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幕低垂的森林邊,拉普利恩停下了回程的腳步,靜靜聆聽著遠方傳來的淒美歌聲。
那是一道多麼優美又悲傷的聲音啊。他在傾聽半晌後便轉了個方向,踏入漆黑又潛伏著危機的林木之中,雪白的身影烙在黑色的夜晚中格外明顯。他追隨著歌聲而去,明明是踩在枯枝敗葉上,他所踏過的地方卻寂靜無聲,就這麼悄悄的走在夜中、走在風上,緩緩走向聲音的來源。
儘管他不熟悉那個陌生的語言,他卻熟悉那種歌聲、旋律、音調。他曾聽聞古老種族吟唱的歌曲,以他們獨有的古語唱著歌,即便言語不同,卻也是與這種陌生的語言相仿的音色與音調。也許種族或國家間唯一不變的就是音樂吧,即便從未相識,卻能夠傳播動聽的歌謠,他踏著輕盈的腳步想著。他越來越深入樹林,離歌聲越來越近,但也離光源越來越遠。
四周漆黑一片,彷彿整個夜晚都要撲過來吞噬他一般,然他仍舊毫無畏懼的走著,向著那道柔和的聲音走去。一步一步,他似乎聽見了他人的腳步聲,也在前方緩緩朝著某個方向前進,而在他繞過某棵樹幹之後,終於見到了歌聲的來源。
唱歌的人是一個在黑暗中淡淡發著光的少女──要說是單純的少女又有些偏離,她不同於人類的厚實,只要身子一動,似乎就能夠透過女孩看見後方茂密的樹林。她身著樸實卻美麗的長裙,就如同她的臉孔一般,雖然不到驚天動地的豔美,卻是正值青春年華的青澀可愛。拉普利恩停下了腳步,直盯著眼前的女孩瞧,而少女的歌聲也在注意到來人後停了下來,已經失去色彩的雙眼彎成了漂亮的新月,有禮地向他鞠躬問好。
『晚上好。』
幽靈少女輕輕說道,聲音如她的人、她的歌一樣虛幻不實。
「夜安。」
而拉普利恩也只是朝著對方點頭問好,然後一如往常,溫和地笑了起來,澄澈的雙眸倒映著少女的姿態。
「在這種夜晚,妳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呢?」
拉普利恩開口詢問,聲音清脆如鈴,而少女僅是淡淡地笑著回答。
『我在緬懷過往。』
聽聞這個答覆後他呆愣了一秒,不過馬上就搖了搖頭,然後問了下去。
「妳是說妳唱的歌嗎?」
『是的,那是我故鄉的歌謠。』少女笑著說道,雙手交疊於胸前,闔上了她的眼眸。『那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但我仍在這裡不斷緬懷著過去。』
「那想必妳的過去,一定很美麗吧。」拉普利恩稍微走近了些,藍色的羽毛耳環伴著他的動作輕輕晃動,在走到對方面前後停了下來。少女聽見對方的話語後便睜開雙眼,莞爾一笑,點了點頭。
『不介意的話,可以聽聽我的故事嗎?』
少女輕聲詢問,而他只是瞇起了湛藍的眼瞳,笑了起來。
「樂意之至。」
幽靈少女相當快樂地笑了,邀請白髮的青年與自己一同坐下,開始說起了一段美麗的愛情故事。
如同所有的愛情故事,這則故事裡有一對愛人。女孩的身子一直不是很好,但男孩總是天天來探望她,久而久之就自然地產生了情愫。他們彼此相愛,卻因男方被徵入兵營而分離,在來往了許久的書信之後,某一日男方卻再也沒有來信──而女孩在不久之後,竟也因病去世了。
是一篇極短,用情卻極深的故事。少女敘述著他們所交換過的約定,他們所擁有過的歡笑與燦爛,以及短暫的年歲中深刻的情愛。他們深深被吸引了,她說,彷彿像是命中註定一樣的相遇了。而在一旁的青鳥只是靜靜聽著故事,於故事的末尾輕聲嘆息。
「很美麗,但是果然也很悲傷呢。」
果然呢,他想著,但少女只是搖了搖頭。
『這個故事不會悲傷,因為我覺得很幸福。』
少女抬起了她的左手,上頭還戴著她的訂婚戒指,滿足又幸福地笑了起來。拉普利恩望著眼前的人,只是跟著瞇起眼笑了起來。
「──是嗎,妳幸福就好。」
幸福就好,他的聲音在夜中融化,消逝在黑暗之中,在少女的笑容之中。
幸福就好。
『拉普利恩,你的過去呢?』
你的過去仍舊燦爛,仍舊值得緬懷嗎?
他闔上了雙眼。
晨光灑在樹葉的間隙中,落在青翠的草皮上,嘰嘰喳喳的鳥兒們迎接著溫暖的太陽,在金色的光芒中再次開始了一天。
一個白色的人影躺在樹林裡某處的草皮之上,靜靜沉睡,似乎仍未從夢中清醒,身邊還散落著幾根白色的羽毛。
依稀之中,似乎還有一道美麗的歌聲縈繞於樹木之間,敲響了每一個沉睡的靈魂,傳播著深刻又平凡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