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道事件結束後因為必須要隱姓埋名的過生活,住處其實一直都不太固定,經常隨時得搬家。
自從知道錦山的店在這個城市後,很乾脆的就在這裡找了間租屋直接搬過來住,反正家當也不多,對於上一個住處也沒什麼留戀,加上對於現在的自己來說,到錦山店裡度過一個悠閒的下午已經完全成為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今日一如往常的要去錦山店裡會會兄弟,來到附近才發現這個理應是來客尖峰時間的下午店內竟然沒有開燈,門口的花盆也幾乎都收起來了。
正納悶該不會是兄弟被道上人認出來或遇到什麼麻煩收店跑路之類的時候,看見錦山從店裡走出來,似乎是要收進最後的幾盆花,確定人還好好的安心不少,這才走上前來到兄弟身後打招呼:「今天這麼早關店嗎,錦。」
從昨晚開始就覺得身體特別酸痛,以為只是普通的舊傷發作,吞了幾顆止痛藥之後就睡了,直到隔天早上額頭的溫度特別高,才正式意識到自己是感冒了。
住處就在花店的樓上,由於感冒還不到非常嚴重,花店又只有自己一個人在顧,所以還是決定早起把花朵照顧好,在店裡待上半天才打算出門去買感冒藥。
正收拾門口最後一盆花的時候,碰到了每天都會來報到的桐生。
「來得正好。」感冒加上身體已經不如往昔那樣好使,半天的時間體力就已經消耗得差不多,放好花盆後,臉色不是很好看的往桐生走過去。
「咳、幫我去藥局買感冒藥。」從口袋拿出鑰匙和買藥的錢,交到桐生手上。
「買完自己開門進來,我就住在樓上,走進工作室就可以看到樓梯了。」疲憊感特別的重,總覺得頭開始暈,交代完便往工作室走去,打算先上樓休息。
「喂…你沒事吧?」邊問著接過錦山交給自己的鑰匙和錢,後者只是淡淡地應了聲嗯,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
就覺得這麼早就關店很不像兄弟的作風,原來是感冒了,以往錦山是絕對不會找自己幫忙的,就算是跑腿送貨也一定會以一個便當或一壺咖啡來當酬勞,這次完全是例外。
人在狀況不好的時候難免都會鬆懈下來而變得直率、更本能的去依賴他人,看錦山這麼差的臉色似乎很不舒服,有點後悔沒有早點來幫他一起收店。
看著他搖搖晃晃的走進店內關門後馬上動身到附近的藥局,因為自己不太吃藥不是很懂牌子和用法的差異,最後隨手抓了一盒上面標示是萬用型的成藥,覺得光是這樣還不夠,回想著以前照顧遙的時候都準備了些什麼,又繞去便利商店買了退熱貼和果凍等等,也買了微波食品的粥,因為自己不會做飯,錦山也不會讓自己碰廚房。
回到花店後用他交給自己的鑰匙開了門,確定有把門鎖好後照錦山說的往工作室樓上走,悄悄地把門推開。
「錦,藥買回來了…睡著了嗎?」小心翼翼地走到錦山的床邊,這還是自己第一次踏進錦山現在的住處。
一到樓上就累得想睡,直接往臥室走去,躺到床上休息,額頭很燙身體卻在發冷,用棉被把自己給包得緊緊的,暖和起來後很快就睡著了。
一段時間後,因開門聲和腳步聲傳進臥室而睜開眼睛,接著聽見桐生說話。
「醒著。」單手撐起身子坐起來回應,臉也比中午更紅一些,從桐生手上接過塑膠袋,裡頭除了感冒藥之外還多了很多其他東西,看來這個木頭腦袋比當年還要更加體貼了。
從裡面翻出了唯一的藥盒,上頭寫著萬用型,才想起剛才忘了跟桐生交代症狀,幸好買來的藥效果有與症狀相符。起身去廚房倒了一杯水,雖然頭有點暈,但這點程度都應付的來。
「這樣就可以了,謝謝啊...酬勞的話明天再給你,抱歉。」坐在床邊,說完了打發對方的話,便打開了藥盒,配著水吞下藥丸,過程並不是很順利,不小心就被水嗆到而咳嗽起來,劇烈咳嗽同時在拉扯舊傷,疼痛和不適感充斥在全身,更糟的是杯裡的水還因此灑了出來弄溼衣服。
「...」直到氣息順過來,先是重新吞了藥才放下水杯,摸摸右側腹剛才舊傷疼痛的地方,確認沒什麼事後,想換下濕衣服...可是桐生還沒走,總覺得有點尷尬,於是抬頭看著對方。
「……。」聽到錦山打發自己的話後沒有回答也沒有就這麼離開,就是站在一旁看著他一連串的動作,因為他似乎沒有拜託自己的意思,所以也沒有特別幫忙。
話雖如此看到他被水嗆咳的時候心裡還是癢癢的,如果是以前自己會毫不猶豫地幫他拍背順氣吧,現在卻沒辦法這麼做,一方面錦山可能會感到反感,另一方面是他身上有著舊傷,不敢貿然去碰,只能靜靜等他自己調整好呼吸。
錦山的臉色似乎更糟了,咳完更是如此,他抬頭看著自己時的表情看起來像快哭出來似的,眼角還泛著淚,忍不住伸手從床頭櫃抽了張衛生紙塞給他。
給完衛生紙也注意到床頭櫃還放著乾淨的衣服,大概是錦山事先擺在那方便替換用的,也拿了一件塞到錦山手裡然後別過頭:「…抱歉,不希望我待在這裡的話我先出去。」
「...嗯。」對著桐生點點頭,目送他離開臥室,這才起身開始換衣服,單手換衣服還是比雙手來的麻煩,已經習慣了但還是沒辦法像以前那樣快速換好。
話說回來,桐生好像根本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剛才說了那麼明顯是要把他打發走的話,他卻還是站在原地動也沒動,完全搞不懂他在想什麼。
既然他不想離開,自己也沒意思要管他,反正桐生這個人十分老實,對於物質不會偷也不會搶,放他一個在家裡隨意看看其實也沒所謂。換好了衣服後搖搖晃晃想移動到客廳找人,結果打開門就看到桐生站在臥室門外。
「我要睡了,你隨意吧。」表明了沒有要趕桐生走的意思後就輕輕靠上了門,不完全把門關上,有部分原因是怕桐生會不小心開始在家裡搞破壞,以前還當彼此是兄弟時,見識過了他在各種店家不小心踢壞人家的椅子,實在是印象深刻,要是關上門聽不見外頭大亂的聲音,到時候困擾的可是自己,回到床上躺好,重新用被子把自己給包起來。
「!啊、啊啊,知道了。」本以為錦山特別走出來就是要叫自己回家去,沒想到意外獲得了待在他家裡的許可,在他進房間後提起手上的袋子看了看,話說回來裡面的東西幾乎都還沒用到啊…
在客廳把袋子裡的東西都倒了出來,先把食物類的東西移動到冰箱,順便看看錦山生活的地方。還是兄弟的那段時間去錦山家叨擾了很多次,對於他家裡的擺設和品味或多或少也是知道的,雖然是不同的地方卻給自己一股熟悉的感覺。
這裡比起錦山過去住的地方稍微小了點,但以一個人住來說空間非常足夠,客廳的沙發和桌子跟過去也是差不多的色系,桌上還有插了花的花瓶,大概也是店裡的花吧。玄關旁的空間擺著折疊起來的輪椅,應該就是他以前的代步工具了,不曉得多久沒使用或移動過了,上頭積了一層灰塵。
大概把錦山家都繞過一遍後,注意力放回剛才他輕靠上門的房間,想起自己買了散熱貼過來但沒有拿出來用。
「應該睡著了吧…?」畢竟都燒成那樣了,現在的話偷偷給他貼上應該沒關係吧?想著拆了一包悄悄推開房間的門,稍微動手撥開他額間微微汗濕的頭髮把散熱貼給貼上。
頭暈和不適感纏身時很難入眠,暫時只是閉上眼睛休息而已,聽見了臥室門被推開的聲音,原本想說桐生只是想到處看看才走進來,直到涼涼的東西被貼上了額頭,才緩緩睜開眼睛。
「...你在幹嘛?」看見桐生就在眼前,而且還將散熱貼貼到自己頭上。
聽見問題的桐生只回答了貼散熱貼後便沒再說話。感覺真的很舒服,但更在意的其實是為什麼桐生要這麼做,自己應該沒有理由讓他這麼操心才對。
桐生拿著散熱貼的塑膠包裝,起身背對自己要去把垃圾扔掉時,下意識的伸手拉住他的衣角。
自己也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但就想這麼做,這個畫面有種熟悉感,悲傷的熟悉感。
「對不起。」理智很快就戰勝了,放開桐生讓他離開,悶熱到難以運作的大腦,在散熱貼的幫助下逐漸找回清晰的思考方式。
自己躺著,而桐生背對自己站著的時候是...原來如此,是千禧塔、是一百億事件,那時候的視線裡的桐生,和剛才有那麼點相像,他背對著自己,和由美相擁在一起,聽由美訴說著即使失憶也保有的,對桐生的愛意。
下定決心要和神宮一起下地獄,就是那個時候吧,失去了目標、拿不下東城會、所有曾經珍愛的人們都不再看著自己,那時候要是選擇活著,肯定會比死了更加痛苦,那麼至少在最後,想要做一件事為這條悲慘的爛命掙扎出光芒。
但...現在想起來,為什麼這一切,都像是在為了桐生?像是想在生命的最後被他正眼注視著一樣。
「…錦。」沒有料到他還醒著,本打算在不驚動到他的前提下為他做點事,現在是泡湯了,不過也因此看見他在重逢後從來沒表現過的,脆弱的那一面。
當衣角被拉住時第一個反應自然是轉過頭去,聽見的是微弱的道歉,看到的是他馬上放開衣角的左手,還有那個似曾相識的、流露出悲傷情感的眼神。
啊啊……原來如此啊,上一次看到這個眼神就在十一年前,也就是在千禧塔上失去他的時候。在最後的最後,他不顧自己的呼喊和神宮同歸於盡前,對自己露出找回自我般自信的笑容,但同時也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一絲悲傷。
最終自己沒能阻止他自我毀滅,也沒能詢問他悲傷的原因,不過現在似乎可以理解了,這個原因就出在自己身上,要是有早點察覺的話,當時就不會失去他了吧……而現在,此時此刻,給了自己能再次抓緊的機會。
「…你等一下。」離開房間後把垃圾丟掉,找了個托盤把水和運動飲料、杯子、果凍等通通放上,回到錦山的房間把東西全擺上床頭櫃,然後大膽地坐上他的床:「不介意我待在這吧?錦。」
拉不下臉皮說出心裡話,只是搖搖頭表示了不介意,並且更往桐生那靠近了一點。
光是桐生待在身邊就覺得心暖,這就是十一年前最想要的東西吧,在痛苦的時候有個人願意看著自己,有人願意陪在身邊。如做夢一般,那時最期望在自己身邊的人,現在真的看著自己了,即使晚了十一年,當情緒湧上時還是有那麼點想哭。
情緒被如此牽動著的同時,也悟出了一個從以前到現在都擺在眼前的事實——自己喜歡著桐生,早在很久以前就喜歡桐生,想這輩子都和他在一起的喜歡。
伸出手再次抓住桐生的衣角,這次他不是看著別人了,而是以他自己的意識決定待在這裡。這是不是代表著,自己還有一點機會?也許是大腦被燒暈了,竟然出現了如此不切實際的想法。
很快的又放開了手,向來理性思考的人不會被一時的鬼迷心竅做出衝動的事,就算有機會、那麼也不可能是現在。
拉高棉被遮住了半張臉,因為已經不知道現在的自己究竟是因為發燒臉紅,還是因為發覺感情後產生天真的想法而臉紅。
「…謝謝你啊。」看著錦山露出棉被的半張臉,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
謝謝你這次沒有拒絕我啊,錦。
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失去,沒有被任何人等待、連「桐生一馬」這個存在都將消逝的自己身邊,你再次出現了,原本以為再也抓不住任何東西的雙手,如今還能碰觸到你。
注意到錦山再次抓住衣角又放開的手後,想起過去在照顧遙的時後也發生過類似的情境,記得當時最後是這麼做的——隨著腦袋的思緒手也有了動作,回過神來自己已經握住錦山從棉被裡伸出來的手了。
「…啊,這是…」握住之後錦山原本半瞇著的眼睛都瞪圓了,這才意識到這麼做好像不太妥,眉頭糾結在一起想著該怎麼解釋,偏偏腦袋裡已經自動刪除了主動放手的選項。
手被桐生緊緊的握住,整個人都被驚醒了,看著說不出個所以然的桐生,自己現在也完全不了解這是什麼情況,只覺得發燒好像燒得更嚴重了,散熱貼也不如剛貼的時候那麼涼。
整個人又更往棉被裡縮了一點,只剩下頭髮和被桐生握住的手露在外頭,而自己這次也緊緊地回握了桐生。
剛剛才在想著那些曖昧不明的事情,現在卻好像被扔了個直球一樣,完全招架不住,已經不明白了,自己這輩子究竟要在桐生面前狼狽多少次。
從桐生手心溫度傳來的安心感,慢慢帶起了睡意,原本就因上午的事務忙累了,無論是混亂的思緒或者兩人間這微妙的氣氛,都不敵睡意的侵襲,最終還是闔上眼睛好好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