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了,他還是站在同一個地方觀察來往的人類。
其實地點上沒有特別意思,只是這個地方很方便觀察,既不會礙到別人又能安然地站著,所以不知不覺間就待在這裡有三日了。
差不多要換個地點了?觀察對象的行為沒有多少改變呢。
多佇立好半小時後他就作出微微歪頭的思考狀,總算有了一點動作的他幾秒後又回復剛才觀察的模樣。
明天才換一個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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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徹就這樣在頂樓盯著對方看,不去在意時間的話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半個小時之後女子仍然沒動作,於是青年決定去搭話試試。
不過說是要搭話,要怎麼搭話才不顯得突兀呢?蕭徹一邊思忖一邊走下樓。
你好,你在等人嗎?……不行,太像搭訕了。雖說這本來就和搭訕沒兩樣,但他真的只是純粹好奇對方這三天在幹嘛。
青年搔了搔頭,又想了幾個搭話的方式,最後決定船到橋頭自然直,只要不被當成騷擾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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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徹緩步走向女子所在的角落,她比他矮了不少,但在女生的身高範圍來說算高了,應該有個一百六十五公分左右吧。
吁了口氣,蕭徹勾起嘴角,禮貌的笑容令他看起來親切許多,「你好,我……這幾天都有在這邊看到你,所以有點好奇……你是在等人?」
無緣無故闖入視界的金色髮絲讓他抬起視線,對上藍色的眼眸後他隨即注意到其撩起的髮下鎖在耳上之物,微微反射著陽光的銀色讓他感到有點好奇,雖然有聽見對方的話還是先拉近一點距離好打量青年的左耳。
「你好,我不是在等人。」說完這句話後又對上目光,稍微沉吟一下後續道:「只是在好奇其他人會做些什麼而已。」
揚起的唇角與出口的聲音同樣溫柔,嗓音帶著少年和少女的中性味道,薄荷綠的左眼又看向對方的耳朵。
「這個,不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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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徹挑起單邊的眉,聽見女孩的回答後有些意外,沒想到對方貌似跟自己一樣,是閒著沒事在觀察別人。
少女的嗓音十分溫和,青年依舊沒發現哪裡不對,繼而抬手碰了碰左耳的耳釘,「耳洞嗎?我是覺得不會痛啦。」他的疼痛忍受度很高,所以打耳洞這種一秒就結束的痛對他來說不算什麼。
「是這樣啊……」
他也跟著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到了現在才突然想到一點而有些訝異的眨眨眼睛。
「你這幾天都在同一個地方嗎?我好像沒見到你呢?」還是說站在自己這裡看不到的地方?例如高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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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少女的動作,蕭徹的視線正好落在對方頸間附近,他的瞳眸突然放大了一瞬。
喉結!有喉結,所以其實是男生嗎?
這個認知令蕭徹有些震驚,雖然不是沒遇過很中性的人,但遇到的時候還是會驚訝一會兒。
「嗯……對,我都在那棟的頂樓上打發時間,連續幾天都有看見你,所以就蠻好奇的。」蕭徹指了指自己前不久所在的大廈頂樓,接著又轉回頭問,「那你有觀察出什麼嗎?」
注意到對方驚訝了一下,他疑惑的再摸摸自己的耳朵,爾後又落到頸上,最後還是覺得不明所以。
「怎麼了嗎?」
詢間過後他順著對方所指的地方看去,繼而再迎上視線回答:
「很一般,嗯……」他試著用自己所能描述的說:「所有人都『很普通』,但又有其一點特色與共同點,大部份人都不會理會周遭。」
「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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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大家都不太會理其他人,畢竟是末世嘛……不過閒晃的人比末世之前更多了。」蕭徹把自己自末世以來一直看到的狀況說出來,「大家都不知道最後這段時間能做什麼吧。」
他也是閒晃的成員之一,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只能這樣看看別人。
「然後……你是男生對吧?」
不知道可以做什麼這點他很明白,但對於他而言那不是特別困擾的事情。
「是因為就算再努力做什麼事都因為已知結果所以不去做嗎?反正最後大家都是死了,那怎樣都可以的意思?」
他就著話題向對方問了,他不太懂人類是不是全都這樣子,起碼他是覺得比起糜爛地過完剩下的時間,做些以前想做卻因限制而沒有辦到的事等等會更好。
「嗯,對的。」他率直的點了點頭,「抱歉,是不是讓你困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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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吧,現在的人大致分成兩種吧,什麼都不做,和什麼都嘗試一次。」青年此刻掛著淡笑的嘴角有了一絲幾不可聞的嘲諷,「所以犯罪也會滋長。」
「不是,不用道歉,我沒困擾啦。」蕭徹聳了聳肩,心裡默默想著希望面前這個少年不要因為這樣生氣。
「其實是……光看外表我以為女生,所以剛剛突然發現你有喉結的時候嚇了一跳。」
這麼說來,那自己就是屬於後者吧,雖然跟末世沒有一丁點關係。
「是呢,人類的慾望會因此爆發……」說到這邊,原本溫柔的微笑突然轉變成帶上興奮的笑靨,「觀察的時候就會想他們到底還能做多有趣的事,讓我看更多更多『他們的樣子』。」
下一秒又回復剛才的姿態,他有些狐疑地摸上自己的喉嚨,觸上那稍微突出的地方。
「看這個就能辨別了嗎?我不太清楚這種事,真厲害呢!」
看不出一絲生氣的跡象,倒不如他正高興著又得知一樣新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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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
在看見少年那一秒表情的變化時,蕭徹直覺眼前這個人很危險,立刻失去了與對方繼續閒談的興致。
過去的職場經驗使得他在這方面的直覺總是很準確,他提高了自己的警戒心,面部表情在此刻卻與方才別無二致,嘴邊的笑仍然維持在恰當的角度。
「嗯,男生的喉結會比女生的還要明顯很多。」蕭徹說。
而且他連喉結都不知道嗎?是沒有上過學或者是別的什麼原因?
蕭徹的腦袋快速地運轉起來,順帶思考起要怎麼打圓場才好。
薄荷綠的眼眸直直定在對方身上,明明還充滿笑意但那鮮明的左眼卻給人無機質的冰冷感。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他放下手後的下一秒突然伸出手去,指尖滑過對方的眼底再落到臉頰,因而露出在衣袖的纏帶蒼白得詭異,他笑著收回了自己動作過於突兀的手。
「人類,你是不是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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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涼的觸感自眼底下滑到臉頰,蕭徹猛地後撤兩步,眉頭緊蹙,對方一瞬間散發出來的氣息令他起了雞皮疙瘩,全身的戒備達到頂點。
果然,他沒感覺錯,這個少年真的很危險。蕭徹嘖了一聲。
忽略掉那聲異於常人的稱呼,青年原先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手握成拳狀,唇畔的笑容消失,「啊,差不多吧。」
綠眸垂下又再度抬起,他朝對方那邊踏出輕盈的一步,唇角的笑分明和剛才無異的興奮,無奈其眼裡一丁點情緒也沒沾染上,只是製造了笑靨形狀的空殼。
「那,如果我再接近你的話——」他再往青年那邊踏出步,溫和的聲音在神色的違和下變得刺骨滲人,「你是不是就會打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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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少年的逼近蕭徹又往後退了兩步,始終和對方保持著距離。
少年的笑容讓蕭徹的胃有些抽疼,他不是沒看過類似的表情,但通常那些人——下一秒就會朝自己撲上來打作一團。
眼前的人雖然沒有馬上撲上來,但也不能保證幾秒鐘後會不會發生衝突,蕭徹並不想挑起紛爭,尤其這裡還是商店街,「不會,我不想惹事,除非你先動手,那就不一樣了。」
聞言,他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似乎是沒想過可以由自己動手,薄唇輕聲喃喃「很久沒被人類……」最後的話還沒說清楚他就驀地又再走近了幾步,還是那般高興的表情,帶著絲絲孩子氣的天真與莫名其妙的期待。
「沒關係,我不會還手的,你要是想打我的話完全沒所謂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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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徹戒備的臉上浮現了一點疑惑,他依然隨著少年前進的腳步往後退,都快要退出這個隱蔽的角落了。
青年不太懂白髮少年的用意了,難不成是來騙錢的?想引誘他出手再反過來假裝自己是受害人嗎?
他不想多跟對方交談,這只會讓他失去逃跑的時機,「想找人打架的話找別人吧,我沒空。」一邊說著一邊用餘光打量四周,想找個人多的地方鑽進去。
「嗯,那你走吧。」
這一下倒是很乾脆地任對方離開,看起來毫不在意青年從自己身邊步離卻用婉惜般的語氣道:
「可是我對和人類打架沒什麼興趣,你看起來也不像沒空,但既然你覺得危險要走的話倒是沒什麼所謂的。」
只是覺得放跑了一個有機會「 」自己的人有點可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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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少年終於沒有緊迫盯人般的繼續往前進,蕭徹又接連退了兩步,接著便聽到對方說的話。
這是要放自己走了?青年的眉頭依然緊鎖,冰藍色的瞳眸裡倒映著白髮少年的臉龐。
「就算有空也不會想打你的。」蕭徹繼續說,既然少年沒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他還是出於禮貌講了一聲,「抱歉打擾你了。」語畢便毫不猶豫的轉身跑進人流裡,將自己的身影埋沒在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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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進人群中心之後蕭徹回頭一看,發現對方並沒有跟上來,總算鬆了口氣,方才繃緊的肌肉也放鬆下來,但還是想著早點回家比較安全。
回想起和少年的對話,一開始都還覺得對方很正常,誰知道講話講到一半就突然變成了那個狀況。少年很危險,這點是毋庸置疑的。
想到對方惹眼的特徵,一頭雪白色的長髮和翠綠色的瞳眸,蕭徹想著以後碰見就繞道走吧,他可不想惹事上身。
目送對方跑走爾後他收起視線,低頭望去摩挲著指腹的左手,然後去慢慢撫上自己的臉,像在確認什麼般,幾秒後便放下手變回往常親切的神情。
走吧。不曉得下次還能不能碰見這麼有趣的人呢?可以的話,最好是——能滿足我渴求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