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這龍蛇混雜的低級賭場已經待了一個晚上,吆喝怒罵和張狂的笑聲混雜成一室令人頭痛的噪音折磨著罌粟的聽覺,他必須花上比平時更多的精力才能在一片混亂裡辨認出耳麥中情報人員的聲線。饒是一向沉穩的罌粟也逐漸失去耐性,若是目標再不行動,他恐怕得改變作戰計畫逼對方開始行動。
輪盤中的小白球逐漸減緩了速度,紅27…黑13…紅36……黑11。
哀鴻遍野之中荷官收走了賭客們輸掉的籌碼再起新局,罌粟的注意力卻早已不在賭桌上。
他這天也就是想到處走走,順便熟悉一下總是避免參與的娛樂場所,誰知麻煩總是自己找上。輕簡的黑色西裝外套內著深紅上衣,搭上舒適的休閒褲讓他有與外表年紀相稱的氛圍。隨意挑了間管制沒那麼嚴的賭場,才剛踏入就差點被場內低級的叫囂呼喊聲震的調頭就走,硬是讓雙腳頓在原位。或許在槍戰中與身旁同伴設下的誰還能吃到今天晚餐的無聊賭局都比這來的有格調,但腳已踏進也不妨一探。
他環視身周的賭桌,像對那些牌局有興趣卻保持觀望的觀客,實則確認環境及人物,然而年輕且看起來無害的這張東方血統的臉皮子一下就給他招來了麻煩。
兩三個瞧著也沒大他幾歲的青年搭上話來,邀他一起上桌,興許是見著了新面孔,打算好好的從他這洗幾把錢出來。
事後他得承認,這次的確是做的有點過火了。
一開始幾局夾竹桃佯作沒發現同桌人玩的小把戲,送了幾場勝利與虛榮給對方,卻在手上剩差不多能玩一局的籌碼時又給贏了回來——用同樣的手法。幾個人的腦袋裡似乎還不是空的,雖知他玩什麼把戲卻沒看能出來,竟是火氣一上,揪著他的領子拖離牌桌到一旁角落準備處置一番,夾竹桃卻是看到對角賭桌有個眼熟的人影,才發現自己的玩耍可能帶給他影響,但火已點著,他只能想辦法盡力快速的解決這群無趣的玩物。
牌桌間的紛爭升級到肢體衝突在這間賭場也不是什麼罕見的劇碼,拖到賭場外的暗巷各自解決,只要不影響到營業基本上賭場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鄰近桌幾個年輕氣盛的小夥子不知是正在氣頭上沒多餘精力顧慮,又或者是根本不清楚這邊的潛規則,幾個人拉著瘦小的青年到一邊的角落摩拳擦掌地想教訓教訓不乖乖就範的肥羊。
決策組│罌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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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這樣的小糾紛身在任務中的罌粟甚至不該分神關注,怎奈衝突的發生地實在離自己的位置太過接近,若是騷動加劇引來賭場保全,難保打草驚蛇讓目標趁亂逃掉,況且在看清被找麻煩的對象的長相後罌粟更是不能置身事外。
他沒花多少時間便將人事資料上生硬的文字敘述和照片與正被逼至牆角的青年連結,嘈雜的環境下罌粟無法聽清楚雙方人馬的對話,夾竹桃表現得像是任何身陷危機的年輕人那樣慌張失措,但身為攻擊組成員之一,罌粟自然不認為青年會束手就擒——尤其對象還是隨機找人下手的地痞流氓,移動間的腳步、細微的肢體語言,在在都顯示了對方正進入備戰狀態,只消一個動手的契機轉守為攻。
「有狀況。」
罌粟舉起酒杯作勢啜飲,以酒杯作為掩護低聲地告知耳麥那一頭的情報人員情況生變,接著不著痕跡地收起桌面上剩餘的籌碼移動腳步朝夾竹桃的方向靠近了些。若是在不動武的狀況下能解決此事自然是最好,但恐怕這條路線已然被封死所有可能。
揪著夾竹桃衣領的青年揮起拳頭就要朝人臉上砸去。
他似無助的視線四處亂飄,看見男人藉著酒杯遮掩,動唇說了些什麼後起身走來,至此夾竹桃幾乎可以確認決策組大哥正在進行不知為私人還公事的任務,而自己或多或少為任務製造了點插曲。
找碴的地痞卻不會等他慢慢想個滿意,抓著領子左扯右晃伴隨下流的罵聲,讓人不禁疑惑保全是都吃飽睡了?還是全都成了觀客?地痞似乎是覺得眼前這瞧著不壯的青年沒有要掏錢出來了事的動作,決定用拳頭說話,一手收起就要出拳。
拳頭即將貼上臉頰前,夾竹桃總算是收起了那張假臉,伸手握住抓著領子的手,扭下再一個轉身換位,把對方的手扣在背後使力用正面撞上牆,趁著這人還頭昏眼花立刻推進一旁燈光更是昏暗的走廊裡,雖沒什麼意義但總比在多少有觀眾的地方大方的表演要來的好。
一回頭又是一拳揮來,接住拳頭順勢向後拉過,將對方手肘對準膝蓋一折,往走廊堆疊的人再多一個,只是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爬起來。
還有兩個,夾竹桃正要轉身繼續試圖相較之下低調的解決,卻是其中一人擦著他的身飛過,和同夥作伴去了。
他和罌粟認識實在說不上深,夾竹桃沒辦法解讀男人現在的表情代表什麼,只好選擇先低頭,一邊瞧著剩下一人略顯退縮,卻礙著一股氣吞不下留在原地。
「先生,我不是有意的。」
戰火點燃讓罌粟只得加快了腳步,幸而時近夜晚最為熱鬧的巔峰時間,賭場裡歡騰吵鬧的聲響多少為這小小的衝突提供了掩護,從視線死角繞到目擊同夥占下風而正打算伺機上前加入群毆的年輕人後方,罌粟沉聲喚了一聲吸引對方注意,情緒緊張的狀況下血氣方剛的小流氓回身也不管來人是誰便揮出了拳頭,罌粟也不打算跟人客氣,一個側身輕巧閃過了莽撞的攻擊,他伸手扣住對方手腕猛地拉歪了人的重心,緊接著朝青年的鼻樑就是一拳,最後抬腳往毫無防備的腹部一記重踹,在人還來不及反應的狀態下,直接將青年送到他另外兩位同樣被撂倒的夥伴那兒狼狽地疊在一起。
凌厲而不帶溫度的眼掃向被一連串意料之外發展給震得呆立原地的年輕人,警告人不要輕舉妄動的意味濃厚地彷彿實體化,整場衝突順利地被夾竹桃和罌粟控制在短短幾分鐘內,但他們防止了鬧大衝突的危機、防止了殘黨的造次生亂,卻忘記了總有那種自以為正義的多事之徒,在最關鍵的時刻擾亂一切計畫。
「喂!你們在幹嘛?警衛,這邊!」
被酒精灌壞了腦袋的賭客發現了這邊的騷動,非但沒有明智地選擇離開現場以免惹禍上身,反而扯著嗓子大吼大叫地叫來賭場的警衛打算『伸張正義』。
趁著這一瞬間的破綻,幸運逃過被教訓一頓的青年一溜煙地逃進人群裡,罌粟遠遠望向正趕著要前來處理糾紛的警衛,功虧一簣的煩悶令罌粟皺起了眉頭,要繼續跟蹤目標是不可能了,在考慮被迫中斷的任務之前,他得先想辦法讓兩人從這場騷動中全身而退。
「等等再說,先離開這裡。」
罌粟簡短地回應夾竹桃,眼下情況可由不得他們閒話家常,右手壓上無線耳麥呼叫待命的情報組要求提供撤退路線,收到了最佳逃脫路線的指引,罌粟也不多廢話地丟下一句命令便轉身邁步。
「跟上。」
雖說衝突已壓至最小,但不算小的動作依然釣上多管閒事的傢伙,大聲嚷嚷叫來了警衛以及周遭好奇探視的目光,結果他們還是免不了一陣騷動。夾竹桃沒有對罌粟的命令做出多餘的意見,雖然不是刻意妨礙,但惹到頂頭上司他以後還怎麼過?只是乖乖邁步跟上的同時不忘回頭看清楚那位伸張正義的賭客長什麼樣子,以後遇上時見一次處理一次,好滅心頭之火。
罌粟毫無遲疑的找到最近的員工通道,他只默默的在後頭跟著,逕自推測可能是穿過這裡通到賭場後門之類的地方離開,畢竟他們總不能往正有警衛圍堵的正門衝,不過即使動作再快,後頭還是傳來警衛們追上的腳步聲與威嚇的吼聲。
夾竹桃時不時推倒堆在走廊的雜物,多少能絆住追趕者的速度,不算寬廣的走道一下變的嘈雜,使他稍稍分了神,回頭至前方才看見罌粟經過的一扇門被推開,竄出繞道而來的警衛。事已至此他也不敢捨得動手了,加快腳下速度踩上一旁雜物一蹬上牆,趁對方還沒反應過來把人踹倒在門前充當門擋,他落地時還實在的往胸口重重踏上,再度向前跑去,忽略其他不會妨礙到他前進的追兵。
終於是看見了目標的出口,衝出門後是潮濕陰暗的後巷,總算是離開那個亂七八糟的地方--差點忘了他還算是當事者之一。
狹窄而堆滿雜物的員工通道光是行走都顯得吃力,更遑論奔跑,艱難的撤退在身後的門被猛地拉開、竄出兩個身著警衛制服,氣質卻令人一看便知是賭場雇來的打手時陷入了更令人頭痛的狀況。對方出現的時機選得完美,恰好將他與夾竹桃隔開,回身見來人正喊叫著一晚上差不多都聽膩的粗鄙謾罵,並伸手就要揪住自己衣領。
接連的不順讓罌粟也難以維持風度,強大的自制力讓他並未當真回敬給對方連串的髒話,僅是心底浮現了這麼一句難聽的問候。
出手擋下對方那在他眼裡顯得過於貧弱的攻擊,罌粟左手架開男人慢了一拍想回防的手,右手則扣上人的後頸使力下壓,同時抬膝狠狠踹向那張面露驚恐的顏面,悶痛的哀號在罌粟抓著對方往一邊的牆面撞去時嘎然停止。
視線落到後方,跟在自己身後的夾竹桃踩踏上牆面一個華麗的踢擊解決掉剩餘的人,不僅如此,這條狹小的走道在夾竹桃的「加工」下變得更加寸步難行,追兵被這些突來的阻礙搞得嚴重落後,眼看要追上他們已是不可能,罌粟這才微微勾起了唇角,看來是不必做多餘的擔心,年輕的成員十分熟悉巷弄的作戰方式,這可大大減輕了兩人的負擔。
撞開通道盡頭斑駁的鐵門,他們終於離開建築物來到賭場後方的暗巷,沒減緩腳步,罌粟左彎右拐地來到幾個街區外的停車場,筆直走向角落不起眼的黑色轎車,從西裝內袋中掏出了鑰匙按下開鎖鍵,冷色車尾燈閃爍了兩下。坐定駕駛座,在確認夾竹桃也上車後,他迅速地啟動車輛並駛離這是非之地。
車中一片死寂的靜默,直到他們駛上US95號公路,罌粟才終於開了口。
「下次,盡量別在那種地方引起紛爭。」
他分神瞥了副駕駛座的青年一眼,對方一路上那如坐針氈的態度他不是沒發現,於是經過幾秒思考後罌粟輕鬆地聳肩並補上了一句。
跟著在巷弄中迂迴的繞轉,直到默默等待的黑色轎車旁。坐進車裡繫上安全帶後除了偶爾瞄兩眼照後鏡以及呼吸眨眼以外,夾竹桃幾乎沒敢有其他動作,這對才剛激烈運動的身體來說過度僵硬,但他依然選擇裝作乖巧老實。當沉默被駕駛座的男人打破時,夾竹桃才敢用眼角偷看罌粟的臉色,感覺似乎沒那麼糟,便小聲的說。
「又不是我起頭的……」
宛如不成熟的孩子在鬧彆扭一般的口氣,甚至還小小吐了舌頭——刻意裝年輕可愛就要做得徹底。男人輕鬆補上的一句倒是解開了緊繃的神經,他回想起賭場裡那幾個找碴的跟壞事的傢伙就不爽,咬著牙把不快給吞下去:「如果地利人和我絕對會這麼做,請放心。」
自己內心平衡完才想起更重要的事,罌粟在那裡肯定是有事要辦,而他妨礙到了,在入場時沒發現熟面孔可是一大失誤。
「很抱歉干擾到你的行程了,有我能夠彌補的嗎?」
他依然注意著男人的神情,嘗試性的提案,但基於不久前的表現,且夾竹桃還不清楚自家上司的為人,他姑且還是做好了對方嫌麻煩等等把他丟在馬路邊的最糟心理準備。
決策組│罌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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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竹桃微弱的抗議聽來有如叛逆青少年面臨師長斥責的頂嘴,罌粟想起蓮花曾開玩笑地稱他為成員們的監護人,眼下這個場景怎麼看都像從學校接回鬧事的孩子正進行一場親子談話,看來不知不覺他自己把監護人的位子給坐得嚴實,思及此罌粟不禁彎起唇角苦笑。
對方咬牙切齒地保證下次絕對會快狠準地解決來犯者,那般強烈的怒氣和危險發言不禁又讓罌粟分神看向對方的臉一眼,還來不及對此做出什麼發言,夾竹桃便提出希望補償的意願,看來對方也猜出自己出現在那並非什麼巧合。
「不用在意,只是追蹤一個可能會帶領我們走向更重要線索的賭鬼罷了。」
本來罌粟打的主意是將年輕的成員送回花園飯店,再看狀況是否回到任務中,不過既然對方急於為方才干擾任務的行為亡羊補牢一番,罌粟也不反對添增一個支援人力盡早結束這個任務。
「還是你想加入這個追蹤任務?」
才把對身體不健康的情緒等等都拋到腦後,又是一個刺耳的名詞。
賭鬼,在這個地區可說是隨手撈一把的族群,線索偏偏握在這種人手上,夾竹桃差點要笑出來,賭鬼可還不是完全的廢物呢,能搞出不少麻煩。
「如果我足夠幫上你的忙,我很樂意。」
而且他實在很閒,夾竹桃在心裡補上。不論對方原本打算怎麼處理惹事的成員,作為打發時間還能順便當作實戰訓練,沒有比這更划算的提議了。
聽到夾竹桃的答覆,罌粟讚賞地露出淺笑,他不討厭積極上進的成員,就算是為了補償令任務徒增變數而刻意在自己面前裝乖,至少也做足了良好的第一印象,而他也正好能趁這個機會近距離觀察新成員的實戰能力。於是在下一個迴轉路口,罌粟方向盤一轉將車調頭,並指示對方從副駕駛座前的置物箱裡撈出備用耳麥戴上,同時重新聯繫了總部確認目標最新行蹤。
希望年輕的成員不要辜負他的期待才好,罌粟心中這麼想著,邊踩下了油門加速往目的地行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