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熱度漸涼,燒盡的樹枝乾裂為炭,不堪支撐彼此的脆化而跌入灰燼之中,揚起了裊裊煙埃,星點的火光隨之舞動,又黯淡在黑夜當中。
寒意驚醒了西尾美樹,枝葉籠罩的天棚依舊鴉黑,分不清晝夜。他向系統詢問時刻,是接近他工作日的起床時間,上午九時三十分。
大少爺平時睡習慣了高級床墊,現下餐風露宿的窘境,奔波了一整晚又睡樹幹,西尾美樹全身的肌肉撕裂般慘痛。他艱難地起身伸個懶腰,關節喀噠喀噠得響亮,當中伴隨紙袋落地的聲響,才意識到自己還有一位任職法醫的同伴芥川,而且糧食並沒有被盜竊。
漆黑裡看不見身旁的人,只感到陣陣涼意。既然沒有為冷卻的篝火添加燃料,想必尚未起床。如是想著,西尾美樹便往其中添了新木枝,卻在火焰重新燃起之時發現芥川根本就不在休憩處。
逃走了?還是說——被吃掉了?不,不可能,若是後者,那麼他現在肯定也在野獸的胃裡了。
「喂——芥川——」西尾美樹嘗試呼喚名字,除了無名的蟲鳴鳥叫,周圍並沒有其他聲音存在。「操……跑了嗎……」
西尾美樹赤腳站在篝火邊,手裡緊攥著皺襞的紙袋,以及他的夾克外套,樣子十足的走失兒童。面容在火光的映照下彷彿正微微搖晃,卻不掩由倉皇轉為安心的變化。
意識到自己竟因為芥川還在而感到欣慰,深深地鄙視著,那樣的心情很快地轉為惱怒。「你怎麼沒有被殺人鬼吃了算。」
西尾美樹將手中物品隨手扔在一旁,背著芥川一屁股坐回地面,拾起烘烤得乾燥又溫暖的鞋襪便穿上。
對他來說,芥川的存在是絕對必要的。除了醫療知識以及做為幫手,若是他們沒能在當時達成共識,西尾美樹甚至不敢保證自己是否還能愜意地坐這裡。
也許在某個平行世界裡,他已然成為這片大地的養分了。
「哈?你這傢伙說話注意點。」這是他正常的起床時間,遑論昨晚累積下的熬夜與疲勞,身體依然在熟悉的時段甦醒。忽然就被說得像在偷懶,西尾美樹愈發慍怒。
西尾美樹才不管對方年齡多大,究竟做什麼職業,有多少人望,又有什麼背景。看不順眼的傢伙在他面前不過一介無名小卒。
就連前輩犯錯都斗膽在眾人面前糾正,對西尾美樹來說沒有誰是他冒犯不起的。只有值不值得尊重。
西尾美樹
6 years ago @Edit 6 years ago
繫緊鞋帶,西尾美樹站起身。另一頭做為掩護的篝火早已燃盡,眼前僅存的火焰在幽黑中搖盪,吸引了許多昆蟲興奮地繞其飛舞,彷彿未曾見過光火。夜半將火燃起時並未發現有這麼多蟲子,許是萬物皆在沉睡,然而現下已是上午,即使樹林中依舊漆黑,生物還是自然地作息著。
——不行,得快點把火撲滅。那些東西說不定也已經醒了。
「走就走吧,趕緊把火弄熄了。」西尾美樹用腳將一旁的沙土往溝火中撥去,動作十分急促,亦不管芥川仍然在一旁取暖。見對方愕然又責備的眼神,西尾美樹僅是重新裝備起自身的物品,並沒有再多看他一眼。
「晚上沒有被襲擊表示祂們應該也需要睡眠,」又或者我們僥倖。「現在已經是早上了,營火就像個標靶一樣的存在。」即使不是殺人鬼,其他的倖存者也有可能是致命的危機。
西尾美樹不確定自己是否有起床氣,只知道現下心情十分煩躁。為什麼而心情差勁的原因再清楚不過——芥川。
明明是他先提議離開的,下一秒卻變成對方在催促自己。「搞什麼……」心中的不快下意識吐露,聲音不大卻足夠在這靜謐的空間令彼此聽見。西尾美樹瞥向一旁,再不作聲。
等出了這個森林就把他——不,還是多觀察一陣子吧。
『無意冒犯,宿主。若是您把對方殺害,就少了一個戀愛對象了。』第089號系統顯然感受到了那瞬間西尾美樹真誠的殺意,它亦不樂見,方出口勸說。雖說這遊戲就是無論如何地存活並戀愛,但玩家彼此殘害想必不是主辦方的重點。
閉嘴,老子死也不和這種人談戀愛。你是那裡有問題竟然覺得我和那傢伙合得來?
『……』它沒有回應,它知道多說都是違心論。
系統的沉默讓西尾美樹覺得它盡是說些廢話,簡直在他不快的心情上火上加油。
他們前進的方向始終未曾改變。依計劃的內容,是打算前往近島中心點的位置。那裡連結著島上四處地點:死亡樹林、湖中小屋、血腥農場以及殘破小鎮,好比一個巨型的十字路口。
自系統得知的訊息,從樹林邊境步行抵達最近的湖中小屋也要耗時一日。他們無法判斷何處的資源會是最多,在決定下一個地點前他們可以盡情地浪費時間在選擇上。
也許再一天,他們就能走出這該死的樹林。西尾美樹開始覺得自己的視力要變差了,即使習慣了在暗處行動,不屬於夜行的人類雙眼仍然無法在沒有光線的環境中獲得良好的視野。
西尾美樹總有種不安的感覺。
在幽暗中失去了另一人的腳步聲,令西尾美樹重新認識到黑暗帶來的恐懼力量。他亦停下步伐確認人的氣息是否尚在,不知道對方出自何種原因停滯,為保障周身的安全,他問:「怎麼了?」
就像白擔心了一場,芥川異常鎮定地回應了沒事。西尾美樹也就沒把它放心上。
西尾美樹
6 years ago @Edit 6 years ago
雖然隊伍僅有兩人,配置已從離開休憩處時帶頭的芥川換成了西尾美樹。當他愈往前走,心中不安感便愈加強烈。路途中西尾美樹曾向芥川提及,後者僅以「這裡到處都是不好的感覺吧」結束了話題。
芥川說的是事實,西尾美樹自然無法反駁,但就是有種微妙的差別存在,然而就在他發覺其中的差異時,已經是看見小木屋時的事了。
「喂喂……在跟我開玩笑的吧?」如果看得見彼此,那麼西尾美樹臉上會是最難看的笑容。沒記錯的話樹林中只有一座小木屋,而它身處深處。在昨日之前,從系統的定位來看他們明明已經逐漸脫離樹林深處,在靠近中心的位置,如今又回到了原點。
不可置信,彷彿有某種力量將他們牽引而回。除了未知生物外,島上存在著這種怪力亂神嗎?西尾美樹忽地身子一顫,提起了手中紙袋看了眼——這東西不就是憑空出現的。
眼前的木製小屋在風裡發出駭人的聲響,宛若哭號,又似嘲笑。空氣中是寂靜,腦內更是安靜得別有用意。若第089號系統是真實存在的人,西尾美樹將毫不猶豫地把他毆打得暫時無法言語。
一如往常,系統會自然地讀取宿主的想法,089想替自己申冤。『宿主,我沒有說謊。』他們確實往西北方前進,並且愈來愈接近出口。
以後別跟我玩這種文字遊戲。
西尾美樹此刻陰鬱的臉龐顯露暴戾,他不喜歡做徒勞的事。而在這個樹林裡兜圈子,就是最毫無進展、最浪費時間的事。
如若冥冥之中有所指引,不妨進去一探究竟。西尾美樹卻是相信努力大於命運,假使木屋真是個陷阱,總有一線生機、有脫逃的方法。
「要是裡面有資源,錯過就可惜了。」西尾美樹也很害怕。在島上如此煎熬才過一夜,不到二十四小時、什麼都還沒開始就要死了——這種事情可完全無法接受。
氣憤與顫慄的交織下鼓起無以名狀的勇氣,西尾美樹重新邁開步伐,愈是接近這棟嚎叫的木屋,他的精神就愈加緊繃,每一根寒毛都在感受空氣中的詭譎。他側身貼在門邊,以眼神示意芥川,他們此刻就像攻堅的特警,防備著門扉之後的危險。
長年潮濕的空氣使門的鉸鍊發鏽,西尾美樹使了點力才將它推開,伴隨著門板的開啟,鉸鍊發出久未上油的刺耳聲響。他們在門外屏息以待,確認屋內沒有其他聲響後,才依序進入。
然而冷凝的空氣、通透的寒風,道盡屋內一無所有,西尾美樹鬆懈地長嘆一口氣。這裡至少遮風避雨,顯然適合過夜,他們卻沒有太多時間及心力繼續徘徊在這座密林。
快速地搜索這並無想像中大的空間,很快地西尾美樹在角落發現了一包兩片裝的吐司。他佇立在一旁,假故環視四周以確認芥川現下的狀態。很好,並沒有看向這裡。西尾美樹就當芥川是個多疑的人——至少他們還不信任彼此——芥川也還有隱瞞資源的可能性,西尾美樹假裝掉了紙袋,趁機將其撿起放入了袋中。
哈!拿到了!
『恭喜宿主。但是宿主,您不與他建立信任嗎?共享資源也非毫無好處。』089頓了頓。『既然是隊友關係的話。』
你想說的是,若以食物與飢餓度來講,其中一方餓死了到頭來也是白費工夫嗎?如此一來就失去建立隊伍的意義了,因為宗旨僅是需要對方的某項技術?
089正打算回覆,卻被西尾美樹立即打斷。
我看他也不是省油的燈。芥川打從一開始就沒想與我交好,雖然我也不想就是了。別忘了他似乎還藏著一樣資源。
確實撿起那袋麵包後,西尾美樹向門外走去,已經沒必要逗留在屋內了,也提防芥川生疑。繞了木屋半周,他在正後方的窗前停下,隨後來回踏步,很快地就察覺到地面的異樣之處。「喂,芥川。這裡好像有通道。」喊著,同時以腳撥開覆蓋在那聲音與其他地方不同的地面上的塵土與枯枝爛葉。
西尾美樹彎腰拉開地上的小門,他似乎不經意開啟了通往未知的通道。
自下方拂來的風要比地面上刺骨,寒氣帶著刺鼻的鐵鏽味,往下延伸的陰暗階梯散發著如同這陣陣盤繞過身軀的冷風,滿溢而出的詭異。
西尾美樹有些躊躇,資源告急的情況下能搜索的地方愈多愈好。倘若使用這個木屋的人就躲藏在臺階之下,手無寸鐵的他們豈不是入了虎穴。
他瞥了眼芥川,即使面容在微光下十分模糊,先前的口氣聽起來似乎並不是很願意執行這項行為。姑且詢問:「如何,要下去嗎?」
挑眉。西尾美樹有些意外,原本以為芥川並不會答應,但也沒見對方動作的跡象。
怕了?
西尾美樹在心底嘲笑。暗忖著事到如今,害怕並無法幫助他們進行這荒誕的遊戲。他明白這句話同時也是警惕自己。
只要還有生存的機會,他將不惜一切代價。
「那麼,敬老尊賢。芥川先生先請。」
西尾美樹扯開調侃的笑,不忘以手勢做出請的動作。
想也知道對方不吃這套。他就想說說。
「我也沒你想的小。」也是個快奔三的男人了。
西尾美樹隨手拾起地上的小石子往裡頭一扔,石塊碰撞著階梯不過幾個聲響便消失在黑暗的盡頭。看來不深,傳上來的回音表示著當中的空曠。
亦沒有動靜。西尾美樹幾乎忘了系統的作用,隨後才得知附近除了他倆,並無其他倖存者。唯一的缺點就是沒辦法偵測殺人鬼。
「好東西要跟好隊友分享,我們現在可是在同一條賊船上啊。」
既然石塊並沒有引起騷動,那麼他們也不必擔心有那野獸襲擊。
「裡面看來很安全。你先請,我墊後。」
西尾美樹不由得想笑,於是他便放聲地大笑起來。
「呼呼……啊……您說的是呢。見芥川先生這麼為我著想,真是覺得好開心啊。」收斂了忽然的情緒,西尾美樹亦只剩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語氣甚是輕浮。
再這麼僵持下去他也沒把握忍住不把對方推進洞裡的衝動。
任誰都想獲取資源,也任誰都不想面臨危機。
西尾美樹認為他倆再幼稚地持續任性,即使天荒地老也不會有誰退讓。
「好。就這樣吧。」他使勁拽過芥川的手腕,五指的力道幾乎要在對方臂上留下瘀痕般執著,語氣異常冷靜、不容置喙。
西尾美樹就這樣拖著要自己高大些的男人,也不在意自己是最先進到門裡的人,反正要死,他還帶著芥川。
一陣混沌中耳畔充滿各種聲響。
西尾美樹的嘴因唇環撞出了血,口中一片腥甜,芥川握在胸前的拳因混亂不斷地撞擊喉結,疼痛更是爬滿全身令他幾乎無法呼吸,還好地下室不深,這樣的不幸在片刻間便結束。
狼狽趴伏在地的西尾美樹於狂亂的咳嗽後平息了單方面的生理紊亂。然而他的怒不可遏卻無法平復。
「芥——川——」沙啞的嗓音嘶吼著,偌大的聲響在空間中迴盪著,也貫過了自己的耳。「你他媽的有什麼毛病啊!」西尾美樹衝上前,將還未站定的芥川又撲倒在地,他揪起素白的領握拳便是一記。「很痛啊……」報復般的言語,彷彿要對方感受這滋味。
因盛怒而昂揚的鬥志使西尾美樹的氣息與雙手皆在顫抖,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舔去唇角的血,因而勾動唇環加倍了痛感。
視線在昏暗中又覆上了髮,暈眩亦還未退去,西尾美樹處在朦朧中防備著芥川的反擊。先前彼此造成的不快彷彿在這一刻爆發,空氣中蔓延著濃烈的火藥味,以及他們在分神時還未察覺的腥臭。
來不及喘息,沒有時間喘息。
一切都被遏止在癲狂之中,理智最後的防線已被滿腔烈火突破。
西尾美樹感覺到新的溫熱流淌到唇邊,但是他無暇去顧及來自哪裡。
因頭髮而行動受到牽制的西尾美樹決定以近距離攻擊,雙手抱住了芥川的腦袋,頭槌盡是兩敗俱傷,卻也得看擊中的部位,他將額頭毫不猶豫地往芥川的鼻樑撞上。但是西尾美樹不就此善罷干休,抬起膝蓋又是一次重擊在對方腹部。
室內充滿兩人如野獸般躁狂的粗喘,彼此保持在突襲與逃脫之間,微妙的距離。
視線在晦暗中快速搜索,西尾美樹移動腳步,鞋底摩擦附著了大量沙塵的地板發出聲響,隨後卻是木頭被碰撞的聲音。在西尾美樹腳邊的恰是一支許是來自斷裂座椅的木棍,瞬息間他面容猙獰起狂妄的笑靨,俯身以極快的速度抄起,舉手變欲往芥川砸去。
『宿主!』中低男聲劇烈地貫過西尾美樹的腦門,幾欲震碎耳膜般響徹,彷若巨大的煙花在他耳畔炸裂。
西尾美樹隨巨響遏抑了全身的動作,一聲難受的呻吟哽在喉頭。回過神來,木棍僅差分毫就要擊在芥川頭上。
『宿主。請您務必冷靜。』
「……」掃興。十分掃興。「嘖。」
西尾美樹沒打算丟棄手上的木棍,若作為往後防身的武器,至少能有幾個作用。吐息間的鐵銹味與密室中的氣味混雜在一起,滿腔的腥甜有幾絲腐臭。
抹去面容上的血液與汗水,任由它們殘存模糊在臉龐,他率先撿起掉落在地上的紙袋,確認裡頭是多了兩片的那個才安心。
努努嘴,帶著鹹味的血液與唾液交融難以下嚥,西尾美樹吐出它們。他感覺左半嘴唇有些浮腫,輕以指尖觸碰卻換得了撕裂般的疼痛,這讓西尾美樹罵了幾聲,更敢肯定自己的嘴唇定是裂開而且瘀青了。這都要多虧芥川法醫先生。
那個白癡。
自那聲喝斥之後系統089再沒出聲。
西尾美樹對此並沒有其他感想,要不是它的喝止,就算百般不願也可能會失去這名隊友。
操……好尷尬……
『……』
把玩著手中木棍,這種情況下西尾美樹盡量避免與芥川對視並且談話。但在這個不大的密室裡,冷靜過後的他們很難不去注意到陳設在中央那詭異的木桌。
靠在牆緣的西尾美樹盡可能地將整個房間收進視野,他發現腳邊的地面有著以小木桌為中心延伸出的大圓,上頭的文字是他無法理解的。仔細觀察,連身後著壁面也有著同樣的字跡,書寫時無法凝固的顏料紛紛向下墜去,逐漸乾涸於形,成就了這片詭譎的景象。至於使用什麼顏料,並不難聯想。
雖無意向089詢問其中涵義,但它們會自然地讀取思想,即便西尾美樹認為他們當前的關係同與芥川那般尷尬,089卻不吝於為他解說。
得知文字中所含帶著意義後,西尾美樹僅僅在心底嘲笑。
復活?這都幾世紀了還有人相信那種荒唐的事。
無聊。
西尾美樹不屑這些擺設,在密室周圍探索,不過幾個步伐便已走盡。這裡也沒有能用的東西。
室內除了彼此的呼吸聲、腳步聲以及自己的心跳聲,全都寂寥得令人渾身發癢。西尾美樹只想趕快離開這逐漸令人窒息的地下室,尷尬的氣氛如洪水灌入,正一點一點地將他淹沒。
以後會試試發好讀版
&這兩人終於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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