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是相當細小的聲音,還是不幸的讓戰鬥過後的他聽見了。
「出來。」甩了甩沾到手上的血,他朝向一旁的樹叢走過去,而如他所猜測的、聲音的主人的確是躲在那裡--一湊近就見一個棕髮青年連滾帶爬的要逃跑,但是他仔細一瞧卻發現對方不是忍者的樣子。
「喂,你等一下。」
他操控觸手將青年整個人抓起來,頓時哀求的悽慘聲音在樹林間爆炸,他甚至有種這比剛剛自己殺人時聽到的慘叫還激烈的感覺,明明他還沒傷害他。
「那個,你別叫……」
「求求你不要殺我!我只是個普通人我只是路過!我什麼都可以做拜託不要殺我!」
「你安靜點……」
「我還有妹妹要養拜託你拜託你!」
「好啦你先不要吵!」
本來就心情不愉快了,青年不聽話讓他更想把人宰掉,但這時候他還是選擇先重重大吼一下再觀察對方的反應。
……停了。
看著青年終於閉上嘴巴,他呼地一聲半收回觸手、把瑟瑟發抖的人拉到身前:「說實在你算幸運的,我暫時還不會殺你,只要你乖乖聽話的話,可以嗎?」
拉近後可以將青年的臉看得更清楚,那是一張清秀好看的面孔,溢出驚恐與懷疑的眼瞳是深藍色的,因害怕而扭曲的唇瓣則朝他小小聲的吐露出兩個字。
「可、以……」
「那就好,那麼你剛剛說你是路過的平民?在大半夜的森林裡?」
「因、因為我妹妹說她想吃甜點……所以……」
……
「你在說笑吧?一般來說這時間甜點店都關了。」
「我、我想說碰碰運氣……」
「別人的下班時間可不是抽抽樂啊。」順口說完後他緊鎖起眉頭。
呃,不是,現在他在說什麼啊?是因為剛剛休息被打擾的關係才會講這種話吧……
不過是個好哥哥呢,如果青年所言全是真的的話。他想,同時稍稍鬆開纏著青年身軀的觸手,但他以眼神警告對方不准亂動。
「照你這麼說,你們住山裡?」
「是、是的,離這裡有段距離的地方。」
你覺得我會相信嗎?他這麼問後換來青年非常慌張的神情。
「是真的啊!我說的都是真的!我真的不是故意撞見你殺人的!所以拜託你別殺我!我妹妹……如果我死了我妹妹就沒人可以照顧了!你要我做什麼事都可以!只要不殺我!」
……看起來很誠懇吶。他瞇起眼睛默默思考,過了十幾秒之後淡淡開口。
「那麼,今晚我缺個住宿的地方,你帶我去你家吧。」
「……咦?」
青年一副很明顯完全沒料到他會提這種事的呆愣模樣,於是他又複述了一遍,等著那預料中的反應。
「不、不行啊,這個不行!我不能這麼做!有沒有別的?」
「……沒有,因為除了住宿之外,我也想確認你說的是真是假,所以如果你不照做,我現在就可以讓你嚐嚐心臟被捅穿的感覺。」
「可……可是!」
「沒有可是,是你先發出聲音讓我發現到的吧?」雖然他敏感點應該也察覺得到,不過算了,這青年不知道也沒差,「對來路不明的傢伙做確認不是正常的嗎?」
「就算這樣也不能把危險帶回家啊!」
「那我現在就殺了你,然後放著你妹妹等死吧。」
語畢,宛如藤條的黑色便纏上青年脖頸,他望著青年滿臉掙扎,一邊慢慢收緊觸手的力道。
「唔、呃……!」
以防對方往自己這邊踢,他還放長了觸手外加往後退一步。
雖然不是喜歡無謂的殺生,但……反正也不差你一個吶。
「……我、我……」
「嗚……」
「--知道了!」
鬆開。
「呼哈……!」
聽著重獲呼吸後顯得激烈的喘息,他的目光落在對方脖子上的紅痕,心裡忽然生出一股罪惡感。
「……抱歉,剛才說了不好的話,你想必也不是願意發出聲音的吧。」
「咦……?你咳、你這人好奇怪喔……」
「……」
「對對不起當我沒說,真的對不起。」看到觸手再次動起來青年趕緊雙手合十,兩眼淚汪汪,「那個……所以說、好吧……請跟我來……」
到了目的地以後,他確定青年說的是實話。
隱密的地帶啊。邊暗咐,他撥開那綁在樹叢內、青年暫時解除結界效果後的符--據青年說結界是父母留下來保護家周遭的--跟著眼前的背影來到一間有點破舊的木屋前。
這樣的話,就能夠理解青年是怎麼在這座有不少山賊的山上跟妹妹住在一塊了,儘管稱不上是完全安全,但以符上附著的力量來看,這層結界做得不賴。
「小幸,哥哥回來囉。」
將門鎖解開後青年打開門走進去,他則記下了妹妹的名字是小幸並跟上對方腳步。
屋內的擺設很簡單,他視線大略晃過客廳跟廚房後就來到房間的門板上--小幸的臥房。
見青年請他先等一會兒後就轉開了門把,他想先向妹妹講清楚也好便站在原地等候,然而他原先以為會聽到的回應卻沒有傳進耳朵裡。
「……大哥哥,你是誰啊?」
帶著稚嫩感的女孩聲音疑惑的如此問道。
--嗯?
假的嗎?這男人說謊?他不解的眨一眨眼睛,雖馬上聯想到自己被騙但忍住了想走進去的衝動。
「我嗎?我是哥哥喔,小幸妳看,我跟這邊的照片上的人一樣對不對?」
聽了小幸的話後青年的聲音感覺相當平靜,溫穩的語氣稍稍撫平了他對真假的猜測,似乎也抹去了女孩的懷疑,因為幾秒後他便聽見她高興的說「對耶」。
「是哥哥!哥哥歡迎回來~」
「嗯嗯我回來了。對不起喔,這次沒有買到妳要吃的點心呢。」
道歉的話語在下一秒也被女孩用疑問回應了過去,他默默地聽兩人在房間裡交談,腦內在某幾個瞬間紛紛閃過了「謊話」、「演戲」、「生病」等等詞彙。
直到青年人走出來時,最為纏繞在他思緒上的是「生病」,於是他問了。
「那孩子是病患嗎?」
「……我還以為你會覺得我在騙你。」青年在微愣以後先是露齒一笑,然後再抓了抓頭髮,「小幸她身體不好,所以呢、就是你剛剛聽到的那樣了。」
「失憶症?」
「嚴格來說……是發育不全。」
「你們家很缺錢嗎?」
「不。」
將門開到了底,青年猶豫一會後指指房間裡頭:「你……想跟她說說話嗎?確認真假之類的?」
「……當然。」
呆住後,回過神來的他因為青年這麼說而不自覺的彎起嘴角,接著右腳朝前邁步。
キサメ*鬼鮫
6 years ago @Edit 6 years ago
名為小幸的女孩擁有一具讓人瞧一眼就明瞭「這個人很不健康」的身體--纖細、脆弱、皮包骨、感覺一捏就斷,這些是他能想到的形容。
望上去大概十幾歲、未成年,一頭柔順的雪白長髮披散在肩及淡紫床鋪上,皮膚白的程度只比頭髮稍低一些而已,而起初在他踏進房間後深深吸引住他的,是一雙極具熟悉感的鮮紅瞳眸。
不是寫輪眼,只是單純為紅色的眼睛。
女孩在看見他時露出了感覺真摯的開心笑容,枯枝般的手舉到胸前輕輕揮動數次,一點警備也沒有、充滿歡迎的氛圍讓話題很快就展開了。
事實上,與其說是話題展開不如說是女孩想到什麼便說什麼,然後他接在後頭應聲而已,有點令他驚訝,這孩子比想像中還更加活潑。
然而他們的話題常常在經過一段時間後就會以與先前不相同的模式重複一次,原因他已經在之前跟青年的對話中得知了,但沒料到有這麼嚴重。
「總感覺你很有耐心的樣子呢。」
當結束掉對話、跟女孩道別然後跟青年走出房間後,他聽見對方小聲的對他說道。有著稱讚意味的語氣讓他感到微妙。
「你對一個剛殺過人的人這樣講?」
「嗯?不可以嗎?會殺人跟有耐心這兩者牽不上關係吧?」
呃……也是呢。察覺到自己失言的他稍稍把視線移到地上。
「對了,你說你要住宿吧,可是我們這裡沒有多的房間。」
「我在房子外面休息就可以了。」反正該確認的都確認了,感覺也沒有中了幻術的樣子、應該吧,「休息夠了我就會離開,到時候再請你把外面的結界解開。」
「嗯,好……」青年點點頭,他望向那雙深藍——此刻平靜得像是風平浪靜的海平面——一邊在對方陪同下打開了玄關大門,兩人一起走到了外面。
……當初帶路的時候還顯得很怕他,但隨著離家越來越近,這個男人的態度也越來越平穩。
那股平穩他甚至覺得奇妙的似曾相識。
「……話說,我剛剛問說你們家是不是很缺錢的時候,你好像回答我『不』吧?」
他提及了幾分鐘前的事情使青年默愣片刻。
「……嗯,至少是可以讓小幸住在醫院一段時間都沒關係。」
嗯……
「所以是因為那孩子不喜歡才不去治療的嗎?」
「嗯,她剛剛也告訴過你了,她超級討厭吃藥。」
「因為討厭藥的味道嘛。」他記得。
「沒錯,所以……這麼說好了,她的病就算去治療也蠻可能好不起來。」青年苦笑了下,「從懂事之前那孩子就必須吃藥維生,我爸媽他們直到離世為止也很努力的想要她活下去,不過後來我跟她都想別這麼辛苦了,於是就維持這樣。」
「所以你才在半夜跑出去找甜點嗎?」
「她那時說很想吃嘛。」
「啊啊,我懂。」
「……你懂?」
……啊。他渾身一僵。
「沒事,你當我沒說。」
「不不,這反應看來很了不得吶。是不是有什麼八卦可聽?」
「你想回到我們剛見面的時候嗎?」
「對不起。」
嘖,代入就代入,我居然很順的就說出來了。
「那就這樣了,你趕快進去吧。」他像是要揮開飛蠅似的煩躁的擺手,「你最好不要想動什麼歪腦筋啊,我多殺兩個人也沒差的。」
「知道了知道了,晚安。」
你這聽上去完全不在意的語氣是故意的嗎……
皺著眉頭目送對方進屋,在對著周遭環境再進行過兩次確認以後,他才倚靠著木屋的牆壁開始閉目養神。
……回去以後是不是要找角都以及鳶說一下呢,總覺得自己某部分應該是……做錯了。
想說如果擅自進屋把人叫醒很沒禮貌,因此即使在剛天亮時就覺得休息夠了,他還是等到木屋裡頭有動靜之後才去敲門。
「早安……對了還沒問你該怎麼稱呼?」
「都不會再見了也無所謂了吧。」
「唔,也是。」還穿著睡衣的青年打了個哈欠,「你需要早餐嗎?」
「不用,解開結界就行。」
「嗯。」
這是兩個人倒數第二結束的對話,最後的則是在青年要把結界關上前——
「嗯……再見?」
「你應該要希望永遠別再見到我才是。」
畢竟若有下一次,可能也不是能放你一馬的時候了。
聞言,青年輕輕皺起眉頭笑了笑。
「嘛,也是吶,那麼掰掰了……嗯,綠眼先生。」
「……」
綠眼先生嗎……哼。
「嗯。」
當結界重新發動的那一刻便不見青年的身影,他眼前只留下一片與晨光相融的樹叢景色。
——趕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