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自窗外透入室內,塵沙成了無數的白色亮點,懸浮在缺乏日照卻不致於讓人視不清的木造民房中。距離上次來到此寢居過了一段時間,雖然降落的年份與日期提早了些許,約莫一周沒人使用的桌椅仍是染上一層薄薄的灰塵,擺放整齊的用具以及空了的糧食倉仍舊是上次離去前經過整理的模樣,顯示著在這段期間並沒有他人造訪的跡象。
不同於本丸為了容納眾多刀劍男士而佔有的廣大腹地,狹窄的民房只能勉強睡下三名成年男子,因此出陣時往往是輪班休憩的狀態。
雖說時空政府下達的偵查命令指出此次並不一定會出現溯行軍,但無論如何僅僅指派三人出陣,不知該說是因著不必擔心他人而令人鬆了口氣,還是該說時空政府賦予的高度期待之中有著什麼無法探知的陰謀。
經歷了前幾次被上位者當成實驗品的的不佳回憶,早已對那僅憑著數據枉顧他人的時空政府信心全無。
熟練的自用品櫃中取出布巾將室內簡單打掃一番,將在本丸一併帶出的餐盒置放桌上招呼著另外兩人。
「鶴先生、小伽羅先來吃早餐吧。」
隨手拉開座椅將膳食盒依序擺開,慣例的三角飯糰之外還有著顧及營養均衡的蔬食沙拉和水果,小心盛放在最底層湯碗裡的是仙台風的味增湯冒著馥郁香氣。唇邊淺笑始終燦爛,率先動手取過枚飯糰,這才將視線分給了一旁羅列著任務要點的紙張上。
「是要戒備江戶城嗎?這裡溯行軍出現的頻率真的很高呢......」語氣有些無奈,光是在此地都能擁有一間掛在自己名下的屋子就足以證明究竟有多頻繁的往來此處。
附近左鄰右舍早已見怪不怪,親切些的甚至還會幫忙整理屋子,再熱心一點的被追著詢問嫁娶之事想將女兒塞過來的也不是沒遇過。
憶起上回遇上的事,又是一陣無聲嘆息。
夾過一大片蔬食送進口中,爽脆鮮甜帶有一絲宛如梨子般味道的白蘿蔔更是讓人滿意的瞇起了眼。
「嘛、希望這次也能無事就好,連時間與目標都沒有說實在的有點讓人摸不著頭緒啊。」
反覆而反覆的來到此處,連此地居民都熟悉的能夠放心讓自己跟孩子們混在一起玩,耳濡目染之下這些孩子們也會帶著一些有趣的東西來找自己,偶爾說些惡作劇之後被大人懲罰的事。
「敵人相當看重此處呢。」拿了個飯糰啃,就站在窗邊眺望田地之外的江戶城。
政府沒有提供有用的資訊,連敵人會不會出現都無法肯定,就當作遠征那樣的固定巡邏吧,好在這個時間這個地方都已經瞭若指掌。
舔去手上沾黏的飯粒,走回桌邊拉開座椅坐下,端起阿光分裝好的味噌湯喝了口,味道好的讓自己滿意的點點頭,「嘛、就照之前的慣例來行動吧。」
捧著飯糰的雙手只是一味的將之往嘴裡塞,咀嚼一點也沒慢下來,然而擺放在面前的蔬食卻是一動也沒動,配著一口令人懷念的味噌湯,僅僅是聆聽兩人的結論便能知曉此趟旅途的漫無目的。
不難猜測出溯行軍將苗頭對著這座城池的原因,除卻德川家勢力之外,歷代的皇居僅要受到一次的破壞都能對歷史造成影響,而除卻資料被人刻意抹去,否則紀載著歷史的事典將會永遠留下汙點,更嚴重或許會影響到往後的史實。
出現於此處的溯行軍也隨著攻防戰鬥次數增多,逐漸變得難纏,然而無論如何都無法根除這裡的敵人,長期交戰下來難免令本丸中的夥伴們感到精神上的疲憊。
輕嘆了口氣,風吹撫過外頭的稻田與果樹的枝葉,蕭蕭的雜音之中摻雜著草鞋踏上泥沙地的悶響,來往的農民肩負著滿載的農作物紛紛往村落的中心聚集,似乎是為了這個村莊每日早晨的市集做準備。
然而在那其中,卻有著幾道不同於人流方向的腳步聲往另一個地方群聚的跡象。
……或許是多心了吧。
看著窗外的景致,街道仍舊是那平和的模樣,對街正清洗著蔬果的老奶奶甚至與自己對上眼,絲毫沒對自己冷淡的眼神產生畏懼,反倒是慈祥的笑了笑,便繼續埋頭進行家務。
「……我出去一下。」
沒多說什麼,提著那被自己夾帶進行囊、似乎很沉的麻布袋,扛上肩便逕自的走出屋子,筆直地朝著僅有年邁夫婦的對家走去。
「原來是要給婆婆他們的嗎?」
輕輕笑出聲,那一大袋物品出門前早就發覺,一路上卻從不開口詢問究竟為何直到此刻。看著刻意剩下的蔬食無奈卻依舊替人吃空,收拾打理而後朝著房內白鶴打聲招呼,晚了幾刻才踏出門緩步走至那似乎專注聽人說話的大俱利伽羅身旁。
清晨村落忙碌著的聲音有著中氣十足的活力,農田勞作著、街邊小販灑掃備貨,不時參雜著稚子嬉鬧的聲音顯得熱鬧,停在幾步之遙的地方不去打擾婆婆說話的興致,蜜色視線只是在四周隨意望著。
「說來、你們也要小心啊,最近老是聽到有人在附近撞見妖怪什麼的,大半夜的喊著有妖怪、有妖怪的,怪嚇人的。」
提醒的話語卻在瞬間引起自己與大俱利伽羅的注意,聽著閒話家常般的詞語吐露出的訊息,幾乎是剎那便與溯行軍的形象連結。金眸彼此對視,不語卻懂了對方所想,轉身踏回房內將因休憩褪落的裝甲與配刀重新配戴。
「鶴先生、該準備囉,溯行軍似乎早就出現在這附近了呢。真奇怪,如果是這附近為何會無法確認呢......?」
在兩人出門時便攀上懸樑尋著上次自己藏在這的東西,當他們歸來時便倒掛而下看向他們。白色的羽織與那金黑色的甲片晃啊晃的,「早就準備好啦。」
就這姿勢看著他們整裝,光忠同時也轉述了從居民那得知的情報。支著下巴思考著,身軀也在空中晃啊晃的,「喔哆、曾經聽聞過有發生因為溯行軍大量聚集使得監視儀器跳出錯誤訊息,而無法確認詳細資訊的情況——」使力坐回懸樑上,手撐著下顎笑著說:「不會就被我們碰上了吧?」
已在門邊預備的大俱利伽羅的眼神看了過來,對上那不贊同的目光自己笑笑的踩回地面上,跟著他們後方要同之前安排的那樣進行巡邏。
會來多少敵人呢?最好是能讓自己嚇一跳的數字。
「……」
雖然深知那人話語之中的可能性,但可以的話希望不要發生,無論是否得立刻與其交戰,此行偵查僅有三人的情況下,只會對己方不利,更別提延享年代的敵手一直以來都有著比起他處還要更加強悍的特色。
「走了。」
嘆出的氣息很輕,作為領頭與偵查者將身後的兩把太刀帶往方才詢問之下得知目擊了妖異的地點,所幸大部分的人都是大白天的便看見奇怪的身影,不必擔心若是不得已必須戰鬥時,兩把太刀夜間的作戰能力會大幅下降。
沒有馬匹代步,延著偏遠而冗長的鄉間小路與前人留下的腳印,直到此處居民進入後山的入口處便斷了足跡,像是刻意被抹去一般。
下意識觸上懸在腰間的打刀,過多的戰鬥經驗養成了光憑空氣氛圍便提起戒心的習慣,回眸看向有一句沒一句聊著的光忠與國永,徵詢著意見似的。
「那個、我想我們可以不用討論該怎麼兵分兩路了呢......」拔出刀,綻開的笑容有點無奈。
林中一點也沒掩藏跡象的紅光正依瞬不瞬的直視著位處入山口的位置,濃密樹蔭擋下了陽光灑落讓入山道顯得有些陰暗,所幸此刻就連正中午都還不到不至於造成視線上的阻礙。
脇差兩柄、短刀三柄、打刀一柄,似乎刻意挑選過的陣容便於在林中穿梭,距離並不是太遠但立定林中的溯行軍卻遲遲沒有進攻的跡象,直到短刀率先調頭往更深處退去這才有了動作。
「怎麼辦?追進去?」
不過是踏前一步,警戒著的脇差與打刀便紛紛進入備戰狀態,低沉喑啞的嘶吼聲與猙獰的面容,骨骸的尖銳前足示威一般在近側的樹幹上劃上深深一道刻痕。
「被示威了呦。」笑聲很輕,吐露著聽似毫不在乎的詞語卻是率先有了動作。
邁開步伐舉刀先行朝著最近的一柄脇差揮砍而去,不意外目標選擇避開卻險些連帶劈上一旁樹幹,收了些力道卻在下一秒險些遭骸骨脇差自身側攻擊。
「嗚哇、」險險避過,刀刃相接發出一聲清脆鐵器撞擊聲響。
僅是一擊便又再度藏身到粗壯樹身之後,見狀卻只是笑得更開,不再選擇追擊而是退了幾步回到山道口附近。
「游擊戰呢,這下有些棘手了。」
「是呢……這也才有大展身手的價值啊。」笑著說。
與黑色太刀不同,自己肩扛著武器向前邁開了步伐,深入林中。潛藏在枝葉間的敵短刀亦不會放棄這機會,瞬息之間;刀刃相接;金石爭鳴。
「嘖。」不滿的嘖舌只因為應當斬斷的敵物僅僅只被擊飛往深處去。擁有相仿外型可不同其他時代地圖的戰力,是這年代倍受重視的證據。
哎哎、雖說不是做不來,但是否該提出將此處列為重點、增加人手的要求呢?不過對於阿光、伽羅小子與自己來說,這裡的確是重要地帶。
左手持刀柄擋下脇差的襲擊,同時刀尖貫穿打刀咽喉,使力下壓便斬斷軀殼,此時步伐迴旋、衣襬翻飛,避開襲擊也將敵人引入落葉堆掩蓋的土坑中,「真不小心,沒想到這裡有個坑呢——嚇到了嗎。」這並非問句,那被斬斷的敵人是不可能回答自己的。
這附近的孩子跟著自己學了不少惡作劇的手段,有幾個腦袋靈活的不拿去嚇人卻是改成狩獵陷阱試圖幫家人加菜。方才自己看一眼就發現那不自然的幾處,雖然粗糙可拿來嚇唬溯行軍倒是綽綽有餘。
「嘛、既然都確認了有敵人出沒,就先清理一番吧。」畢竟本就是為此而來的嘛。
在兩人還沒察覺到異狀時已然停下腳步,重物拖動的聲響與樹叢擾動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僅要稍稍閃神便會錯失的資訊讓自己得知,此刻三人正陷入危險的泥沼之中。
「……喂、」
還來不及制止,純白色的太刀便一股腦地往裡頭衝,雖然借用了陷阱使脇差出其不意,周遭的雜響逐漸逼近追得過於深入的三人,令人不安的動靜毫無止盡的增多,提起刀斬碎打算偷襲自己的短刀同時,一陣不自然的風颳過,重兵器揮動產生的氣流即便不去定睛細看那物身上的裝扮,也能判斷出其薙刀的身分。
長木棍與刀器結合在一塊的軍武發號司令一般的揮舞著,一躍而下的幾把太刀阻斷了視線,夾雜著即便是戰鬥經驗豐富的三人也不得不小心處理的長槍,以往或許是受限於溯行軍的力量上限,所能召喚前來的重兵精銳而難纏,此刻出現在三人眼前的卻是不同於過往在此碰上的敵人,數量多到必須考量撤退路線,一雙雙空洞的眼窩中湛出的色彩卻是不純的綠,當中混雜著幾匹詭譎的藍,除此之外卻望不見更加強悍的象徵。
戒備心使人認為這僅僅是障眼法,龍一般銳利的雙目像是要將襲來的敵方直接以盯視剖半,本想慣性的召出投石兵,卻猛然發現因著此行以偵查為主,並沒有允許那群小傢伙跟上,情勢不妙而令人不甘的咋舌,隨著呼吸節奏,俐落的刀法並沒有給骨骸們閃躲的空間,甚至連尖銳的手甲也成了兵器,朝不斷向自己撲湧而來的敏捷短刀、脇差揮出拳,碎裂的白骨瞬間化為灰燼,使融著金的手甲染上一層晦暗的影。
躍起踩上橫劈而過的薙刀將刀身壓制,身旁禁不起揮砍力道的樹幹應聲斷裂揚起一陣塵沙雜葉紛飛,蹙眉忍過單眸因飛沙引起的不適沿著薙刀長柄幾步攀上斬落首級。龐大身軀倒落,回歸地面的步伐尚未踩穩,身側筆直撞來的脇差瞬間讓整個人騰飛出去。
「嗚、!」
悶哼聲夾雜著痛楚而起的苦悶,側腹、手臂細長刀傷幾乎是頃刻間便將衣物染上一片紅豔,還來不及喘上口氣再度搶上前的打刀險險自頭頂削過斬斷幾縷灰藍色髮絲,鐵器撞擊聲響迴盪在森林中驚起大片飛鳥,格檔架招著的手震的發麻,金色視線只是粗略環視,唇邊淺笑罕見的失了蹤影。
「小伽羅,這裡很不對勁。」
借力在溯行軍攻擊而來時向後退上一大步,警戒著前方默契異常的脇差與打刀,朝身旁那人揚聲提醒著。前方純白色太刀同樣被幾柄敵軍給纏上,林中雖看不清實際數量但憑藉著飄移的光點也能大致看出遠超過往認知的數量。
胸前穗繩斷裂連帶著胸甲與衣物也破損的露出大片白晰胸膛,錯落刀痕造成的血紅染上純白襯衫斑駁點點。
「鶴先生,別再追了。」提醒著的同時也將目光重新回到大俱利伽羅身上。「再來該怎麼辦?」
「哇!」連番戰鬥之後雖然扛下打刀的攻擊,卻是抵抗不了大太刀的打擊而被撞飛,背部撞擊樹幹狼狽的落在樹葉堆中。抬手抹去唇邊鮮血,立刻翻身而起避開脇差的追擊,「哎、他們熱情如此,我也是很困擾啊。」對著光忠眨眨金色的眸打趣說道。
敵人的攻擊不停,喚出小傢伙持盾擋下。因為相處問題,自己並不太會使用刀裝兵,但在緊要時候還是能夠爭取到一點討論時間。
「已經確認此處的情況有異……還真讓我們碰上了呢,大量聚集的溯行軍。」笑著說,並也將視線落在大俱利伽羅的身上,「你是隊長,你打算怎麼做?」
左右環視著現下的戰況,方才那令人在意的腳步聲顯然並不是由溯行軍發出的,卻意外地沒在山林間見著其餘村民的身影,而眾多的溯行軍出沒在三人身周的多半是較為弱小的次等貨色,然而僅僅如此便足以令人傷口遍布,恐怕越是深入,越是難以脫身。
「……數量太多了,先撤退。」
迅速下了決斷,沒多加猶豫便重新執起刀,擋去即將逼近國永的短刀,鋒利的刃毫無憐憫的將其斬碎,白骨的碎片尚未落在地面上便化作灰燼消散在風中。
似乎聽見包圍三人的溯行軍沒有再增加的趨勢,甚至在遠處有了動靜,朝著其中一個方向前行,然而三人魯莽的追查只會造成人員無謂的耗損,暫時撤離回本丸尋找支援之後再前來調查才是上策。
沒將敵軍的變化說出口,避開刀刃的同時伸手扯過往錯誤方向前進的白鶴垂在後頭的雪白帽沿,朝著光忠投去視線,彼此交換了眼神中藏匿的信息,相互點了頭,便開始自同一個方向突破,沿著方才來時的方位清理擋住道路的大軍。
踩著敵太刀的屍體將插進頭顱裡的刀身拔出,抬起手拭去滑落至下顎的血跡蹙眉仔細環顧四周,額角傷口不斷汨出的鮮血總算有止住的跡象,但那抽痛著的感覺不斷刺激著讓整個人脾氣都有些被撩撥起。
「小伽羅、這邊!」
顧不上因方才打鬥而斷裂的眼罩,蜜金色視線在找出相對薄弱的地方後率先提刀殺了過去,阻擋在前方的溯行軍比起方才似乎少了許多,再度迎擊阻擋欺上身前的短刀,一個上挑將對方拋空單掌緊緊掐上咽喉處看著那骸骨在手中不斷掙扎。
殺氣騰騰的蜜色單眸只是噙著笑看著手中掙扎的短刀,而後一句顯然有些意外的話語卻是讓那不斷掙扎的骨骸短刀剎那間僵硬了一會。
「啊、對了,晚餐就來熬大骨湯煮碗熱呼呼的拉麵好了,出陣後吃最棒了呢。」
笑著,卻依然緊緊抓著敵短刀不放,大有真的將其帶回去熬湯的打算,直到身旁緊追上來的大俱利伽羅一臉嫌棄的眼神,這才將其扔了出去任由著那匹龍劈成兩半。
三個人彼此掩護,殺出重圍的速度比起預想之中的還要來的順利,鈴鐺聲適時響起,於此同時主動停下腳步轉過身趁著追擊而來的敵刀猝不及防,刀身橫劈而過掃開最前方的短刀奪取了幾秒鐘的空檔躍進了歸陣的光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