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家不起眼的店

招牌不破舊，外裝也還完好，而卻像是被歲月狠狠燻了九十九天一樣蒙著一層厚厚的氣氛
門窗都掩很實，看不出有燈光，更別說這種時間，這種天氣，昏灰的天色，讓原本就多的水氣顯得更放肆。
就算是平時，這種風格的店也不見得會讓人有印象

然而她還是走了進去。
她並不常喝酒，比起酒吧她更喜歡咖啡廳一些。不過心血來潮的時侯總是有例外，譬如現在。

進門迎接她的是一般酒館人滿為患的光景。
跟她所看過的任何店一樣，甚至說是照搬過來也說得過去。酒客或老或少，或獨或眾，像是有默契一般靜靜的坐著。昏黃的照明讓人沒辦法看清楚所有人的臉部肌肉狀態，不過也無所謂盯看是很失禮的。她看中剩下唯一一個位子之後，去櫃檯點了一杯愛爾蘭咖啡。雖然得跟一對中年夫婦同桌，不過對方好像並不在意的樣子。在準備就坐打招呼之前觀察了一下中年人的臉

「……那個……梅爾斯老師？」
「……蔻妮特？是蔻妮特嗎？妳怎麼到這裡的？中年人顯得非常驚訝。

梅爾斯先生是幾十年前在學校教她弓法的老師，也是當時少數知道她種族身分的人。他曾經私底下跟別的教職員們說過，蔻妮特是很有才華的學生，他死都不會忘記。坐在一旁的梅爾斯夫人也有時會到學校裡，還會做些小東西給女學生們。夫婦倆在教職員和學生之間都是很吃得開的存在。

在學校習得的才藝與禮儀，她過了幾十年都不曾遺忘，當然恩師的臉也是。
「妳變漂亮了呢，蔻妮特。」梅爾斯先生跟以前一樣，刻意避開敏感的成長話題。
「哪裡，老師才是，還是那麼硬朗。」
師生重逢的喜悅讓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關於這對夫婦的事

接下來梅爾斯夫人也加入話題，夫婦倆東問一句西扯一句，就算飲料上桌了蔻妮特也因為忙著回答而忘了喝。從畢業後問道近況，從工作到人際，幾乎到了只差三圍沒有問的程度，當她舉起杯子想喝一口酒，兩人又一句話題將她擋住，她也不得不配合。畢竟再怎麼說都是長輩，不回答太失禮了。

「喔……所以，你現在在協會工作啊？」
「是的，擔任外勤十幾年了」
「這樣啊……妳還在使用弓嗎？」老師似乎觀察到她手上的繭。雖然使用時會戴手套，但長期下來還是會有痕跡
「是的，不過長弓不方便一直帶著……現在使用十字弓……」以那個人命名的。
「那也沒關係，話說莉莉那孩子還好嗎？你們以前常常膩在一起的，現在應該差不多是含飴弄孫的年紀了吧……」

「……她…………她走了，大概二十年前……」
想到她，蔻妮特既是後悔又是愧疚，長年以來這兩種情緒已經漸漸取代了悲傷
她盡可能保持不要失態，語氣平靜然而肩膀卻是微微顫抖著

梅爾斯先生觀察到她的反應，他並不驚訝她沒哭出來，繼續說下去

「有些東西的確讓人放不下，不過那應該成為你的力量而不是累贅。」

「使弓之者，其志必堅。不管是私利也好公益也好，只要還有迷惘，射出去的箭矢就不會有價值。」

蔻妮特沒有回話，只是靜靜低頭聽著。好懷念呢，這些話老師以前是掛在嘴邊的。就像是回到數十年前的師生關係一樣。
這席話，雖然當時大部分人都不愛聽，可是看看現在的自己，又做到了多少呢？

「妳呀，什麼都好，」梅爾斯先生的語氣時而自豪，時而悲嘆，「就是做什麼都畏畏縮縮的，把一堆東西攬在身上的膽小鬼。手上擁有的不要後悔好好把握，逝去的懷念就好，不就這麼簡單？你一個純血種活了那麼久，何必再去執著比你們更短命的東西？不過，」梅爾斯先生喝了一口飲料，繼續說，「有那樣的心思，說不定也是妳的可貴之處吧。」

「可貴……？」她帶著質疑重複這個單字

「妳活的那麼久也應該能明白，無關種族，每個個體都有差異性，這沒有絕對的好壞，就算有，只要自己做的是正確的也不必在乎。不用擔心那麼多，妳可是我最優秀的學生，我死都不會忘記的那種。」說完兩夫婦對看笑了一下

「是嗎……感謝老師今天這一席話。」她一邊以簡單的動作道謝一邊想著，優秀，是嗎？我是不是，不把他當做場面話也沒關係？
如果說有牽掛是幸福的一種，那她現在確實是該去改變些什麼。也許是環境，也許是他人，又也許是自己……

「那麼蔻妮特，妳該走了，再見。」
「……？!」

夫婦倆剛說完，她的視線瞬間變得模糊，週圍的人臉，染上大塊大塊的水漬，像是水彩的洗筆水被攪開一樣的色調。
那杯愛爾蘭咖啡，她一口都沒喝到。

回過神來自己還站在那個地點，雨下著，她拿著傘的手也沒鬆開過，甚至感覺到一點腿酸
下一聲打雷的同時，她想起了那一則消息

約莫畢業後的十年，退休的梅爾斯夫婦渡海出遊，然後再也沒回來過

「老師真的，死都沒有忘記呢」她輕喃著，視線再因為淚水變得模糊

■愛爾蘭咖啡照理說那個時代應該沒有……不過考慮到蔻妮的口味跟習慣就……嗯【####
■不讓蔻妮喝是參考「吃了冥界食物就回不去」這個設定

■■■■■■■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