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難以忽視的消毒藥水味彌久不散，並盛校慶的熱鬧從兩扇微敞的窗傳入米白色房間裡。
本就淺眠的人也沒打算在這種環境下睡覺。他在一片恬淡中閉目養神，體內凝聚的霧屬性把單人間幻化成消失的密室，就算是醫生想要找到這家病房，也只有在醫院裡迷路的份。

本該如此，然而......
鳳眸倏地睜開。
果不其然，兩秒後本該無人能找到的病房門被慢條斯理敲響了。
他挑了挑眉，乾脆詐死不回應。

即使毫無反應，六道骸還是拉開了門，顯示那幾聲門響不過是他叩著裝腔作勢。

病房內只有一人，響著機器規律的頻音。躺著的人斜著眼看了過來，原本的冷意瞬間迸成殺氣。骸彎起嘴角，這樣的碰頭方式全然不讓人意外。

「喔呀，澤田綱吉讓我來看看你，」輕柔的關上門，今天他任務結束，著裝輕便。

「我還以為是多嚴峻的傷勢呢。」看來還很精神啊，只差沒把武器甩過來了。

看見來者，身體反射性地放出殺氣，幻術無效的原因也頓時明瞭了。
並非是他精神渙散到無法維持，而是面對當今最強術士，他的精神狀態再好也騙不過六道骸。

不滿地看著人把門關得理所當然，他全然猜不透對方為什麼會出現在並盛醫院。
說是澤田綱吉的要求，但實行與否還得看本人的意思。六道骸自把自為的行事作風向來不在他之下。

他想拿起拐子把人轟出去，病中的身體卻連開口逐客都乏力，只得閉上眼無視六道骸，權當逐客令。

雲雀隻字未語，卻用這沉默代表了真切的一個字：『滾』。但這哪可能成功讓六道骸離去？現下的場面他在決定來時早已預見，這樣的沉默根本不足掛齒。

不開戰、連冷言冷語都省了，這倒是讓他想起 去年的今天，兩人鬧出的那短暫風波。

據說公文後來以雙倍形式送回，不過自己人已在外地，回去的時候他的桌上除了幾封重要信件外，整潔無比。而那些東西事實上是放置了多久後才被回收，就不得而知了。

骸關上門後也不往前，就那樣輕倚著牆，「哎呀，看看我，」對方不發話，他樂得自顧自話起來：「連準備好的慰問禮都忘了拿出來。」

「今年我可是認真準備了呢。」悠然一笑，六道骸鬆開環胸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拿上了幾株櫻花。

冷淡的對待被應付得一派悠然，這就是六道骸邪佞的柔軟，正如他堅硬的傲氣，造就強大。視乎對象還能造成煩躁的心情，比如現在。
聽見一陣腳步和窸窣聲，再次睜眼時，發現自稱探病者的人已經繞到病房另一端的櫃子前，正在擺弄些甚麼；待人影移開，本來空置的花瓶裡便徒然出現幾枝插好的櫻花，被故意移到了自己的視線中心。
這才明白對方所指，是要以櫻花作為「今年」的生日禮物——十足懷舊的惡趣味。

「......六道骸，」聲線沙啞得可怕， 他輕咳兩聲找回聲音：「我沒有櫻眩症，帶上你的禮物給我滾。」

見對方病痛之中、想反抗也做不出什麼舉動，連說話的聲音都虛弱無比，骸滿臉笑意，更開心了。

「路上經過，見日本的櫻花還剩這麼一點，就折了幾枝。」側移過去，他靠在櫃子旁邊，跟著櫻花一起，硬是塞進雲雀視線：「我知道你沒有櫻眩症。只是上次的是幻覺，事隔多年，送個真的似乎比較有誠意。」

「クフフフ......別這樣看我。」頓了下，他用百年不變的笑臉回應雲雀也從未變過的冷厲：「受人所託，只好認真做了。」
把錯推去澤田綱吉那邊。

好吧，所謂思想鴻溝真不是人類語言能解決的問題。
何況對方滿臉認定自己虛弱得無法出手，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眨了眨泛酸的的眼，忍受著頭痛和堵得難受的喉嚨，慢調子地從半躺著的姿勢坐起來。然後就著突然銳利的眼神，把手邊一只拐子筆直擲出。
可惜拐子斬斷了幾根髮絲、在牆上打出一個不深不淺的坑洞，便和幾片被抖落的牆灰一起落到了地上，只夠讓驚險避過的六道骸卸下笑容不到一秒。

在拐子砸落前，骸眼明手快的把花瓶拿了起來。金屬撞上櫃子、落在地板上發出清亮的聲響，比起剛剛撞擊在牆上的聲音還悅耳多了。

不用再多看多想，後方現在一定有個洞。到底算自己大意，即使在對方有動作開始就準備著了，還是避的驚險。

「⋯⋯」重新看向雲雀，六道骸再次笑開，許是剛剛用力過度，讓那張本就白皙的臉又更加蒼白。

「クフフフフ！身體不舒服請好好休息，意志力是不會讓病情穩定的。」把花瓶放回去，讓它重新塞進雲雀視線內。

「殺了你則會。」繼人類語言之後的武力嘗試失敗告終，他終究還是皺起了眉。動手之後精神確實回復了些許。
「澤田綱吉沒讓你來加重我的病情吧？」比平常還低兩度的聲線說著，人已坐到了床邊，枕邊另一只鋼拐被緊握在手：「既然不想離開，我直接讓你在這兒安息。」

「十分感謝，我心領即可。」輕鬆應對，還會被威脅而不是直接送一拐，代表雲雀恭彌大概也懶得正式起衝突吧。

六道骸這樣想著，低聲笑了下，覺著差不多也該走了。

「雲雀恭彌如果因為我而加重病情，那還真是奇聞逸事。」身周四散霧氣，他正式的敲門本來就只是故作姿態而已。

「クフフフ......那麼，為了你好，我們後會有期。」

世事再難料，人心再難測，他都不會相信那句加重語氣的話真有任何善意。

皺著眉直到霧氣散盡，孰料敲門聲再度響起，門外傳來醫生的詢問聲。病中提起心神準備戰鬥，不覺間打斷了使用幻術的精神。
腎上腺素作用減退，太陽穴和後腦勺的痛感逐漸回歸。他回應一句進來吧，躺回床上閉目養神。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