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
托里斯·羅利納提斯
這是我的名字。
同時,這也只是我所使用的一個名字。
latest #17
深色接近黑的濕冷凍土,金屬弧面的鏟子繼續推開厚重積雪,重複同樣的幾次動作後,才終於清掃出家門前的紅磚石道。
連續好幾天的陣雪,累積的程度雖然說不至於堵住行走的道路,但如果不處理的話早晚反覆溫差的結凍與溶解,積雪只會結成硬塊,變得更難以清除。
「⋯⋯已經有多久了?像這樣自己一個人。」
吐出的話語化作茫然白霧,苦笑著,我放下雪鏟坐在樓梯口,脫掉防滑手套為自己倒一杯稍早備好在保溫壺的熱茶。
曾經,也有過好長一段難以計數的漫長冬季。
咆哮的風雪似乎終年不會止歇,短暫的回溫融化不了厚重的寒意。清除淤雪的工作說實話並不容易,幸運的是,身邊還會有許多同伴們互相輪流幫忙。
那時候,居住的宅邸範圍是要比現在更大上許多,遼闊,卻又像與孤寂的程度正比相呼應。
至於勞動過後唯一小小的安慰,大概就是為回來的疲憊同伴烹煮溫暖熱湯,以及補充熱量的點心了。
『立陶宛。』『立陶宛!』
『⋯⋯立陶宛⋯⋯⋯⋯』
同伴們不會稱呼另一個名字,而是使用原本的,最久的那一個。
長年的相處當然彼此多少也養成了些默契,很多時候另外兩人後面還沒說出的話,自己總能夠明確猜到七八成。
『⋯⋯你想離開,是不是?』
反過來,對他們來說,也是一樣。
在那裡的人們彼此沈默,交談的確是有在繼續,只是誰也不提遠方,屬於自己的家。
因為不管誰都明白,這分不出非要什麼黑與白的道理,不過就是歷史的演變罷了。
以及不被時局的洪流推進前的無奈。
只是,有好長的一段時間,每當目光無意間撇向自己映照玻璃窗上的模樣時,渙散的視線聚焦,再睜眼,最後,還是只能看見滿溢眼匡的罪惡感⋯⋯⋯⋯
All endings are beginnings, we just don't know it at the time.
實際上也有過數不出多少回?抱著在這天之後,或許就再也聽不見人們叫喚這個名字。
突然的,一堆厚重的積雪從屋簷掉下來。
這時才發現,手上只喝一口的熱茶已經沒了暖手的溫度,甚至還飄著一片載浮載沉的雪花在上頭。
聽見從院子矮籬笆後方傳來的聲音,「⋯⋯羅利納提斯先生!你在家嗎?」
「是,我在!怎麼了嗎?」我側過一邊的身子回應道,反手,同時將冷掉的茶液倒向腳下白雪。
住在後方的是一對獨居的老夫婦鄰居,或許有什麼需要幫忙也說不定。
起身,拍去防風外套上沾黏的雪屑。直接從正門口走,漫步繞過籬笆,對著全身包裹溫暖披肩站在大門口等候的銀髮女士出聲問候。
「麻煩你了⋯⋯通風口似乎結了冰柱,我家老伴雖然已經上去清了,但能否幫我們再檢查?」
聽得見房子內從屋頂處發出的聲響,「沒關係,我先爬上去看看,這應該還好吧。」
邊說著,才正要踏上樓去,女士又喚住自己,抓了頂厚實的護耳毛帽就戴到頭上!
同時確認能包住的角度都沒有漏後,又將兩邊垂墜的裝飾用小球打個結,女士這才露出滿意的笑臉。
⋯⋯⋯數不盡的鮮血與硝煙,那些,別離與相遇過於沈長的記憶是既屬於我,同時,也不屬於現在被人們喚作羅利納提斯身份的回憶。
日子,終究會過去。
時間的漫漫長河自然會悄悄撫平,將所有過往足跡轉成柔軟細沙,而人們也不需要去記憶所有的細節。
不管包含在歷史之中的一切,過去再多麼意義不凡,如今也只渺小宛如沙礫。
而起碼,自己還會有非常久遠的時間可以慢慢去整理,然後一個人,平靜編織成一幅幅簡短的故事。
同伴們,現今不管誰是誰,都已經遠在屬於自己的地方。
不管再走到世界任何角落,即使聽見人們叫喚國家名稱,也都是稀鬆平常的事了,不需要回頭。
它就猶如是人們生活中的一部份,這個名稱。
是所有人都可以自由選擇,擁有的一種身份。
——所有的結束都是新的開始,只是當時我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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