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哼著小調走在路上的他正想要找點什麼來吃，可在經過馬路時見到一名男子愣愣地站在馬路上，不曉得是看到什麼值得在意的事，就連一輛車子即將要撞上來都沒注意——他反應過來時已跑上前將人推開，自己卻不小心撞到車子上，在地上滾了好幾圈，但因為並無痛感所以他笑笑對慌張地下車的司機說沒事，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就走近對方。
　　「你還好吧？站在馬路中心很危險的。」
　　要是撞死了多可惜啊。

直到被人推倒在地、感覺到與地面接觸的痛楚時才回過神來，卻沒有第一時間回答救命恩人的問題，而是下意識地張望原本站立的、看到黑色羽毛的地方。
　　不見了－－確認過這件事實後，他才緩緩抬頭看向那人，湛藍色的眼眸中帶有一絲茫然與慌張，彷彿像個和父母走丟的孩子。
　　沉默了幾秒，他想起先前發生的事，立刻向人道謝，「我沒有大礙…謝謝您救了我。」他露出虛假的溫和笑容，和一副剛發生車禍而驚魂未定的模樣，「您才是，有沒有哪裡受傷了呢？」

.　　不曉得對方是因何事而慌張，他沒有問出口並伸出手想要拉對方起來，倒是沒注意因而露出衣袖外的手包裹著顯眼的繃帶。
　　「並沒有受傷喔，謝謝問候。」緊接他回頭望了下對方剛才怔怔地凝視的虛空，轉頭又看著人疑惑地偏過頭，「你在看什麼看得這麼入神呢？難道你有某種不可思議的能力？」
　　像是能夠看見別人看不到的東西之類厲害的能力嗎？

.　　被人拉起來後站穩身子，因為時常待在病院裡的關係，很難不去注意對方手上纏繞著的繃帶，他下意識地伸手觸碰，「但是…以前的傷口不會裂開嗎？」
　　「我只是個普通人喔。」明知道住在精神病院裡的自己一點也不普通，他依然笑著說出這個答案。
　　頓了頓，他稍微收斂笑容，低下頭，「不過…你喜歡羽毛嗎？不是任何一種禽類的羽毛喔，是天使才會不小心落下的那種羽毛。」

.　　「裂開也好，這並不是需要特別注意的事情。」
　　他不介意被對方觸碰，指尖隔著繃帶滑過傷口也不會帶起疼痛，他對人笑著回應後便瞭然的點了點頭，繼而看人垂首並道出了一個問題便試著去思考這一點。
　　「喜歡喔。」
　　因為很多人類都會喜歡吧？既然如此的話我也會喜歡，雖然羽毛也不過只是一種輕飄飄的東西而已。

「……你感覺不到疼痛。」不知為何，他就是如此肯定。
對方的說法讓他回想起，自己也有過一段不會在意身上傷痕逐漸加深的時間，並且令人懷念。
沒錯，那真的不是需要特別在意的事情。
「這樣啊，你也喜歡羽毛。」聽到這似乎理所當然的回答，他反而覺得對方是在說謊，揚起嘴角，他側身望著人，「那麼，當你的世界滿是羽毛到處飄落時，你還會喜歡上它們嗎？」就如同他現在所身處的世界一樣。

.　　是嗎？那就當這樣吧。
　　他沒有反駁而是繼續聽對方的話，直到男子笑著詢問他就像在此刻看到漫天飛舞的羽毛般抬眸張望虛空。
　　「喜歡，要是覺得討厭的話那不就很痛苦嗎？」畢竟根本別無他法啊。

「……」令人感到意外的答案，讓他一個字也無法反駁。
「說得也是呢，不好意思問了您奇怪的問題。」直到現在都不覺得自己對年紀較小的少年使用敬語有哪裡奇怪。
他想了想，接著說，「事實上，我的世界確實充滿了那些天使的羽毛，而且是非常漂亮的景色呢，真希望喜歡羽毛的你也能看見…」應該不可能。

.　　「不會，這是很有趣的事情。」
　　對方的歉意他顯然是不以為意，相對於對方的禮貌，自己則是從沒有學習過敬語，所以也不曾對比自己年長的對方用上恭敬的說辭，亦沒有這樣的概念。
　　「那真是太好了呢，我想我可以想像得出來……」他闔上雙眼試圖幻想那根本不存在的景色，「在自己的世界裡漫天飛舞的羽毛，一定是非常非常美麗吧。」

「你若能想像得到，那真是太好了。」臉上的笑容不變，卻沒想到除了主治醫師外，還有其他人能理解自己所描述的事實。
大部分的人都會先入為主的認為他是有毛病的精神病患，無法溝通，而不曾嘗試去理解他。噢，當然也是有例外的。
「對了，我想是你的話應該沒有問題。」語氣忽然興奮的上揚，他環視四周一圈，直至看到了心中所想的那個人，那人剛好經過斑馬線朝他們走來，「我想把你介紹給我的朋友認識，不知道你的名字是？」

.　　實際上他似乎並沒有見過多少次羽毛，但可以去想像鳥獸——不對，天使，童話書上寫的天使，那種純粹潔白的羽毛，是那種美麗得不可方物的輕盈才對。
　　當聽見對方語氣昂揚的那刻，他重新睜開眼睛，淺色的眸子望向對方。沒問題？朋友？
　　「我叫噓。」儘管閃過疑惑，他仍笑著道出自己的名字，雖然在任何人眼中這是一個跟玩笑沒兩樣的名諱，「你呢？」

「很高興認識你，噓先生。」對於這特殊的名字沒有甚麼感想，他只是想，自己得知了他人的名字，也就算是多認識一位朋友、完成了醫生所說的建議吧。
「叫我祐司就好。還有，這孩子叫作小佑。」交換過名字後，他伸手摸摸身邊男孩的頭，在他眼中，男孩就如以往去探病時一樣乖巧，也和噓問了聲好。
但是，他果然還是不太願意介紹這孩子給別人知道呢。

.　　「很高興認識你。」
　　他照葫蘆畫瓢地回應了對方這句話，聽過其他人會這樣說，所以他也跟著這麼出口了，緊接看著對方伸手摸過空無一物的半空，並且為自己介紹了在那裡的人，他卻毫不感奇怪而是高興的笑著。
　　「兩位都多多指教喔，你好呢，小佑。」明明聽不見也看不見，他倒是自然而然對那孩子應該在的地方揮了揮手。

『大哥哥你也好。』他眼中的黑髮男孩不怕生的對噓笑著問好，禮貌地對人鞠躬，『以後要麻煩您多關照祐司先生了。』
「應該是我多關照他吧...」他這麼說，卻只是無奈的揉揉男孩的頭髮，接著望向似乎不覺得哪裡奇怪、表情自然的噓，壓低的語氣似是有其他特別的意思，「幸好你和醫生一樣，都"看"得到他呢。」

.　　關照？啊。
　　「這邊才是，需要被關照的地方很多呢。」
　　循著對方無奈的聲息讀懂了話題方向的他擺了擺手道出這句話，緊接聽見壓低的語調似乎別有深意，他偏過頭、看起來很不解的樣子。
　　「你生什麼病了嗎？」

他輕搖搖頭，表示沒有什麼，注意到身旁男孩疑惑的目光只是又拍拍他，「晚一點再和你說，關於噓君救了我的事情。」
聽見問題，抬首望向對方，思考了幾秒還是決定隱瞞病情，「不是什麼嚴重的病，至少對我來說是如此。」

.　　「是嗎？要小心身體。」
　　他道出口的話再自然不過，表現出來的情感亦確切地關心著對方的情況，只是他的重點不過在於對方死了會很可惜而已。
　　「那你是從醫院跑出來的還是？」跑出來之後一直站在馬路中央之類？

「謝謝你。」能感受到對方真正在為自己著想，遺憾的是他沒辦法說出事實，更不覺得自己的病有需要醫治的問題。
「嗯，我是從病院跑出來的。」倒是毫不隱瞞這件事，「都待了二十幾年、我也是會覺得無聊的人呢。」

.　　「可是沒關係嗎？這樣跑出來。」
　　沒有住過醫院理所當然也不曉得到底病人從那裡跑出來會有什麼影響了，只是聽說好像會造成別人的麻煩所以才問問的。
　　「原來你都住這麼久了啊，一直不能回家確實是很無聊啊。」雖然自己根本沒有資格說人。

「沒關係喔，晚一點就會有人找到我、把我抓回去吧，所以要趕快跑遠一點呢。」
想到那些人為了找他而大費周章的樣子就忍不住笑出聲，他可是很喜歡玩捉迷藏呢。
「嗯…因為我沒有家，所以才只能住在那裡喔。」

.　　「這樣的話……」聞言，他轉身去指著自己剛走來的方向，用非常籠統的說法開口：「剛才見到那邊有個公園，雖然不清楚離醫院有多遠，但你可以帶小佑去那裡玩喔，走過的時候沒見到有人在。」
　　沒有家啊，那跟自己不一樣，怎麼說現在可是有結花的家。
　　「原來如此，那家人呢？」

順著人指向的地方看了下，心裡覺得這個提議還不錯，但是…『我想去。』男孩忽然出聲道，拉了拉他的衣角。
「嗯…那麼待會就去那裡看看好了。」偏頭，對人微微笑表示接受這個建議。
「都死了。」輕描淡寫的語氣，似乎真的不在意的樣子。

.　　「嗯，要是小佑喜歡就好了。」
　　自己不太曉得小孩子喜歡些什麼，但起碼夜晚帶小栞去公園玩時她是很高興的。
　　「喔喔，那這樣跟我一樣呢。」
　　他笑著回應，看起來相當的高興那樣，只是不曉得為何而快樂，緊接他又露出婉惜的表情開口：
　　「對了，你要先過去嗎？我怕有人過來找到你，這樣小佑就不能去玩了。」

『喜歡～！』男孩高興的舉高雙手歡呼道。
「很榮幸能和你一樣。」即使不知道同樣沒有家人到底有什麼好，他依然高興的回應。
聽到對方這麼說，有些苦惱的閉眼思索，過了一會才睜開藍眸，臉上浮現的笑容令人匪夷所思，他道，「如果有人追過來的話，可以麻煩你嗎？」

.　　和我一樣會開心嗎？他對此感到不解，及後聽到對方的話便偏過頭，思考著是要麻煩自己做得簡接點還是直接點。
　　「可以喔，你們先去玩吧？」但反正都是到時再決定的事了，沒什麼好糾結的。

「那就先謝謝您的協助了。」
『謝謝大哥哥！』
感激的對人笑笑，接著便牽著男孩的小手，向噓所說的方向走去。
真高興，居然能遇到和他自己一樣特別的人類。離去前他想，對方肯定不是普通人。

——THE END——

謝謝噓和噓君的交流 您的文字太棒了…！

我每次都很怕變成話題終結者……也謝謝您願意和我交流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