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地方不允許名為性價比的最終理性屏障成立,這裡的一磚一瓦都是為了窮極揮霍而被選用的,就讓金色成為為此而生的顏色,造就這座現代宮廷的建築師透過以不顧一切的暴力輝映出光芒的水晶燈向燈飾下方的人們拼命作出強調。
以金錢和享樂堆砌而成的肥沃山谷,她將會迷失於其中錯綜複雜的羊腸小徑———深有所感的她在被山谷吞噬前,從高處沿著坡道摸索能通向山腳的路,哪怕腳上擲地有聲的細跟鞋一直發著牢騷要她回頭,把它們帶回與它們最為相襯的場所。
也許她是忘了,金色這種顏色,在第一眼看見的時候是最具壓迫感的,現在才會被壓得喘不過氣了。
質感太過柔順的薔薇色小禮裙溫柔呵護隱隱向她傳達痠痛感的雙足,她不懷疑是由真正絲緞製成的湛藍色古董珠珠包裡面裝滿讓她走到哪裡也可以安心自得的隨身物品,幼細項鍊上凝血般的淚滴狀寶石給予她富含實感的重量證明一切與現實緊密連結。
她仰臉想要看看那理應與記憶中相同的天空,但那裡只有被人造光污染至面目全非的鵝黃黑幕。不經意的微小挫折令她放鬆支撐身體的力量,讓被禮裙設計強迫裸露的單薄後背倚靠著背後剔透得宛若明鏡的珀金色牆身。
當鈴聲響起第一段時,她還沒意識到那是什麼。等到想起這是第一次測試來電鈴聲時聽過的旋律才慌慌忙忙伸手進珠珠包裡抓出還未真正使用過的手機。
會打這個號碼的人只有一個,再不快點接,事情會變得很麻煩。
按下接聽後,小心捧著沉重得不用雙手拿不行的機身,如果不小心摔了她一定會比贈送的人還懊惱的。
「對不起,剛剛沒有發現……」在很長時間裡唯一能用相同語言溝通的聲音鼓動著耳膜,隔著電話講話好像連最熟悉的嗓音也有哪裡變得不同,感覺有點新鮮。
然而新鮮感總是轉眼即逝的,對方不變的語氣令她馬上就變得沒好氣了:「……讓你等還真是抱歉,我以前沒使用過。」
「什———」
緊握手機的手指在顫抖,通訊器材另一端連嘲諷也不是的同情態度喚醒了遙遠的記憶,錢包死而不瞑目的那一天……!
「……託某人的褔現在已經掉回哈桑級了,區區哈桑留在賭桌上掙扎會太過催人落淚的,我要做更符合身價的事。」
她聽見自己拒絕對方的聲音因為內心的焦躁變得比往時高亢了少許,在聽她說話的人能察覺到嗎?在他的理解裡現在的她是在自暴自棄,還是有被視作成功級別的反擊了?
「……請以不會害賭場主人困擾的程度加油,待會見。」
這也是想當然。換了環境結果也不會改變,會異想天開的她是笨蛋。等掛斷的訊號音傳出她也跟著掛線,把相信總有一日會引發無妄之災的智能手機塞回手提包裡。
不是為了對他說才會說的,她真的有其他想做的事,但習慣平底鞋的雙腳完全怠於驅動更應該擺放在展示台上的細跟鞋,被自己的身體說『不』的她只好先歇會兒,用拿珠珠包的手撐著牆壁,右腳盡量翹起一定的角度,方便什麼都不用拿的右手揉揉發麻的小腿肚。
至今為止走過這麼多的路也不覺得,這次只走一會就累到連一步都再也走不動。
可以穿著這個一整天的貴婦太厲害了,是會讓人發自內心崇拜的程度。
「.....hey lady?」有人把手掌伸到她眼前左右的晃,警戒心讓她朝旁邊跳開一步,不適合挑戰這種動作的鞋讓她差點摔了一跤。
「嗯?啊———」危機意識在心不在焉期間離她而去,到這個距離才發現被接近了,如果是在異星的敵人這種亡羊補牢的行為連防禦都談不上,可是收回手的是一個唯一的不普通之處在於身上高價服飾的年輕人。
「Do you need some help?」男性好像不計較她的過度反應,讓人聯想到嬰兒的天藍眼睛繼續向她釋出友善和關心。
「No......no, thanks.」拼命從腦海一隅翻動忘了多久沒再用到的英語課本,用粗淺得令她臉紅的英語婉拒好意,對方好像也只是以為她遇上了困難,得到她親口的回覆就笑笑離開了。
……回到人類社會後第一句對人類做的發言是這個啊。
她想著不算很重要的小事,保持旁人看過來應該滿愚笨的姿勢換手按摩另一隻腳。
普通平凡的一句交流,驅使心跳動的燃料卻因而多了雀躍的成分,亦是這種微不足道的偶然令她弄明白了內心正在為何不安。
漫長的旅途洗練了岸波白野,但回到這個視界還沒被開拓的星球上,視野和目光會以超乎想像的極速與大眾連結同化。
翱翔天際的星星墜落在湖心成為湖底星塵的其中一部分,塵封在古老記憶的常識是現實,在遠離天空的水色中觸及不到的光景才是幻夢一場,這種可以粉碎一切的衝擊感,只有在這座人類的欲望融入空氣的城市才會體驗到吧。
但這座城市是美麗的,擁有目標的貪婪和欲望糾纏在一起,生命的氣息才會比空氣還濃厚,這樣強烈的『生』無論在其他哪個星球也是找不到的。
庸俗得粗暴直接,卻又貴重。
她的確是忘了,金色是種暴力的顏色,散發出太過耀眼的光輝會令人覺得俗氣又無理。
但又能讓追逐它的人心變得狂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