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伊曾想過，為何自己至今都還沒瘋。

——或許是因為一直以來都在痛苦之中，已經麻木了？

他是這麼認為的。

在他有記憶以來，就是無盡的痛苦，看著大人們猙獰的面孔，他的淚早就乾枯。

但這僅至如此。

夢中的他不斷殺人、不斷被殺，紅與黑、血與死，在他的夢裡交織成刃，不斷的刺痛著他。

所有的一切歷歷在目，猶如剛發生過。

而他連逃都沒辦法。

就連叫喊、哭泣也不被允許，這是白天的他，也是晚上的他。

他以為，解決掉束縛他的事物就可以脫離夢魘。

但他錯了。

他只不過是——實現了夢。

夢魘侵蝕著他，而他到最後，也只能在雪白的世界發抖著，祈求上蒼趕快帶走他。

然而他很清楚——「時候」未到，他得繼續痛苦著。

——直到那雙手劃破了黑暗。

他在那人的懷中掙扎著，他不知道這人的意圖，對他來說，所有的大人都是虛假的。

——他的笑容，絕對也是假的。

但從未感受過的溫暖包覆了他。

溫暖的懷、溫暖的水、溫暖的毛毯。

一切……都是他所沒接觸過的。

他第一次感到害怕，

「為什麼……要對我好。」

「什麼為什麼？你一個孩子縮在小巷子裡，任誰都會心疼吧。」

那個有著太陽般耀眼的金髮男子是這麼回應的。

雷伊不知道，這個男人打著什麼算盤，他只想多感受，在他頭上輕輕撫著的溫暖大手。

但就算曙光乍現，只要一閉上眼，夢魘就會用冰冷帶刺的舌頭舔舐自己，讓自己喘不過氣。

他依舊——無法逃離痛苦。

他好想逃跑、好想逃離黑暗，但眼前只有無盡的黑暗。

——救救我……

待他驚醒才發現自己在那個男人的懷裡，「做惡夢了嗎？」

他替自己擦去額頭的冷汗，將自己抱到一個房間裏。

「別逞強了，我陪你睡。」將自己放在柔軟的墊子上，替自己蓋上厚實的布料。

——後來他才知道，那叫做床。

「有我在，不用怕。」鑽到自己旁邊，輕輕地擁著自己，淡淡的菸味纏繞著他，那是原本只會壓在自己身上的味道。

但不知為何……好舒服。

「晚安。」男人的聲音越來越遠，還是個孩子的雷伊，第一次做了個美夢。

*

從那之後，雷伊再也沒有做過惡夢，那個叫做喬的男人，也從來沒有對他生氣過，溫柔的包容他。

就這樣度過了如夢似的十多年。

他到那時才知道，為什麼他以前沒有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