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過關於「銀月」的傳說嗎？
傳說那是瞳羽一族的初祖，是如同銀白輪月一樣，高貴得不容許褻瀆的美麗海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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瀕臨爆發邊緣的魔力伴隨著熱烈起來的血液流竄於體內，因而讓俄羅斯蛋型的魔導精械承受著不同於往常精密計算過的魔力注入量，空魚女子絲毫沒有想壓抑那在體內快要爆走的魔力流動的意思。
她的思緒介於「烈焰般的本性」與「水流般的理性」之間，唯一可以平衡二者的「好奇心」在此時此刻根本派不上用場，在這個輕易就能挑起衝動本能的戰場，稍有失衡就會全數往某一方傾斜而去。

「我記得你……名為『極光』、身為『銀月的兄長』的瞳羽，在片翼銀月死後的幾十年間見過。」
虛浮於空中的空魚女子髮絲轉為豔紅帶紫的色彩，那是她的情緒轉為激動時最為鮮明的特徵。
即使蓮華此刻敘述的口吻乍聽之下相當平靜，但是無論是髮色與流竄在戰場上的魔力波動都說明了她並不冷靜的事實。

「極光先生，剛剛說了很有趣的話呢……」
攻擊與警告瞳羽們不得妄動的烈焰從空魚女子的食指指尖竄出，她看著底下露出微笑假面的瞳羽男性與滿臉困惑失措的銀髮海羽，嘴邊的笑意加深幾分。
「瞳羽的雙翼銀月說得不錯，我的確……是『殺人兇手』，但是－－聽好了。」

「空魚扯斷了片翼銀月的單邊羽翅。」
「空魚無情地扼殺了片翼銀月的生命。」
「空魚殘忍地奪去了片翼銀月的未來。」

那道聲線冷漠平穩，隱藏在平靜語調之下的，是幾乎要翻湧迸裂而出的情緒。

「空魚蓮華燒毀銀月可憐的小小屍身。」
「空魚蓮華逕自將銀月的骨灰撒入海底。」
「空魚蓮華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殺人現場。」　

「－－空魚蓮華，是害死銀月的殺人兇手。」

自首般的語句在不知情人的耳中聽來就像是自暴自棄，但是蓮華自己卻非常清楚，她之所以說這些並非要逃避罪責，而是要釐清。

「－－瞳羽的雙翼銀月，能否理解這兩段話之間主語的差別呢？」
直接被點名的銀髮海羽少女聞言，臉上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僵硬不已，她還在試圖理解些什麼，就聽見紅衣空魚揉雜著笑意、殺意與怒意的聲音再次道出了讓人感到混亂的字句。
「或者說……你有想過，為何這些本該只有當事人才能知悉的細節，那名叫做『極光』的瞳羽會全盤知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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翎空的腦子一片混亂。
她能感受到空魚女子周身傳來明顯的殺意，那是比起過去身在戰場上面對異蟲的敵意時都還要更加尖銳的氣息。
翎空無法理解現在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為什麼感覺空魚蓮華面對極光意有所指？
為何擋在她身前的極光比過去都要讓人感到陌生？
為什麼空魚蓮華口吐的敘述跟自己理解的似乎有所出入？
又是為何空魚女子的身上會流露出明顯的殺意？

銀髮瞳羽驚覺似乎有什麼事情正脫離她的掌握之外，又或者是打從一開始她就未曾真正掌握過什麼。
就像是空魚蓮華剛剛說過的－－所謂「銀月」，被傳統束縛無法掙脫的銀月，充其量就是瞳羽一族的傀儡而已。
「極光哥？蓮華小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你們到底就說些什麼！」雪白的羽翅微微顫抖，已經不知該做出防禦姿態攻擊架式，她只知道現在的自己不能放鬆下來。

「您……不，空魚蓮華，你才是在說什麼呢？」相對於身後無措的年幼銀月，面露溫和笑意的瞳羽男性即使面對充滿殺意的空魚也絲毫沒有動搖恐懼，「這些事情，不都是你告訴我的嗎？」

「我記得，我對瞳羽的您提及的，只有『銀月在遇見空魚之後失蹤，生死不明』而已，而認為銀月已經死於空魚之手－－死於我之手，則是您的推測。」
當年不過年僅三十多歲的蓮華沒有否認瞳羽極光的猜測，因為她始終認為自己也是害死摯友的兇手之一。

所以，明明身為無關人士的極光之所以可以說出當年片翼銀月死去時的細節，理由也就只有一個。

「在我們相遇之前的十五年前。」
「當銀月被欺辱殺害的時候，你其實在場而且見死不救對吧？瞳羽的極光……銀月的兄長。」

溫和笑意製作而成的假面出現了些許裂痕，沒有回答只是笑而不語的瞳羽極光，沒有再多說什麼。
而那樣的默認，正是察覺到「事實」的紅衣空魚之所以會顯露出殺意的理由。

紅衣空魚揭露的「事實」來得猝不及防。
推翻了翎空一直以來被誤導過後所以為的「真實」，同時撕裂了她一直以來對極光展現出的「信任」。

不知道該相信誰的銀髮海羽，陷入了混亂的思緒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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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剛剛還說到了些什麼呢？」
片刻靜默過後，加深嘴邊弧度的蓮華打破了僵持的氣氛，那樣的姿態就像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
「比如說，雙翼瞳羽必須斬斷前代留下的『羈絆』。比如說，不會讓銀月再次死於空魚之手……」

－－所以要來代替「銀月」復仇，要來殺了我嗎？
一張一合的雙唇，訴說的是瞳羽及空魚之間無法避免的爭鬥。

被瞳羽一族視為初祖轉世、冥冥之中可以與前代片翼的記憶共鳴的雙翼銀月。
由於身為「銀月」兄長而冠上「極光」之名、心底揣著隱藏百來年思緒的瞳羽男性。
與前代銀月有著千絲萬縷的羈絆，被前代銀月惦記也被瞳羽一族仇視的空魚。

這樣的身分，或許注定了瞳羽與空魚，銀月與蓮華——在時隔五百年之後，也只能重蹈覆轍，留下無法挽回的遺憾。

「若要斬斷羈絆……就只能殺了我，對吧？那正好。」
纖細手指指向那蓄著雙髮色三股辮的瞳羽男性，紅衣空魚的周身防禦的水元素逐漸被蒸發，取而代之的是火焰構築的屏障。
「這裡是戰場，不論製造多少屍體都不會有人存疑。只要讓我殺了他，我就任你宰割－－怎麼樣？雙翼的銀月，希望被人稱為『翎空』的瞳羽小姑娘。」

陷入混亂、無法抉擇的銀髮海羽下意識地摀住了雙耳，她無法理解為何事情會變成像現在這樣。

為何她必須做出抉擇？
為何身為雙翼銀月一定得去殺死誰？
為何身為銀月就需要背負責任？
為何極光會對前代銀月見死不救？
為何空魚蓮華能說出這種像是復仇般的話語？
為何空魚蓮華可以這麼輕易就放棄自己的生命？

如果這就是所謂的「銀月」必然需要面臨的殘忍選項，那麼少女希望自己可以拋下一切、拋下身為銀月的責任、拋下作為瞳羽的身分遠離戰場。

「－－若您無法決定，那麼我就先殺了他。」

話聲落下，第一道從指尖竄出的火焰化為龍捲包圍了兩位瞳羽，無法飛翔的鳥兒就這樣被困在釋放出燙人氣息火焰之中無法動彈。
炙熱的戰場紅蓮絲毫不壓抑自己的魔力波動，那股灼熱的溫度在傷害他人的同時也燒灼著空魚女子自己，太高的溫度直接將水元素在皮膚上凝聚而成的保護層蒸發。

與此同時，天空再次出現了異象。
沒有言語的紅衣空魚抬起了銀灰色的眼眸，原先留心於瞳羽們的注意力稍稍分散了些許。

下一秒，蛹洞一如既往不分敵我地將戰場上的戰士們捲入其中。
下一秒，纖細的魔導精械受不住過量的魔力注入因而毀壞。
下一秒，素材毀壞之後無法再維持原先禁錮住瞳羽們的火焰龍捲。
下一秒，原先盤踞在半空中的紅衣空魚直接從瞳羽們面前失去了蹤影。

直到空魚蓮華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精神一直處於緊繃狀態的翎空終於失去力氣狼狽地跌坐在地，湛藍的雙眼寫著無法置信。
而那方才與紅衣空魚針鋒相對的極光瞥了身後的雙翼銀月一眼，轉過身來之後，對她說了一句話。

※

這次蛹洞內的世界，是相當久遠的－－千年之前的世界。
異族尚未頻繁接觸，異族尚未認知彼此，陸海空是各自隔絕分離的區域。

被捲入蛹洞之後，由於一時之間控制不了體內的魔力洪流，蓮華因此無法維持基礎的飛行魔法，就這樣墜入了大海。
緩緩下沉、無力動彈，視線所及之處是蔚藍搖曳的景色，壓在胸腔的窒息感逐漸包裹了周身，讓她吐出氣泡的同時也讓海水跟著灌入鼻腔。
失去了控制魔力的能力，即使是擅長水屬性魔法的空魚根本無法自救－－更別提空魚自身大多是不會游泳的旱鴨子。

在意識渙散之際，空魚女子忍不住地想著，這樣的海洋、這樣久遠之前的世界，讓她無意間想起了那個關於「銀月」的傳說。

海羽中的「瞳羽一族」，有著人類口中的「孔雀」的特徵，血統越是純正的瞳羽越能在身上體現其族的特徵，男性的羽翅為藍與綠交錯的色彩，女性的羽翅則為褐與黑交錯的色彩。
最特別的地方，則是瞳羽一族的頭髮。
他們將頭髮視為第二副羽翅，成熟的瞳羽在將頭髮留長之後，披散下來的髮絲會在髮尾處出現孔雀羽毛般的「眼瞳」紋路，也是瞳羽之所以被稱為瞳羽的原因。

這樣的他們，在族裡流傳著一個不可思議的傳說。

瞳羽一族的羽翅多半都是藍、綠、褐、黑這四種色彩混雜，唯有「一人」是例外，那便是身為初祖的「銀月」。
被瞳羽所崇拜的初祖，其與眾不同之處，在於相異於其他族人的藍羽、褐羽等等，他擁有令人欣羨的、潔白如雪的羽翼，那樣的姿態就像人族所說的，高不可攀的銀色滿月……

而後，宛若幻覺那般，不同於海水的輕柔觸感包裹了蓮華的周身。
原先閉上雙眼的空魚女子吃力地睜開雙眼，模糊的視線與渙散的思緒讓人無法看清楚周遭的一切－－但是她確實看到了。

在包裹住空魚女子、將之往海面托起的雪白羽毛之外，有一抹美麗高貴的銀白色彩。
不知性別的海羽有著一雙美麗的雪白羽翅，張開的雙翼如同銀白輪月那樣吸引人目光又不容褻瀆。
在水中飄盪著的銀白長髮披散而下，髮絲簾幕上頭出宛如孔雀尾冠一般的眼瞳紋路－－是瞳羽一族的特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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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嗎？蓮華。」
身為摯友的片翼海羽曾經說過。

傳說中第一次出海面的初祖曾經遇到一名另他魂牽夢縈的異族女性，卻苦於自身的責任與種族間的隔閡，讓他不得不放手。
然而，深切的思念與愛戀始終折磨著初祖，哪怕日日被繁忙的事務所埋沒，他也無法忘卻異族女性的身影。

初祖臨死之前曾經說過：
「－－無論幾次我都會轉世重生，為了與你的約定，為了再見你一面。」

從那之後，每隔幾百年，族裡面都會出現一個突變的雪白瞳羽。
瞳羽們相信初祖留下的遺言必會兌現，自然也就樂於將傳說代代流傳下去，一步步神化了初祖的形象，使得初祖變成了瞳羽的守護者。

「你知道嗎？蓮華，雖然這樣說感覺很不可思議……但我想我還是相信的。」
那名身為摯友的銀髮片翼，曾經以溫煦的笑容執起了空魚女孩的雙手，一字一句認真地說過。
「我相信，無論是雙翼還是片翼的『銀月』，都是為了再次遇見命中注定的約定，才會誕生在這個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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