她的心情是複雜的，髮夾也不是壞了而是丟了。
嗯...

唉？

還是把頭髮夾起來比較可愛？

唉？

意識到了某個點，白皙的臉頓時染紅，下個瞬間，她用手遮住了臉。

「讓お姉ぇちゃん自由發揮就好了...！不管怎樣我都會喜歡的...我想...。」

完蛋，好羞恥。

「欸？這樣好嗎？」一怔，總感覺好似看到對方像吉O力的角色一樣一瞬間炸了毛一樣……當然只是錯覺，不過自走砲本人完全沒有查覺對方忽然羞紅了臉的原因。

「還是說要請店員推薦一下？」畢竟直接帶著對方來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不太能判定自己的眼光。

「唔、嗯……」

已經沒有多餘的腦容量去想那些，巡璃只是紅著臉點點頭。
對方一定沒有察覺到是什麼讓她炸毛的，絕對。

而且要讓她挑她也只會說原本的就好，完全沒有用處。

最終還是請了店員來做介紹。

被問了要求與條件之後，兩人被邀請到沙發上稍坐片刻。
沒有多久，便看著店員捧著黑色的絨布托盤回來擺在她兩面前
上頭有幾個設計上較為簡單活潑的類型，其中倒意外地和唐葒方才隨手拿的重複。

為了不讓巡璃有壓力，稍微介紹一下店員便先暫時離開。

「還真是誇張，現在的飾品店都慎重得像是要買戒指什麼的……」不過挑選範圍小了許多倒令人鬆口氣。

整個托盤上頭擺著的造型不免是些花花草草的類型，也有唐葒方才拿起的三角形等幾何樣式。其中一個比較特別的應該是個玫瑰金色用一線去勾勒出兔子線條的髮夾。

兔子...

視線被那個髮夾吸引過去，雖然不知道這種的是否適合自己，但那個好可愛...

伸手撥弄了下瀏海，巡璃呼出一口氣，依然是乖乖等著對方做決定。

「有哪個比較中意的嗎？」她一手拿起那個兔子形狀髮夾、另一手又拿了一只金色葉子的夾子……

接著她將後者拿起來在巡璃的側臉那兒試著比較，總感覺對方似乎露出了很細微的表情變化。

「啊，沒有...只是覺得兔子很可愛...」
回以一抹笑容，巡璃眨了眨眼，打算交給對方來決定。
「お姉ぇちゃん覺得呢？」

「那就試這個看看吧？」她先把葉子髮夾放回托盤上頭，指尖稍微地打開髮夾，另一手先稍微順一下巡璃的瀏海之後夾上去－－

好像有點太緊了？總之跟平時不大一樣：「咦？」
夾得有些過頭，髮側整個退到了耳後貼在上頭。跟平時感覺較為寬鬆的樣子不大一樣。

「我自己來吧？」

對方似乎很不擅長夾髮夾，巡璃稍稍將髮夾放鬆，像平常那樣撩起一邊頭髮夾上，與其說是把頭髮夾起來更不如說是裝飾。

「...怎麼樣？」

向對方詢問意見。

「還不壞。」她笑著說，跟素日的印象不同，明明只是換了個髮夾卻感覺格外裝扮了一番，令人耳目一新：「很適合妳。」

她把方才店員一同放在托盤上的手鏡拿起來給對方看，
「妳自己覺得呢？喜歡嗎？」

意外地有種打扮過的感覺，巡璃眨了眨眼，總覺得…還不賴？

而且還是兔子，很可愛。

重點是，對方說了適合…

「真的可以嗎、那個…最近我應該沒有做什麼值得獎勵的事情…」

對於禮物兩字還是有些放不下。

「嗯……那就讓它提醒妳要變得勇敢一點，當個足以匹配它的主人吧。」她是指方才提到的要試著勇敢的去和他人交流的事情－－雖說也有可能從提醒變成壓力，不、有的時候或許正需要這樣的東西才能讓人豁出去吧。

「這是對妳的期待喔。」

「期待……」

她值得嗎？
這事情她沒有問出口，只是握緊了雙手，深呼吸了口氣。

怎麼辦，比起那個，她好開心……

「謝謝妳…お姉ぇちゃん………」

「不客、啊……」本來順手想拍拍對方的頭來著，不過照她粗魯性子頭髮馬上就會亂掉，伸出的手就這麼縮了回去：「那就去結帳吧，要直接戴著嗎？」

她站起身，留意到動作的店員十分機伶地放下手上的工作對她們稍微欠了個身。

輕點了點頭，她倒是自己蹭了上去。
之後應該、可以說出來了吧。

同樣是對自己的期待，對方所給予的就沒有那麼討厭。

用手遮住不經意勾起的嘴角，她想著。

袋。其實本來打算拒絕的，不過說到底也是禮物，雖然已經佩戴在主人的身上不過至少還是先留下包裝也好。

「還有什麼想看看的嗎？還是直接回家？」

「直接回去吧？」

隔著手套摸了摸那個髮夾，巡璃的心情似乎是好些了，同時牽上了對方空著的手，等走出店家後，她才開口。

「之前在用的髮夾啊、那是媽媽給我的，真要說的話那是我跟她之間唯一的聯繫。」

比起向前的力量，那對她而言更像是項圈。

「我跟他們已經沒有關係了，可是唯有髮夾所殘留的記憶…那時的責罵我一直都忘不掉，有種被綁住的感覺…為了不讓自己有因此退縮的機會才…」

但那股罪惡感的影響比想像中要大。

「お姉ぇちゃん是為了安慰我吧？今天的事。」

「嗯？沒有喔，單純只是覺得妳別起來的樣子比較好看而已。」眨了眨眼，一副不知道是單蠢還是笨蛋，抑或兩者都有的樣子－－

她只是想看對方多笑笑，悲愁一味現於臉上實在是太不值得了。

「是這樣啊，那妳作出了很了不得的決定呢。」她把視線放於前方：「既然妳不喜歡的話那就忘掉也罷，沒必要把自己的人生栓在那裡。」

聽到對方這樣說，巡璃忍不住掩住嘴笑了。啊啊，果然要這樣才像她。

「不過現在，我有新的目標了。」

那是對她的期待、嗎……

心裡暖暖的，前幾日的失落就好像被一掃而空一樣。

「吶、お姉ぇちゃん———」

啊，都忘了這裡是街上，一般人是不是會把這裡列為“不能說”的地點啊。
將差點出口的話吞回去，巡璃想了半晌。

「謝謝妳陪在我身邊，唉嘿嘿。」

總算抓回平時的笑容了。

「咳咳。」那個微妙的停頓點，總感覺自己開始慢慢知道對方本來想要說些什麼。

這聲假咳比較像是想要掩蓋著什麼莫名的情緒。

「不客氣。」

回應了一抹更為燦爛的笑容，巡璃將陽傘轉了一圈。
她那時候說的是實話，只要感覺對方在身邊，不管怎樣都會冷靜下來。
這是真的。

至於剛剛被吞回去的那句話，就回家再說吧。

她還有的是機會呢。

__________

謝謝姊姊給她髮夾，打摳！

不懂年輕人sense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