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夢到了什麼。
滿地的屍體、染紅地面的鮮血、沾滿血跡的自己……隱隱約約的,似乎還能聞到腥味。
說起來,那真的是夢嗎?握在手上的劍的劍柄是多麼的粗糙,它的主人似乎已經用了很久了;點點腥紅緩緩的自頰上滑下,滑過的地方能清楚的感覺到有些冰涼的液體。
這感覺是這麼的真實,真實到像是自己親身經歷過一樣。
「斐格……」喃喃唸著友人的名字,「這仇我替你報了,你和大家可以瞑目了。」
雖然解決了一件事,但自己很悔恨,如果自己那時候早一點到的話,現在就這不會發生這種事了吧?
如果、如果……這個詞是自己最不喜歡的,世界上就是有太多的如果,才會讓人感到後悔。
如果沒有被官兵盤查就好了,如果收到消息馬上出門就好了,如果沒有中途去找人辦事就好了,如果……
別再想了,事已成定局,再多想什麼都是徒勞。自己該考慮的,是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殺了一群土匪可不是鬧著玩的。
啪嚓啪嚓。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還有人在這裡?是漏網之魚,還是借住在這個廢墟的叫化子?
「這裡可只有閣下一人?」身後的人開口問道,是個男人。
「除了我之外,你看見其他活人了嗎?」
男人笑了,「說的也是,是我問了奇怪的問題,還請您別介意。」
「……」
「我能否冒昧請教閣下一個問題?」
「嗯?」
這才轉過頭面對身後的人,那是穿著一身紅衣,有著黑色長髮的青年,紅的似血,黑的如墨。他的頭髮長到幾乎快碰到了地面,為什麼不綁起來?自己在心裡這麼問道。
手機鈴聲打斷了夢境,尉曜臣睜開眼睛,還亮著的電腦螢幕上顯示著尚未打完的文章,看來自己一不小心又睡著了。
他伸手拿過放在一旁的手機,滑動螢幕接聽。
「喂?」他的聲音還帶著些許的睏意。
『是曜臣嗎?吵到你睡覺了?』這聲音是被稱為「B」的金髮青年。
「沒事,你正好叫我起床。」他邊說邊移動鼠標,按下存檔鍵。「怎麼了嗎?」
『有任務喔,詳細情形應該已經發到你的手冊上了,你先看過吧,晚點再來我們房間討論。』
「嗯?啊,喔……」腦袋還沒完全清醒的尉曜臣只能發出單一的音節回應
『那就先這樣囉,拜拜。』話筒傳來提示音,對方掛了電話。
尉曜臣拉過放在另一邊的探員手冊,翻開到最新的一頁,上面確實寫著一大串字。
「里仁國小的那件事啊……在密楠區的話就不能找大叔問事情……」
看到這次的任務是調查佔據了這幾天的新聞版面的案件,尉曜臣第一個想到的是擔任警察的友人,但這次的案件不在對方的轄區內,老實說他應該問不到什麼。
在醫院工作的那兩個人則是在蘇仔庄,也就是說,這次有辦法拿到的內部情報幾乎等於是0。
『你看到了嗎?』
腦袋裡突然冒出了聲音,尉曜臣差點沒把手冊摔倒地上。
「嗯?啊?哈?」千鈞一髮之際,他只能發出單音節表達自己的疑惑。
『就是那個……算了,你不記得就算,之後再跟你解釋。』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嘴裡小聲咕噥著,但他沒有追問下去,收拾好東西後就往警衛們的房間出發。
「Flesh Evergreen(血肉長青樹)……能讓人續命的法術嗎……」尉曜臣喃喃唸著書頁上的文字,克利斯說的就是這個吧?
「你有什麼印象嗎?」這句話是對他的前世說的。
『沒有。外國人的東西我怎麼會知道?』腦中回答的聲音有點不耐煩。
「我還以為你什麼都知道。」例如你會通靈之類的。
但事實是他以為對方既然有辦法把整個靈魂都保存下來,就是對這種法術類的東西有一定的認識,不過看來是他想太美了。
他拿出隨身攜帶的記事本,將書上的重點抄到本子上。
意外的,腦袋裡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本來以為對方會就「通靈」這一句話吐槽他的,但是完全沒有任何反駁的話語。
「你有在聽嗎?」他出聲問,這傢伙怎麼這麼安靜?
沒有任何回音,不會是出事了吧?這裡只有他一個人,要是發生什麼事的話……
「喂!」這次他提高了音量。
『幹嘛啦?』腦袋裡傳出了不輸給他剛才的音量的回答。
「這是我的台詞吧,我叫你好幾次了耶。」為什麼反而是他被兇啊?
「你有想到什麼嗎?」他邊問邊把書放回原位。
『沒有。你資料查完了就回去吧,我累了。』
「你又沒做什麼事……」
腦袋裡的聲音沒有反駁,但尉曜臣沒有想太多,這傢伙突然不說話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去年幾乎只會在夢裡出現,今年初夢過後才開始會和他這樣聊天,這也算是兩人的關係有變好的意思吧?
收拾好東西,尉曜臣準備離開圖書館。
『對了,你等等走別條路回去。』
「怎麼?有人在跟蹤我嗎?」他半開玩笑的問。他應該沒有惹上黑道之類的吧?還是他父親派人來找他?不可能吧。
『對。』腦袋裡的聲音意外的篤定。
沒有人跟他說會變成這樣啊。
看著眼前的男子舉槍對著他,尉曜臣幾乎快後悔死了,早知道他就等警察來再闖進來了。不過就是考慮警車的鳴笛聲會打草驚蛇,所以他才自己人過來的。
論短刀贏過手槍的機率有多少,如果他是武士的話,或許還有五成的機率?但他只是個普通的作家啊。
『聽我的指示,你等等先往右下蹲,他落空的瞬間你就衝上去。他應該是第一次開槍,準度不會好到哪裡去。』
「我都不知道你那個年代還有手槍這種東西。」
『當然沒有,自身經驗和從你的書上知道的東西而已。你要賭嗎?』
「都有教學了,哪有不遵從的道理?」
尉曜臣擺好架式,那個人說的對,對面的人握槍的手有點抖,看來是第一次拿槍對著人吧?不過有可能他一不小心就扣下扳機了,所以他必須謹慎一點。
『蹲下!』
他照著腦中的提示,往右下蹲去,對方果然開了槍,但那發子彈卻卡進他身後的牆壁裡。
他一個箭步衝上前,用反制技讓對方繳械,一手把短刀抵在對方喉間,腳則把槍踢到遠處。
「我、我認輸……」對方舉起雙手,跪在地上。
尉曜臣把刀收好,「樹在哪裡?」
「在、在地下室裡……」
「地下室?」他環顧四周,感覺沒有可以通往地下室的地方,意思是有密室嗎?
「對你來說應該很好找吧。」對方露出了牽強的笑容,「畢竟你是很那個推理小說家啊。」
尉曜臣瞄了對方一眼,當初真不該把名片給他的。
「我就當你在跟我下挑戰書了,羅先生。」
為了避免對方突然站起來突襲他,尉曜臣找了個東西把對方綁起來後才開始找密室可能存在的地方。
書櫃裡擺滿了各式的推理類小說,有國外也有國內的,尉曜臣甚至發現了自己和學妹寫的系列作。這個人很會啊。
他轉向另一邊,發現牆上掛了幾幅版畫的複製畫。
「神曲啊……」
他認得這幾幅圖,不過順序似乎有點不太對。
「進到這裡的人,將拋棄一切希望……擦去七大罪孽……登上九重天堂……」尉曜臣喃喃念著,將畫擺成正確的順序。
「喀」的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被啟動了。
尉曜臣看向旁邊,牆壁開了一個小縫隙。
「在這裡嗎?」他施力將門縫拉大,在門後是一個向下的階梯。
『有血的味道……』
「啊……畢竟是實行儀式的地方啊。」知道那個人不會喜歡,但他還是要到下面去,解決全部的事件。
『那個叫克利斯的是這麼說的吧,只要破壞樹苗,施術者會遭到一定程度的反噬。』
「是這樣沒錯。」他打開手機的手電筒,一步一步的走下階梯。「怎麼了?」
『那你覺得,是直接殺了他才好,還是讓他帶著那些反噬活到最後?』
這個問題讓尉曜臣愣了一下,或許直接殺了對方是最快的方法,這樣對方就不必跟反噬帶來的痛苦活下去。但他不是當事人,他無法得知對方的想法,無法替對方做決定,他該做的……
「我會選擇後者,畢竟他是為了自己的私慾而去殺害那些小孩子,他必須為了這點付出代價,接受社會的制裁。」
『私慾啊……呵,你有些想法真的和我蠻像的呢。』
「這算稱讚嗎?」
腦袋裡的聲音沒有回答,兩人就這樣沉默著,直到尉曜臣踏下最後一階的階梯。
手電筒的光照向前方,在地下室中央是一個盆栽,裡頭的植物已經染上了點血紅。旁邊是一個小木桌,上面擺了採血用的工具和畫上盧恩文字的容器。
「這就是盧恩文字啊……」尉曜臣拿起容器,順便用手機拍了幾張照片。
『你要不要喊個咒語看看?』
「如果有辦法跑出一個會自體燃燒的木人的話,我會考慮看看的。」他把東西放回原位,看向盆栽。「該解決這一切了。」
將樹苗破壞後,尉曜臣鬆了口氣,這樣就全部都解決了,剩下就是等警察來把樓上那個羅冬先生帶走了。
「果然還是被你解決了呢。」
身後突然冒出了聲音,把尉曜臣嚇了一跳。有人?
他轉過頭,看見了一個穿著黑色和服的褐髮青年,他的雙眼是淡紫色的,左眼戴著看來頗有年代的單眼鏡片。
日本人?這傢伙是什麼時候來的?這裡應該他和樓上的兇手先生知道而已啊。而且連前世都沒能事先察覺,這個人到底是……
『小心點,這傢伙不單純。』
「你認識他嗎?」這個人交友範圍有這麼廣?
『不認識,但是我不喜歡他給我的感覺。』
那是什麼意思?尉曜臣還來不及細想,對面的人再次開口了。
「初次見面,或是該說是好久不見?」青年的中文還帶著一點口音,「尉莫權。」
他聽到腦袋裡的人倒吸了一口氣,尉莫權,他記得那是他前世的字。
姓尉,名曜臣,字莫權。
下一秒,他的意識開始模糊起來,莫非前世打算……
「喂,你在幹嘛?」
他大喊著,卻沒有得到任何回音。殺意佔據了所有的情感,「殺了你」三個字不斷在腦海裡出現,像是跳針的機器。
這個人到底是誰?為什麼前世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前世不認識他,但是他卻知道前世的事。
『我絕對要殺了你!』腦袋裡爆出了吼聲,尉曜臣幾乎想遮住自己的耳朵。
「距離警察到這裡還有十分鐘。」青年勾起嘴角,「想殺了我的話,就來啊。」
尉曜臣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不是自家的電腦螢幕,而是純白的天花板。
原來不是夢,他還以為自己經歷了這麼多奇怪的事情,最後會發現都是一場夢呢。
「感覺怎樣?」
低沉的嗓音傳來,尉曜臣轉過頭,穿著警察制服的黑髮男子站在他的旁邊。
「死不了。」他回答,「你在這裡做什麼?你不用上班嗎?」
「休息時間,聽少天罡說你被送到這裡後,我就過來了。不過阿宏他還在跟屍體約會就是了。」
「不意外啦。」若問那位當法醫的友人,朋友和屍體哪一個重要,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選後者。
「我先去跟醫生說你醒來了,你繼續躺著吧。」說完,黑髮男子就離開病房了。
尉曜臣把視線轉回天花板,「喂。」
『幹嘛?』
還在啊。「你後來下手了嗎?」
『哈?』
「就是殺掉那個人的事。」
『沒有,要是我真的成功的話,你現在應該就沒辦法跟我說話了吧。』腦袋裡的人笑了笑,『宿業已結,我也就沒有繼續留下來的理由了。』
「意思是我會死嗎?」
『不會吧,我的人格應該會被刪除,只留下記憶,你的靈魂會變回跟一般人一樣。』
「是嗎……」
尉曜臣不知道自己是該放心還是該難過,放心的是他再也不會被詛咒所害了,難過的是他會少了一個可以聊天的對象。
老實說,跟這傢伙聊天其實還挺有趣的。
『對了,你還記得我問過你的問題嗎?就是要摧毀法術前的那個問題。』
「殺死對方或是帶著反噬活下去嗎?我記得。」
『有時候,比起努力活下去,死亡反而是一種解脫,你不這麼認為嗎?』
「如果人生沒有任何值得留戀的事物的話……啊啊,是啊。」尉曜臣翻了下身,「不過這個道理不適合用在那個人身上,他犯了罪,那他就不能用死亡來逃避,就算會痛一輩子,他也要帶著那個傷痛活到最後一刻。」
『你還真是不留情面呢。』
「對犯罪者不需要太多的同情吧。」
腦袋裡的人笑了,讓他也露出了笑容。
「說起來,那個日本人後來去哪裡了啊?」
『誰知道,但那傢伙……』
F5之後就可以回應囉
一不小心就爆字數了,本來只打算寫兩篇漫畫的部分的,想交代一下前因後果就變成這樣了(ry
漫畫的部分主要是想畫前世的角度,文字則是曜臣的角度
兩個交錯看別有風味喔(??
好在意是怎麼回事啊——!
然後對不起但看到自體燃燒的木人的瞬間我大爆笑了ww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