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爾整理好了文件，伸手按下了叫號鈕，外面候診間的叫號燈便亮了起來。

「來了——」
過了一會兒，診間的門扉被推開，來者是一頭紅褐髮色的少女，身上穿著襯衫與西裝褲，一進門便四處張望，似乎此處環境跟熟悉的地方不太一樣，因而有些好奇。

今天是春夏秋冬四月定期檢查的日子，然而『K.』組織內部原先的主治醫師不知為何忙不過來，只得轉介到名為菲爾·懷特的醫師手裡。

少女望著裡頭明顯是醫者的人物，歪了歪腦袋，隨後「嗨？」了一聲。

「午安，請坐吧。」菲爾指著自己對面的沙發，自己也坐在沙發上，茶几則擺著兩杯紅茶

「那麼，今天的心情如何呢？」

「唔嗯？」

似乎跟印象中的醫療場所不太一樣，四月難得遲疑了一下，而後乖乖坐上沙發座椅，隨身攜帶的樂器袋就這樣丟在另一側。

「這裡是看醫生的地方吧？醫生你不是應該坐在看起來很高級的旋轉椅上，然後我坐硬梆梆的凳子嗎？」

沒有急著回答問題，只是在提出疑惑後思索了片刻，繼續說：「今天心情很好啊，每天都是這樣呢。」

「我們這邊不是那樣的，舒服就好了。」菲爾將到好茶的茶杯推到對方面前。
「那麼，你知道今天為甚麼要來看診嗎？」

「唔呣？是嗎？」少女倒是很自然地拿過了紅茶杯，眨了眨那雙比茶水更鮮豔些的瞳眸，「所以你不是一般的醫生呀？」

也不曉得怎麼得出如此結論，她的目光是真切的好奇；並未吹涼就喝了一口紅茶，面對問話只是偏了偏腦袋，想都沒想便說：

「不知道——我覺得我身體很健康！也沒有哪裡不舒服耶？」

「是嗎？那可以說說最近任務的狀況嗎？」

「最近的任務？啊、打宿者對吧？」

原本注意力還有些散漫，視線偷偷往其他地方一通亂瞄，然而在提到關於任務上的事情，少女顯得非常有興趣，連聲嗓都不禁高亢了起來。

「光是這個月我就完成了四件喔！創了原本的紀錄！」
「──不過還是被罵了，明明只是不小心把料理店給弄壞，老闆原本差點要被吃掉耶！救他還要被罵真是不划算──啊、後來追出去殺掉那個宿者也被唸一頓。」
「我不懂啊，反正早晚都是要殺掉的，那早點破壞碎片不是更好？」

滔滔不絕地講述完，她最後一臉認真地望向眼前的醫者，似乎想從對方口裡聽到疑惑的解答。

「恩，你救了一個一般人當然是好事呢，救人本身沒有錯。」菲爾先是鼓勵似的點點頭。
「不過現在來回頭想一下，當時有沒有更好的處理方式呢？或是有沒有辦法抓住宿者呢？畢竟我們不馬上殺掉宿者的原因也是為了找到更容易消滅宿者的方法。」

「是吧！我就說吧！」

原先想擊掌的雙手最後變成拍上杯壁，濺出了些許的茶水，然而少女對這件事卻滿不在乎，只管表達自己的情感。

「雖然我不是為了救那個胖大叔就是了──咦？」

在聽到後續引導式的詢問，她的情緒立刻緩和下來，就連茶杯都降到了兩腿之間；視線不禁偏向右上方開始思索，當時的情況究竟是怎麼樣呢？

半晌，「醫生所謂的好是什麼？不會被罵的方法嗎？可是事情如果發生了就只會那樣子而已吧？什麼都沒辦法改變呀？」似乎是確立了某種方向，她咧起嘴笑了出來，「當然可以抓到啊，只要砸暈或是砍斷腳就可以了──不殺掉又要怎麼消滅呢？我不懂呢。」

「這樣說好了，在這棟醫院下面，有一個用來關押宿者的監獄，你知道為甚麼要關押他們嗎？」菲爾抽了幾張衛生紙遞給對方。
「就是為了之後送到K的研究室，讓研究人員研究所謂的碎片，找到最有效率的消滅方法，為了這個目的我們需要很多『活』的宿者。」菲爾冷靜地說著殘酷的話語，但最讓他驚悚的卻是自己對自己所說出的話沒有厭惡的情感，而是單純的覺得是事實。
看來自己某處人類的價值觀已經慢慢崩壞了。
「研究完的實驗體，自然會被處理掉。」

「不過這不是今天的重點，剛剛你說你不是為了救對方，而是為了甚麼呢？」

「嘿欸──原來是這樣嗎？」

接過紙張隨手亂抹一通，在西裝褲上留下了棉絮。少女卻沒多看一眼，只是專注地聽完對方的話語，冷靜平穩的闡述方式讓她想起了自家的監護人們。

「所以、就是為了製造更強的武器，能殺更多宿者，才必須要很多活著的囉？」重新組合了一番，她卻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可是這樣真的有幫助嗎？明明不能確定研究後更有效果啊？」

「所以殺掉不是很快嗎？」笑了笑，四月喝完殘存的茶飲，將杯子放在桌上，發出了細微的聲響，「比起去救『人類』，我更想要殺掉『怪物』喲！」

「因為人類能做很多事啊，殺掉會很麻煩，怪物就不一樣了。怪物只會破壞而已，所以讓怪物殺掉怪物不是剛剛好嗎？」

「關於研究有沒有效果，我想這你得問問你的長官，不過......你問為自己是怪物嗎？」

眨了眨眼睛，她卻沒有多想，只是伸出左手，比起食指。
「因為怪物只會破壞。」

比起中指。
「因為我也只會破壞。」

比起無名指。
「所以我是個怪物呀。就只是這樣而已？」

「你除了破壞以外還會甚麼呢？」

「唔？」
似乎沒預料會有這樣的疑問，四月很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才有些不確定地說：

「端咖啡算嗎？還有玩遊戲之類的──」

而後像是想到了什麼，再次綻開笑顏：

「可是只有破壞東西的時候最開心呢！聲音很大、可以盡情用力──尤其是打宿者的時候，那些碎片很硬打起來手感很好喔！也不會輕易壞掉，可以打很久，身體還會很熱很溫暖啊──」

「你是喜歡戰鬥，還是單純的攻擊而已？」

「咦？有什麼差別嗎？」

下意識地詢問，但稍加思索卻好像理解了什麼。她捶了下掌心，依舊保持著笑容。

「兩個都喜歡啊，戰鬥還包含防禦跟策略對吧？這不就是為了要讓下一次攻擊更有用嗎？打起來更開心的話，那些聲音就會通通不見了呢！」

「而且最後都能消滅怪物吧？這樣我就能更有用了！」

「.........你會聽見甚麼聲音嗎？是甚麼樣的聲音呢？」

「唔？」

似乎沒料到醫生會詢問這件事，少女眨了眨雙眼，視線最後偏向右上方，手不自覺地握了起來，中間卻把留了某種空處，像是正抓住某個棒狀物體。

「我想想喔、是很像怪獸在吼叫的聲音吧，也很像那些宿者要被殺死前都會有的聲音......唔、好像是σῖγμα ἄλφα......θῆτα！χε ῖἄλφα！θῆταθῆταθῆταθῆταθῆτα──這類的吧？好像？」

說出了平常人或許會有些耳熟的音節，像是由幾個單詞組合而成的短句，然而低沉的模仿嘶吼一點也不若少女原有的清亮嗓音。

「聽到這個聲音，會讓你暴躁嗎？或是會更想要破壞嗎？」

「暴躁？破壞？是聲音的問題？」

對方的話給予了新的思路，四月改變姿勢，雙手抱起環胸，隨後歪了歪腦袋，這次視線偏向左上方。

「唔、雖然我不確定，因為一直以來都會聽到啊？不過只要打架起來就會聽到喔──然後專心在打架上的話，就會變成蜜蜂在飛的聲音吧？」

「只要想辦法破壞掉什麼，就聽不見那種聲音囉。」

「原來如此……」菲爾在診療紀錄上寫了一些什麼，然後繼續說到。
「今天差不多就是這樣了，我希望你可以在日常生活試著找到能無視那個聲音的方法。」
「當然是破壞跟戰鬥以外的方法。」

「一個月之後來回診，到時候我們再來看看有沒有什麼不同好嗎？」

「雖然不曉得為什麼一定要想辦法無視呢？一直以來都聽得到的聲音是錯的嗎？所以醫生你不會聽見那種聲音嗎？」

一邊詢問著，少女一邊起身，伸手拿起放在座椅邊的樂器袋，重新揹上左肩。緋紅的瞳眸逕自對上湛藍，她依舊保持著笑容，像是方才說的一切都與自身無關。

「反正醫生的時間結束了？我就回去試試看吧──你是第一個問這麼多的醫生耶？下個月再見囉？」

還沒等醫者應答，她揮了揮手，轉身就推開診間的大門，就這樣逕自離去。

菲爾看著離去的對方沒有說什麼，將擺在桌上的錄音筆按下停止停止後，有些頭痛的按按眉頭。
「再來該看看那個奇怪的聲音是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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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菲爾跟菲爾中交流！引導式的詢問真的有在看醫生的感覺XD
真的不好意思家裡的小朋友很沒禮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