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們喜歡冬天；

但假設您身旁的現實也足夠勤奮，

那麼祂也同樣熱愛冬天。

在葳廉記憶裡，冬天的黑夜，只要月亮肯賞臉出來逛逛，大地便總是像將磨碎的水晶寶石灑落一地般，晶瑩剔透，連帶刮起的夜風，都閃閃發光。

此時，同樣地雪，同樣地月光，葳廉連續哈出好幾口呼吸，空氣中卻幾乎看不見代表溫度的白煙。

她躺在雪地中，跟平常一樣嘗試說些口齒不清的話，但卻被風吹得支離破碎，只有幾個單字，聽起來也只是些支支呃呃。

這如同她那頭淺亞麻色長髮一樣，被伸出手的寒風使勁地胡亂撥弄，幾乎亂了原本的樣子。但葳廉卻沒有抬手去制止它們，只是任由長髮呼呼的擺動，然後沾上鐵鏽味後貼上她蒼白的皮膚。

寒氣凍著她的臉頰、凍紅她的鼻尖，吹進暖暖的綿衣時，扎著她的皮膚，使關節處也淺淺地發紫起來。

葳廉依舊不為所動。

她只是筆直地躺在雪地中，依舊用微啟的唇唔呃的想哽出什麼完整的句子，但在成功以前，又被一陣一陣襲來的狂風給帶走。
她突然明白說不出話。
同時，葳廉覺得它也同樣奪走她的聽力，使她什麼也聽不清。

葳廉只能使勁的捏著自己的喉嚨，好阻止自己頸子上那片嫣紅不再擴大——鮮血正如斷裂的水龍頭似地噗嚕噗嚕直噴濺而出。

逐漸無法呼吸。

逐漸無法思考。

逐漸無法施力。

她的思緒在寒氣的侵蝕之下逐漸打結成一團亂糟糟的毛線，葳廉的因此睫毛顫個不停。她看著頭上的月亮，若有似無地眨了好幾次眼睛，突然有個念頭：今天的月亮好大，今天是滿月日嗎？

當她這麼想時。

「咳、咳！」屬於男人的悶咳聲從距離葳廉逐漸發冷的身子不遠處傳來，那是一名留著一黑髮的男子，他著一件米色大衣，用粗糙的圍巾裹著頸部禦寒，大衣下的二件式西裝早已吸了血水而變得暗沉，像污漬。

男人難受的吞著唾液，他拍得胸脯砰砰作響，然後跪在雪地上摟緊自己的肚子，還吸了把鼻子，他的手裡捏著一片染血的碎玻璃，隱約聞得到玻璃上沾染酒氣，男人眉頭皺得死緊。

時間過不會很久，只見男人抬起頭來，用手指隨意刷弄他凌亂的黑色瀏海。接著抹了把臉後便提起身子，丟下碎片地跑向葳廉，手上的血跡在臉頰上摸出一道血痕。

噗地悶聲，他跨跪在葳廉的身上，伸出雙手抓著她的手腕，接著用力朝兩側扯開，少了阻力，噗噗！地動脈鮮血覆蓋了他臉上那抹紅。

「靠！」男人驚呼地大叫，受驚一般地鬆開葳廉的手還彈開地跌坐在一旁，厚雪立即凹了下去。葳廉的雙手失去支撐也噗的悶聲拍在雪地上，然後身體顫抖了兩下。

就像打翻紅墨水在白紙上一樣，赤色擴散的很快，顯眼在片片白雪上，看起來既艷麗又迷人。

「……靠，不該是這樣的。」男人坐在雪地上他時而搓揉，時而拉扯頭髮。接著伸手咬著自己的指節，男人的舌尖不免會舔上手心上的血，他抿唇吸了口，然後又往指節上咬出好幾個口子。

「妳怎麼會在這裡？」他望向身旁的葳廉，風讓葳廉的瀏海凌亂不堪，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他懷疑她還在呼吸，她只是懶得爬起來。「妳還沒死，妳還沒死，妳只是睏了。」他喃喃自語著，「我們是沒有那麼容易死的，記得嗎？」他說。

「我們是鬼啊，……鬼是不會死的，我們愛血，愛死了，為什麼呢，嗯？」男人吞嚥口水，好繼續講個沒完，他回頭對葳廉笑一笑，下一刻，突然之間他愣了一下。

「妳為什麼不回答我了？」他瞪著眼睛地說，而後有眨眨眼睛，白雪已經將葳廉掩埋了三分之一，其中已有五分之三的撒在雪地上的血水被抹上白。

男人一副斷了思考般坐在雪地上。

「因為你把她殺死了。」一個聲音從男人身後傳來，男人一回頭就看到另一個披著圍巾的男人，他平靜的看著自己，身上還黏著一兩片結了霜的葉片。

圍巾的男人拍了拍自己的大衣，肩膀微微上下起伏，好像是趕過來的——從一旁已經被雪覆蓋成雪精靈喜歡的樹林而來。

「波頓。」他喊他。
「……芬。」他喊他，帶著不可置信的語氣。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讓一讓，我要取點東西。」他說得滿不在乎地，跨步就往葳廉的地方前進。

當芬站在葳廉的身旁時，他低頭看她，頸部有一道深深的血痕，像人類口中的割喉。

……血族死於割喉？這真是不可思議。

「……不行。」波頓喃喃自語，他成跪著的姿勢慢慢爬過來，他扯著芬的外套衣角，鮮血抹髒了上頭的車縫線，芬微微蹙眉。

「不能挖。」波頓低頭低聲的說，「不能挖。」他重複強調，然後抬起頭對上芬的視線，「不能挖，求你了。」

芬微微彎腰，他摸上波頓的臉頰，看著他那雙綠色眼睛：「那你就不該殺了她，這是說好的。」芬輕輕的說，波頓又愣了一下，他眼角撇了眼葳廉。

「不，不能挖，她的不行，算我求你，埋了她，我們埋了她。」波頓語氣仿佛也跟葳廉一樣變得口齒不清，芬揉揉自己的眉心，他用力推開透著焦躁的波頓。

「這是說好的。」芬重複一遍，他抬隻腳跨過葳廉，在她的正上方低頭看著她的眼睛，好似四目相交幾秒過後在蹲跪在葳廉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