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東西畫成這樣當然會被退稿啊。」雖然知道阿鐵真的很用心用力到黑眼圈像兩個大麻袋一樣掛在臉上，但三生有幸還是無法正視他擺在餐桌上的傳單。要不是他動作快，那張紙大概會被阿宏當作垃圾連同餐巾紙和湯碗一起收走吧。

「那怎麼辦？」瑪卡爾滿臉絕望的趴在桌上，「明天就是園遊會了啊。」

「去小胡的店裡？說不定那邊有人能幫忙？」三生有幸聳聳肩，「可麗芙是藝術系的，應該可以給點建議。」

「誰啊？」

「那個每次都坐在角落跟男友卿卿我我的那個女喵啊。」三生有幸說，「你都沒在認識小胡店裡的常客喔。」

瑪卡爾一臉「誰像你時間這麼多」的表情，讓三生有幸不禁苦笑，「或是給小胡的孫子畫？他這幾天在店裡給小胡帶。」

「那這樣他酒吧不就禁菸了？」瑪卡爾問。

「有什麼辦法？」三生有幸聳聳肩，「所以瓊斯最近也不去啦，雖然史密斯太太倒是很喜歡去玩小孩。」

「他也八歲了吧？」瑪卡爾算了一算，嘆了口氣。

「是啊——」

「喵，搞什麼學生運動喵，學生沒學生的樣子，啐。」忽然，一個很不友善的聲音從附近桌傳來，吸引了他們兩喵的眼光。瑪卡爾和三生有幸尋聲望去，看到一名穿得還算體面的上班族，一邊看著店裡電視的新聞，一邊吸食極富彈性的刀削麵。

「等等阿三——」瑪卡爾伸手想抓住三生有幸，動作卻慢了一步。

「不然學生該要有什麼樣子呢？」三生有幸冷笑，他轉過身，背靠在桌緣，翹起二郎腿，用極度不屑的眼神看著上班族。

「學生就該讀書喵？不然要幹麻喵？」上班族看到三生有幸的穿著，愣了一下，隨即回以鄙視的目光，像是在說怎麼店主放乞丐進店裡乞討。

「然後呢？」三生有幸冷笑，現在整間店的客人目光都放在兩喵身上，他從眼角餘光注意到一名穿著制服的女學生喵似乎瑟縮了一下。

「什麼然後喵？」上班族把筷子放了下來，瞪著三生有幸。

「對啊，什麼然後？」三生有幸聳肩，「就沒有然後啦？讀書讀半天，出了社會後啥都不會，死背活背的書也沒卵用，跟你工作上用的、生活上用的半點關係都沒有，所以我說啦，讀書之後然後呢？」

「就只有你這種乞丐才覺得沒用喵。」上班族似乎火了，「是學生就好好讀書，好好考上大學，出社會才有能力做事。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沒聽過喵？現在的年輕喵，整天就只想玩，讀書也不讀整套，連腦袋都不會用。娛樂至上、甚至娛樂至死變成這一代的價值觀，都把心力放在讓自己開心自己爽喵，出社會才再說學校學的出社會都用不到喵！」

「說得好聽，但也只有好聽而已。」三生有幸笑道，「不說這一代了，我問你，你自認為高尚的上一代讀書喵又有多少人做到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了？現在的社會亂象，有多少又是這些高尚的上一代讀書喵搞出來的？是誰剛好乘著經濟起飛的列車，不管做什麼樣的工作都能賺錢，然後認為現在只能當社畜的年輕喵不努力不上進，因為只要上進只要努力只要加班加到死就能賺大錢就能出人頭地？」

「就是有你這種心態，只會不斷抱怨成功的喵，認為他們的成功都是因為幸運而不是持之以恆的努力，才會在碰到困難時直接放棄，認為自己運氣不好，只會怨天尤喵。」上班族說。

「成功？這個有趣。」三生有幸咧齒而笑，「所以什麼叫成功？」

「哼，這還要問？我到底幹麻在這邊浪費生命喵？」上班族重重嘆口氣，「不就賺大錢喵？領導龐大的企業，成為時代的尖端，賺大錢然後回饋社會喵！學校老師都沒教喵？」

「要是老師教這種東西，那還不如把學校燒掉得好。」三生有幸搖搖頭，「錢錢錢，我只聽到錢，有錢就是成功？別鬧了，我就不問你賺多少錢才是成功的門檻了，我問問你，家人呢？朋友呢？你的生活呢？你把他們放到哪去了？」

「哼，白痴才問這種問題，有錢的話朋友要多少就有多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家庭生活也會幸福美滿。喵，我真的沒辦法跟什麼都不懂的喵溝通喵。」

「家庭生活也會幸福美滿，有趣、有趣。」三生有幸冷笑，「讓我猜猜看，你現在每天早上七點出門，加班加到六點七點八點甚至十點才回家，只有吃早餐和睡前才能見老婆一面，只有在假日才能陪小孩玩……讓我猜猜，是一個女兒對吧，對，是個女兒。」三生有幸看到上班族身旁的紙袋內充滿粉紅色的包裝紙才如此猜測，而對方的表情則證實了他的說法。

「而且你根本不知道她喜歡什麼，因為你沒有時間跟她聊天，沒有時間認識她，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只希望你買了這個東西給她能夠讓她開心又感激。」三生有幸聳肩，「就跟你之前說的學生就該好好讀書一樣。現在的學習環境，學生七點出門，五點半放學，一直到九點補習班或晚自習結束才能回家。一天中有十四個小時在學校和補習班，睡覺算六小時好了，剩下四個小時有辦法跟家人親密的互動嗎？不是吧？是在打電動看電視或休閒吧？

「青少年是奠定一個人個性與價值觀非常重要的時期，無論是發展喵際關係、家庭關係、生活技能、或是溝通能力，在這個時期的經驗都會對未來有相當的影響。但現在的社會，由上一代的菁英份子和成功人士創造出來的社會，卻是把這段期間學生可以、而且應該、或是說必須去體驗的經歷通通抹除，用讀書與考試取而代之。這樣你會得到什麼？一堆溫室裡的花朵，除了考試與背書什麼都不會，肚子餓了不會煮飯、只會等著別人來餵；被喜歡的女生拒絕了怎麼辦？不知道，不知道要怎麼應對這種悲傷，所以情殺或自殺案件越來越多；喵與喵之間逐漸沒有誠信與溫暖，因為班上考試名次就是一切，其他所有同學都是競爭對象，不是同伴。

「而當這樣拼死拼活，把健康、把人際關係、把愛情通通都犧牲後，換到了名校的學生證後，然後呢？有多少學生喵在上了大學後，因為『沒喵管了』所以把過去沒玩到的通通玩一遍？有多少喵是這樣玩了四年而不是去大學進修、尋找喵生道路？把該好好玩樂，好好學習對喵、對世界、對社會有正確認知與態度的童年用填塞式教學把所有喵分類成聰明喵和被社會放棄的喵，無視喵們的意願強迫他們一定要考上大學才有喵生，進而用他們的成績決定就讀科系和以後可以從事的職業。誰也沒有問這些學生喵想不想念該科系，誰也沒有問過他們的意見和想法，誰也沒有把他們當成一個真正的喵來看待。

「而你期盼著他們『將來總有一天』會感激你們、尊敬你們這些摧毀他們童年和夢想的上一代精英和成功人士？」三生有幸喘了口氣，把阿宏替他倒上的開水一飲而盡，「這樣我也是醉了。」

聽完三生有幸的長篇大論，上班族喵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的貓嘴一開一闔，好似在岸上不斷跳躍即將乾死的鯉魚。他想說些什麼話來反駁，卻又說不出話來，因為三生有幸所言正是他的喵生寫照……同時也是他辦公室內所有同事的寫照。誰都有夢想，但任何喵都必須對現實低頭，只是，在三生有幸開示後，他才開始懷疑他所臣服的現實，並不一定是唯一的現實。

「我說，阿三啊。」這時，瑪卡爾的聲音打破了牛肉麵店內的沉默。三生有幸轉過身，不解的看著對方。

「你把那個女學生弄哭了。」瑪卡爾指指坐在附近的印度喵，她穿著某間私立高中的校服，身旁的書包看起來像行李箱一般厚重。

「這樣喔。」三生有幸抓抓頭，「算了，反正不是因為難過哭就好惹。」

「啥鬼？」瑪卡爾一頭霧水。

誰也沒有注意到，那名上班族喵已經默默離開阿宏牛肉麵店。

也沒人擔心，瑪卡爾的傳單到底要怎麼處理才好。

※　※　※

好像太厭世了w

不過這個是寫到上次阿妮卡帕托的補習班電訪時想到的，只是每次在寫時總會歪到其他地方去（思

雖然好像還是歪了但應該沒有歪太遠（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