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日過去,桐生幾乎是每三四天都會來花店報到一次,而且每次都只買一枝花...哪有人會這樣買的?根本就擺明了不是來看花,而是來看自己的。
桐生保持著這個光顧頻率大約也有一個多月了,這段時間自己也慢慢習慣了去面對那張臉,已經不會像當初一樣抱持著想要分離、想要結束,這樣的情感。
「只是來看看也可以喔。」在某次幫桐生結帳,將花交到他手上時這麼說了。不得不相信時間是可以慢慢讓人卸下心防的這點,理由是我也變的有那麼點想見桐生。
自從那次得到能以客人身分到店裡的許可後時不時就會往錦山的花店跑。
為了好好履行只能以客人的身分去店裡的約定,起初每次去光顧一定都會買下一支花,還給這些花準備了一個小小的花瓶,儘管自己的住處無論和花還是花瓶都一點也不搭。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陣子,錦山的態度也有逐漸的轉變。
一開始除了踏進店門的"歡迎光臨"和結帳時的"謝謝惠顧"之外什麼話都不會說,也不會正眼看著自己,一段時間後也開始會向自己打招呼了。
偶爾也會有除了生意外的簡短交流,雖然頂多是問吃過飯了沒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這依然是個好現象,彼此之間的隔閡和距離確實有在縮短。
某次結帳時,錦山突然說了只是來看看也行,聽到他的這句話後非常開心,並不是因為不用再強制消費,而是因為彼此的關係不再只是冷冰冰的消費者與銷售者了。
那次之後在店裡待的時間就更久了,也不一定會在那消費,就是去看看錦山工作的樣子順便看看花,久而久之有些常客也都快認識自己了。
好像對桐生太好了,自從對他說了來看看也行,這傢伙待在店裡的時間就真的變長了,雖然這對自己而言並不完全是件壞事。桐生總是在店裡繞來繞去的,把每束花都重複看遍,但想也知道桐生根本就不懂的賞花,所以在忙碌的時候,只要視線稍微瞥到桐生那,就能發現他在偷看自己。
但關係也僅此而已,並不排斥這種有點距離感又不時眼神交會的相處方式,有時候會有熟客問到桐生是誰,為甚麼常常待在這裡?
「吉祥物。」此刻還說不出桐生是朋友之類的話,總是笑著隨意回答,接著轉移話題打混了過去。
桐生常來之後,也慢慢地發現了一些事情,就是這傢伙還是跟以前一樣很不會照顧自己,常常在店裡一待就是一整天,待到連午飯都忘了吃,非常需要別人替他人操心,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活到現在的,因此現在的自己在中午叫便當時,都會刻意多叫一份拿給桐生,反正就算他不吃或沒來,自己也能吃掉兩份。
隨著待在店裡的時間拉長,觀察到的事情也更多了。最令人在意的部分當然是他缺失的右手,少了一邊的胳膊讓他沒辦法一次搬很多重物,總得靠推車之類的工具輔助,雖然有義肢,據說那對身體的負荷也不小所以通常不會使用,但畢竟只有一隻手能推動的重量還是很有限,卸貨時經常看到他來來回回跑好幾趟,然而每次問他要不要幫忙都被拒絕。
還有他工作時的模樣,第一次在花店見面時錦山的態度非常冷淡,說話用敬語也只是標準的官腔、不帶任何感情,起初以為他在工作時的態度就是這樣,後來發現不是如此,他待客總是相當親切,對於不了解花卉的客人會用心的介紹每一種花,跟一些常客也經常有說有笑的。
有一次因為自己太常出沒被常客認了出來並向自己搭話,問道「聽店長說你是這裡的吉祥物?」當下一時之間不曉得該如何回答,隨後想起在尾道扮演吉祥物的經驗後小小擺了一個POSE說了聲「道道」,結果讓客人包括錦山都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不過隨後錦山馬上假裝清喉嚨掩飾過去了。
這次又不小心在這裡泡了半天,快到午餐時間才想起來自己到現在都還沒吃過飯,想著也是時候去吃頓飯了,突然一個便當被遞到自己面前。
「…?這是?」困惑的接過便當問道,但是把便當拿給自己的兄弟沒有回答,只把餐具也塞到自己手裡就回到櫃台了。大概是打算請自己吃的吧…這麼想著,接受了這份好意,在店內找了一個沒什麼人會經過的角落就站在那吃了起來。
總是拒絕桐生的好意並不是出自於客氣,而是不想成為需要依賴別人的存在。所有事情都想自己做好已經成了天性,因為在以前的種種事情中體會過了,他人給予的幫助,最後都不會帶來好的結果。
還沒開過的便當放在一旁,裝上黑色機械義肢,在與營業區隔著一道門的工作室裡,整理下午要寄出的花束,由於不時得確認有沒有客人進到店裡,所以兩者的隔間是用特殊玻璃,從工作室內可以清楚看見營業區的動向,但也因此抬頭就注意到外頭在花叢間一個人吃著便當的桐生,色彩豐富的花草參著一個黑髮高個,不僅特別的顯眼,也讓人覺得有點可憐。拿著整理好的花束回到外頭,走到桐生旁邊。
「吃完飯後,幫我把這束花送去這個地址。」把寫著地址的小紙片交給桐生,看桐生這麼閒,直接當作他接下來沒有行程,擅自使喚他去做點事情。都吃了自己買的便當,現在的桐生出手幫忙的話,就不算是幫助或好意,而是普通的勞動換餐費。
「需要代步工具的話外頭有腳踏車,到了之後報我的名字,客人就會明白了。」簡單交代之後,看桐生還沒吃完便當,先繞到櫃檯把花束放好,拿噴霧器讓花朵吸收一些水分。
說起來,櫃檯旁邊有為了方便進出而騰出的小空間,抬頭看看桐生看起來十分可憐的樣子,內心有了一些想法,開始移動櫃台附近的花束,讓旁邊的位子有更大的空間。
「…咦?」飯吃到一半因為聽到兄弟的聲音而抬起頭來,從給便當到主動過來向自己搭話都是預料之外的事,更不用說現在還是他頭一次來找自己幫忙。
接過錦山遞來的小紙片時終於第一次真正看到了他右手的義肢,純黑的無機物在碰處到自己的手時傳來了冰冷的金屬感,雖然基本上都被袖子蓋住,但僅僅是手掌的部份看起來就十分沉重,也能理解為什麼錦山不想一直裝著它了。
「我知道了。」看了看紙片上的地址後點點頭,既然兄弟有求於自己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倒不如說其實有點高興終於能成為他的助力。
把手上的便當三口當兩口快速吃完,到櫃檯去拿錦山剛剛交代給自己的花束:「那我走了。」簡單打聲招呼後就踩上店外的腳踏車送貨去了。
要送的地方距離花店沒有多遠,把花確實交到客人手裡後踩著腳踏車回到店外停好,再走進店內準備跟錦山報備的時後注意到櫃檯邊有了變化——原本騰出大概是方便行走的空間多了一張小桌子和小板凳……難道是有客人要帶小孩子來嗎?
吃完了便當後卸下機械手臂,把手臂收回工作室裡,在與花卉批發商談妥了事情後,電話正好響,是剛才收到花束的那位客人打來的,特別來告知已經收到貨,接著聽見店門被推開才有的鈴鐺聲,是桐生回來了,看來他已經把送花給辦妥,今天事情都很順利,心情好的在那張小桌子上多放了一個小花瓶後,發現桐生正好看著櫃檯邊的木質小桌椅,而繞到他的身邊去。
「那是吉祥物的位子,以後坐著吃飯吧。」經過了一個多月,從初起彼此間好像有著無法越過的崖,到現在終於能夠自然地對桐生露出淡淡的微笑,然而此刻的自己還沒有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