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體漂亮鋼琴烤漆的改裝防彈房車隱匿於馬路上的車水馬龍之中，戴著黑色皮革手套的修長雙手搭在方向盤上精準地控制這輛屬性為跑車的車體在壅塞道路上穿梭換道，車內高級音響正播放著與義大利十分不符的舒適藍調爵士，而蓮花耳道裡的隱藏式麥克風則正監聽著義大利警方的無線電頻道和來自花與樹情報組對正在對他們窮追不捨的黑道分子的目前行蹤的即時報告。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做出現在用那支手機撥電話的愚蠢行為。」瞥了眼副駕駛座上那從印上些許皺痕的西褲口袋裡掏出手機的中年男人的動作，蓮花用著執行任務時一貫沒什麼溫度的清冷嗓音警告。

「我的任務是保護你，但若你讓我陷於危險之中，我會毫不猶豫地棄你不顧。」探過身子伸手按開副駕駛座前方的置物櫃，從中拿出一支功能極其陽春的舊式手機扔給了人：「有非打不可的電話請用這支，裡面的晶片已經進行加密與反追蹤處理。」
語畢，蓮花將視線轉回前方道路，墨鏡之後的雙眸與側臉毫無表情而顯得肅冷，對於身旁明顯還處於驚恐情緒之中的壯碩男人，他是暫且不打算理會了。

五小時又四十三分鐘後有一班從米蘭馬爾彭薩機場起飛直達阿布達比的航班，而由於義大利警方保護證人的計劃遭內部被染黑的高層洩漏，讓隸屬於維多家族底下於羅馬的勢力幾乎是傾巢而出只為了把他身旁這將會一一出賣他們的汙點證人抓回去處以極刑，為了避開這些將他們咬得死緊的追殺人馬，蓮花這幾日可說是腦袋裡的運轉從沒停過。
儘管義大利是屬於他的地盤，但是他母親那的路西安納家族的勢力卻是在北義的米蘭、波隆那一帶，在南義的土地上他確實是有點拳腳伸展不開的束縛鬱悶。羅馬警方裡黑道勢力滲透盤據，使得在接應營救目標的過程是難上加難，除去逃亡路線，連同可動用差使的警方勢力也得與後方情報人員再三確認，以免一個不小心消息走漏一切又得從頭再來一遍。

疾駛於E35公路，直逼速限臨界點的精準控制再再挑戰著測速照相準確度，蓮花目不轉睛地直盯著前方，看似對路況的緊繃，實則是耳麥裡不斷傳來來自情報人員的訊息讓他必須全程維持著腦袋的運作。
低眼看著腕上錶面顯示著的時間，那雙好看的眉頭輕蹙，時間的緊迫是最最讓他無法放鬆心神的主因，一旦沒搭上這班飛機，那這次任務幾乎無可避免地便是會以慘敗收場，只是都到了這最後的階段了，他不可能讓這樣一個愚蠢的原因來功虧一簣他前面所做的所有努力與搏命。

「幫我駭進測速系統，我需要確保接下來的路程都是暢行無阻的。」低聲對著隱藏式麥克風向另一端的人員告知了他接下來所要做的事情，耳麥裡傳來幾不可聞的嘆息後是一聲遵命，蓮花為此充耳不聞，繼續下達著方才下的決定：「然後幫我通知諾曼署長，E35到A1公路上所有收費站都必須確保沒有被皮耶羅的人埋伏。」

「我要在四個小時內到達米蘭。」

『四個小時？！你瘋了嗎！』
「越早進入我的地盤才能越早放心。」
『你中途得下交流道加油──』

「那就幫我導航出波隆納附近最近的一個加油站，最慢十五分鐘內必須重回公路上。」語畢，蓮花沒再理會通訊另一端哀號的情報人員，而是轉而撇過頭看向一旁明顯依然不知所措的男人：「你前方的置物櫃裡有暈車藥和水，有需要的話就現在吃。醜話說前頭，等等我不會為了你慢下車速，而如果你有任何吐出來的前兆，我會立刻把你請下車，明白嗎？」
這幾日的相處以及蓮花此刻的眼神讓男人知道蓮花是說到做到絕不心軟的類型，因此他很識相地，用最快的速度打開置物櫃拿出藥和水一口吞了兩顆，然後確認好安全帶是否繫好之後，就立刻往後背貼著椅背動也不動，雙眼直直地盯著前方擋風玻璃哪兒都不敢亂瞧。

「……歐文先生，是倒也不至於需要如此一副此去不歸的悲壯。」
「不，剛脫離一個黑手黨就又落到另一個黑手黨裡，我相信只要是個正常人應該是都無法高興起來的。」

聞此，蓮花唇角終於揚起這幾日第一次出現的漂亮弧度，無聲的輕笑，右腳穩穩踩下油門，儀錶板上的時速表指針穩定地往一百三十移去。

「但你確實是該高興一下──至少我是來救你的，而不是要讓你生不如死的。」

─

鏽跡斑斑的鐵梯上充滿鏽蝕的坑坑巴巴，每一步都考驗著踩踏者的力度控制與心臟強度，似乎一個不精準，整道鐵梯便會散了架，讓人直直摔落三層樓。
這是位於廢棄港口旁的貧民公寓區，髒亂破舊的環境是極佳的中繼掩護點，而據情報人員的回報，維多家族的人此刻正在23 號3樓裡等待接應的人來載走他們與此刻已被他們綁架在手的叛徒──歐文．埃爾南德斯。

蓮花緊繃著全身肌肉，以百分之兩百的全副精神矮身無聲無息地上到了目標窩藏點的外頭，手中緊握著的是他向來慣用的黑刃折疊刀，過於狹小的空間並不適合熱兵器的使用，儘管是一樁單槍匹馬的冒險，但流彈不長眼，毋須有顧及同伴的後顧之憂，卻也得替自己的人生安全著想。
透過骯髒的窗戶，蓮花只能勉強看清裡頭模糊晃動的人影有六個，而被圍在中間且比其他人都要低的大約就是那位在義大利警方轉移證人與物證的途中被劫走的重要關鍵證人。灰藍的雙眸閃爍著一絲深沉，四處打量了這區的建築物之後細細思索，最後蓮花大膽地判定，屋內的人並不會設置警戒用的陷阱，甚至是他們身上也未必帶有大量火力的武器。

維多家族的人他未曾真正與他們打過交道，但畢竟在整個黑社會裡都是彼此制衡的大勢力，
行事作風以及近幾年的家族內部鬥爭他也依舊是略有耳聞，內耗的結果就是力量被削弱，早已不若早些年的忠心耿耿、齊心一致。只是終究是威風了數十年的地方惡勢力，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更何況這條蟲不過少了幾隻腳，要讓他們的勢力動搖，卻是得再補上幾刀才能有成效可見。

「接應的車子？」低聲對著耳麥的另一端確認好一旦攻擊行動開始後的每個步驟細節。
『報告先生，已安排在4號倉庫旁的巷內等候。』
「維多家族來接應的呢？」
『據情報顯示，會是由目前家族內勢力最龐大的皮耶羅親自出動。大約八分鐘後會抵達這區，先生可能得速戰速決。』
「謝謝提醒。」蓮花莞爾，深吸了口氣，將腦中方才沙盤推演的所有可能情況與敵人反應做最終的模擬，右手拇指一推解鎖了折刀，手腕輕巧一甩緊握刀柄，全身姿勢已是可攻可守的滴水不露。
「我進去了，有異狀隨時告訴我。」
『遵命，先生。』

屋內傳來的施暴毆打聲響與痛苦的悶哼彷若是一個進攻暗號，而拜這區公寓的高度破舊程度所賜，蓮花一腳踹開因風吹日曬和蟲蛀而極為不堅固的薄木板門，殘骸落地震起的一室騷亂與粉塵將本就汙濁的空氣攪和得更加令人難以呼息。

吆喝聲伴隨著久無人居的霉味一起撲面而來，在裡頭的人還未來得及做出戒備的回擊反應時，蓮花率先扣住了門邊負責看守的人的頸子一扭一轉，俐落解決。
矮身閃過朝自己鼻尖揮來的直拳，在與阿斯坦曾有過一次酣暢淋漓的交手後，此時對方所揮出的拳頭對蓮花來說都是薄弱得毫無威脅力。右手格開對方接續而來的左拳攻勢，順著勢頭貼著人手臂內側一路上滑扣住人的上臂膀，施力往外側旋扭至人背後，不留情的扳折後是骨頭斷裂的喀拉聲響與痛苦的哀嚎。

架著男人的頸子將人當作肉盾，朝自己飛射而來的子彈全數打在了這被同伴們棄之不顧的可憐蟲身上，炸開的朵朵血花不免地沾染上蓮花一身黑的裝束，而飛濺在白皙臉上的殷紅將那雙灰藍眼中的冰冷襯得更加猶如極地冰河那般毫無溫度。
自從加入花與樹之後所執行的任務多半是人道救援以及恐怖活動的阻止，此番機會難得地重回黑社會衝突，那當中熟悉與懷念的情感令蓮花感到渾身血液沸騰。
那是與恐怖份子對峙時截然不同的俐落自由，這裡，才是他真正的歸屬。

「我真羨慕你，能夠如此適應。」

眼神冷冽一凝，手腕一甩，脫手的黑刃小刀直直釘進正舉槍準備朝自己扣下版機的金髮小子眉心，直沒入底。迴身一記右鉤拳正好狠狠擊中背後正欲用木棍偷襲的傢伙的下顎，清脆斷裂聲響與飛落的牙齒昭示著他的下巴已失去咬合能力，奪下人腰間的M&P .40半自動手槍，非常好心地往人太陽穴就是一槍，送人直上西天。

『蓮花先生，皮耶羅的車隊再五分鐘左右就會到了，您最好在兩分鐘內結束。』
「知道了，不用你提醒我也會在兩分鐘內解決。」
『我從未懷疑過您的能力，只是擔心您回到這久違的熟悉戰場會太過熱衷。』
「謝謝關心。」
口中與情報人員犀利的一來一往是他們一貫的相處模式，而蓮花也沒因說話而停下攻擊的動作，側身閃過一發從額邊飛過的子彈，右手平舉穩穩地食指扣下板機，貫穿人喉間的傷口汩汩不斷地噴著如泉的鮮血。

『我以為您會有更華麗的攻擊招式呢。』
「沒辦法，剛有人要我速戰速決。」拋下手中那握不習慣的黑色手槍，落入血泊中的重量濺起漂亮的血花。蓮花從倒在地上的金髮小子眉間拔起自己的折刀，一直是面無表情的漂亮臉龐此時終於露出了一絲嫌惡神情，將折刀在人衣物上反覆擦拭至勉強乾淨不見一絲紅白後起身走到正在牆角瑟瑟發抖的壯碩男人身旁，拎著人後頸的領子就強制把人拉站了起來。「我們沒時間讓你害怕了，況且，要害怕的話你早該在當初與維多家族第一次接觸時就該害怕了。」

拖著男人大步來到門口，蓮花抽出腰間那柄自己多年來不離身的客製.38半自動手槍，確定外頭無人後這才拉著人迅速走下吱吱作響的鐵梯。揪著人衣領的動作稱不上溫和，但以黑手黨的做風來說卻也是溫柔了，繞過幾幢同樣破舊的老屋來到一間被年歲與海風摧殘得同樣腐朽的倉庫後方，門上一個用白油漆寫上的大大數字四已是斑駁到不易辨認，在往前幾步的巷子裡確實停著一輛黑色鋼琴烤漆的改裝防彈房車，車牌號碼正是情報人員所說的接應車輛。

打開副駕駛座的門把還沒緩過勁的男人塞進去，蓮花戒備的神經始終沒有鬆懈，然而繞過半輛車打開車門坐進了駕駛座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為這輛車的內裝與不凡性能吹了聲口哨。
彎下身從椅子底下掏出車鑰匙發動了引擎，低沉悅耳的引擎聲令蓮花嘴角不禁淺淺上揚成一抹好看的弧度：「我以為又是輛普通房車，沒想到這回你真幫我弄了輛跑車。」
『因為我們現在在敵人的地盤上，自然得準備好一點的逃亡工具。順帶一提──』

「皮耶羅到了，我知道。」蓮花踩下油門，方向盤向左一打一個大轉彎大膽地與維多家族的車隊擦身而過，不躲不藏。
『……蓮花先生，您這真的太玩火了。』

「偷雞摸狗的才危險。皮耶羅是個神經質的人，任何風吹草動他都會去翻查個徹底，是目前維多家族裡最難對付的。此時要繞後面離開已不可能完全躲過他們的視線，所以不如正大光明從他眼前離開，依他的個性，一時半刻是不會將這輛車與我們連結在一起的。」勻速行駛了一段路，直到確定離開戒備範圍，蓮花這才放心繼續下踩油門讓計速錶指針直逼被攔檢的邊緣。「我們這次面對的是南義最難對付的黑手黨，不是那些恐怖份子。建議你趁現在他們還沒追上來的時候趕快惡補一下維多家族幾個重要人物的背景資料，還有義大利警方被滲透的派系。」

伸手打開後照鏡上方的置鏡架，在看到裡頭貼心地擺著一副自己慣用的Ray Ban Clubmaster款太陽眼鏡時，蓮花唇角再次彎起。戴上墨鏡遮去豔照的日光，馳騁於馬路看著兩旁街景，若非身後有個隨時會追來的大麻煩，此番風景說他是在度假也不為過。

「對了，順便查一下──」
『羅馬機場離我們最近的班機時間以及飛往哪裡？遵命，蓮花先生。』
「不必這麼記仇，夥伴。但還是麻煩你了。」

─

毒品銷運、走私軍火、強收高額保護費等等惡名昭彰的罪狀便是勢力盤據羅馬、那不勒斯一帶，甚至是滲透地方政府與政黨大老，使得羅馬警方在拔除黑社會的行動上處處受限制而始終成效不彰的維多家族世代累積犯下的。有黑化政府官員庇護、走漏警方行動，這讓維多家族總能夠順利逃過被警方抓到把柄的機會，也因此在經過多次失敗的掃黑行動之後，這次終於好不容易讓逮到關鍵證人得以給維多家族一個重擊，義大利警方自然是使勁全力以盼能夠替以往的挫敗大力出一口氣。

而當警部的緊急指揮中心正如火如荼地擬定追緝計畫時，載著引起這場足以令半個義大利半島風雲變色的罪魁禍首的蓮花正在羅馬市區疾駛狂飆，只為了躲過一籮筐從各處被徵召回來的維多家族成員的追殺。
高速駕駛的穿梭於車水馬龍之中更顯驚險萬分，全仰賴全神貫注的心無旁騖，以及精準的對於車子的控制操作能力。

「下個路──Porca miseria！」

踩到底的急煞讓輪胎在柏油路上留下焦黑的煞痕與刺耳尖銳的聲響，滾落地面的幾顆晶瑩紅透的番茄與翠綠檸檬是被儘管盡力卻依舊無可避免地碰撞到路邊水果攤販木架的車尾掃落的受害者，無助地躺在地等待不知何時到來的輾壓，就如同此時路邊滿臉驚駭的小販路人，以及車內正腹背受敵的兩人。

明媚豔陽下是一觸即發的無聲戰爭，引擎的低沉轟隆聲是彼此叫囂示威的手段。墨鏡後方，蓮花的眸底閃過一絲焦躁，前路被堵，後路難開，而小巷弄間的鑽行更是不可行。
正當蓮花腦中運轉飛速地尋找突破的方法，後頭遠處突然傳來了警車鳴笛，方向盤上的手指收緊，無法判定來者是敵是友的不確定感令他精神緊繃。當引擎叫囂聲來到臨界點，即將引爆兩方衝突時，突如其來的手機聲響自座位中央的置物櫃傳來。
微瞇的雙眼沒有任何猶豫，只因知道這支號碼的僅有一人。

「太慢了。你的人？」
『抱歉來晚了，你知道的，要避開跟蹤可不容易。』
聞此，蓮花忍俊不住輕笑了聲，將按下擴音鍵的手機放在前方固定架上，而再次抬眼，已是幾乎要穿透墨黑鏡片而出的自信傲氣。
「諾曼署長，那有勞您替我開道了。」

電話那一頭的低沉笑聲有著爽朗：『我才勞煩您了呢，多虧您家族出手幫忙，我們才終於睽違多年抓到維多的小辮子。』
彎唇勾起的笑意令身邊的歐文．埃爾南德斯不禁渾身一顫，那樣揉合自信、危險卻又美麗的笑容，他是首次見到。
就如同罌粟花一般，致命迷幻的吸引，使人飛蛾撲火也甘願。

「坐穩了。」

出口的善意提醒，到俐落的換檔與踩下油門之間不過一秒，歐文尚來不及對蓮花說出口的話做出反應，下一秒就猛然往後撞進了幸好堪稱柔軟的真皮椅背。看著前方那本近在咫尺的繽紛水果攤離自己越來越遠，他怎麼也沒想到，急速倒車出巷這種只在電影裡看過的情節竟千真萬確地發生在了自己面前。
蓮花右手搭在副駕駛座椅背，左手控制著方向盤，還得分神聽著耳麥裡情報人員與手機擴音傳來的諾曼署長的匯報，臉上的笑意也漸漸褪去，換上了嚴肅和戾氣。
有著警車開道，情況也不再是豪無退路的死胡同，倒離衝出窄巷的下一秒，蓮花動作俐落地換檔、剎車、轉打方向盤，爾後踩下油門直逼令人膽顫心驚的高速，朝著本來預定的路線馳騁而去。

夕陽籠罩下的西班牙廣場上是人滿為患的各國遊客，而羅馬的交通更是出名的亂，要怎麼在這樣惡劣的駕駛環境下以最有效率的方式到達羅馬機場，這確實是給了他一個很大的考驗。
忙著和情報人員核對確認路線，還得分神注意不擦撞上那些視馬路規則為無物的行人和車輛，以及隨時都有可能重新追纏而上的棘手追兵，蓮花一張臉冷得堪比極地冰山，透著徹骨刺心的寒意令歐文不斷將身體往窗邊上挪去，只盼離身旁這散發著螫人氣息的男人能遠一點是一點。

斜乜了眼手機螢幕，才正想請情報人員確認直飛阿拉斯加的航班班次，對方卻是比他早一步丟給了他一個殺傷力不小的震撼彈：『先生，羅馬機場被維多家族包圍了。』
聽聞此，蓮花的呼吸一滯，幾乎脫口而出的髒話在咬牙切齒之間被吞嚥回腹，而狠狠拍打上方向盤的動作顯露了他難得外顯的情緒，這是計劃被破壞後無可釋然的憤怒。
深吸了幾口氣強迫自己穩定心神，急轉的思緒致使出口的話語成了讓通訊另一端的人無法辨認的義大利語，而在對方竟長達十秒鐘沒有回覆自己的問題時，蓮花這才發現自己竟沒注意到將語言做了切換。

「最近的機場呢？」
『報告先生，機場周邊路上都已被埋伏。』
『──路西恩、』
「諾曼署長，請說。」
『要不要改到馬爾彭薩機場？那是你們家族的勢力範圍吧？他們不敢越界。』

「......諾曼署長，你應該清楚我們不是在波隆那或是威尼斯吧？我們是在羅馬。」蓮花腦中瞬間浮現地圖，這義大利南北的距離最快也得將近五小時，而在這爭鋒奪秒的緊急情況下，光是一分鐘都能造成極大的變數，更遑論五小時所增添的風險有多麼巨大。
『但你也很清楚這是目前最可行的方案吧？儘管它充滿風險。』電話另一頭的人收起了方才的爽朗笑意，換上的是平素出勤時的嚴肅以待。
蓮花當然明白這方案是目前的最佳選擇，但這件事對他們來說是截然不同的意義。以當今局勢，不論如何諾曼署長總能夠抓上幾個維多家族的人回去，而這也算是案件的半個成功，但他不然，如果中途不幸被圍剿，更嚴重點可能導致他的任務對象死亡，那這對後續剷除維多家族的計劃是一個重創，對組織也是一個難以交代的任務失敗。

「......你能夠確保從這到米蘭途中，我們不會遭受維多家族的伏擊嗎？」蓮花將車左轉駛入一條窄巷後熄火，一旁的門被推了開，走出一名中年男子，對著駕駛座上的蓮花低語幾句後，便轉身復又進屋拎了桶汽油出來進行加油動作。
『我保證。』信誓旦旦的口吻令蓮花不禁輕笑了聲，寬窄適中的雙肩隨著笑意的頻率輕聳了下：「那便勞煩您開始佈置了。三分鐘後，我會重新上路。」
『放心吧，也不想想我是誰。那路線呢？』
「等會兒我請我們情報人員與你聯絡。」耳麥中情報人員的警告，有人開始試圖攻擊他們的網路以及加密線路，這代表著他與諾曼的這通電話最好現在就立刻掛斷。
「有點事，先掛了。」轉了下車鑰匙，引擎的低沉響聲瞬然而起。「記得，別再打這支號碼了，有事我們會連絡上你。」

─

「醫護人員呢？通知了沒？！」
「蓮花先生，您聽得見嗎！」
「把任務目標先送進去！醫護人員來了嗎？」
「毛巾！有沒有冰塊，他體溫太高了！」

事實上，他究竟是怎麼回到拉斯維加斯，又是怎麼回到花園飯店，他已沒了太多記憶。上機前的中彈令他此時是陷入了危急，子彈在體內停留的時間過長已造成發炎現象，發燒引起的暈眩讓他聽不清、看不清身旁那些混亂忙碌。
意識的昏聵在額上被放上冰敷袋後得到舒緩，在看到歐文被引進電梯後他這才放鬆下緊繃的神經。低聲拒絕了一旁醫護人員要他躺上擔架的要求，瞇起眼語氣不容辯駁地申明自己能夠走到醫護室後，醫護人員這才不再堅持，改以攙扶的方式將他緩慢地領進了電梯。

─

「來不及等你的麻醉完全生效了，所以可能要麻煩你忍耐了。」口罩下的面容有著嚴肅與歉然，若非此時他需要蓮花保持清醒，不然他也不會採此下策。
「沒關係。」輕搖了搖頭，蓮花的呼息粗重，額間冒出的細細汗水讓他的臉龐在刺目的手術燈光下顯得閃閃發亮，卻也映得他那白皙膚色更加慘白。

「我沒這麼脆弱。」

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