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著手中尚未開封的酒瓶慢悠悠在走廊上磨蹭,難得因困擾皺起眉頭。
喝酒倒是沒問題,說實話對宇治茶和梅酒的味道還挺感興趣的,但要解決一整瓶還是有點難度。
用膳過後,又是開始醉心工作,點算著本丸所剩資材與倉庫裡的備品,一直到了確認一切正確無誤才願意離開倉庫。重新踏到簷廊之上,抬首一看——天色已經全黑了。
想起明日並無出陣安排,內番方面亦非自己的當番,難得能有更多餘裕處理尚未書寫完成的遠征報告。這麼想著,本已稍急的步伐略為加快,直至視界裡映進某道身影,這才慢了下來。
打刀的夜視能力尚是不錯的,半刻的警戒之後很快就認出慢悠悠地走著的太刀,於是揚了揚眉。以往甚少在這個時段會碰上鶯丸,有點漠不關心地思忖著,再度加快腳步本想越過對方的身邊;只是於走過太刀身邊時,眼角瞄見他那皺起的眉頭,最後還是止住了步。
「嗯?這個聲音,是長谷部嗎?」
聞聲便朝音源轉去,確認來者的身份便湊了過去。雖說是在本丸沒什麼交情的刀,但自己本身便不太在意這種事,而且這大概是解決當下問題的好機會。
「呀,其實啊……嘛,細節就不說了,總之我弄到了這個,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掉。」省略絕大部分的說明直接將整瓶酒舉高讓對方看,「正好缺了個臨時酒友什麼的。」
自己喝不完就找人一起喝,這樣就能解決了,沒錯。
「大晚上的別杵在走廊上磨磨蹭蹭的。」冷冷淡淡地回了一句。
也不打算回應那問句,僅是彎下了身湊過去看對方手上捧著的酒瓶。這麼彎身端詳了好一會之後,眉頭也是擰起來了。
「宇治茶……梅酒?」是個從未聽說過的配搭。與眼前刀交情雖淺,也是清楚他對茶的喜好,只是沒想到他對茶的喜愛到了會對這種酒出手的程度。再瞄了他一眼,「真虧你能弄來這種東西。」
「啊啊,雖然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弄來的。沒想到用主上的錢能弄到這麼有意思的東西啊,很厲害吧?」
見對方有點興趣趕緊以自己對眼前的打刀的認知扔出對方大概會在意的事情,企圖進一步提起對方的興致好達成自己的目的。
「長谷部也很好奇吧?對吧?」
「……主上的錢。」
很快地捕捉到了對方話裡的關鍵字,下意識地作出反應,抬眼瞪向鶯丸。居然用主上的錢買了這樣的東西——滿心都是這樣的念頭,一時間是沒察覺到對方的打算。
事到如今,對眼前的刀作出訓話也是於事無補,也不見得對方會將自己的話給聽進去。只好明天去請主上禁止刀劍男士胡亂揮霍金錢了……如此暗忖著,被問到的時候只是輕哼了一聲。
「對這酒是沒興趣,我只知道不能讓你浪費用主上的錢所買回來的東西。」
「是嘛是嘛,我也覺得不喝有點浪費來著。如何,長谷部也要來一杯嗎?」
覺得對方是上鉤了便輕搖手上的酒瓶,得意地笑了出來。向長谷部招了招手,輕扯對方的手袖示意對方跟上自己到自己的房間作客,正好大包平因遠征出門了變為正適合品酒的房間。
不過酒杯……嘛,茶杯就好了吧,反正也有茶。
開門回房先是隨意抽出一張坐墊給對方在矮桌旁坐下,接著把平時常用的茶杯拿了出來。
「哎呀,不過沒想是和長谷部呢……」
沒想到找來的救星竟然是滿臉恨不得把自己刀解的長谷部,意外還挺有趣的。
被扯了衣袖,一頓之後板著臉還是跟上去了。一路上是沉默著的,終於稍微有點冷靜下來的頭腦,此刻才有想法成形——
自己是不是被完全牽著步調走了?
只是既然都跟著人走了……主意已定,決定今夜得監視著鶯丸將那瓶梅酒喝得一滴不剩才能安下心來。
進入人的房間裡、被招呼著坐下,在從未踏足過的房間裡稍微有點坐立不安,正座的姿勢端正。「……怎麼,」聽了人的話,在雙手接過對方遞來的茶杯時,又是瞪他一眼,「不滿麼。」
「怎麼會?沒想到長谷部會應約跟這隻鶯來個夜會什麼的。」
用著不知是不是在開玩笑的語氣笑道,注意力則放在手中開瓶的動作上,率先為長谷部的茶杯注滿梅酒,稍後才準備了自己的份。
「畢竟和長谷部這樣面對面聊天還是第一次,還挺愉快的……嘛,一期一會之類的?」
雖然喝的不是茶就是了。
正座好後舉起自己的茶杯模仿乾杯的模樣,卻等待對方先喝下第一口。
「……」最不擅長應對這種聽不出來是認真的還是玩味的話語,皺著眉頭沉默著,直至鶯丸給自己手中茶杯開始注酒時,才終於小聲地道了謝。
這麼說來的確,跟鶯丸單獨相處好像還是第一次。對他所說的「一期一會」是不予置評,轉過了頭,「我可不覺得有多愉快。」這麼說著,語氣雖然平淡,但沒方才那麼生硬了。
雙手捧起茶杯,垂眸注視杯中液體。對「宇治茶梅酒」的味道毫無概念,是真的不知道此酒入口會是什麼味道的。稍一抬眼就看見了鶯丸靜靜地看著自己,眨眨眼,總覺得在這裡退縮就像是認輸一樣。
於是將茶杯湊到嘴邊,張唇呷了一口梅酒——在液體滑過舌尖通過食道的時候,露出了略顯微妙的表情。……是以往從未品嚐過的味道。
「主上的錢的味道如何?」
省略掉大半句的內容,實際只是想問對方對試飲的感想而已。一開始長谷部會上鉤似乎也是因為用了主上的錢,因而也把第一口的榮譽讓給了眼前的刀,不知道有否讓他滿意。
「……、咳、咳咳、」
讀不懂對方的想法,鶯丸的話落在耳中,聽起來徹徹底底的是一句嘲諷。不小心噎到之後,一邊調整著呼吸一邊第三度瞪向眼前的刀——似乎沒什麼效果。決定不跟人多作爭辯,略顯笨拙的回應,「酸酸甜甜的。」
「在意的話,你自己也喝啊。」一頓之後,揚了聲,眼神也是轉向鶯丸手中的茶杯,彷彿是轉移話題,也像是催促人快點喝下梅酒一般。
「啊啊,說的也是。」
眨眨眼不理解對方為何會有如此大的反應,真是把有趣的刀啊。
嗅了嗅杯中酒水的味道,接著才將茶杯送至嘴邊小啜一口。梅酒沾濕口腔便因意外的味道瞪大了眼睛,「……意外挺清爽的啊。」
綠茶的芳香和梅酒的鮮味意外搭配,雖然對酒沒什麼認識,但大概能算在好喝那邊吧。
「長谷部喜歡嗎?」
偷瞄對方茶杯,看那人拉著一張仿佛隨時都能殺人的臉實在搞不清他是否喜歡。邊盯著對方的臉看邊慢慢喝著自己手中的梅茶,渴望能看出一點端倪。
想要點茶菓子啊……現在的話應該是找下酒菜?
雖然沒有開口,但對鶯丸作出的評論,心裡是暗自點頭。綠茶的香氣淡薄,和著梅酒的酸甜所協調出來酒香,以及舌尖留下酒精獨有的微微辛辣——
「不討厭。」這麼輕聲回應,語調比剛才要更緩和一點。說不定下次可以也給主上送一瓶,讓主上品嚐品嚐,如此想著又是捧起杯子,一口一口地呷著。
逐漸習慣這梅酒的氣味,嘗清這味道之後,說不定能稱得上算是喜歡。默然無聲地喝著,很快地手中的茶杯就清空了。
「是嗎,那就好。」
聽見就長谷部而言的高評價,總算放下心來釋懷一笑,勤快給對方重新注滿一杯梅酒。
「要吃點什麼嗎?雖然我只能拿出點茶菓子就是了。」
注視著對方的喝酒情況,每次看見對方快要喝乾便率先為其添酒,反而是自己沒喝上幾杯。
可能是因酒水摻了梅子特有的酸甜而變得更好入口、又或者是不討厭這麼安安靜靜地將醇香送進喉間的氛圍,清空酒杯的速度比平日似乎要快了一點——然後思路由酒精遮蔽的速度,也理所當然地更快了。
「……隨便,都好。」頓一刻之後才回應鶯丸的問句,又慢了半拍才瞄過去鶯丸的方向,望見了他半空的茶杯。微歪過頭,收回目光,看見的是自己手中方才被注滿的杯子。
似乎後知後覺地察覺了些什麼,眨眨眼睛,逕自拿起了置於一旁的酒瓶,給鶯丸的杯裡注進了滿滿的梅酒。
「哦哦謝了,想乾杯嗎?」
沒想到長谷部竟為自己添酒,稍微有些驚訝,但也因此感到愉快。
謝過對方之後拿起酒杯送到對方面前,似乎是等待對方乾杯。
「……?」
距離第一杯酒水下肚好些時間,醉意逐漸起效。反應有點慢下來了,指尖撫著茶杯邊緣,靜止一刻之後才學著對方那般,將杯子推前。
杯子碰撞所發出的聲響輕輕的。細起眼睛看了再次清空的茶杯,這回又是主動拿起酒瓶,先是給鶯丸添了酒,才再注滿自己面前茶杯。
「這是這是……」
聽著瓷器碰撞的清脆聲響過了一會才回過神來,沒想到對方真的回應自己的動作乾杯了。
該不會……
為了解開心中的疑惑起身到櫃子拿回一瓶金平糖,扭開蓋子放到對方身邊。
在乾杯之後收回手,低下頭慢悠悠地晃著杯子,看著杯中液體隨著茶杯傾斜晃動。在鶯丸站起身之後才再次看向他,緊盯著人的動靜,最終視線落在了置在身邊的玻璃瓶子上。
大概花了五秒鐘才辨認出來那是什麼。褪下白色手袋,從裡面挑出了一顆糖果,毫不猶豫地放進了口中——是熟悉的甘甜,這麼想著便彎起了眼。
總覺得眼前的刀好像一直朝這邊看。什麼、你也想吃嗎、這個,出口的話句有點零碎,邊講著又從瓶裡揀了一顆金平糖,遞到鶯丸的面前。
「……謝了。」
眨眨眼接過金平糖吃下。除了道謝不知道可以說些什麼,因而拿起茶杯再啜了一口梅酒。
這是醉了吧。
假設逐漸轉變為確信,眼前的刀此刻異常的舉止大概就是這個原因導致的。
第一次看到へし切長谷部這把刀如此失態的樣子,說實話還挺新奇有趣的。
將一切擔憂拋諸腦後,試著將對方的茶杯挪到一旁。彷彿是找到新的娛樂一般,想看看對方還能給出什麼好玩的反應。
「嗯。」
能聽見自己這樣應了一聲。摘下的手套隨便地搭在了膝上,伸手拿起裝著金平糖的瓶子,晃了一圈聽著糖果滾動時的聲響——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茶杯被挪開了。在嘴裡的甜味褪去之後,放下了玻璃瓶,重新看向面前本來擺放著茶杯的地方。
「……?」歪過頭。思路因為酒精的作用而變得不清晰,伸出的手劃過空氣,確認茶杯不見了,皺起眉頭。
「……」慢慢地抬頭看向鶯丸,更準確來說、是鶯丸手中的茶杯。
靜靜看著對方的一舉一動,看似一臉冷漠,心中則難得快憋不住笑意笑出來。
要是會用那個叫相機的東西的話現在肯定已經把眼前的刀的模樣拍下了;要是有本叫へし切長谷部觀察日記的話現在這一幕肯定已經成為整本日記中最珍貴的精華了。
就是這種程度的驚喜與滿足。
「喜歡的話把這些都送給你吧?」
拿起一旁只剩下不到一半的酒瓶,直接將其擺在對方盯著自己茶杯的視線範圍內,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理所當然是讀不懂對方在想什麼的,慢悠悠的視線又巡了一圈,拿起酒瓶,看看酒瓶又望望鶯丸的茶杯,給他又倒滿一杯梅酒之後——
將酒瓶放了下來。稍微搖晃著撐起身的動作,大概是想去尋找杯子,右手撐地的瞬間指尖觸到了冰涼的硬物。
……?剛才杯子明明不是放在這裡的。這樣擺著腦袋,又重新坐下。捧起尚是半滿的茶杯,也沒打算深究了,又緩緩地一口口呷起梅酒來。這酒的味道真不錯,主上應該也會喜歡的,還有給那傢伙也嚐嚐看好了,說不定挺合他口味的。嗯,不錯。半垂著眼瞼,低聲的自言自語,不知道鶯丸有沒有聽見。
看著對方呆滯得有點可愛的模樣,身體難得因憋笑而微微發抖。
這可真是看到好東西了。
「……啊啊,他們也一定會喜歡的。」
雖然連他說的是誰都不清楚,總之還是隨便接了句話。眼睛則一直盯著對方,生怕漏掉任何一個細節。
說是這麼說,但是在這麼喝下去明天醉宿會很辛苦吧。
「吶長谷部,喝完這杯就結束如何?」
雖然不知道他能不能聽見自己說的話,但出於擔心還是按壓住繼續觀察的心情了。
視界稍微有點矇矓了,但還像是沒察覺到一般,又拿起了酒瓶給自己添酒。酒水注進茶杯之中的聲響還滿好聽的,再次彎起眼睛,將杯子送到嘴邊的時候莫名好心情地輕輕笑了起來。
然後聽見對方的話,笑意一斂,不去看朝自己搭話的鶯丸。
「……還能喝,你、你也來,繼續。」這麼說著,又一把抓過酒瓶作勢要給鶯丸的杯子裡注酒。
「我是怎麼樣都好……」
伸手將茶杯推到對方手邊方便他倒酒,待對方滿意了才把茶杯收回慢慢飲下。
這傢伙明天會起不來床吧……嘛,現在看起來挺開心的就無所謂了吧?
捧著茶杯慢慢喝酒,最終決定還是安心欣賞眼前人的醉酒模樣了。
「……嗯。」給人倒滿酒,滿足地嗯了一聲,歪著頭又開始喝起酒來。
又喝了大概兩杯之後,連意識都不太清楚。酒瓶內的梅酒大概差不多被清空了,似乎還記得一開始答應鶯丸一同解決這瓶酒的事——啊啊、這樣就沒有浪費主上的錢了,下次再亂用主上的錢、絕對不放過你。醉意完全起效之後,嗓音裡的迫力不剩一分一毫,有點含糊的發音甚至連自己都聽不清。
「唔……」紫色的眸子瞇起,然後慢悠悠地闔上。湧現的睏意來得很突然,手一鬆放下空掉的茶杯,迷迷糊糊地、身體不再挺直,而頭開始隨著一定節奏前傾。
「長谷部……?」
過了一會眼前醉酒的刀便再無動作,出於擔心便起身走到他的身邊。湊近身邊發現對方呼吸平穩,大概是睡著了才放下心來。
還是第一次近距離觀察醉酒的刀呢。
「在這裡睡覺會感冒的,長谷部,回房間再睡吧?」
雖然也知道對方八成是聽不見自己的呼喊,但還是試圖喚醒醉酒的刀。邊呼喊著名字邊伸出指頭戳了戳那人的臉頰,捉住肩膀搖了搖人仍是沒有反應。
麻煩了啊……怎麼叫都叫不醒,也總不能扔在這裡不管。
思考了一會之後決定拉起睡夢中的刀,幾經辛苦將其背了起來,然而礙於身高差異長谷部的雙腳難免要拖地了……嘛,就請他忍耐一下吧。
拉開房門,拖著長谷部緩慢走出檐廊,往記憶中對方的房間的方向走去。
長谷部的房間大概是這邊吧,大概吧。
……不過真的有點重啊,這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