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西部某地,遠離大城市之處。
在交通、電話網路難以聯絡的地帶,有座人口約莫百人的小鎮--加立伯雷鎮。
居民靠著種植蔬果及少量的對外貿易維生;鎮外便是好幾百里的荒原,只有一條大路橫貫其中。
鎮內的旅店「停駐客棧(Stay Inn)」,是行經小鎮的旅客唯一的下榻選擇。
正逢傍晚時分,用餐與歡快的聊天聲從客棧內傳出來。每到這個時間,鎮上的人們便聚集在客棧裡,分享鎮內的八卦消息;若是剛好有外地來的旅客停留在此,往往也會成為鎮民們關注的焦點。
畢竟,誰會對來自遠方的奇聞不感興趣呢?
此刻,客棧內正好有一夥來自紐約的大學生。似乎是社團的自助旅行,四名年輕男女臉上稚氣未脫,喝了酒的他們正開懷地和多事的鎮民們聊天,一群人聚在圓木桌旁,聊著來自遠方的政治新聞和運動比賽。
因為他們幾人的存在,今晚的客棧又比平常熱鬧了許多。
而在客棧吧檯處,就相對冷清了些。
一名穿著女用西裝的客人正坐在那裏,身旁放著一個頗大的旅行包;她正跟店裡年輕的服務生下著西洋棋,兩人之間沒有多說話,只默默地動著棋子,客棧內吵雜的聲響似乎並不干擾他們的思考。
只見又過了幾步棋,那客人輕輕嘆了口氣:「我認輸了。」
說著,她輕輕的將自己的國王推倒,接著開始整理棋盤準備下一盤棋。
她說話的口音聽來並不是當地人。在那頭黑色短髮下是東方人的五官,看得出是女性,但眉間帶點中性的特徵;雖然輸棋,但她的臉上仍掛著笑容,似是很享受下棋的樂趣。
「呵呵,我今天已經連輸五盤了。不能稍微放過我嗎?」那個女子一邊將棋子擺好,同時用輕鬆的語氣對那服務生說著,還帶了些許撒嬌的意味。
但只見那服務生搖了搖頭,露出微笑答道:「該將死的時候,就要將死。」
說著他伸手幫助女子擺正棋子,跟著兩人就將棋盤轉向,這次改由女子執白棋。
「……今晚可真熱鬧。」眼見新一局棋開始,女子換了個比較輕鬆的姿勢,先動了王前的士兵。
「一個月來都沒有我以外的旅客,還以為自己進了鬼城呢。」開了個小玩笑,女子呵呵了幾聲,說道:「該你了,喬。」
「嘛,這個地方總是如此。一個月能來一人就很不錯了。」被喚作喬的服務生看了女子一眼,跟著應了一步棋。
「來了新的客人,我也覺得很慶幸。」低聲地補上一句。
「怎麼說呢?你們光做本地人生意,也能賺不少吧。」女子態度輕鬆地問著,跟進了一步棋。由於才剛開局,還能一邊聊天一邊下棋;等到中盤雙方激烈纏鬥的時候,可就沒這份餘裕了。
「嘛,有別的原因就是了。或許真如妳所說,這地方就是座鬼城呢。」喬的視線沒有在棋盤上。他定定地望著女子的臉,面露思索的神情。
「或許告訴妳也沒關係……歌麻呂,」他微微傾身貼近女子,壓低了音量,「我希望妳今晚能離開這裡。」
服務生的舉動讓女子有些訝異。被稱為歌麻呂的她,並沒有因為對方突然貼近而面露不自在,反而笑容中多了些許興味。
「這麼突然。明後天的房錢我也已經付了,至少也得留到那時。」她擺了擺頭,用手指輕敲棋盤,提醒對方輪到他行棋了。
「出了甚麼要緊事嗎?還是說,每天都看到我讓你覺得厭倦呢?」輕笑數聲。
「不,不是那回事。」服務生喬連忙搖頭。他無奈地走了一步棋,跟著說道:「我是認真的。」
「希望妳能在今晚離開,而且不要告訴任何人。」他微皺著眉頭說著,這表情讓女子也不得不認真看待他的話。
喬迅速向四周看了幾眼,確定沒人在注意他們兩人。
「妳覺得為什麼這座小鎮沒有網路,也沒法打通對外電話?連地圖上都沒有標示呢?」他壓低音量,向歌麻呂說著。
「因為這樣一來,有人失蹤時就很難查到這裡。」
他又側頭看了看那些熱絡地聚集在大學生旁的鎮民,「那些人,雖然人模人樣地出現在妳面前,但其實都是吃人的怪物!」
「我們都是……」喬頓了頓,胸口起伏著。將小鎮的秘密說給外人知道,似乎帶給他很大的心理負擔。
「我們都是被稱為『宿者』的生物,如果不吃人肉就會死亡。妳或許很難相信,但食人鬼真的存在--」
「喔我知道啊,你要說的就是這個嗎?」歌麻呂打斷喬的話,笑吟吟地看著對方。
「剛到這裡的幾天內我就知道這點了。你們鎮上的人大概是與外界太過隔絕,不太懂得隱藏身分呢。」
喬驚愕地張著嘴巴,臉色刷白,一時間回不下話。
幾秒後,他才慢慢回道:「那為什麼……妳是怎麼知道的?為什麼還要留在這裡?」
「嘛,解釋起來挺麻煩的。」歌麻呂聳聳肩。不知是否刻意,在這個時候她臉上依舊帶著笑容。
「我是被稱為『罰者』的人,在我的國家有這種專門獵殺宿者的職業。和一般人不同,我有些方法可以探知你們的真實身分。」
其實,也只有在宿者發動碎片的力量的時候,罰者才能有辦法察覺。但這方面的知識喬似乎並不知情。
「我為甚麼留在這裡呢?嘛,你們給我住宿優惠,也沒有在我面前殺人,那我當然甚麼也不會做囉。」歌麻呂一副理所當然地說著。
「唉……」喬雙手一攤,顯得有些無力。
「如果其他人知道妳是罰者,就更不會讓妳走了。」他說。
「按照鎮上的規矩,每個月的十五號,我們要殺死住在客棧的旅客當作食物,分配給飢餓的人。」他面色凝重的說著,「今天是十四號……如果那些大學生沒有來,那就是妳會被當作食物。」
「既然食物量確保了,我才能偷偷放妳走。不然……」
「抱歉,這都是為了生存。」
「為甚麼要放我呢?要是被查到,你在鎮裏的處境會很艱難吧。」歌麻呂帶著淡定的笑容,這表情不禁讓人覺得,她是不是沒有把危險當作一回事?
「因為……」喬顯得很苦惱,他用力地抓了抓額頭。
「我喜歡妳,朋友的那種喜歡。看到妳的笑容,我就覺得沒辦法把妳當作……食物。」
「而且,妳會下西洋棋。」
歌麻呂挑著眉毛,喬的話似乎將她逗得很樂。
「西洋棋嘛,現學的而已。規則和將棋有點像。」她提起身旁的行李袋,從座位上起身。
「既然你不想下了,那我就不奉陪啦。」她帶著笑容對喬眨了眨眼。
「還有,不用擔心我。我也有我生存的訣竅。」
說著,歌麻呂提著行李袋,往為她準備的房間走去;腳步有些虛浮,身形搖搖晃晃地,好像隨時都會跌倒那樣。不禁讓人覺得:她真的有辦法在宿者環伺的環境中生存嗎?
喬愣愣地看著未完的棋局,在滿客棧的談笑聲中,只有他低頭無語。
當天入夜,將過午夜之前--歌麻呂帶著那包行李袋,隻身立在店外。
雖然跟喬說了那些話,但她最終還是選擇按他的建議提前離去,從窗口悄悄地離開客棧。
「還會回來的吧……」喃喃自語了一句後,歌麻呂的身影搖搖晃晃地消失在夜色中。
她再度回到小鎮的日子,僅僅只在兩天後。
因為注意到那道從小鎮的方位升起的黑煙,決定回來看看情況。
帶著同一個行李袋,她站在小鎮的入口。陣陣的血腥味從鎮內傳來,這味道令歌麻呂感到有些暈眩。
寫著「加立伯雷鎮」的路標歪斜,看來隨時都會塌在地上。
步入鎮內,到處都是殘破的屍體和血跡,已經開始腐敗。居民不論男女老幼,幾乎無人倖免。
歌麻呂仔細看了這些死屍身上的傷口痕跡,槍、刀、鈍器等武器的痕跡少說也有十餘種,照這情況看來襲擊小鎮的罰者集團至少也該有二十人左右。
她在屍體間穿梭著,信步來到不久前住了一個月的「停駐客棧」。這裡也是一遍慘狀,招牌落在地上,入口處的門板上沾染著血跡。
歌麻呂伸手打算推開門,卻在觸碰到門板前打消了這個主意。就算看了,應該也只會得到和外面一樣的情況吧?
「喀--」
輕微的聲響從左側傳來。歌麻呂移動視線,發現了她想要找的人。
「歌麻呂……是妳嗎?」
喬倚靠著木牆,坐在地上;他的下半身消失了,有像是被電鋸之類的器具割裂的斷面。
但或許是沒有直接傷害到碎片,才得以維繫生命到現在。
「是……是妳做的嗎?妳將小鎮的秘密透漏給那些罰者。妳離開之後,他們就來了……」
「回答我……是這樣嗎?」
歌麻呂用肉眼評估喬的身體狀況。雖然碎片沒被破壞,但受了這麼重的傷,如果沒有靠大量進食人肉補充碎片的力量,也不可能自癒吧。
等待他的,也只有死亡。
「不是。」她簡短地回答。
喬呼了一口氣,閉上眼睛,「謝謝妳……至少,讓我知道自己沒有犯下大錯。」
「那、那妳知道是誰嗎?為什麼那些罰者會來?」
歌麻呂不答。她蹲下身來,打開那個行李包;從那包中,她取出了一把武器--
一把名為「HAaP」的伸縮拳擊槍,這是她作為罰者的證明。
「我們已經盡力了。為了躲避罰者的追殺,只能逃到這個偏僻的小鎮來,」喬用他最後的力氣說著,彷彿在用生命吶喊,「我們只殺自己送上門的旅客,不曾到外地襲擊人。」
「在沒有旅客的日子,也有人因為飢餓而死去……那些老人和小孩。不得已的時候,只能吃親人朋友的血肉……」
「我們只是想拼命活下去而已。歌麻呂,但在妳們罰者的眼中,像我們這種人也只能算是邪惡吧!」
說著,喬露出虛弱的笑容。
「拼命活下去沒有錯。」
歌麻呂舉起拳擊槍,對著喬的腦袋。
「那是每個人的權利,和義務。我是這麼想的……」她輕輕頓了頓。
「但是人也都有該死的時候,當無論如何都活不下去的時候,就要大膽接受死亡。」
「宿者吃人天經地義,而罰者獵殺宿者也是一樣的道理。」
「該將死的時候,就要將死。」她扣下扳機,讓喬從痛苦中解脫。
離開的那天晚上,歌麻呂就料到會有這個發展了。那些自稱紐約來的大學生,雖然言談上沒有露出破綻,但舉止間看得出是有受過戰鬥訓練的人。
他們或許是美國的罰者組織派來的密探吧!
只是,美國人的作法還真是不夠乾淨呢。看著滿街沒人處理的屍體,歌麻呂不禁這麼想道。
提著裝武器的行李袋,歌麻呂的身形搖搖晃晃地,再度離開加立伯雷鎮。
以後不可能回來了吧。

本來只是想寫個短篇描繪一下角色,不知為何場景跑到美國去。劇情發展上嘛……稍微老套了些。
這是歌麻呂再返回日本前的經歷,同時模糊帶過美國地區罰者宿者的相關設定。

之後寫的劇情,應該會以回到日本東京後的發展為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