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黑密林裡想借一點月光探路都嫌奢侈。
西尾美樹跌跌撞撞地只管奔跑,過於狹隘的視野使他被一路上茂密如利刃的細枝劃破肌膚,他卻無暇顧及那些疼痛,腎上腺素刺激著每一條神經、每一塊肌肉,比起痛感,西尾美樹更無法從逃跑中分神。
漫長的奔波裡僅有自己的喘息、獵獵的風聲以及枝枒被撞擊與踩碎的聲響。直至西尾美樹狠狠地撞上了從地面弓起、約他腰高的樹幹方停下。來自腹部的重擊令他幾乎嘔出,然而空蕩蕩的肚子裡也只能讓他吐出些許胃液及口沫。
劇烈運動後的肌肉要比先前感受到恐懼時更加顫抖,雙腿已疲憊得無法支持西尾美樹站立,他踉蹌了幾步靠著樹幹跌坐在地。不知是空氣中濃烈的腥臭,亦或厚重的霧靄,胸膛不適地起伏著,西尾美樹感覺自己近乎缺氧,怎麼汲取也無法舒緩。
花了幾分鐘在戰戰兢兢裡嘗試鎮定,確保自己當前的位置暫時是安全的,才稍微舒心了卻被一陣聲響嚇得差點魂飛魄散。
『宿主,您當前的位置為—―死亡樹林,深處。周遭尚未發現倖存者。無道具遺失。』機械般死板的人工中低音男聲在腦內迴盪,這讓西尾美樹想起了電車月台上報時的時刻表,只是語詞的銜接較如一般人說話罷了。
西尾美樹遲疑了一陣子才出口:「……你之前說你是啥?我在哪?現在什麼情況?」他從來沒想過自己光明正大地自言自語,現在倒是體驗了一次那種愚昧感。
『本系統為——第089號。您當前的位置—―死亡樹林,深處。您已綁定「就算是絕體絕命也要談戀愛」系統資格。』第089號系統順著西尾美樹的疑問一一回答,就像某些電話按了什麼鍵它則語音回饋你那般。
隨後系統又為西尾美樹解釋了一番何謂系統資格以及先前在林裡穿梭的生物為何,他花了點時間才消化。
「不可置信……」西尾美樹只當自己能做到米其林四星級西餐廳的副廚就已經很了不起,他並不奢望成為多麼名聞餐飲界的主廚,僅是投入了比別人多的熱情使他這番成就,如今卻要他在滿是危險殺人生物的島上既談戀愛又生存,想死的心都有。
『宿主,您的目標就是活著。』系統停頓了會兒。『並且戀愛。』
「別他媽煩我。」
心還懸著。西尾美樹仍然無法接受以上的說法,無論如何他只想回到原本的生活,用他那雙手料理出頂級的美食,並且知足地度過每一天。
雖如是想著,總得做點什麼脫離現下的窘境。覺得休息夠了,西尾美樹才站起身,第089號的系統又出聲:『宿主,有位倖存者正從十二點鐘方向高速靠近。』
「哈?」的聲音都還沒發出來,明顯比西尾美樹高大的不明物體朝他正面撞上,彼此吃痛地跌了一屁股。
他揉了揉被撞痛的鼻,「搞啥啊你這傢伙!」卻又想起不久前見到的宛若野獸的殺人鬼,西尾美樹抄起一旁斷裂的樹枝,也不管上頭沾染了什麼正發出濃濃惡臭的液體,身體立即站起並反射性地向後,以防備的姿態面對眼前不知是人又或殺人鬼的生物。
『宿主,不必慌張。他是包含您在內,周遭唯二的倖存者。』089機械的語調異常冷靜,興許是它正嘗試使它的宿主鎮靜。『是人類。』
連枝葉擺動都顯得大聲的寂寥裡,除了彼此倉皇的喘息,西尾美樹沒錯過那聲低罵。聽聲音辨別出對方是男人,可淡弱的光線不足以看清容貌,僅知曉身形要比自己高些。
如此光明正大地自言自語,對方要不是神經病就是和自己一樣被植入了令人煩躁又詭異的系統。
「老子才想問你是誰。」西尾美樹不耐煩地咋舌,被撞上的人明明是他哪有先報名姓的理由。
醒過來就在這種危機四伏的鬼地方,被迫逃離未知的生物卻在樹幹上撞個七葷八素,接著又被不明男子狠狠撞倒在地。俗話說禍不單行,西尾美樹開始焦慮接下來還會有什麼衰事等著發生。
值得慶幸的是男人和他說著相同的語言,也許是可以溝通或尋求幫助的對象。
「哈?」這傢伙口氣不小嘛。
儘管自己二十方七,職場上年長的後輩也大有人在,西尾美樹慣了在廚房裡桀驁不馴的語氣,對誰都是這樣傲慢。然而他的才華瑕不掩瑜,經他指教無一不是讚揚,證明著西尾美樹不是虛有其表,更沒人敢對他的態度說話,這身傲骨如是定型。
對方倒好。西尾美樹最後的印象還是在工作中,之後的一概忘了。好在他不是穿著廚師服,而是自己的夾克及便服,即使口袋空蕩蕩的除了一瓶……嗯?
西尾美樹維持著防備的動作,一手摸在夾克口袋內。精緻調味料大小的瓶身、晃動起來為液態的感覺,他不記得自己曾把廚具帶回家又或購買。暫且不管在他袋內的是什麼,他得先摸清楚眼前這男人的威脅性。
多一友則少一敵。「西尾。目前任職副廚。」也許該說先前了。
西尾美樹選擇冷靜下來,在這種荒郊野外又伸手不見五指、隨時都會被殺人鬼襲擊的地方,可不適合他們大吵大鬧。
089向西尾美樹解釋袋內的物品為強效液態春藥,三十毫升。以及另一側的口袋內還有兩枚打火石。怎知他的白眼翻到天邊去了,在心裡暗暗抱怨著就沒能點有用的東西。
不成他要把春藥潑到殺人鬼身上?遭殃的還不是自己。
西尾美樹聽聞,他敢肯定這男人——芥川,也被植入了「系統」。也才明白系統所發出的語音僅有自己才聽得見。
指了指腦袋,也不管對方是否看得見,語氣煞是輕浮。「『它』沒告訴你嗎?」說的便是芥川口中奇怪的聲音。
第089號系統反應麻利,有問必答,就是有時讓西尾美樹覺得心煩。那語調像報時一樣頓得令人難耐。
不需要借點光火,西尾美樹就能想像芥川現下大概是氣急敗壞的模樣。看樣子對方的系統要不瑕疵品就是老舊機種。
西尾美樹僅以鼻息嘲諷,和這樣的傢伙們組隊,可靠嗎?
「真巧,我也在東京。」法醫的薪水高嗎?說不定芥川曾在東京於西尾美樹就職的餐廳用餐。不過他也認不出來就是了,遑論廚房和餐桌,天差地遠。
摸了摸袋內沒什麼用處的道具,西尾美樹手一鬆,原本握在手中的樹枝落回地面,濕滑的觸感卻仍然留在掌心。嘴裡罵了聲,手往一旁樹幹抹去。
拿著那東西不如拿石頭丟。果然人一慌張什麼都不會思考了。
西尾美樹先發制人,這樣的環境下芥川也許不會拒絕自己。「不如我們一起行動,怎麼樣?」
儘管先前有些質疑,兩個人總比孤軍奮戰好多了,四隻眼、兩對耳,能警戒的範圍愈大愈好。對方又是法醫,想必具備了一定的醫療知識,加上自己多少能夠辨別可食用的野菜,在求生方面想是沒有太大的問題了。
唯一就差在——
「你也拿到道具了吧?」是什麼?能有什麼用途?具殺傷力嗎?
就這樣?打火石的話他也有。
理應還有別樣東西—―例如—―操,還是別提了。
他也沒勇氣說出口,要是被當成變態不如讓他被殺人鬼殺了罷。
「我也是。」他捏緊袋中的瓶身,一個謊得由千萬個謊來圓。但他無暇去顧忌那些事情,現下最重要的是印象及面子問題。
不管怎麼說,連這裡是不是日本境內都不確定,彼此身上的重複性是否偏高。巧合?緣分?還是計畫好的?西尾美樹猜忌的心隨著彼此牽動的關係愈加深沉。
西尾美樹嘗試向系統要求調查芥川的身分,卻得到了系統等級過低無權限回答的回應。
垃圾東西。
『……』
但是他問到了有趣的事情。新的參與者將會有初始道具以及新手好禮,意即每個人身上至少會有兩種道具存在。
我想揉揉狼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