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
在母親用人質做成的人肉炸彈摧毀政府的臨時據點而生了一個官階時,他也正好第一次被指派工作,終於不用再過著被當成玩具,呼吸男人們汙濁空氣的日子,井上千尋感到如釋重負。或許有一天我也能像母親一樣,他想。雖然一個才十一歲的孩子抱持著這種夢想很奇怪,但總比一生都是下流的玩物要好太多了,對吧?
他的新工作很簡單,三天前有人抓來一對年輕夫妻,似乎是什麼電子電路的教授,近年來有關機器性能躍進的研究出現瓶頸,再也沒有比直接抓一個有才能的難民要脅對方為自己做事更簡單的了,因此他的任務只有看守他們兩人,確保他們完成自己的工作,並在發現異心時剷除他們。
當那對夫妻--松下和希和松下維吉妮亞看見他走進工作室時臉上堆滿驚訝,這使他們原先就已經被塵土沾染的面孔更加狼狽和扭曲,一點學者的樣子都沒有。
帶他們來的團員很快就離開了,只留下三人面面相覷,在一陣靜默後,有著美麗金髮的女子率先開口﹑面對這個隨時可能射穿她腦袋的孩子,她問道:
「想聽冷笑話嗎?」
真是一點學者的樣子都沒有。
後來,他的生活除了痛苦與麻木還多了被閃光彈轟炸的憤怒。
後來,在母親離去,弟弟帶著他的苦難與父親的遺照前來,是他們的擁抱和冷笑話撫慰了他躁動的心。
後來,等他意識到,他們已經攻破他的心防。
.
「果然還是得跟我們的專業有關吧,既然甜心我們都是電子工程那還是叫松下電容C=Q/V!」
千尋翻了個白眼。
「哦親愛的這名字真好!不過日本的身分證好像只有能印日文和漢字?啊還是用英文日譯?畢竟親愛的妳是美國人,不然就叫松下呆呦咚(Diode 二極體)。」
這是亂碼嗎?千尋嘆了口氣。
「這個很棒啊甜心!但是三個字他會不會記不住?還是簡單一點,松下戴德好了!」
那不就是Died了嗎?
千尋的白眼已經翻到天邊。
「嗯……這名字是很棒但是感覺不夠特別是不是?還是親愛的我們就取斯克托定理的流形緊支撐微分……」
「給我停下。」千尋舉起槍橫在他們臉前打斷這對白癡夫婦的互誇。「你們為什麼連二極體的日文都可以翻成那樣。」他實在是無法忍住不吐槽,要是真的叫那名字小孩會恨你們一輩子的啊!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因為白癡夫婦用淚汪汪的雙眼直直盯著他。
「嗚嗚嗚嗚嗚乾兒子你終於知道什麼叫二極體了爹爹好高興!」松下和希才剛掛著鼻涕撲上來就被少年一巴掌巴到地上。
「誰是你乾兒子!」千尋不忘在男人屁股上補一腳。「我才不要認你這種連名字都不會取的傢伙當爹!」
松下和希大受打擊,窩在角落種起香菇。松下維吉妮雅則噘了噘嘴。「不然千尋你說取什麼好嘛。」
「不會叫春(Haru)嗎,妳自己說過妳的名字代表春天那為什麼不用春天當小孩名字。」
白癡夫婦瞬間醍醐灌頂,他們臉上閃耀的光芒讓千尋很想一槍轟爛。
「對吼!親愛的我們怎麼沒想到呢?」松下和希把拳頭敲入掌心。「啊不過我們還沒辦法確定是男孩還是女孩,如果是男孩的話感覺春太女孩子氣了。」
「那叫晴喜(Haruki)怎麼樣?」
一道聲音如微風吹過,三人同時轉過頭,看見遊鹿提著午餐站在不遠處。「中午了喔,趕快來吃飯吧。」
「遊鹿醬!」維吉妮雅想起身給他一個擁抱.遊鹿卻立刻上前把她按了回去。「別亂動啊,要是跌倒傷到寶寶就不好了。」
「唉呀不會啦都快生了,我的寶寶不會這麼脆弱的!」維吉妮雅朝遊鹿比個拇指,接過便當。「晴喜這名字感覺不錯!這樣不管生下來是男孩女孩就都能用這名字了,怎麼樣甜心?」
松下和希低頭沉思了幾秒。「好,那就這個了!果然還是你們會取名字。」
「太好了,這樣就不用擔心以後孩子弒親了呢。」遊鹿笑說;千尋翻了個白眼接過便當,頓時工作室只剩一陣扒飯的聲音。
「……你們真的想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嗎。」
千尋看著自己的話語砸響靜默,就像那天他帶著笨拙的殘忍出現在工作室門口。「現在的世界跟垃圾堆一樣,你們被迫困在這裡,幫那些人做你們根本不願意做的事,你們覺得這種地方你們的孩子會幸福嗎?」
隨著戰事擴大,天空每天都在陷落,他都快忘記沒被火光燃燒的天空是什麼顏色,如果這個孩子出生了,也一定都只能看見這樣的景象吧。
其餘三人都停下筷子。
遊鹿看向千尋,眼神充滿憂慮。然而夫妻倆對視了會兒,交換一個笑意。
松下和希放下便當,一把將瘦小的孩子攬進懷裡。
「幹、幹嘛!」
「你說的沒錯,這個世界現在就是一團糟,你們兄弟倆和我們都被關在這裡,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每天都在受苦。」他的手擁緊千尋和遊鹿兩人。「但如果這個世界真的這麼悲慘,我和維吉妮亞就不會遇見你們了。」
千尋漸漸停下掙扎。
「……你覺得遇見我們很好?」
「當然!你看我跟維吉妮亞做的菜都跟屎一樣,我也不奢望這裡能提供什麼好飯菜,但有你之後我們天天都在吃好料呢!而且我們也不用擔心冷笑話沒人聽啊,哈哈。」
「誰想聽你們講冷笑話。」千尋瞪了和希一眼。
「我還滿喜歡聽的呢。」遊鹿笑說。
「唔,就是這樣啦,總而言之我想說的是,你們都是很棒的孩子,況且啊,」松下和希停頓了幾秒。「這個孩子要不要生下來,也不是我們能決定的喔。」
遊鹿抬起頭看向男人的側臉。「不是你們決定那是誰決定呢?」
維吉尼亞笑著靠了過來,把千尋和遊鹿的手放到隆起的腹部。「這個孩子呀。」
「什麼意思?」千尋感受掌下微微跳動的溫度皺起眉頭。
他的命運,他的未來總是被母親掌控,所以他不能理解。
他不懂。
維吉妮亞拍拍千尋的頭。
「我和和希相信,是孩子選擇要不要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她輕撫肚子裡的孩子,感受旺盛的生命力。「起初在知道自己懷孕時,我跟和希也想了很久,讓這孩子出生真的好嗎?要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一定會吃很多苦,一定會遭遇很多困難吧,我們甚至想過請這裡的人幫忙拿掉這個孩子。」
「但是啊,當我們決定去告訴邪教人員的那天,他用力踢了一下我的肚子。」
就像是感受到父母的決定,那個已經逐漸成形的小生命在那一天不斷在她的肚子裡掙扎,彷彿用盡全力告訴他們:
他想活下去。
那天她跪在走廊,她的丈夫緊緊抱著她陪她一起流淚。
「雖然他還沒出生,雖然他不會說話,但我可以感覺到他想出生的意志跟決心,於是我就想啊,這個世界對他究竟是美好還是糟糕,不應該是由我們擅自幫他決定的。」
「要讓他自己去看,自己去感受,自己去選擇。」
「畢竟做父母的,最重要的就是守護自己的孩子,然後讓他們自己去選擇冒險和挑戰,不是嗎?」
兄弟倆好一陣子都沒有開口。
「……這樣啊。」最後是遊鹿率先開口。「那他真的是個很堅強的孩子呢,但也因為這樣,你們更不能留在這裡,對吧?」
「沒錯。」
夫婦倆同時抬起頭來。松下和希看著千尋和遊鹿,臉上不再是過去常見的總帶著輕浮笑意的表情。
「所以我們決定要告訴你們,我和維吉妮亞已經準備好計畫,明天晚上就從這裡逃出去。」
空氣開始凝固,千尋感覺自己身上出了一層薄汗。「什麼?」
「對不起,」遊鹿帶著歉意開口。「這件事情我們很早就想告訴你了,但你最近都在朝倉那邊,實在是很難找到時機告訴你。」
「他們希望我們也一起逃走,但我想尊重你,哥,你想逃嗎?」
逃?
可是他們又能去哪呢?日本已經有一大半都屬於邪教的地盤,現在外頭僅剩破碎的土地與飢餓。雖然對於死亡他十分樂意張開雙手迎接它,但遊鹿呢?若失去一切依靠,他又該怎麼活下去?
「我……」千尋開口,感覺自己的舌頭在和牙齒碰撞。「我想想。」
松下夫婦的神色十分平靜。他們早就料想到了這個答案。「沒關係,我們會等你。」松下和希拍拍千尋的肩,他的手指帶著工作是潮濕的霉味。松下維吉妮亞則上前擁抱了他。「我們沒有人會丟下你的,永遠都不會。」
他點點頭,站起身轉頭離去。今天晚上輪到遊鹿守著夫婦倆,所以他沒有一如既往跟他一起離開,而是朝他揮揮手,用擔憂的眼神目送他關上厚重的鐵門。
離開前,他聽見裡頭隱隱約約傳來歌聲。
「Cuz you'll be in my heart
Yes, you'll be in my heart
From this day on
Now and forever more……」
.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朝倉房間的,只知道他從思考中回神,才發現難捱的夜晚又再次降臨了,如同過去的十幾年,他跪在肥胖的中年男子面前,任由他用性當作武器,損耗他的意志,折磨他的心神。
「怎麼啦,你今天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陣陣襲來的嘔吐感讓他無法回話,只能吊起眼看著居高臨下的男人,直到肥膩的手捏住他的後頸,得到首肯後他才緩緩把口中的東西吐出來,但他還是乾咳了幾下後才有辦法開口。「對不起。」
文森.朝倉沒有回應,只是壓著他的後腦示意他繼續。直到腥臭的氣味竄上鼻腔,他才在咳嗽中聽見男人再次開口。「話又說回來,那對叫什麼……松下的夫婦,他們的工作已經差不多完成了,你說說,該怎麼處置他們好呢?」
千尋的呼吸一滯。
「我聽您的吩咐。」
「這樣啊,我想想……他們到現在還是沒打算加入我們,那他們就不是瘟疫神的信徒了,相信瘟疫神大人不會允許不信祂的罪人活著。而且那個妻子還懷孕了嘛。」
「我把他們交給你處置,記得務必讓他們體會到自己的罪孽。」
千尋咬住下唇。「……這樣好嗎?他們既然是電子工程的權威,留下應該也還有用處--」
「關著隨時都會掙脫的野獸沒有意義。」朝倉打斷他未竟的話語,他彎下腰捏著少年的下顎。「怎麼了?這可是很重要的任務喔,如果你表現好的話,我可以考慮讓你升一個位階,這樣不僅能達成母親的遺願,你也能給弟弟更好的生活,這有什麼好猶豫的?」
遊鹿。
他說過不會再讓他受苦。
如果只是犧牲兩人就能給他更好的生活的話。
今天下午的話語如瀑布自他腦海飛懸而下,載著盛滿回憶的小舟,但這一刻,他毫不猶豫的選擇讓小船墜入深谷,涉水而過。
「……他們計劃明天晚上從工作室逃脫,我會假借和他們一起離開的名義將他們引誘到出口再一舉擊潰。」
「很好,乖孩子。」朝倉摸摸他的頭,他感到一陣噁心。「那我就把這件事交給你了,別讓我失望。」
「是。」
他做出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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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以為今天就能全部搞定的沒想到還是得分上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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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教的朝倉都不記人名字的逆.........
雖然小孩很純但玩弄小孩紙人生的人都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