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手裡正拿著試劑混合,正認真測量混合度數時,門口忽然傳來一聲巨響,雙手一抖兩管心血全灑了地毯,愣愣的看著滿地混亂還未來得及反應門口又傳來陣陣女孩的哭嚎。
「……。」默默的轉身往廚房尋找抹布,走到一半才想起也許該找房務處理才對又折反尋找電話,在這來回之間哭聲隨著對門進入房間後消失無聲。
然而對面顯然不是個擅長安撫女兒情緒的父親,除了一些無意義的安撫聲再無更多有用處舉動。
繼混合藥劑之後,塑型失敗的人皮、被刀子劃破的手指,甚至連深夜都能聽見隱隱約約的啜泣聲,真不曉得是自己神經太脆弱還是對面的專長就是使用魔音穿腦。
中國有句成語叫做「敦親睦鄰。」,原本稟持著和氣生財的立場,終於在失眠的第三夜破功。
就連睡衣也來不及換下,睡眠被打擾的憤怒讓自己連形象也沒來得及顧及,披著髮便起床往門口走去,打開門便看見對面掛著代表花的門牌,自己從未研究過那是什麼花比起這個想先掐死對門的衝動更盛。
「嘿!先生!我想你需要知道現在已經幾點了!」憤怒之下拍門的力道也忘記有所節制,然而以為緊閉的門扉居然沒有關上,沒想到門被排擠力道刷得大開門戶。
而在門後映入眼簾的人既不壯碩眼眶底下也沒帶著疲憊的黑影,反而是泛著淚光紅著眼眶、小嘴翹的老高還抽抽噎噎的喘氣,有著兩根紮的亂七八糟的小辮子的,小女孩。
「……。」敲門的手還沒來得及放下,女孩閃著光芒的藍綠色眼眸毫不避諱的看著我,帶著好奇與一點怯弱,期盼已久的寧靜卻在不恰當的時機來臨。
「oh my gosh!」Lucas幾乎一點辦法也沒有了。眼前不及他腰身的女孩天崩地裂的哭喊尖叫幾乎撕扯他的耳膜,他幾乎能看到玻璃窗微微晃動的震幅要崩裂了玻璃角兒,不就幸虧是強化玻璃嗎。自從報到成功錄取後他倆的「新家」成功落坐於這高級飯店的11F,向外景色眺望飽覽天地一色,床鋪柔軟而馨香,特別裝修的隔壁小房間甚至還是小女孩最愛的粉紅蕾絲風格,床鋪坐滿了柔軟的娃娃。但這一切似乎吸引不了Lily的半點注意,從入住到現在!三天!到底是有多少眼淚包藏在這小小的身子裡?
「我——要——回——家——回家!!Lulu!我不要住在這!」Lulu是他小姪女對他的專屬暱稱,因為她是Lily而他就得是Lulu,沒有意義的任性,他就隨便人這麼叫了。平時他順著寵著孝順著,就是晚上一睡覺就鬧騰,說床沒有味道,該死的床該有什麼味道,棉花味嗎!
Lucas可不知道這幾天哭喊早就吵得臨近「鄰居」瀕臨崩潰,用談判的語氣蹲身試圖與小女孩平視,「這裡現在,就是我們的家,哪裡也沒得去,懂嗎Lily?」換來的不過是另一波更為猛烈的哭喊不休。自入住這三天他們一步也沒外出過,三餐都是虧得Room Service送往,房間內一片狼藉,移位的沙發椅,四處亂扔的娃娃、枕頭,就連女孩自己的頭髮也是一片凌亂。
「這裡、這裡才不是我的家……這裡、這裡沒有Daddy的大飛機!」小女孩一邊哭哭啼啼一邊哽咽道出委屈,她說的大飛機是放在客廳裡懸吊在天花板的那只模型飛機。Lucas霎時無聲,幾乎投降似的將臉埋入雙掌內搓揉,爾後又聽見女孩繼續委屈地道:「沒有Eric叔叔在隔壁家唱的老歌、沒有Ms.Tracy煮的飯菜、沒有Daddy的老唱片機、沒有、沒有Lulu你的大機車……這裡什麼都沒有這裡才不是我的家……」
那種委屈從根部開始滋生、蔓延,緊緊纏繞Lily想回到過去的萬般不捨與不願面對,面對親生父親的死亡她還是不知道如何應付,這麼小的姑娘任這種心酸四處流淌,最後化作睡前無止無盡的淚水。
霎時外頭一聲猛烈的拍打聲震住他倆,Lucas還來不及咀嚼Lily說出來的那些東西,本就沒關緊的門被猛力「碰」地一聲大開了門戶,外頭一名長髮陰沈男滿臉怒意以及來不及收下自己也驚訝門被拍開的驚嚇出現在門外。
……現在是?突兀尷尬降臨連Lily都不哭了,睜著淚眼好奇張望外頭的陌生男子,Lucas這才站起身不著痕跡地站在Lily面前將人擋在身後,「嘿,請問有什麼事嗎?」
在與小女孩兩相凝望之際,一道高壯的身影穩穩的遮住女孩並警戒的詢問來意為何,適時的將我拉回現實。
「……喔,抱歉。」疲倦用手遮去半張臉,不曉得是為自己的失態的服裝還是直盯人家女兒的失禮道歉。
「先生,我是住在你對門的鄰居,也許我們日後有合作的機會,不過……。」正在思索適當的用詞時,恰巧看見從男人腿邊探出頭來的女孩,停頓了會覺得也許坦承相待有助於早日解脫,看向警備的男人顯然對方也被折磨的精神崩潰,再差一點過兩日變成二重奏也不意外。
「為了日後著想,也許我們該先解決一個共通問題,例如好好睡一覺。」雙手環胸的直盯男人。
「很顯然你不止無法阻止她的哭嚎,就連她的頭髮也像是炸開的沖天炮。」還來不及思考外國人是否理解沖天炮為何物,女孩的頭髮糟的讓人難以忽視,簡直就像螞蟻在心頭咬一般的令人煩躁。
一句帶有諷刺意味的話就說出口,連幾日的失常及失眠就連理智也要離家出走,甚至快要無法分辨這股躁動是來自於失眠還是那兩根雜草辮。
男人直率的道出他現有窘境,Lucas一陣窘迫頓時啞口無言地看著他姪女頂上兩根稻草,想辯駁卻支吾其詞。Lily從他腳邊探出頭後整個身子都探了出來站在他面前與門邊的男人相望,「叔、你是叔叔還是阿姨?」顯然五歲小孩是還分不太清楚華人長相的,尤其還留一頭這麼長頭髮的華人,Lucas簡直能看見對方頭上幾乎要燒出火花的怒火。
顯然這期間的失眠不只他一個受害者——Lucas自然讀懂對方因何而來了,被吵到失眠的。
這期間他家Lily逮到機會就想往外跑,門上再複雜的鎖早被她摸得懂了,喀嚓幾聲就開鎖,鎖是拿來對付外賊可不是用來應付內憂的啊——!Lucas再一次甩上大門後又一次告誡小女孩禁止開門,於是惡性循環,哭鬧不休,徹夜失眠,就算摸到一點能睡的時間又怕這懂鑽的又想在他眼皮子下開鎖逃了。
然而幾次下來並不是每一次他甩上門有成功應聲鎖上,外力衝擊的反彈容易致門沒成功吻合上鎖囊而留道門縫,顯然幾次Lily的哭嚎聲自門縫傳遞整層11F了。
面前這陌生男人看起來就是第一受害者,看他眼皮子下那拖得冗長的黑眼圈跟鬼沒什麼差別,莫怪人撐到今天終於來抗議,而他應該是得向男人道歉的,但他出聲道出的卻是——
「你行?那你來。」
雖不知著不著痕跡,總之白眼肯定是翻的,這個男人到底怎麼把小孩子養大的?
在門口蹲下身子與女孩同等身高對望,與剛才男人簡直要找架掐的態度相比反而對這個半大不小的女孩更多點耐性,兩人差了幾步距離直接忽視中間那堵肉牆。
「我是男生,我留起長髮是為了工作需要,但也因此我很會整理長頭髮,以後如果妳喜歡我能讓妳像個小公主一樣綁著漂亮的馬尾,頭上戴著閃亮亮的頭冠,我不知道妳喜不喜歡艾莉兒?還是艾爾莎?」為了證明性別,言語間順手將長髮隨意綁起,雖說是長髮但若非刻意,這張臉其實沒有女相的痕跡,無論是輪廓或者身材,只是依外國人的眼光來看,亞洲人的骨架還是偏細瘦加上天生的臉孔辨識障礙,其實無論長得美醜他們都認為模樣差不多。
「我就住在對面,妳能隨時找到我,如果妳願意成為我的新朋友的話?Cloud,這是我的名字,以英文來說的話,妳呢?」其實他並不認為眼前的女孩需要甜言蜜語拐騙,小孩子的情緒表達很直接,開心就是笑不開心就是哭鬧,也許是陌生環境的不安感讓女孩無所適從,總而言之先拐上床讓彼此解脫才是重點,頂著黑眼圈的面容其實不怎麼好看,但以目前來說把眼睛睜開並且將眼神釋出最大能力的善意已經是極限。
「但是無論如何,妳想要變成公主或者想要我陪你玩,我們都得先休息、儲存體力才行,妳看過公主們不睡覺的嗎?她們都乖乖的吃飯睡覺才能維持這麼漂亮的,妳知道嗎?好習慣要持之以恆。」接著眼神往上一瞟,意思要男人接著說服,再怎麼說自己也不過是個突然衝進門的陌生人,難不成還奢望我抱她上床?
「哦?哦!對,該睡覺,妳看啊Lily,人家這麼說,小公主就是要睡覺。」話鋒一轉往他這兒來,Lucas看陌生男人眼神瞟過來的無聲示意,再不會讀空氣也是該懂趁勝追擊,就像馴服一樣他一步步靠近她的小姪女。
Lily頭一歪,似乎認真思索人家話中的道理。五歲小孩再聰穎也辯不過滿口謬論的大人,加上時間真也是晚了,再怎樣鬧騰也是夠累。小女孩轉身伸高手,終於自願讓Lucas親自將她送抱上床。
從小房間出來時Lucas輕關上門,就深怕一個再大的聲響又能引起小女孩反應,跟不定時炸彈一樣的恐懼,他幾乎想不透在新婚生孩子的那幾個月他大哥是怎麼熬過去的?都不睡覺?
顯然Lucas這輩子也是無法訪問到他親哥的當年經驗了。客廳裡那長髮男人還在,或許是站在原地不動也尷尬,居然幫忙收拾凌亂的客廳一二,在他出房門後一口氣將撿拾起的東西一口氣扔進他懷裡,就這麼打算轉身走人。
「嘿、嘿別走!」Lucas又將對方剛收拾起來的東西全丟上沙發,衝上前扣上人肩膀,「你、我說你,你很會哄孩子?」
也許是失眠讓自己把理智燒斷,在前上一刻敦親睦鄰的想法還在腦中打轉,下一刻以為自己就要前往香甜深沉的睡眠大覺康莊大道前行,只要跨出這道門,再往前一點就能回房,睡滿十二小時不會再有讓人煩躁的哭嚎啜泣或者男人壓抑的低吼,於是在自己前進的腳步受阻時,當下一個反應就是反抓住男人按在自己肩上的手,一個轉身準確的將他丟回沙發上的雜物堆中,力道自是飽含連日來有床睡不得的怨氣。
「……。」沉默在彼此之間迴盪,男人倒掛在沙發上,一雙眼睛還發愣的看著我,而我則是雙手拍一拍後將兩手於胸前交叉環抱,看著他的眼神毫不掩飾的充滿不耐煩。
「當然不是,我只是一個被你女兒吵得無法正常生活的可憐鄰居,為了壓抑把你從十一樓丟下去的衝動只好親自來解決這個麻煩。」
然而在看仔細男人猶如小狗一般的無辜眼神後,除了煩躁居然多了一點同情於是話鋒一轉「我只是因為答應過你女兒,做為榜樣不能食言而肥罷了,不過你不要以為可以把我當作托兒所。」還不明瞭嗎?男人那彷彿看到救星的眼神,當初怎麼不直接提出換房就好,惹了個麻煩。
「在下午兩點之前都不允許你女兒過來煩我,早過一秒鐘就把你丟下十一樓。」直接捻熄男人妄想把小孩全責託付的想法,想想又補了一句
「還有,如果你沒有任務在身,你也得一起陪在她身邊,除非我允許你離開現場,你那糟糕的編髮需要人教導。」末句自然是充滿對男人手藝的不認同,為了自己的眼睛著想與忠實敦親睦鄰的原則,想將小孩丟給我,大的小的都得照著自己的規定走
「還有,九點之後自己主動把小孩帶走,晚一秒鐘就把你從十一樓丟下去。」語氣間帶著不容否決的堅定,後便轉過身抬起腳步往自個房門走去,不打算留給男人一點解釋辯解與任何商議的機會。
「我要睡了,也祝你好眠。」
失重顛倒感在腦中閃過一瞬,接著Lucas只感覺到他整個人上下顛倒世界跟著反過。後背磕得他生疼的那些雜物沒引他嚎叫,該說什麼,新奇,就是新奇,比他整個還小一圈的東方男人用不知打哪來的巧勁整個讓他後摔進沙發椅上,天殺的那張沙發椅離他們距離可不算近,這叫什麼?人外有人?
給這麼一摔都摔傻了,他良久未動,腦子不僅是方才遭摔的懵更還有連日睏倦的昏,男人……Cloud吧,Cloud似乎也看出了不合時宜的尷尬沉默,又或者真是出於心軟……總之Cloud讀懂他渴求什麼進而像綠洲一樣釋放出溫柔(雖然被包裹在那些粗魯言表後)了,Lucas自然像沙漠中求水的旅人一樣只對人要求再三點頭。
「Cloud是吧,我叫Lucas,Lucas dan basford,以後我們可是要多多敦親睦鄰的!」他頭下腳上的伸手對人釋放良意一笑,不過畫面滑稽到實在有剩,他看男人只是低眼輕哼了聲,取代回答的是「碰」的關上了門。
一夜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