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島紗里花了點時間才睜開眼睛,她感到疲憊不已,好像做了很長的惡夢似的,就連起身都沒有力氣。
醒了嗎?耳邊傳來這樣的問句,她挪了挪發麻的手臂,朝著聲音的來源抬起頭來,這才發現自己一直都靠在曉音的肩上,模糊的記憶告訴她自己似乎是睡著了——而在這之前,她們正一起肩並著肩坐在鋼琴椅上,由曉音負責彈琴,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著樂譜唱歌。
「對不起……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儘管對自己竟然能在這種情況下睡著感到訝異,她仍很快地接受這個事實,偷偷享受了會曉音髮尾的香氣後才緩緩撐起身子。
「曲子……已經結束了嗎?」
「正要開始下一首。」曉音將手放在黑白相間的琴鍵上,笑問道:「紗里來選一首歌吧?琴譜還很多,不怕彈到重複的呢。」
「嗯……」揉了揉眼睛,總覺得視線模糊不清的紗里沒有馬上回答,她用力眨眼,在感到周遭事物的輪廓逐漸清晰起來時才勉強自己朝著樂譜的方向看去,不一會便皺起眉頭。
……看不懂。
不曉得為什麼,明明為了曉音她對古典樂還是有些許研究的,卻連個曲名都讀不懂,好像將字母組成單詞的能力被從腦中拔掉了一樣。她晃了晃腦袋,覺得這肯定是自己沒睡醒的原因,於是勉強笑了起來:「那就……嗯……希望之峰學園的校歌?」
「校歌?」曉音愣了會,像是在翻閱腦海裡的樂譜本,嘩啦嘩啦的從封面翻到了封底,才困擾的問:「這個我不曉得……紗里會哼嗎?」
雖然是聽過得名稱,但自己並沒有去了解過他們的校歌,她的臉上似乎正寫著這一行字。
「咦,不曉得嗎?」紗里驚訝地睜大眼睛:「在入學式大家都聽過的吧?就是那個……像這樣……」
試圖哼出曲調的她在腦中將記憶倒帶,想從腦海裡撈出聽過了許多次的熟悉旋律,但卻就連一小節也拼湊不出來,就好像從來沒有聽過似的。
「……好像……不記得了……」
不如說,她真的有聽過嗎?
「想不起來就點別首曲子吧?」撿起落在琴蓋上的其中一張樂譜,標題似乎是德文。曉音自顧自的談起了鋼琴,一點也不在意花島的疑問。
「啊……嗯。」紗里再次揉了揉眼,她靜靜聽了一會,忽然發現這個旋律非常熟悉:「這個是……那個……Za……」
她痛苦地皺眉,在腦中反覆念了幾次後,終於憋出了正確的音:「Zärtliche Liebe!是嗎?」
「嗯。」點頭,曉音開心的笑了出聲:「很好聽的曲子,你也喜歡嗎?」
如同我愛你一樣,表達了自身愛意的曲子是多麼的美妙動人,另她印象十分深刻的想要無時無刻都彈起這首曲子。
「Ich liebe dich, so wie du mich……」
自然地,憑著印象,紗里緩緩跟上節奏,用自己不那麼優秀的聲音唱起歌來。她總覺得這個情況不是第一次了,也想不起來自己是在什麼時候學過這首歌的,但她就是記得每個音節,儘管至今仍沒有查詢歌詞的意義。
恍恍惚惚,紗里覺得自己又要睡著了,便再次往曉音的肩上靠去。
「schütz und erhalt uns beide……」輕喃的結束曲子的結尾,曉音感受著肩膀上的重量,臉上的笑容無法停下。
這個就是相愛的感覺嗎?幸福的好似喝了一大罐的威士忌,醉的不想清醒。
收拾散落在地上的樂譜們,另一首拿著毯子過來的羽音看見的正是傻笑的連鋼琴都不彈的妹妹。
「溫柔的愛?」相同的五官、相似的髮型、除了身高之外的差別或許是胸口上的高低音符項鍊,還有配色有那麼點不同罷了。
攤開手上的布毯輕輕蓋到兩人腿上,羽音笑道:「用鋼琴來告白,哥哥聽得我都要臉紅了。」
「哥哥--」
「給哥哥彈這首吧,搖籃曲。」把樂譜放到鋼琴架上,微凸的文字與樂符曉音一摸就曉得是莫札特的搖籃曲,難不成是希望紗里睡得更沉一些?
「既然知道是在表白,你就不要靠過去添亂啊,是吃醋的小學生嗎?」銳利的聲音在曉音按下第一個琴鍵時響起,硬生生阻斷了曲子。宮下葵收起一直拿在手裡的攝影機,一張臉全皺了起來。
當紗里因為熟悉的聲音而驚醒時,看見的便是葵貼在羽音跟前一臉憤怒的模樣,連忙從曉音肩膀抬起頭來制止:「等等,怎麼了?」
「……沒、沒有甚麼事情啦紗里」曉音有些害羞的別過頭,緊張的想要把事情壓下,可惜的是另一頭的兄長似乎沒接收到她的想法。
「吃醋的小學生,噗哈哈哈哈,這是什麼形容啊?」反正人都醒了,羽音也沒打算控制聲量的大笑,像是被那奇妙的形容詞給戳中了笑點。
「曉音的曲子又沒有神奇的功效,怎麼,讓人睡得更舒服些不是挺好的?」
「才不好呢!那是什麼危險發言啊?」葵怒氣沖沖地說,還誇張地倒退了兩步,「而且為什麼約會需要睡得更舒服啊?一般來說不是應該更加LOVE——LOVE——做點什麼事情嗎?有你在誰進行得下去啊!電燈泡!」
「葵——!」即使不曉得自己恍神的期間發生了什麼,聽見葵的發言,紗里也大致明白了情況,並漲紅了臉:「——不需要啦!」
「說的自己不是電燈泡似的,啊不對,你手上還拿著攝影機,應該是跟著自己小孩出門買東西的媽媽吧。」羽音一臉「這個樣子很不好喔太太」的表情,順道嘖嘖了兩聲。
「哥哥也像是我的媽媽啊。」曉音裝無辜的說,伸手拉了拉對方的衣角。
「……曉音,哥哥是男的只能當爸爸,但能當媽媽哥哥也很開心喔。」
「——『哥哥是男的只能當爸爸喔』,噁,紗里!妳聽見了嗎!」
紗里的頭痛得要命,她無力地倒回曉音肩上,一面朝著好友說道:「妳才是——從哪裡弄來的攝影機啊?我不記得妳有那種東西,妳是跟蹤狂嗎?」
「什麼?不就是妳說的嗎?『等會記得幫我拍我跟曉音一起彈琴的模樣』,這樣的。」葵得意地舉起手中的攝影機,紗里認出那是三年前流行的款式,葵也的確曾經在逛街的時候表示想要存錢買一台。然而這並不是重點——
「——我才沒說過這種話呢。」紗里拍了拍自己發燙的臉頰,故做鎮定地說著:「我說的是幫我拍曉音,不是我跟曉音,妳不要每次都自己擅自解讀……」
「這種事情才不重要呢,重要的是,我不相信那邊的妹控會不想看喔?吶?吶?」
「呃……你朋友真的不是跟蹤狂?」羽音往後退一步,有點不敢和葵直視的逃避視線落在她身上。
花島應該不會和朋友學壞,然後跟蹤自己的妹妹吧?
「上帝啊……」
「我覺得妹控比跟蹤狂噁心多了,真的。」葵毫不在乎地說著,紗里卻覺得這句話聽起來很不妙,好像除了面前的人以外,還連帶中傷了很多人似的,比如說她和曉音的同學——
頭又痛了起來,她停止思考,疲憊地轉向曉音:「抱歉……」
「沒、沒關係啦,不是紗里的錯,哥哥也沒有生氣,他只是喜歡拌嘴了點……」還是該說碎嘴?曉音急急忙忙的搖頭又趕緊補充:「啊、那個、誰也沒有錯,嗯!」
--瞧瞧我的妹妹多棒,羽音眼神示意了眾人,一副為曉音十分自豪的模樣。
「嗯——」狐疑地看著那個與曉音五官十分相似的面孔,她不確定地皺起眉頭:「那個是……曉音的哥哥?」
視界又模糊起來,她再度低頭揉了揉眼睛。
「紗里看過照片的吧,站在我父親身旁的就是哥哥。」從筆記本裡拿出夾著的照片,曉音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到花島的手上。
「啊……說得也是呢,跟照片上的一模一樣。」紗里笑了起來,她過去也曾經在調查中得知若月羽音的存在,但並不怎麼熟悉,畢竟是早已去世的人,也並非像曉音或曉音的爸爸那樣出名。
「那麼,為什麼會……」
——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她抬起頭來,發現這裡又只剩下自己和曉音兩人而已,葵與曉音的哥哥都不曉得上哪去了,只留下不知何時蓋在自己腿上的毛毯與琴蓋上的攝影機,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紗里又揉了揉眼睛。
「要去床上休息嗎?」曉音撿起寫有搖籃曲的樂譜,關心的詢問花島:「你看起來很累的樣子。」
「啊,也不是這樣……」
只是總覺得……
她搖了搖頭,站起身來,認為曉音的提案是個不錯的主義。從
剛才開始,她就一直處在一種莫名的困倦中,周遭的一切都很模糊,彷彿正在做夢似的,就連剛才葵說過的話都沒辦法清晰地回憶。
總覺得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但是,又好像不是那麼重要。
她打了個呵欠,目光落向被葵放在琴蓋上的攝影機,伸手好奇地拿起。這確實是一陣子前流行的款式了,但是一部分的她又覺得這個款式還沒有過去那麼久,她覺得有些矛盾,緩緩打開了電源。
「——吶,曉音……葵她拍了照片喔。」
儘管身邊的人有著視力缺陷,紗里還是將攝影機的螢幕轉向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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