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隆冬

故事從一個雪夜説起。

女子懷裡揣著一布包，全身包得密不透風，只露出一雙淺灰色的眼睛，路上的行人紛紛回到客棧，最終僅剩她不斷前行，不知走了多久，女子懷裏傳來嬰孩的哭聲，她連忙找了間小店，低著頭小聲問客棧老闆還有沒有空房。老闆抬頭斜眼看著女子，女子身上的大衣滿是補釘，一看就是窮酸樣，老闆自然也注意到她抱著個嬰孩，於是心生歹念，要女子把頭抬起來，心想若是姿色尚可，要她以春宵一刻抵房錢。
「叫你抬頭便是，磨蹭甚麼，又不是要你的命。」見女子遲遲不抬頭，這老闆面色微慍，粗暴地逼著女子抬起頭。

一雙淺灰色的眸子向刀一般直勾勾望著客棧老闆。

「我們這不歡迎異族人，你走，這地沒有你的容身之處！」客棧老闆一邊說一邊把人往外邊趕。
「求求你了，我不奢求空房，就算只是一塊小地方讓我給孩子餵餵奶也行啊，求求你了！」女子嘶吼著，眼眶裡含著淚水卻不肯落下，她一手緊緊抱著孩子，一手拽著老闆的衣服。
「滾開！噁心！」客棧老闆大手一揮，女子一時跌坐在地，懷裡的孩子哭得更大聲了，一旁喝著酒的客人們也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有些人起身欲出手相助，卻在見到女子淺灰色的眼眸時坐回自己的位置，更甚者，有些喝醉酒的人還大吼著要女子滾出去，說這裡不歡迎異族人，還說那嬰孩定是妖魔的種，穢氣穢氣，一邊掄起袖子要幫著趕人。
客棧裡大多數的人只是冷眼看著，那目光比外頭的霜雪要嚴寒。

最暖不過人心，最冷亦然。

「看見沒？這兒連個茅坑都不可能借你。」客棧老闆不客氣地說。
女子憤恨地看著客棧裡的人，一手撐起身子，一邊安撫懷裡的嬰孩，一面往外走。

「再忍忍，小秋，娘對不起你啊……」她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出客棧，嬰孩深灰色的眼睛對著她眨了眨，女子的眼淚撲簌簌地落在雪地裡，落在嬰孩的臉上，他只是看著自己的娘，伸出肉肉的小手，傻笑。

女子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她究竟往哪個方向走，只記得最後她停在一寺廟前，然後便失去了意識。

「小秋！」她驚醒。四處望望，她的小秋正躺在身邊睡得香甜，她在孩子眉心落下一吻，抱了抱孩子，摺好被褥，拉開門。
她聽見一陣念佛的聲響，循著聲音找著一名老和尚，老和尚唸完經後，才向女子開口：「施主那日倒在廟前，失禮了，由於廟裡沒有尼姑，只得由老衲將您抱進寺廟裡歇息。」
「沒事，您向我伸出援手，萬分感激。」
「老衲法號淨空，敢問施主如何稱呼？」
「我...」女子欲言又止。
「我有個不情之請，能否請您，替我扶養小秋，我知道這要求十分唐突，然而我的身分，只會讓孩子必須躲躲藏藏活著。他的眼珠子不像我的淺灰，而是近乎黑色的深灰...但畢竟我...」
他一見女子的淺灰眼眸和白似雪的皮膚不禁在心裡替她嘆息。

「淨空和尚，拜託你了，我只會讓這孩子無法快樂成長，讓他做小沙彌也行，只求您收留他，我手邊尚存一點銀兩......」
「這...好吧，孩子叫甚麼名字？」
「程易秋，程是他父親的姓。」女子從暗袋裡取出一張揉皺的紙片，交給淨空和尚。
「我...就不多叨擾了，小秋他...麻煩你了。」她取出一錢包，遞給老和尚，老和尚卻拒絕收下。
「施主把銀兩留著做盤纏吧，不再去看一眼嗎？」
「再看一眼又如何，小秋要是知道，連看都不想看我吧，告辭。」
老和尚點點頭，目送女子離去。

出了寺廟門，外頭已然放晴。
女子跪在寺廟前，久久不去，斗大的淚珠墜落在雪地裡，她抹抹眼淚，起身。

「對不起，小秋。」過了很久，她又在某個雪夜裡看到那雙深灰色的眼眸，卻再也沒有勇氣向前一步，只得一步一步，遠離他的生活，遠離他的人生。
這是她在多年前的雪夜裡，給予他自以為是的溫柔。

她本可帶著程易秋一同往北方走，卻輸給了自己對北夏土地的眷戀。
說眷戀，或許也不是為了這塊地吧。
只是她往北不能，留下亦不成罷了。

//

好幾個冬天過去，程易秋從襁褓中的嬰孩長成了小少年，從他有記憶以來，一直在佛寺裡成長，身邊唯一的依靠就是淨空和尚，淨空和尚帶著他讀經、識字，打掃庭院，過著單純的日子。
他曾問過淨空和尚，自己為甚麼在這？目蓮救母，那麼「母親」又是甚麼？
淨空和尚只是笑笑，叫他專心念經。
他也曾問過淨空和尚，為甚麼自己有頭髮，而淨空和尚卻是剃了度？
淨空和尚說，那是因為你在人間還有眷戀。
「戀甚麼呢？」程易秋不懂，他活了十餘年，泰半時間在寺裡度過，雖然他經書念得不很認真，然而他也只在過年過節時才去城裡走走，他也沒特別喜歡什麼城裡的花花綠綠，甚至比起城裡的繁華，他更喜歡寺裡的寧靜。
冬天的時候，程易秋喜歡坐在庭院裡的石子上，看雪花片片，閉上眼想像母親的模樣，自己在庭院裡笑得咧開嘴，有時只是發呆，坐在庭院裡，他的人生，究竟在眷戀什麼呢？

佛寺裡的生活很寧靜，時間如同靜止一般，只有花飛花謝，蟬鳴唧唧，一片黃葉，一場大雪，仍然提醒著程易秋，時間在走。

十五歲那年冬天，他向淨空和尚道別。
他說，他想去四處看看，看看自己究竟是戀著這兒什麼。

淨空和尚沒有留他，只叮囑了一句，萬事小心。

｜待續｜

噗首的歌是在寫文時候的BGM，這次談了一點程易秋（自己並不知道）的過去。
也想說說他就是在安靜的寺廟裡長大，所以也才能保有那麼乾淨的性格吧（大概啦）
感謝觀看，拉線後欲留言請記得重新整理

----拉個線---

嗚嗚嗚感受到為母則剛的堅強和無奈 馬麻後來怎麼了呢好在意啊 如果還在，之後會不會和易秋相認呢啊啊真的好想知道
話語勾勒出的寺廟生活的平靜和恬淡真的好美，讀的時候夾雜著一絲絲心酸和不願打破這份美好的小心翼翼

良辰中QQQ這真是看得涼中一陣雞皮疙瘩
看著小秋的母親無奈間卻堅毅的只願還兒好，看到作為一個母親留也不過是有牽掛，偷偷說著很喜歡小秋坐在石子上想著母親雖沒曾見過卻笑了，涼中看得心都暖了，有種冥冥之中的感覺

良辰中你好
默默的看了良辰中的文章，到今天決定鼓起勇氣展示我不知所云卻急於表現的想法 ((不要造成人家困擾
喜歡良辰中的文字，勾勒出一個恬靜的寺院生活，隔絕了外頭的紛紛擾擾，隔絕本來該有的歧視，而易秋一個人靜靜的，坐在庭院裡帶著笑的模樣好似都清晰可見
但這畫面，和前面母親的待遇形成對比，實在好心疼媽媽 而且又回想起前頭看到，淺灰色眸子的女人躲在俄羅原，卻心繫於她的孩子，令人有些不勝唏噓

同樣也感受到為母則強這四個字，也喜愛淨空師傅與易秋的對話。
文筆落落大方，簡單幾筆就讓人同感深受大雪紛飛。
(不知道怎麼表達好喜歡只好點贊

媽媽TOTTT嗚嗚雪中的寺廟被描寫的好寂靜平穩TOTT心疼易秋母子T_T!!

lyd123456 謝謝安安 能感受到堅強的易秋媽真是太感動了能告訴安安的是馬麻還活著噠其他的事情佛曰不可說（？
寺廟是安靜的、給小易秋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想小聲問為什麼會覺得心酸呢TT
謝謝安安小心翼翼地護著易秋成長環境的美好

SS_wei 涼中麥安內我害羞 不哭不哭，給你衛生紙
易秋的娘確實只想看到孩子能平安快樂地長大，這個目標也確實達成了，只是她沒能參與到....
嗚嗚那段能被喜歡能讓您覺得暖真是太好了

也許吧，有些東西冥冥之中必有定數的嗚嗚

fragrant_puppy 心蝶中尼好哇～不會不會一點也不會困擾！
謝、謝謝喜歡 （掩面
這邊總覺得寺院該是個能屏蔽一切俗務紛擾的地方，能讓您感受到那股恬靜真是太榮幸了嗚嗚
我、我（ㄧ時詞窮於是小心翼翼收藏心蝶中的喜歡跟評論
前後落差真的滿大的，當時想了很久要怎麼用文字勾勒出這種畫面，謝謝你讓我知道有人感受到我試著想表達的東西嗚嗚

mino6076 謝謝盼生中嗚嗚嗚 原本想多寫一點兩人的對話又覺得有些拖沓，希望之後有機會寫到
易秋的母親確實很堅強，卻也脆弱，畢竟一個異族的女人在外TT
嗚嗚感謝稱讚，您太抬舉我了有點小害羞 （收藏盼生中的讚

母親同時對孩子以及對北方的依戀好讓人不捨 尤其是在分別的當天跪在寺外良久的母親與多日再見易秋的她，能做的只有在心裡不斷說著對不起...嗚這真的太揪心了
不過和歷經滄桑的母親一對比，託人照料的易秋不再像之前成了被踢來踢去的皮球，他有了庇護、有了溫飽，我想這是當年忍痛拋下孩子的母親會很欣慰的，不過淨空和尚那句淡淡的你在人間還有眷戀卻又讓我替不知流落去哪的母親鼻酸...
我覺得我不小心打太多了 總之只希望母親現在已經能過上安穩的生活了

NCM_IK 雪妍中不哭給你衛生紙 嗚嗚易秋會好好長大的，母子會均安的（不是這樣用
謝謝雪妍中，感受到寺廟的安穩真是太好了嗚嗚

engine_dl 謝謝浦桅中的感想 畢竟兩個都是易秋的娘心心念念的人事物⋯⋯不過做為一個母親卻拋下孩子，心裡就算知道她得這樣才能讓孩子安穩成長，還是有很多愧疚的 不哭不哭，良辰中也給您衛生紙
我也覺得易秋的娘會開心於孩子的平安快樂TT
如果易秋的娘知道孩子心裡對她仍有一點念想會欣慰的TT
大家都會過得好噠，應該啦（掩面
謝謝浦桅中

看到他心中對母親的疑問，以及自己是在戀什麼的時候就內心一揪 過著平淡的生活，但其實背後有念想著他的人的感覺

唉唷好心疼秋媽跟小秋……
覺得對異族人的排斥真的很……不知道怎麼講
很喜歡淨空和尚說小秋在人間還有眷戀的部分 還有想像母親的樣子傻笑的小秋真的讓人很想抱抱他……
不管我覺得我吃到刀片了良辰中來給我CPR（滾

lyd123456 安安乖，良辰中給你抱抱
感覺人總會有念想的TT就算再怎麼平淡，心裡也會有個人，或者別人心裡也有這人TT

xiadynasty 歸塵中不哭，給您衛生紙
對...對異族人的那個排斥真的很（我們來接一下電波
謝謝喜歡，不過易秋可能不能給你抱以免遲明打人TT

天啊真的很抱歉我這就來給尼CPR順便叫輛救護車 （表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