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爸爸這身打扮，很有喚靈節的氣氛吧！」堆滿笑容的臉直湊向站在一旁的希西琳，雙手止不住地晃動，像個孩子一般興奮。

「您現在這模樣可不像個父親。」這個人是鐵了心要把兩人的關係定位搞得莫名其妙就是了？
希西琳推開安維幾乎要貼到自己身上的笑臉，往對方身上來回掃視。

「……安維老師。」

「嗯？什麼什麼？」

「……別告訴我您這是在扮演吸血鬼。」

「哇啊啊～～親愛的希西琳猜對啦！我是不是扮得很像？嗯？」拍了拍手作為獎勵，他不顧少女扶額困擾的模樣，在對方身邊認真地擺起各種（自認）神秘姿勢和表情。

「嗯，超像的。」隨便你啦。
已經懶得吐槽對方，穿著日常衣物的她抓起牆上的深紅斗篷就往身上套，並戴好連帽，讓那頭鮮豔的髮色藏在布料之後。

「……咦，希西琳就穿這樣？」"聽見"少女將斗篷綁在肩上的窸窣聲音，他伸手在對方身上撫了撫，訝異地指著人發問。「也太低調了吧！」

「您才是，不覺得吸血鬼裝扮成吸血鬼有點太高調了嗎？」還是忍不住，有些沒好氣地回答人，那身滿是血族刻板印象的服裝——外黑內裏紅的披風、帶著荷葉邊的白色襯衫，還有黑色窄褲及皮鞋，她都不知道該從哪裡唸起才好。「如果碰著吸血鬼獵人怎麼辦？」

「不不，我親愛的希西琳，妳沒聽過有句話叫做『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嗎？我這麼大咧咧地出現，他們只會覺得我是扮成吸血鬼的普通人類吧。」搖了搖手指，安維一本正經地胡言亂語。

「還有別再提那五個字，爸爸我怕死了。」

希西琳無語地嘆息，總覺得說什麼也沒用，應該說，面對對方，她不管怎麼規勸對方也不會當一回事的吧。只能祈禱今日一切平安。

握在衣服上的手收緊了些，在人這麼多的時候到城鎮裡總讓人無法平心，別提安維多怕吸血鬼獵人了，自己也是對從未見過的女巫獵人，或其他不喜歡女巫的人們心生畏懼。她明白即便自己不像個一般女巫一樣對法力得心應手，他人對於自己的厭惡也不會因此消弭……她在一出生被父母遺棄的時候就體會到這樣的事實。

然而一切都是理所當然，她也沒有意願怪罪他人，畢竟人們面對與自己不同的人事物，第一時間的反應往往並非理解，而是排斥和逃離。

安維依然在希西琳的身邊吵鬧不休，敵不過他的糾纏，希西琳也不堅持要對方隱匿什麼，兩人吹息了燈火，靠著昏白的月光往城鎮步行而去。

鎮口前一排排橘黃色南瓜裝飾含著火焰向城鎮內揚長延伸而去，還沒進入城裏就能聽見人潮熙攘的嘈雜，幾個孩子戴著鬼怪面具，繞過刻著猙獰面孔的南瓜追逐嬉鬧。希西琳不免受熱鬧的氛圍感染，原先的恐懼感稍稍地轉小，而旁邊的安維就更不用說……早在希西琳反應過來前，那名金髮青年就跟著孩童屁股後頭跑往慶典的中心。

「……安維老師！」
叫喊並沒有止住對方的步伐，希西琳只能見對方一邊往人潮跑去，一邊大喊： 「要糖果囉～～！」

「糖果！！！」彷彿被安維帶起情緒，嬌小的孩子們也在金髮吸血鬼身邊跑跳，發出尖銳的叫喊，吵吵鬧鬧地和化妝遊行的隊伍擦肩而過。

也不知金髮青年是有什麼樣的吸引力，或者是硬生生高出身旁孩子一截的體型讓他特別顯眼，可能是更簡單的理由，因為他是應該要有糖果的大人——穿著五彩繽紛服裝的孩子們在繞過遊行隊伍後到了周遭環滿攤販的慶典中心，接著像早就說好似地齊往安維的方向轉身，將他團團包圍。

「大哥哥，你怎麼會去要糖果！你應該要給我們糖果呀！」

「是啊是啊！大哥哥應該給糖！」

「要吃糖果！不然就搗蛋給你看哦！」

這樣的反應可不在安維預料之內，他噘起唇，食指摩娑著下頦故作思考的模樣。



「才不是呢，糖果又不是只給小孩子的，糖果是給喚靈節裝扮得最棒的人的禮物呀！」臉不紅氣不喘地扯著歪理，安維拉開雙臂，在孩子們面前轉了轉圈，像是還沒出發前，在屋裡對希西琳做的那樣。「你們看得出來我今天扮的是什麼嗎？」

「……吸血鬼！」

「對、對！大哥哥扮的是吸血鬼！」

「那個披風！」

「還有尖耳朵跟獠牙呢！好像啊！」

在安維話語落下沒多久，孩童此起彼落地附和著他，有些人甚至投以崇拜的目光。

「哼哼～沒錯！你們都認得出來，我是不是扮的很優秀呀？那這樣你們的糖果是不是都該歸我——啊啊、好痛！希西琳！別、別別別——」眼看糖果就要到手，忍不住面露喜色的安維話還沒說完，被崇拜著的尖耳朵就讓希西琳一把揪住，迅速拖離現場。

「您的良心在哪裡，還搶孩子糖果呢。」

「說什麼搶，真是莫須有的指控呀！」吸血鬼誇張地舉高雙手，擺出滿滿的無辜模樣。「我只是希望他們能跟我分享一些節慶的喜悅而已。」

「真是……您就不擔心太過招搖惹人耳目嗎？」年幼的少女語氣卻充滿長者般的責備，拉著對方的衣角，深怕一個沒注意安維又跑到哪兒惹事。

「沒事沒事～希西琳就愛大驚小怪吶！」擺擺手，任由希西琳拉著自己走，兩人步在慶典的攤販間，身邊不時傳來吆喊和笑語，嗅覺靈敏的男人感覺鼻間飄過一絲甜味，兩人停下的位置前，攤販旁的少女正揚著笑臉向路過的人分發端在手裡的甜飲，不顧希西琳的拉扯，安維歡快地跑向少女，抓過兩杯熱蘋果酒就往希西琳懷裡塞。

「只有今天的小朋友可以喝酒呦。」安維對希西琳眨了眨眼，而後者只是無奈地嘆口氣，將裝著酒液的小杯子拿好。

「……安維老師，您真的不怕嗎？」

「怕什麼？」一口將甜酒飲盡，他舔去沾上唇邊的汁液，滿足地勾起笑，晃了晃酒杯。

「若是被獵人盯上的話……我是說，這不是您當初住在森林裡，而不喜歡進城裡的原因嗎？」雖然和他同住了十四年之久，但希西琳對安維的了解並不多，最清楚的只有安維曾經與吸血鬼獵人碰上面，被奪去雙眼……這一定是很深的一個陰影吧。也是因為如此，安維才會捨棄過去流連各個城鎮的日子，甘願窩在森林中，不再離開。

但今天的他不僅是出現在這座城裡，還像個孩子一樣吵鬧玩耍，希西琳捏的冷汗都能裝滿一壺玻璃瓶了。

「……」安維的臉上依然凝著笑容，但卻看來略顯僵硬，兩人繼續漫步於鎮中，遊行結束了，原本紛亂交雜的聲響也逐漸稀零，但慶典的熱度仍在，不少攤位前仍聚集著滿滿人眾。

「難得參與這樣的節慶，就別提令人緊張的事情了，總之現在把那些都丟一邊，給未來的自己煩惱吧～」硬是將語調拉高展現出開心的模樣，他繞到希西琳背後，將她推往人潮聚集的攤位前。

「這是很嚴重的——」沒辦法將話說完，希西琳只能任由對方帶著自己移動。

費盡力氣才從人與人之間的縫隙擠進，映入眼中的是一張寬長的木桌，上頭放著數樣物品。希西琳看著一個個鎮民上前矇眼，伸手往桌面上的物品探抓，睜眼後的表情有喜有憂，不過無論如何，周遭的人都對這項活動反應熱烈。

「……」身旁的人太多了，總覺得氧氣都有些稀薄，希西琳莫名感到有些暈眩，緊抓著安維的衣角不放。

「嗨嗨～姊姊，現在玩的是什麼來著？」安維注意到希西琳的模樣，輕拍了拍她的髮頂，隨意開口向旁邊的婦人問道。

「哎呀，小哥你不知道啊？這是只有在喚靈節才舉行的占卜活動哪，見著桌上那些物品沒有？待會替你拿條布矇上眼睛，讓你去取，取到的東西就代表著占卜結果了。」婦人熱情地回應著安維，甚至主動讓出路讓兩人走近一些。

「哼嗯……聽起來挺有趣啊。」摩娑著下頦，面帶笑容的盲眼青年雖然本來就看不見，但也沒有要告知婦人的意思。點點頭，彷彿下了決定般，拉著希西琳湊到桌前。

「希西琳，我們也來玩玩看占卜吧！」

「哎……？」看起來似乎很厭棄的模樣，不過她其實也對占卜活動感到好奇，所以任由安維動作，沒有制止。

看希西琳沒有太過排斥，便把這樣的反應當作應允，以布矇起眼睛的安維興奮地以手碰了碰眼前的遮物，接著就直接探手抓起桌上的小物——

「嗯？是花？」指腹撫過一處柔嫩，他捻起瓣葉輕摩，拉下遮眼布後轉頭衝著占卜攤販的老闆傻笑。

「啊，是戀情的意思吧！」方才有聽占卜老闆稍微解釋，如果沒記錯的話就是這樣了。「什麼嘛，是說我會遇到命中注定的另一伴嗎？太讓人開心了——」

哇，你哪來的自信……

差點要脫口而出的話被希西琳吞回肚裡。 「那也要您不是住在罕無人煙的森林裡才行呢，安維老師。」

「說不定命中注定的仙女姐姐會突然出現在我們家大門前也說不定呀？」

「或是命中注定的吸血鬼獵人姊姊。」

「呀！就跟妳說別講那幾個嚇人的字了嘛！」

「……老師知道怕就別再這麼大聲嚷嚷了。」滿意於對方又驚又怕的表現，希西琳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至少能帶起小小的危機意識就好。

「真是的，希西琳怎麼這麼愛捉弄人呢。」這是來自捉弄人大王的不解抱怨。「好啦，換妳囉！」
在希西琳來不及回話時就將遮眼布綁到她的臉上，安維撈起希西琳的手放在桌面，讓她判別位置。

手心傳來圓小冰涼的觸感，希西琳將碰到的物品小心翼翼地納在手裡，並拉開了布條。



「……石頭？」什麼意思？

「是貧窮的意思哦！」搶過少女手裡的石子，安維一邊感覺著石頭的紋路，一邊解釋。「呼哼～希西琳要小心了呢。」

「……我們本來就沒什麼錢啊。」
即便少女一語道破，吸血鬼依然故我地擺著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而後也理所當然地受了少女的踹擊伺候。

厚重的雲層逐漸疊蓋於白月上頭，原本還清亮著的夜，瞬間鋪上一片濃稠的昏暗。即使是最受歡迎的攤販也拉起布簾，推著車往歸路而行。

城裡很快只剩鴉嚎和風聲，而吸血鬼與少女也離開城鎮，帶著難得入城的回憶回到森林中的屋宅。

「親愛的希西琳，妳對於妳的第一個喚靈節有什麼感想呢？」

「……真是糟糕，安維老師。」

「哈哈哈哈——好可惜啊，本來以為妳會開心的～」

「如果有人能讓我少點煩惱，我或許能高興一些。」

「哎——」

[ END ]

安維這麼吵到底會不會引人注目甚至惹火上身呢?嗯嗯嗯....(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