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城的繁華絢麗令悠奈看花了雙眼,她彷彿劉姥姥進大觀園那般,看到什麼都要驚呼一聲,悠久沿途只能無奈又好笑地聽著妹妹興奮的低喊聲和總是帶著喜悅的表情,最後只得任由她去了。
由於安檢問題,悠久也不確定能否將妹妹帶到組織分配給自己住的房間,於是決定帶著人到這個飯店裡還不錯的景致去看看。
少女習慣性挽著自家兄長的手臂,走在這個花卉錯落有致的空中花園裡,各種美麗盛綻的花朵在眼前呈現色彩平衡而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景緻。
「哥,你頂層上司也太有錢了吧……」悠奈驚嘆著說道,這裡的花多到她喊不出名字,但光看這樣明顯精心安排過種植位置的花園,肯定花了不少錢——再加上,這個飯店似乎就是據點本身這件事情,更是顯示花與樹擁有者的厚實背景的這件事。
坐在被草葉纏繞遮蓋的花爬架下曬著柔和的日光,今日的午後太陽並不猛烈,照在身上暖烘烘的讓人昏昏欲睡,在他快要睡著的那會兒,說著日文的東方女孩的那興奮和讚嘆正好為他提了神。
他瞇起眼睛,這時他沒有戴上眼鏡,那雙因為沒戴眼鏡而視力不好的眼睛只能看到六米遠的直線方向有兩個人影漫步在修剪過的花卉後面。
手在長椅上摸了摸,尋回自己隨手放下的眼鏡戴上,適時人影接近到三米開外,他才看得清楚是誰。
哦,這不是幾天前在流火裡醉酒的日本人嘛。
倒是旁邊的女孩是他沒有見過的,不過卻是跟青年有幾分相似。
少女看著各種喊不出名的花朵,指著其中一朵白色的花問:「哥,那是什麼花?」
「我並非植物專家……」悠久無可奈何地回答,一路上他感覺自己就像帶著一個小學生出來郊遊那般,悠奈彷彿有一萬個為什麼能問他——然而他並不是每個都有答案可以去應對。
「我就問問,說不定哥會知道啊。」悠奈笑著回答,她笑咪咪的說道,眼角餘光瞥到有人正坐在長椅上,而且正朝著自己這個方向看來,她不由歪了歪頭。
看到悠奈的反應,青年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是之前在流火才剛認識沒幾天的同僚。
「……」依稀記得自己那天醉酒的悠久默默地看向一旁的花草,耳尖有著微微的紅。
我那天,有作什麼來著嗎?悠久很認真地想回憶起酒醉後的記憶,但卻一點印象也沒有。
對醉酒的印象就只有隔天起床頭疼到不行的這件事情。
看女孩注意到自己,微笑著向她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心裡猜測女孩大概是荼蘼的家人吧?今天又是假日,所以這是他們的家庭日嗎?
至懂事起已經沒有了父母,也沒有其他兄弟姊妹,記憶裡也是連一件能稱之為家庭溫暖的事情也沒有經歷過,反倒是現在看他們站在一起親暱的畫面,反而有一點點的暖意。
既然是家庭日的話,那還是不要打擾到他們比較好吧?
思考及此,他從白色長椅站了起來打算離開,把這個漂亮的花園留給他們。他繞過了顏色艷麗的花圃,在經過青年兩人的時候因著同事關係而跟荼蘼說了句午安。
青年還在一臉面無表情的思考著自己喝片斷的那段時間到底作什麼事情之時聽到了午安,反射性地輕聲回了一句午安,而在一旁的悠奈發現自家兄長回應了這聲招呼,揣測著這個同樣東方面孔的男性大約是哥哥的同僚。
「初次見面,先生,請問您是我家兄長的同事嗎?」她朝著人揚起燦爛的笑容,「我叫牧野悠奈。」基於哥哥從小到大耳提面命在外要禮貌,她率先做了自我介紹。
雖然這個人似乎跟哥哥是同年紀,但還是喊個先生比較有禮貌吧?悠奈在心中默默想道,她笑意盈盈地看著人,眼中帶有好奇。
悠久張了張口想說點什麼,最後還是閉上嘴巴,悶悶地看著妹妹已經快速的向人自我介紹,他還沒能有勇氣面對同樣那天待在酒吧還勸自己喝酒的人。
果然是妹妹啊。眼角餘光瞥見荼蘼欲言又止,反而是妹妹悠奈非常熱情,活潑的笑容就跟這午後的陽光一樣溫暖閃耀。
「嗯,我們是……同事,我是……妳或者可以叫我Cony。」聽見女孩的問題他遲疑片刻,荼蘼竟然把組織的事都告訴他妹妹了?雖然他也不確定組織是否有禁止這樣做,但除了這個外,荼蘼就不怕妹妹會擔心嗎?
「悠奈來這裡觀光旅行?還是來看你的哥哥。」
溫和地淺淺勾起了嘴角,他給出了他所能給陌生人的最大善意。而且面對比他年小的女性,他總是不能太失禮的是吧?特別是人家哥哥還站在旁邊。
似乎是從對方遲疑的口吻裡察覺到了什麼,悠久輕輕搖頭,他從未將組織的情報告訴妹妹,但卻有告知過性質。
畢竟他們相依為命,他不希望哪天如果自己殉職了,而妹妹卻苦苦地在家裡等。
「Mister Cony……?」不懂為何對方語調有所遲疑的悠奈眨眨眸子,習慣性地用手順了順長及腰的黑髮,爾後,她似是想通了什麼,笑言:「哥哥他個性慢熱,所以我是藉由他回應你的招呼來推斷的。」笑容毫無陰霾,似乎對一切毫無所覺般的少女解釋道。
聽到後面的提問,她歪歪頭,想了一下,才又說:「其實呢,就如我前面講的,兄長的性格……有點擔心呢。」她嘿嘿笑了兩聲,「畢竟內向又寡言的……」
接收到了荼蘼的訊息,他只是笑了笑,大概有了分寸也知道該怎麼跟悠奈聊天。聽少女苦笑擔心著哥哥的內向,他心裡也非常讚同,畢竟以在酒吧那晚來看,荼蘼是真的內向得很,只點了一杯,獨自一人坐在吧台的最邊角,跟別人交談的時候也是,多數只聽不說。
「在同事裡面東方人始終比較少而且幾乎都是男人,妳也知道,外國男人多高啊。」
他笑了笑,沒有把重點言明,只對著悠奈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想以眼神傳遞什麼訊息——有關那個身高水平線,他比荼蘼高了1cm,除非荼蘼完全不在意,不然大概也是會有同樣的感受。
身邊都是比自己高的人,壓抑感不可謂不大。至少他覺得如果旁邊有兩個高大的同事,他會覺得連空氣都凝滯。
會不會說話,還能不能好好相處了?悠久表情僵硬地看著同僚,內心那一片寧靜破成碎片。
「……」悠久抿唇嘴角下垂,眼角微紅,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委屈的,他撇頭看向另一邊,不好插入兩人的對話,只得自己摀著崩潰的心靈在一旁試圖緩和。
「說起來,哥哥前個工作場所有位女性同事,長的也滿高的呢,好像是東西方混血吧……」悠奈歪著頭回想那位金髮女性,「他應該會滿適應大家的身高比他高吧。」她曾經有一次見過哥哥的上個上司,那可是個高大的法國人,也不見自家兄長有何被壓迫的感覺。
「不,不對……還是哥哥老是面無表情的,所以我沒感受到他被壓迫?」悠奈認真思考著,「啊,不過Mister Cony,哥哥那天喝最後有沒有做什麼啊?」她眼裡帶著戲謔,看向一旁雖然面無表情但眼角微紅的哥哥,「畢竟哥哥總是很容易片斷。」
「——有啊。」他回想前幾晚在酒吧裡,醉酒得不省人事的也就荼蘼一個了,那小小杯的糖漿酒還是酒保特意一杯分成兩杯裝的。
「你哥的酒量真的很差,到底是怎麼活過來的?」一個攻擊組喝醉後竟然抱著一個剛認識不久的人不放,如果他是壞人不就被吃得什麼都不剩了嗎?
為了不讓荼蘼的形象在妹妹心裡過於崩壞,他把那晚的過程略過不提,但語氣和表情的表現還是很無奈,讓悠奈恍然大悟的看了荼蘼一眼。
「然後,悠奈你可以叫我Cony就好,不用加上先生。」他加深了一直保持著的笑容,視線低垂看著女孩精緻的臉,他補充,「畢竟其實我比你哥小一歲。」
直接叫名字有點那啥啊……悠奈在心中默默想著,看著一邊的兄長並沒有說話,「嗯,加敬稱習慣……」她不好意思的說道,露出靦腆的笑容。
至於悠久則是一臉高深莫測的看著蔦蘿,思考著是不是要去問他到底做了什麼。
說到底……灌醉他的人還不是眼前的人。青年思及此,長嘆一口氣。
「抵死努力不喝酒,僅此而已。」悠久淡淡地說道,他對於自己的酒量也是感到相當絕望。
挑起一邊眉他沒有繼續勉強悠奈改稱呼,反正都是一句話叫什麼也一樣。反而是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荼蘼,終於打破沉默說了一句話,附加一個大大的嘆息。嘆什麼氣?像個小老頭似的。
在他看來,酒量是可以鍛鍊的。他以前不也是五杯倒?現在可是一瓶喝面不改色……即使真醉了別人也看不太出來的那種。終是忍不住笑意,笑瞇了眼友好地拍拍荼蘼的肩膀。
「我只能說——克服它吧。」
悠久無奈地望著同僚,「自己練?」想了想,他只得搖搖頭,「還是算了。」
「那個Mi……Cony……以後就麻煩你多多照顧哥哥了。」悠奈習慣性地想要加上敬稱,想到對方說直接喊名字,便又改口。
悠奈歪著頭,想到兄長的酒品,又言:「雖然哥哥酒醉後會給人造成麻煩,但我想並不大吧?」
「嗯——算是……不大吧?」他有點遲疑,不知道該怎麼定義大不大。
只是緊抱著別人不放,多叫兩聲便會睜開水潤的雙眼以控訴的眼神看你而已。更重要的是,隔日他睡醒後走出房間才發現荼蘼整個人不見了,害他以為對方在醉酒的半夜跑出房間不知道幹嘛去。
以及,他的腰痛死了,即使荼蘼看起來很纖細,但也有相當的體重,嗯,是他硬撐一回後便負荷不來的重量……
牧野兄妹一臉茫然地看著蔦蘿,齊齊歪頭,異口同聲道:「不大?」
悠奈發現悠久跟她同步忍不住一笑,「哥哥你自始至終都不知道自己到底醉了之後會怎樣嗎?」她能感覺出來站在旁邊默默聽的兄長是想藉由別人的話語知道的。
「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話,他還會這麼困擾嗎?
「你真想知道?」被眼前兩人的茫然臉逗笑,他覺得知道自己醉酒後的舉動會是一種能讓人下決心改善酒量的良好動力。雖然他不確定荼蘼聽過後是不是會決心戒酒從此滴酒不沾就是了。
對荼蘼勾了勾食指,待荼蘼將信將疑地把耳朵靠近,他小聲地在對方耳邊說出對方醉酒後的反應。
聽完之後,悠久眼睛越瞪越大,近乎驚愕。
他對第一次見面的人做了什麼……他摀著臉蹲到地上,露在手掌範圍外的臉頰顯而易見的有著微紅,繼而蔓延到耳朵尖跟脖子。
悠奈看看兄長的反應,就猜測是那種所謂的擁抱或親吻狂魔之類的酒醉行為。
「你也不用太絕望,這算是很好的反應了,我以前見過有人醉酒後當眾脫光光的,也有看過拿酒瓶把人腦袋敲破的。」
慈祥地伸手摸摸茶蘼的腦袋,雖然曬著太陽輕鬆聊天很舒服,但他也不打算繼續逗留太久,對悠奈再次禮貌笑笑說再見,他先行一步離開空中花園。
……至於荼蘼之後會不會被妹妹追問到底他說了什麼,這後續就留待下次他再見到荼蘼的時候再問吧。
少女看著蔦蘿離開,自然而然地將交談語言轉為母語,「聞きたいな。」她笑看著蹲在地上平復情緒的兄長,「何かあったの?」
悠久站起身,無奈地看著一臉興致盎然地悠奈,一言不發的帶著人往回走。
不論悠奈一路怎麼問怎麼撒嬌,牧野.沒酒量.悠久死都不肯開口。
難怪前同僚總愛用那種關愛的眼神看著自己。悠久邊走邊悶悶地想著,對於自己的人生感到絕望與充滿灰暗。
不大能喝酒……要是以後的工作需要酒量該如何是好?他很想找個沒人的角落摀著心口療傷。
悠奈嘟起嘴,無奈的看著一路往前走的哥哥,但卻也沒辦法再問出點甚麼,只能跟著兄長走到餐廳用餐,不再詢問。
以後總有辦法知道的。悠奈邊咀嚼的食物,邊看著已然跟平常一樣的哥哥,心中默默地訂下了計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