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撒的時間已經結束了。雅爾維斯悄悄推開木門，已算上熟悉的神父正在壇前，見著自己的同時揚起和藹的弧度。

「午安，神父。」踏著安靜的腳步來到長者面前，四周環顧了下露出淡淡的困惑：「請問、席維已經回去了嗎？」上週已經請假了，這週該是有來才對？

「不……」雅爾維斯的提問讓原本和藹的笑容變為擔憂，神父對著這位灰髮少年罕見的友人說：「席爾維斯特今天並沒有來參加彌撒，而且他也沒有先打電話過來通知，真是奇怪了……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神父的話語打得他一愣，一時忘了該回應，垂首陷入沈思。

昨天，他離開會談前友人都沒什麼異狀，難道是那之後發生了什麼事嗎？因為離去前感覺到可疑的視線，他出了大樓也沒有馬上回去，而是在能感知到友人會談室的範圍閒晃，直到確定席爾維斯特好好地回到宿舍。

總覺得、和那怪異的視線脫不了關係。雅爾維斯斷了思考，拿出手機試圖撥通友人的號碼。

鈴聲響了很久才被接起，那頭傳來刺耳的雜訊以及誰的叫罵聲，手機的主人都還沒來得及出聲，在一聲掉落的脆響過後，通話便結束了。

電話那頭的嘈雜怎麼聽都不像是任何友好的場合，急急的又撥去一次電話，卻怎麼再接通不了後，也顧不上教堂規矩，和神父知會一聲邁步就跑了出去。

用視力大概是沒辦法，將聽覺和嗅覺同時提升到自己所能的最大值，同時將感知衍伸出去——那人的氣味不在這一帶，看來不沿著城鎮繞一繞是沒辦法了。鎖定一個方向，哨兵挑了一個無人的巷子沿著堆積雜物躍上屋頂，從上方搜索起友人的蹤跡。

艷紅的液體沿著額角留下。

席爾維斯特一把抹掉那模糊視線的紅，朝站在他對面錯愕的哨兵勾起冷笑，「怎麼？都特地跑到別人面前來開戰了，實際上卻還沒做好會見血的覺悟嗎？你要不要回去繼續抱個娃娃、讓媽媽給你唱搖籃曲算了？」

自上週街上的扒手事件過後，就總有股針對他的敵意出現在四周，那感覺和他一年前剛入塔的那段時間幾乎相同……不，甚至比一年前更加深了幾分恨意。

直至今天，敵意的正主出現在他眼前時，席爾維斯特完全不意外、甚至還感到有些厭煩──那個老想把他關回牢裡的哨兵什麼時間不好挑，偏偏就堵在他要去教堂的路上。

該慶幸那傢伙至少還記得挑個人煙稀少方便滅口的地方嗎？

當下二話不說直接攻擊過去，然而經過一年訓練的哨兵也不是省油的燈，席爾維斯特沒能像當初一樣靠突襲直接把人放倒，只能跟對方纏鬥了起來。

幾招過後，深刻體認到硬體上差異的席爾維斯特正想後撤重整態勢，突然響起的鈴聲卻讓他整個人一愣，接著就被哨兵的重拳打中左額。

尖銳的耳鳴讓他控制不住四肢，手機與滴滴赤色落在地上，光亮的屏幕在幾下彈跳後轉為漆黑，但他仍看見了來電者的名字。

按著傷處，嚮導帶著幾乎要實體化的怒火，不合時宜地對敵人發出嘲諷。

這種時候就該感謝資質上的優異能力，人擠人的路線以外多出的選擇不僅加快移動的速度，寬闊的視野也擴展了搜索的廣度。

血液的味道摻和在空氣中，讓人產生不祥的預感。空氣中淡淡的屬於嚮導的氣味甚至是來自同一個方向，握緊了提著琴盒的手，心跳聲震耳而有些吵雜，令人焦躁。

不會有事吧......不如說、拜託別出事啊！

越過樓頂置放的衣架、穿過飄揚的被單，沿著建築外圍的長樓梯下降、在躍至對房房頂的屋瓦。越是接近、爭鬥的聲響越是明顯，還有那個人的聲音——振翅聲自耳邊，鳳凰雀張開翅膀，替著主人先一步竄入戰場、尖喙毫不留情地啄往敵人的眼珠，利爪在那張臉上烙下血痕，尖銳的鳴叫聲無一不顯示鳥兒的憤怒，小小的身子竟能將壓制嚮導的哨兵逼退。

「席維！」雅爾維斯自樓頂躍下，正好卡進兩人空下的距離之間。

早在對方進入自己共鳴範圍時便感知到了，席爾維斯特對落下的黑色身影並不感到意外，但在那雙金紅色眼瞳的注視下，他還是忍不住後退兩步並稍微側身，試圖掩蓋自己全身上下各種「精彩」的傷處。

一步追回嚮導試圖躲避的距離，輕輕的執起那負傷的手臂，流轉瞳眸中的情緒翻騰著、最終還是壓回了眼底深處。少年身上的多是皮肉傷，雖然有幾處出血嚴重；軀幹部分在碰觸時產生疼痛的畏懼反應，觸摸下骨頭倒沒有斷，雖不清楚內臟傷得如何，應該還不至於有生命危險......

但那又如何？

無表情的臉微微側偏，冰冷的眼刀隨著肅殺的氣勢毫不保留的朝那頭的哨兵襲去，狹帶著怒火與敵意。

「等等！雅爾你冷靜點－－」從沒看過憤怒至此的友人，席爾維斯特試著拉住青年的衣袖安撫他。

然而就在這個當下，原本被鳳凰雀折騰得狼狽不堪的敵方哨兵被雅爾維斯的殺氣逼出反擊本能，精神嚮導小小的身體就這麼被一記重掌劈下、如同砲彈一般地撞上地面。

在鳥兒最後的哀鳴中，黑羽散落，精神嚮導化為靈子消散在了空氣中。

上一秒還懾人的威嚇，瞬間、機材跳電似的，自青年身上散發出來的威嚇氣息通通消失了。

寂靜的空氣倏地冷凝如寒霜。

映寫過怒意的瞳孔無焦的望向虛無一點，所有的情緒褪去後、留下的只有空洞的迷惘。

數個畫面在腦袋中跳動，液體濾鏡抹開景色的輪廓，在白日風情與漫天的夕色之間交錯，讓他產生落入精神世界的錯覺；粉碎於空中的鳳凰雀彷彿還帶了點殘影，似有似無的哀戚為誰啼鳴。

自眼匡溢出的、是淚水嗎？......如果是，為什麼會是這樣豔麗的殷紅色呢？

就像是那天，潑灑客廳油漆似的、綻放片地的豔麗花海，帶著鮮美甜膩的氣味、令人作嘔。

啊啊、原來是這樣啊——他早就、經歷過那天的『真相』，只是不願承認、只是為了苟活、才將自己困在幻覺之中而裝作無知。

大量的情報似海般將他吞噬，拖入黑暗的深淵。那被深深埋藏在腦海深處的潘朵拉盒，在精神嚮導消散的那刻毀壞了。

至今為止自己的決心和目的、原來都不過是愚蠢的自我滿足而已。

青年突兀的笑了起來。輕聲的、愉悅的，被藏在掌心下而不得自己。

真是、太可笑了——

斂眼，與現實連結的畫面拉上黑幕，失去力度支撐的身體隨後如同鳥兒的隕落，鴉羽色飛揚之後、斷線人偶似的倒臥在地，不動了。

「－－雅爾維斯！！！」

上前接住青年倒下的身體，卻被對方的體重帶得跌坐在地上，讓那鴉羽色的髮枕在自己的臂彎上，席爾維斯特這才看見蒼白臉上突兀的兩道殷紅。

嚮導倒抽一口涼氣，在不敢移動對方的情況下，他只能抱緊青年的身軀，抓著冰冷到令人心涼的手掌，不斷呼喊對方的名字：「雅爾維斯、雅爾維斯！回答我啊！」

旁邊傳來東西落地時發出的聲響，分心瞥去一眼，是那個發現情況不對的哨兵在逃跑時踢倒了一旁的雜物。

將瞬間湧起的殺意死命壓下，托那傢伙的福、席爾維斯特想起了自已至少還是個嚮導的事實。

夜色的精神力自他身上漫開，輕柔而小心地將哨兵包裹了起來。

深呼吸、集中精神，他嘗試朝對方的精神世界伸出一抹觸稍，卻如同觸電一般被彈了開來。

連精神世界都封閉了嗎？

「長夜」－－那個宛如末日般的字眼在他腦中浮現，席爾維斯特咬住舌頭用痛覺逼自己不去多想，只是固執地繼續嘗試自現實中與青年建立連繫，同時讓米契爾試著從精神世界接觸對方。

鳳凰雀拖著殘破的羽衣試圖在樹枝上落腳。

一直以來她所守護的小鎮正在以怵目驚心的速度崩毀。從外圍海岸開始、龜裂的地表如同受到撞擊的玻璃般爬蔓網紋，逐漸朝城鎮內部延伸；總是停留於夕日正好的橙紅如同被水潑灑的水彩般的一點一滴的流失色彩，直到整個世界轉為黑白，連同一切的聲音一起遮斷，像沒有聲軌的黑白電影，緩速撥放。

雀鳥哀哀的鳴唱歌謠，卻默劇似的僅餘喙嘴開闔；拍打寒酸的翅膀撲騰上空，伴隨著飄散的黑羽，朝精神世界的邊界方向飛去。

無論再怎麼聲嘶力竭地呼喊、無論再怎麼以精神力試探，青年都沒有回應。

他的聲音已經沙啞、力量也快要用盡了……

透明的液體落在對方緊閉的眼臉上，模糊了那道殷紅。

……不行，還不能放棄。

伸手擦掉對方臉上的水痕，嚮導俯身靠上哨兵的額頭，那雙夜色中映出對方蒼白的臉、同時透著堅定的覺悟。

他閉眼，落進自己的精神世界中。

腳在觸地那刻便朝著那目標方向全速跑去，在屬於他精神世界的邊界上，刺蝟早就在那等著，已經化為人形的孩子不斷抓著無形的牆壁，指尖留下血絲、又在精神力的修補下復原。

那面「牆」之後，能夠看見逐漸崩毀的城鎮。

注意到他的到來，米契爾跌坐在地，整個身體靠在那面無形的牆上，男孩近乎崩潰地哭泣著：「席維！我過不去，怎麼辦？怎麼辦！？雅爾不會有事吧？席維！！」

連精神嚮導都無法通過……

壓下心底湧起的絕望感，在男孩身前放緩腳步揉揉對方的頭髮，席爾維斯特站到那面牆之前，一拳捶向牆面，聚集起餘下所有的精神力將之化為意念以自身為中心擴散開來－－在一切干涉都無效的情況下，他只能被動地祈禱對方還能感知到他的「聲音」。

「雅爾維斯，回應我，拜託……」

或許是啼鳴著的，即便聲音傳遞不過去。

羽毛亂糟糟的鳥兒跌跌撞撞的在空中滑出扭曲的弧度，毫不減速的直直撞上無形的壁壘。飛散的羽毛化作點點火光，在障壁上燃燒出破洞、逐漸擴大——直至缺口支撐不住半球體的重量，鏡面般的開始破碎，透明的碎屑紛飛，化作如淚的雪。

耗盡力氣的鳥兒摔落在嚮導的面前，殘破不堪的連長長尾羽都只剩下半截，奄奄一息。失去色彩的城鎮的崩落隨著空間被打破，毀壞的更快速了，然而、這一切卻在席爾維斯特踏入空間的那剎停止下來。

如同時間凝結般，整個空間感受不到一線生機，像陳舊的黑白照片，永遠的被停留在某個時刻。

輕輕地將鳥兒捧在手心，席爾維斯特愛憐地輕撫那殘破的羽毛。

在天空的交界處，灰色與暗藍互相吞噬卻無法融合，銳利的界線不斷扭曲著，而地上屬於城鎮的瓷磚與泥地交互混合，土地時而攀過界線、時而又被磚路壓制，一時間分不出上下。

轉過身看了眼自己的精神嚮導，將維持這處脆弱交界的工作交給牠，席爾維斯特將鳥兒護在自己掌中，毫不猶豫地向著那毫無生氣的黑白邁出腳步。

無聲的街道上瀰漫著壓抑的氣息。

在嚮導先前的到訪中未出現過的、巷弄中暗藏著許多人影。說是人影，細看便能發現、那些是一尊尊仿真的蠟人形，有著詭異的面貌和詭異的表情，遠遠地在感應到有人經過的那刻轉頭，無機而令人發毛的目光空洞的對著來訪者。

臥在少年掌心的雀鳥動也不動，如主人現實存在的肉體般，陷入睡眠似的、胸前亮麗的橙紅跟著褪成黑與白。一時間，整著城鎮只剩下嚮導還擁有色彩。

未被人偶堵塞的道路只有一條。路旁巷口竄動微弱的火苗，雖然看的不清楚，蠟人偶們似乎確實在逐漸融化著，原本駭人的面部更像毀壞的妝容，被液體流動抹成駭人的猙獰。

路面似乎有意識的在更動著，兩側的建築風景不斷為火焰的熱度模糊。試著凝視、卻辯不清原本是否同樣風景。即便如此，淨空的道路倒沒有為難人的，將席爾維斯特導向正確的道路——

曾經被兩度拜訪的房屋第三次迎來同一位客人。與城鎮相同的黑白，卻能聽見裡頭的談話聲音。

在死寂世界中顯得突兀的交談聲令他繃緊神經，嚮導在他上次拜訪時掉頭的位置停下腳步，他能感受到在這幢灰白的屋子中存在著屬於哨兵的一絲微弱氣息。

眼臉覆蓋住那雙暗藍後又睜開，將鳥兒護在胸前，席爾維斯特伸出左手推開那扇大門－－第一次，嚮導讓腳步踏入這棟屋內。

原本應該泛著暖光的廳堂現在只剩下刺眼的蒼白，屋內的兩「人」在他進入的同時轉過頭來，有著一頭黑髮的美麗女性與被灰色染上原來金眼的男性在見到他時卡機了下，隨後卻又像見到孩子難得的好友似的、親切地招呼起他來。

不敢打草驚蛇的席爾維斯特順著兩人的意落座，並仔細觀察他所不曾見過的、雅爾維斯心中的「家人」。

在桌邊閒話家常了幾句後，男人露出有點遺憾的笑容對他說：他們的兒子去港口玩了、暫時還不會回家。

－－騙人。

不論是引導他走來這裡的單行道、抑或是那股隨時都可能會消散的氣息，席爾維斯特能肯定，他要找的人就在這幢房子的二樓。

然而與那股引他來此的力量相悖，溫和的夫婦並未帶著惡意，卻在阻止他繼續探查、阻止他去找到雅爾維斯，彷彿是要保護他們心愛的兒子遠離他這個異數似的……望著那應當是青年此生中最深愛的兩個人，少年心底泛著連自己都不明白的酸楚。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都搞不懂自己一個「外人」究竟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了。

幸好掌中鳳凰雀淡淡的體溫提醒著他現在重要的該是什麼。

對兩位大人露出友善的微笑，少年向女性有禮地要了一杯水、並請求男性去拿紙筆畫張去往港口的地圖給他，待到兩人轉身，他安靜卻又迅速地離開了座位，直直朝向通往二樓的階梯奔去。

在嚮導踏上樓梯的那剎，應該前往廚房女性突然踩著扭曲的腳步折返，褪去溫柔婉約發瘋似的放聲尖叫；健壯的男人亦自書房衝出，面色猙獰的自女人後頭追上，一前一後朝台階上的少年撲去——卻在下一刻撞上無形的障壁，聲聲慘叫中炸成紛飛的鮮紅花瓣，散落一地。

有什麼在花瓣中忽明忽暗的閃爍著，在黑白色調中異常的顯眼。

本已做好了硬扛攻擊也要上樓的準備，擺出防禦態勢的嚮導錯愕地看著花瓣飄落。

走上前，從那如血般突兀的艷紅中撿起兩枚銀環，金屬上頭鑲著的小鑽閃耀細碎的流光。他攥緊拳頭，將兩枚指環塞進口袋裡，席爾維斯特再次踏上通往二樓的台階。

二樓只有一間房間開著，其他都像被不知名的力量鎖住，推也推不動。

六坪半的房間大小，一扇被推開的對外窗，原本應該是能看見海洋的，此刻只有怵目驚心的斷垣殘骸，違反地心引力原則的浮在半空中。單調的房間裡除了書桌和床便是木製的衣櫥一只、與兩座貼著牆面的巨大書架。同一系列的傢俱拼湊在一塊兒十分和諧，外頭的光線灑落，連空氣中飄揚的塵埃都照得一清二楚。

靠窗的書架上擺滿了厚重的書籍，書背上各種字體的文字排成密密麻麻的緊湊感；而靠近門邊的書架卻對比似的十分空蕩，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疑是雜物的東西：鋼筆、手帕、羽毛的擺飾與不知真假的寶石，甚至連髮夾、樹葉或乾燥的果實都有，零零總總，亂中有序的陳列在架上，沾染上些許的塵埃——除了一盞、約是剛放上去沒多久的鳥型紙燈。

在房裡轉了一圈，除了兩座書架之外沒再看到什麼特別的東西，也沒見到他想找的那個人。

將視線調轉回木製的架子上，略過那些看不懂的文字，他走到陳列了各種雜物的架前……不，不是雜物吧。

想起自己也曾有過類似的收藏，席爾維斯特輕輕勾起嘴角－－那是被孩子珍惜收藏起的重要之物，有著不是本人便無法理解的價值。

這樣想著，他心情略顯複雜地看著那個紙燈，伸出手去，分不出是想觸碰或是將其拿開。然而在他指尖碰到紙鳥的同時，眼前一花，四周突然出現的的茂密樹木彰顯著他來到了一座森林中。

紙鳥燈落在草地上，散發溫暖的光線。

樹林寧靜的詭異，沒有半點蟲鳴鳥叫，陰暗的連月光都不太明顯，地面鋪陳的落葉詭異的乾淨整齊；依循方才的世界，這裡也是沒有色彩的黑白灰。四周環視一圈，天空是大片異常的純白，怎麼看也不像無雲的青空萬里甚至更非天空，如單純的無，接上距離不遠的森林邊界。

遠處傳來海浪的聲音。

沒去管落下的紙燈，席爾維斯特毫不猶豫朝聲音的來源跑去，穿過不大的樹林後，他在海岸邊站定。

空白的「天空」之下是一片黑白的海洋，在那之上一條小船浮浮沉沉，傳來令他熟悉的氣息。

一腳踏上海面卻沒有下沉，顧不得訝異，他只管奔向船所在的位置。

跑過大半的海平面，終於在船邊緩下腳步，嚮導半跪下來，他要找的青年躺在其中，被花瓣所包圍，雙眼緊閉。

將鳳凰雀輕放在對方身旁，如同對待易碎品般輕柔地抱起沉睡的青年，伸手理了理那頭鴉羽色的髮，他低喃著那個這一年來在他心中不斷變得重要的名字，試著喚醒對方。

隨著軀體被移動，雪似的花瓣自青年的髮上飄落。純白的襯衫與純白的長褲像被隱沒般、為滿船花朵覆蓋。

嚮導觸碰上的那刻，海面微微一震，波紋以船為中心綻放開來，隱沒於虛無的邊界與岸邊。

褪去色彩後的青年只剩下髮與眉睫的黑，慘白的彷彿隨時會融化成雪，落入船中浮起花朵，而後隨沈沒消失海底。踩在席爾維斯特腳下的水似乎加速了流動，小船晃動的幅度加劇、若不是乘載其中的人被抓著，大概已經順著流速滑向那空白的盡頭。

緊緊拉住船身和船上的那個人，席爾維斯特吃力地對抗著那股順流地力道－－他有預感，一旦讓雅爾維斯就這麼被水流帶走，那現實中的青年就再也不會醒來了。

試著把人拖出船外，卻發現對方的身體彷彿是被綁死在船身上似的無法移動。

情急之下，嚮導喚起先前留在這裡的力量，以他所處的位置為中心，夜色在海面上擴散開來，形成一個無風無浪的保護圈，暫時停住了小船的流動。

冷汗自嚮導額角滑下，高強度集中的狀態讓視線開始模糊，由精神力構築的軀體開始出現如雜訊般的不穩。

怎麼辦……

下意識抓住胸前的十字架，記憶的片段突然在他腦中浮出－－與此刻似曾相似的那一天，同樣進入了這個世界的他，回憶中深愛的彼此的一家三口，以及青年最後幾乎不可聞的細語……

『我有時後找不到和這個世界的聯繫。』

『他們給我的愛，大概......就是我和世界的聯繫了。』

愛……嗎？

就快失去焦距的暗藍掙扎著將視線定在那憂鬱的眉眼上，執起對方冰冷而蒼白的手與之交握，單方面施加的力量不意外地沒有得到回應，俯身靠上青年的額頭，如同這一年間他無數次做過的一樣。

並肩行走時令人舒適的氛圍、作戰時能將背後交付的安心感、見到青年受傷時的焦慮、雙手緊扣時傳來的溫度、那股單純喜愛音樂的天真、按著琴弦的手指與悠揚的提琴旋律，還有那雙他深深喜歡的夕色眼瞳……

少年將這段時間以來，那些他能懂的、不懂的、以及從沒細想過的心情化為絲絲細線，如同試探一般、隔著一小段距離纏繞上雅爾維斯的手腕。

想起那個被遺落在樹林裡的紙燈，如果他沒有會錯意的話……

席爾維斯特做下了最初也是最後的賭注。

他在黑暗中載浮載沉。分不清方向、亦不知自己為何在這，以及為什麼這裡會是一片的黑。

今天到底發生過什麼事了呢？似乎、慣例的去教堂找友人拉琴，結果不在，他便去找，而後發現那人的滿身瘡痍與不熟識的哨兵⋯⋯對了，青年記得自己很生氣，所以雅各出現在陌生人面前、甚至能進行攻擊——令人意外。

然後呢？

消散在現實中的鳳凰雀黑羽紛飛，他還來不及連結精神嚮導的狀況，暴風襲捲般的記憶片段洶湧而來。

⋯⋯對了，那是段一直記不起來、不如說是被刻意忽略埋藏的，記憶。

熟悉的客廳裡、潑灑地面的大量殷紅；相繫的斷手上頭鑽戒盈盈映著火光、牆上地上分不清哪個部位的臟器碎末。

「⋯⋯哈、」他是怎麼會一直以為、那兩個人還活著呢？

只是帶傷回到崗位上了，如同過去數不清的、僅是人生中短暫的一個離別；他們正等著自己追上去，只要搜集情報，必定能再相見，找回『奧爾森」這個自己與世界的唯一聯繫——這一年來所相信的，到頭來原來只是一場可笑的自欺欺人。

連事實都接受不了、軟弱的自己，是多麽的難堪啊。

所以落得如此下場，不過也是剛好而已。

四周明亮了起來。黃昏的暖色覆蓋了黑，而之所以鍾愛這個時刻，不過是離別的夜雪到來之前、這是盛載最多美好回憶的時間點。若是夜色鋪天蓋下，那必會飄起冰冷的冬雪，如同第一定律的質量守恆般、刻在身體中不滅的陰影。

所以、雅爾維斯討厭黑夜——曾經、是這樣的。

夜色倏地吞噬半空的紅與橙交互暈染。下意識抱住自己的雙臂，不願接受空蕩屋子又剩孤單自己的失落感；然而他驀然抬首、晴朗天空無雪紛飛，但見滿天星河——

就像、那個人的眼睛一樣。

誰拉住了自己的手。

『你還會遇到其他深愛你的人，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相信我。』

有誰、曾經這麼對他說過嗎？

『不用等也沒關係，我哪裡都不會去。』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想再相信一次。

於是、他伸手回握。

回握住他手的力道是那麼的輕，但對席爾維斯特來說，這卻比精神撕扯崩碎的疼痛更為清晰。

意念的絲線收到許可的訊號，原來保持的距離瞬間收攏歸無，緊緊纏上青年的手腕、直到沒入皮膚、滲入骨血。

－－他們將不再分離。

空間劇烈的震盪起來。

嚮導的夜色所圈出的屏障融化似的滲入海裡，整片汪洋找回了它的色彩；以船為中心，緩慢的流水逐漸捲成渦流、升起巨大的水龍捲、而後化為數十尺的巨浪，吞噬了不只樹林、穿過空間、洗過城鎮、捲去破碎的斷垣；越過交融的世界邊境、撞上山脈後分開、流過田地——被洗滌過的黑白世界找回了色彩，餘暉渲染沒入寧靜夜色，在天空抹出模糊一道曖昧的白；最終潮水退去，或沒入地底或順著磚瓦縫隙，回歸城鎮外圍的海洋。

「咳、咳⋯⋯」在世界震盪的同時、本就要支撐不住的精神被彈回現實，接著從精神嚮導那傳來的共感讓他也體會了一把差點被沒頂的感覺。

直到一切重歸平靜，沒管自己的領域究竟起了什麼變化，嚮導收緊手臂輕搖懷裡的青年——現在是他的哨兵——想確認對方也確實地從「那裡」回來了。

眉眼微微顫動著，幾次開闔後哨兵睜開眼，游移著的瞳孔好一會兒才找回焦距，緩慢地對上嚮導的眼睛。

「席維......？」試著想叫喚對方的名字，含糊的聲音差點被隱沒在嘴裡。整個腦袋都暈乎乎的，眼壓讓雙眼脹痛著，他沒忍住抬手按住半張臉，才意識到自己半個身子浮在空中，撐著地面試圖找回身體的重心。

「我怎麼.......」青年努力的從混亂的腦子中拼湊事情的前因後果，最先想起的是友人的傷痕累累；正想開口，不屬於自己的安心帶著心臟的跳動引發胸口的共振——意識到造成這個異常的可能那刻，那雙金紅倏地轉過去對上深藍，眼底帶著錯愕的不可置信。

哪怕不去看，也能感受到那份從兩人連結中傳來的驚愕，席爾維斯特難得地有點心虛。

即使是事態緊急，即使對方確實對他有所回應，但事實上他確實是在沒有詢問過青年意願的前提下動了手，而且還是對哨兵嚮導而言最重要的那件事……

各種複雜的情緒在聲帶上流轉，最後說出口的，還是只有他當下最由衷的感嘆－－

「……總之，還好你沒事了。」

能感受到別人的情緒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那端流轉的思緒透過連結在自己的胸口翻攪，心臟彷彿被握住的抽痛。整理思緒，釐清前因後果後，哨兵自責地幾乎想把自己流放回那無色的海流。垂眼搖了搖頭，顫抖的手揪緊嚮導的衣襬，卡在喉嚨裡的聲音要費盡力氣才能出口：「對不起.......因為我的關係、重要的連結......」

綁上連結後只會強迫搭擋踏上自己奔赴的戰場，所以早就決定好了、不和人結合的——可如今因為自己崩潰的精神狀態，竟然拖累了重要的朋友.......

不.......說起來、奔赴戰場的意義，也已經隨著憶起過去真相變得毫無意義了。

對於未來的迷惘一下子湧上心頭。雅爾維斯用力閉眼，強迫大腦將自己的事情先扔去一邊。重新望向面前的少年，用還打著顫的聲音說：「我們去找教官吧，精神連結的話、應該還是有辦法的......！」

自從學會建立屏障至後，席爾維斯特已經很久沒有直接被灌入別人的情緒了，然而現在不論是哨兵的自責或是茫然都如此自然地流入他心底，彷彿兩人共用著同一顆跳動的心臟、同一條流動的血管。

深呼吸，幸好他的穩定性還足夠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否則這負面情緒的迴圈怕是會從雪球滾成雪崩。

即使情緒能夠共感，但思考方式卻不能。

嚮導無法理解，為什麼他的哨兵要將結合解釋為拖累，並執意想拆掉這條聯繫。

「為什麼，你……」聲音暗啞而乾澀，暗藍的眼底帶著困惑與痛苦，「你就這麼不想和人結合嗎？」

「我、」嚮導難受的情緒在自己胸口蔓延，使的他急著想否認，卻又在出口那刻猶豫了。

該說嗎？可是、這人現在和自己共享連結，有知道的權利。而且若不是因為要救自己，約是比自己更排斥結合的人根本不需要犧牲.......明明該是如此，從連結那側傳遞過來的、為什麼會是那樣的好意與不捨呢？

沈默了半晌，小小的深呼吸後，再開口時、聲音已經平穩了些。「.......是，我不想結合。」

「席維、我和你說過我的父母，對嗎？」嘴角抹開一抹哀傷的弧度，意識到手還抓著人家的衣服，緩緩地鬆了開來，捏成拳按在發疼的心口。「他們是軍人，我最後一次見到他們，只剩下牽在一起的那雙手是完好的。......這也是我剛剛想起來的事。」

「雅各把我這段記憶藏起來了，原因你也知道。」苦澀的笑了下，把他從瀕死之中拖回來的、就是席爾維斯特。拉出一直掛在脖子上的黑繩，兩枚銀戒鑲著小鑽反射著日光，和嚮導在精神世界中撿到的那兩枚一模一樣。「在剛剛之前，我只記得他們留下戒指離開家裡了，早決定好畢業要去尋找他們的行蹤；我家那天不知道被誰燒掉了，這麼做的人可能亦不是友方。因此不管塔分發的結果是哪裡，我都打算去尋找他們被殺害的真相，即便是清楚已經再也找不回的現在......而那不會是條安全的路。」在想起所有事情後、雅爾維斯更是這麼確定的。

「我不能讓人陪我去涉險。」輕輕的、哨兵拉著嚮導的衣袖，聲音近乎哀求：「席維，你說過你也不想要哨兵的、不是嗎？我們去請教官把連結拆掉吧。」

「……」

父母……嗎。

即使是並不意外的答案，但席爾維斯特仍是沉默著歛下眼臉。

或許他這一生都無法理解為何人們總對血緣如此執著，但這構不成阻止對方的理由，哪怕他可能會因此永遠失去眼前的青年……只因那份羈絆是他這個「外人」窮極所有也比不上的重要。

「……我知道了，如果你這麼希望的話。」當他再抬眸望進那雙夕色的眼底時，所有情緒都於夜色中消融，表面上，嚮導微笑得十分平靜，「但是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輕輕掙開那隻拉住他衣袖的手，席爾維斯特抓住脖子上的銀鍊、拉著兩邊越過頭頂，被從衣領內拉出的十字架隨著鍊條擺動在半空中晃盪著。

那曾經是他的信仰、支柱，乘載著他這一生中所珍惜的人們的祝福，而現在，他將鍊子掛到青年的脖頸上，指尖隔著金屬輕點在對方胸前。

少年的聲音淡得幾乎要消散在空氣中。

「不要死。」

明明不是過分的要求，卻感覺那麼的沈重。藏在那張平靜笑臉下的情緒，為什麼會是那麼的痛苦呢？

清楚嚮導交付自己的東西，之於對方是多麽重要的東西；然而這人卻用這條項鍊，要換自己一個別死的承諾——這幾乎意味著，讓他別去找了。

然而已經逝去的那兩人，是青年與這個世界的『聯繫』。不說來到塔前的『前世』，畢業別離後各奔東西的、在塔相遇的友人們也不再足以滿足哨兵執著於『聯繫』之於自己意義的需求。如果、如果真的放棄這一年來他的心靈支柱.......

銀色的對戒在胸前晃動。雅爾維斯抬手——

「....我該怎麼做？」 緊緊握住銀色的十字架，或許、是第一次讓人看到這麼茫然無助的表情，夕陽色的瞳孔搖盪著、彷彿下一秒就會破碎。「答應你的話.......不去找他們的話、我要去哪裡找我和這個世界的聯繫呢？」

「我不行嗎？」

直到聲音脫口而出，席爾維斯特才發現他將心裡的想法說了出來。

下意識捂住嘴，但又緩緩放下手，哪怕理性明白，但在如此徬徨的青年面前，他無法抑制住那份留不人的不甘，以及心裡深深的愛戀，「我不能……成為你留在這個世界的『聯繫』嗎？」

執起那顫抖的手，將其拉到唇旁，落下一個比冬夜一朵飛雪更輕更淡的觸碰，夜色的眼凝視著對方，彷彿要將那抹夕色烙入眼底永遠珍藏。

「我愛你啊，雅爾維斯。」

呆愣地對著那雙夜色，一時無語。

幾乎要以為眼前的友人在向他開玩笑，可循著連結感受到的，僅有無比的認真⋯⋯席爾維斯特對自己居然抱持著這樣的情感嗎？

在心底掀起洶湧波濤的情感到底是什麼呢？難以呼吸、近乎窒息，並非痛苦、而或許帶著......欣喜。這種感覺沒有過，但名為何、他至少還是知道的。

眼眶盛載的的液體終於承受不了重量滴落，降至地面濺成一朵水花。可以感覺到面龐發燙，但已經分不清楚究竟是害羞還是哭泣造成的了。

「......你......」他咬了咬唇，試圖組織語言，被捏在掌心的手反過來抓住對方的、顫抖卻不願放開的力度。「你明明嫌嬌貴，說過不要哨兵的.....」

手忙腳亂用沒被抓住的手抹去對方臉上的淚，席爾維斯特沒想到有天會被自己以前講過的話哽住。

感受到雅爾維斯混雜著欣喜的複雜情緒，他一咬牙、乾脆自暴自棄不去管自己同樣燒紅的耳根了，反正最重要的話剛才已經說過，席爾維斯特分不清是為了掩蓋害臊還是為了讓人聽清楚而提高了嗓門：「老子是不需要哨兵沒錯，但是我要你啊！」

前傾身體讓彼此間的距離縮到幾近於零，嚮導的左手按上哨兵後腦杓柔軟的頭髮，讓對方只能正對著看向自己，「嬌貴也好、涉險也好，偶爾犯蠢也沒關係，反正全世界的哨兵再多我也只伺候你一個，夠用了！」

「即使如此，你還是不想和我結合嗎？」

完全無法想像眼前這人居然有紅著臉告白的一天。大概是混亂過頭了開始分心亂想的哨兵有點不想把注意力拉回來，不然紅著臉的人就會是自己。試著稍微後挪了些，以前也沒對這現在想起來過份接近的距離感到害躁過，現在卻覺得再不分開一點，心跳就快到要死了。

再怎麼傻也明白自己的心情為何，雅爾維斯試著想回應，或許長時間的執著也不是那麼輕易放下的。唇齒開闔，視線自深藍偏移，細語幾乎消散在心跳聲中：「......真的結合了可是沒辦法後悔喔，我也不會放手的.......這樣、也沒關係嗎？」

「……哈、為什麼你會覺得我會想放手？」對方的問句令席爾維斯特不禁失笑－－青年尋找著自己與世界的「聯繫」，而他又何嘗不是呢？這些年來他空洞的內心終於在認識雅爾維斯後逐漸被填補，若這只是單方面的念想也就罷了，但青年確確實實地回應了他，既然如此，他怎麼可能還願意放手？

害臊什麼的、就暫時先拋到腦後去吧，現在他只想牢牢抓住掌中的溫度。

「跟我結合吧，雅爾維斯。」

按在哨兵身後的手加大力道，將被對方拉開的距離追回、甚至更近，互相貼上的胸膛能最直觀感受到雙方劇烈的心跳，夜色不斷拉近與金紅的距離，直到他們之間的空隙只剩下不到一個鼻尖，溫熱的吐息灑落在彼此臉上。

「讓我成為你的嚮導吧，從今以後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對青年的疑問做出回應，而後，反倒是席爾維斯特勾起一抹苦笑：「要想清楚的是你啊，老子可不會准你一個人離開的，哪怕是要撬開地獄的門也要追上去，不接受抗議。」

你死我亡，所謂的結合不就是這樣嗎？

那份傳遞過來念想倒底是連結的關係呢？或許也有相互依偎的體溫加成，胸口彷彿被填滿似的脹疼。

這個人說、願意和自己一起走下去。

斂上眼，冬夜中漸行漸遠的背影扔揮之不去。或許仍沒辦法那麼坦然地放下，但、逝去之人終是只能成為追憶，近乎合而為一的心跳聲卻是那麼的清晰——他還沒傻到不懂珍惜的重要性。不如說、如果這次真是上天予以的機會，更要好好把握住才對。

失去的痛苦，已經不想再體會一次了。

「......不會讓你死的。」緩緩的睜開眼睛，彷彿蘊含滿天星河的夜色近在眼前，或許、他早就不討厭夜晚了。掌心撫上那近在咫尺的臉龐，淚水蕩漾的夕色帶著毅然，抹開滿溢眷戀的笑容。「請你、陪我努力的活下去——我的、嚮導。」

明明那原本是自己用過的詞，但由對方嘴裡說出後，卻讓他無法遏止地心跳加速。

「……會的，只要你還在這世上存在一天，我就會陪你一起活下去－－」暗藍的眼闔上再睜開，他的嘴角自然而然揚起一抹的溫暖笑弧：「我的哨兵。」

心裡湧出了從未有過的奇妙感覺，他想、那可能就是被人們稱之為幸福的情感。

不能、也不想再壓抑觸碰對方的衝動，手上施力不讓人後退的同時向前靠去，短短一個鼻尖的距離消抹為零，那雙夜色被睫羽半遮，似是想閉起、卻又貪婪地不想讓人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中。

－－直到唇瓣相貼。

－－－－－－－－－－

總之，終於（？）話不多說，愛席維中愛男神

謝謝大家他們終於在一起了！！！
感謝雅爾中一路陪我走到這裡，愛你！！（抱住大腿

SH_Silvester: 不算前置，加上會談這剛好是第十篇劇情呢（好多）真的真的謝謝席維中陪我到這裡，以後也請繼續多指教了

nf_pro: 我們簡直是用生命在拚劇情www這邊也請你以後繼續指教了！我們可以開始過休閒灑糖的日子了嗎？
順帶一提我算了，這篇一萬兩千多字，八十幾樓結束什麼的都是你們眼睛業障重（不

SH_Silvester: 真的，以後我們可以過悠閒的退休生活了（大概）這篇出乎意料的少www為80幾樓只是因為我們一則塞很多噗浪一直紅字不給我發我也有點難過

看到兩位修成正果真的太滿足了 恭喜兩位!!!接著可以等車了嗎
而且席維告白的時候帥氣十足呀

Chisz: 謝謝薩維諾中看完ＱＱ！！車......我們正在造車廠（亂講席維告白真的超級帥，帥到我有點不甘心（？？？

Chisz: 感謝諾多中 車胎都被河道上的玻璃刺破了現在正在等進貨中（不
謝謝你覺得他告白的時候帥（大哭）

恭喜.......................再次去教堂就是發糖了嗚嗚嗚嗚嗚嗚

nnill: 謝謝那無中，也恭喜那無和穆！！也期待你們的教堂劇情

你們喔喔！喔喔喔！
唔喔喔喔！（說話啦

室友!!!!阿阿阿嗚嗚嗚!!!!!你們!!!!!!!!喔喔喔 !!!!!!

Postyaoyen: hugh7410: 別哭哇ＸＤ（（抱緊，謝謝兩位看完

nnill: 謝謝那無中！期待你們的婚禮我一打墨鏡都準備好了！！
Postyaoyen: hugh7410: 只好用抹布幫你們擦眼淚了（不

恭喜老爺賀喜夫人!!!!!!!!!!!!!!恭喜!!!!!!!!!!!!!!!!!!!!!!!!!!!!!!!!

天啊看完好感動
期待參加婚禮

mutaremu412: 婚禮.....不知道會不會告訴別人，感覺會私下辦完ＸＤＤ 不用比，我也覺得那無比較可愛！不過我堅持我家嚮導最帥（好

AlanBellow: 謝謝艾倫！！！讓艾倫中覺得感動真是開心，這兩個糾結的人終於坦率一點了（只有你 婚禮應該是私下來抱歉Ｙ＿Ｙ

嗚阿阿!!!恭喜你們!!看得我又悲又喜55555

ads1254299: 謝謝伊萬中！別哭，給你擦擦眼淚，也期待伊萬那邊的進展

現在才有時間看完，恭喜兩位告白結合長跑到頭!!!!

Zoryaybek: 謝謝埃中！！ 漫長的劇情之後他們終於再一起了（中之安息

把劇情留著一起補的後果就是前一秒還有一絲絲希望後一秒就被打破(重傷 把拔馬麻要讓我哭粗來了嚶
追著這兩人相輔相成走到一起很開心 那種讓我成為你的存在的感覺粉紅色泡泡都滿出屏幕了，恭喜！看到插旗的席維被打臉也好開心

NightsNight: 抱歉，好像讓很多人以為他們還在ＹＹ幫父母謝謝金桔中（抱
真的真的走了很久，終於走到一起了ＸＤ再一起以後大概除了珍惜也沒有其他了，謝謝祝福！！席維嗯你可以用力笑他（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