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陽光蘊亮的空間不似日光燈螫眼,雙眼卻因還未習慣而再次閉上。
睫毛顫動,再次遁回黑暗同時,派克試圖指揮四肢,卻徒勞,彷若皆被安上鉛塊般沉重,頸上連接的腦袋如是,額上則是一股沉甸甸地冰涼。
緩慢地二次嘗試睜開眼縫,由朦朧到清晰,仰望漆面有些汙漬的天花板,識出陌生,這令無法自如運轉思考的派克有些困惑,困惑稍早明明還在寢室內,此時怎麼移動到這不知何處。
硬是拔動視野,壓在額頭的涼爽包著毛巾滑落一側,看見左手連接管線,牽上床頭一盞輸液,持平視野後,映入眼簾的是並列的無人床鋪。
醫院、病房,身處有了最淺顯的答案,也與早闖入鼻息間而不自知的藥水氣味配合上。
出入口的把扭,在安靜中喀噠出齒輪旋動聲響,先是注意力束鎖過去,視景才掙扎移晃至門板上那道,也許將敞開的縫。
在總是充盈著藥水味兒的軍總醫院中,他身穿著白大褂穿梭於診療室和病房間。接連一周的夜班比他預想的要繁重,算上來在潔白的房間內迎來早晨也有好一些日子了。
透明矽膠細管連接著點滴袋,另一端細小的蝴蝶針頭則扎進青年的手背處,安靜的只剩下滴滴水聲。關上房門,諾里斯靠近床邊,雖說注意到試圖移動的患者,卻也只是安靜的望著青年微微睜開眼廉。其實不難發現對方滿是疑惑。而做為一個外科醫師,他也確實也不應該在照看這樣的情況。
這個由伊凡一大清早特地背送來的病患,他當然只能微笑接下照看的任務。……尤其他自身也認識這位患者。
「…嗯、咳…卡爾山…先森…」扯開感覺乾癟也確實乾渴的喉嚨,強硬讓自己回應諾里斯的問候。
手肘嘗試撐住上身,要使背能靠上床頭板,想著至少成坐姿待客,成功挪動臀部位置時,來自左腳如電流竄上的痛覺,喚清不少原本昏惑的腦袋。
突至的醒神,派克身版前曲,右手摀上皺起的眉梢鼻樑,對自己體表的高熱與體感的冰冷差異、以及相較平常粗喘的鼻息才有所察覺。
「還記得早上發生了什麼事嗎?」拉過一旁的木椅,諾里斯索性直接在床邊坐下,「…啊!雖然是由我來照看你,但你不必擔心,不是什麼嚴重的外傷。」他設想過,若是自己突然在病床上醒來,而且身旁還站著一位外科醫生,那他大概會對自己的身體狀況感到非常的不知所措。
「…最後的記憶是…啊、好像踩空上舖的梯子,跌下去腳很痛沒辦法馬上站起來…同時又感到很疲倦、想說再躺一下等有些精神時再看要怎麼辦……」指腹上劃額首,竄進睡亂的髮叢間,整理打攪眼簾的絲綹,派克向諾里斯敘述依稀憶起的事發,「呃…再之後到現在這段時間發生什麼,我就沒有印象了?」
「…所以應該是腳扭到而已吧?勞煩到卡爾森先生了。」為阻止口乾的感覺,嘴裡嚥下已是稀少的唾液,派克拉開淺淺的唇弧,要給諾里斯微笑來表示自己無傷大雅。
「不麻煩的。嚴格來說外傷確實只有這樣,但是你是因為當時發著高燒的緣故,所以才會出這種意外。」搖了搖頭,他帶著一如往常的淡笑,語氣裡沒有包含任何責備,只是陳述了確切的情況,「派克先生,請問您最近有好好吃飯嗎?我想你也注意到了,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並不是很好。」諾里斯望著表情不怎麼好看的青年,伸手拿起在一旁櫃子上的玻璃水壺,替他倒了一杯白開水。
如旱中遇甘霖,派克感激地接去盛著剔透的水杯,虛弱道謝後舉杯含進一口冰涼,並因由喉中侵入的冷冽打了哆嗦。
解決喉舌的乾燥後放回白水,立起病床上同在的軟枕,靠上床頭板,調整較適宜的坐姿,咀嚼諾里斯的陳述,途中覺得寒冷而將被子裹往身上,露出包紮固定後的腳踝,為自己的不得體又捎了句:「…抱歉。」
「…唔…多少還是有吃一點——一些零食。」不安而誠實朝諾里斯坦白,頸子縮在厚被邊中,稍顯尷尬地勾起嘴角,「…最近軍團裡的伙食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反胃,幾乎最後都吐出來…我想說反正也吃不下、那就不要浪費食物……」
聽完派克誠實的自白後,諾里斯忍不住嘆了口氣,「其實在吃什麼吐什麼的時點作為醫療班會建議你求醫…」他說。靜靜地坐在病床邊,他瞇起墨綠色的雙眸眼神游移,似乎想起了什麼才接著開口,「您最近是不是過度勞累了?」撇除感冒高燒外,可能是由於在任務中認識對方時的一些印象關係,他總覺得眼前的青年有那裡不大對勁。
「我覺得…還好?」在昏沉的記憶沼中努力細撈有些滑溜的待辦與已辦,「以前牧場的勞力工作量也不相上下甚至更甚,…反而這裡動紙筆的時間好像更多。」
派克忽然想起晨時夢境的收尾,雖說仍殘存畫面的也只剩那片段。
蹙眉間緊閉雙眼,再次撐開,面轉向諾里斯提議:「——還有些事最好要盡快完成,既然現在被封印在床上、體力活跟訓練剛好被延宕,那我應該可以趁這段時間處理那些文書的工作吧?」
「派克先生難道也是典型的工作狂嗎?」搓了搓鬢角那金色柔順的髮絲,諾里斯單純抱著疑問的開口,只因為他自己也曾經被同僚這麼評價過。在看見明明還需要更多休息時間的青年,開口閉口卻都是工作,諾里斯將視線轉向越發明亮起來的窗口。或許正是因為整個病室裡只有他們兩人,原本就相當安靜的醫院也變得更加寂寞。
「雖然在你還待在病床上時,我不能讓你處理公事……」思考了一會,他這麼說道:「但若需要打發時間的話,我可以陪你聊聊?」但具體而言諾里斯並不曉得他和派克之間有什麼樣話題可以談得起來,畢竟經過上一次任務後他始終認為他和眼前這位青年間還有存有少許疙瘩。
聽見意外出現的形容用詞,派克先是愣晌,而後嘴角不覺拉升。
「我不知道、我是嗎?」
原本虛弱但仍表現強硬與焦躁的語氣變得柔和,收進諾里斯的提議細思,和緩回覆:「我想我也有些什麼該跟卡爾森先生您說點,但會不會打擾到您的時間?」
「可能?至少您現在真的需要休息一會。」撇下公事後,諾里斯有時候會覺得無事可做,打發時間可比他想像中的要難上不少,這時不時會讓他對在軍團中的生活感到有些許空虛。
他對著青年露出了一個淺笑,一如既往,「當然不會,這是我先提出的,派克先生不需要介意。」雙手交叉輕放在腿上,諾里斯調整理了個比較舒適的坐姿,他不太確定眼前的青年會說些什麼,但那些都無所謂,只需要等待對方開口便是。
「我知道了。」頭依舊沉的如塞著鉛塊,但放開先前擰緊的思緒後,一陣輕鬆拂過而逝,「先前的大型任務,不管是在地鐵道內,還是結束後在駐紮地,大概給您添了許多麻煩,而我還沒給您正式的道歉,真的很抱歉。」朝諾里斯輕致一頷,附著不尷尬也不嚴肅、只是飽含誠摯的微笑。
「嗯…另外,您如果願意可以直呼我的名字,不用加稱謂敬語的。」
「這裡才是,當時……我有些投入過多私情,做出了失禮的舉動真是抱歉。」說完反而是他尷尬了起來,畢竟回想起來諾里斯也覺得自己或許有些反應過度。但如果同樣的事情再次上演一次,他或許還是會採取一樣的行動。
「那請派克也直呼我的名字吧,確實這麼拘謹的談天還挺費勁的。」勾起嘴角,他安靜的等待著青年答覆。——其實他心中也一直有一個疑問,但不太清楚是否方便詢問。
得到應允讓派克又減去幾分陰鬱,他馬上喚了一遍諾里斯的名字。
「我猜是指湯米那個時候的事嗎?」捏壓棉被的邊角,派克邊是回應,「……不如說,我認為那時有你在是很好的一件事,做失禮的事情的是我才對。」
他點了點頭表示默認,「那時候……」諾里斯停頓了一會,才重新組織起句子,「我其實也能夠理解派克的想法,但我本身——怎麼說……可能是因為時間久了?所以也漸漸不太會那樣想了。」
說到最後諾里斯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想要表達什麼,只是帶著苦笑瞇起了雙眸,「這麼說吧,我曾有過一個哥哥,所以當時才會那樣過度反應。」難得談起路西恩的事情,他用起了過去式,卻感到十分不真實。
「——這樣呀…這樣……」靜靜聽完諾里斯的自白,派克沒有表現更多的意外,反而喃喃幾句理解與接受,垂下眼睫明顯稍陷思索,一會才又繼續對話。
「我想,失禮的果然還是我呢。」攢緊披身的棉被,不減靈敏的藍眼,咕溜一圈轉回與諾里斯綠眸相視的軌道,「其實,我覺得適合的做法,應該是僅僅一個人跟湯米待在一個空間,等待他也許是哭累後才醒來、自發的重新接觸外面那時,好好地、穩重地回應他可能的互動需求——就是…陪伴,單純地。」
「雖然是這麼認為的,但我…那時沒有餘力想辦法這麼做到,想說至少減少他被孤獨感傷害的機會——抱歉,我那時只是覺得,諾里斯大概也曾經歷過類似的事情,並且也需要抒發……」
「…我那時候說的像應該要怪罪給離開的人們,還事實上的利用了你的感受,真的很對不起。」
他花了一些時間理解對方所說的話,那長長的敘述中夾帶了不少感性的情緒和信息量。
「嗯,事實上…」頓了頓他說,「我並沒有因被利用而感到不平衡,所以在這上面你並不需要向我道歉。」諾里斯很直覺的感受到面前的青年或許遠比起自己所想的要來的更加纖細些,「因為即使經歷過類似的事情,我也始終不知道什麼叫做最好的做法。」
「……你太過努力了(try too hard),這大概是我唯一能夠做出的回覆。能替他人著想肯定是件偉大的事,但是太過壓抑自我反而很容易碰壁。」說完,諾里斯露出了一個平淡的笑容,有些自嘲的。身上還披著白大褂的他表情很是安穩,即使不確定這段談話的方向究竟會領著他們到什麼地方,但諾里斯對於派克的思考模式還是萌發了一絲興趣,「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自我……」消化諾里斯註解之際,派克感到自後腦襲來一股昏眩,眨閉發酸的眼眶。
再接續對話的內容開始變得直覺,「……嗯…嗯、我知道我很奇怪,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變的混亂……」
「嗯,別著急,慢慢來吧。」他對派克的自白只是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隨後緩緩的閉上雙眸,良久才接道:「……而現在你該休息了。」時間鄰近中午,諾里斯將視線轉向窗口,站起身替面前的青年拉上了醫用隔廉。
遲鈍望著諾里斯起身動作,派克想起什麼打算再喚回主治的注意,病房的出入口搶先響起敲打,告知來訪。
門後出現的是克里斯.威爾森,面容如平常地稀鬆,頂上棕紅卻亂出這之前奔跑過的事實,先掃視過一列列病床,最後視線當然地停留在包成巨大蟲繭的派克身上,意有所指地瞇起杏眼。
男人踏入房內帶上門,向佇立的諾里斯點頭問候,一邊往房中的兩人走近:「您好,是卡爾森醫生嗎?這邊是威爾森,打擾了,我來找帕斯卡伊凡——就是床上這位,您正在幫他看診嗎?」
「我是。您好,威爾森先生。」見來人他停下手邊的動作,留下拉到一半的隔廉。
諾里斯不慌不忙的向這位陌生的探訪者點了點頭,「不能說是看診,硬要說只是查房。」他露出了淺笑,轉過頭探了探派克的情況,順手拾起了掉落在邊上的冰枕。
諾里斯不曉得面前的男人是否只是來探病,只知道病床的青年確實需要一些喘氣的時間。
克里斯再度瞅向派克懨懨的臉容,睨眼包裹後的腳踝與上方垂掛的輸液,雙臂在胸前交疊,張口欲語,卻被派克先捷開口。
「嗨,克里斯,早安?」縮在棉被縫中的青年,露出一副壞事被抓包的求饒笑容,更加揪近身上的披掛。
「不早了,一臉要暈過去的樣子,現在這是在幹嘛,倒是躺好啊。」簡單帶煩躁的回應派克,又與諾里斯問到:「卡爾森先生,我認為向您詢問這小子的狀況似乎比較有效率,您方便跟我說明嗎?」
被放置的派克依言攤回厚軟的被蓋,離開保溫的肩頭有些哆嗦,直到小心翼翼躺回床鋪中,相較窗外秋瑟吹拂的冷風,克里斯看著派克身上的穿著,儼然一副看到破布著身的表情。
聽著兩人間的問答,可以很容易的發現這兩人間的關係甚是友好。看見緩緩縮回軟被中的派克,諾里斯忍不住發出了輕笑聲,靠近床鋪並將冰枕重新放回青年頭頂。
「當然沒問題。」頷首,他接著開口,「我想威爾森先生可能也知道了。派克先生在今早因為高燒踩空上舖的梯子,因此昏迷腳扭傷送醫……」在不確定對方究竟清楚多少的情況下,他大略的敘述了這位病人為何會落到在醫院躺病床的緣由。
「那麼昏迷是因為撞到頭還是高燒的關係?以及能知道發燒的原因嗎?」
克里斯熟練地進行詳問,派克則在被窩中聽著,表情已迷迷糊糊,似是就要闔眼入睡,卻又突然抓牢剩餘的清醒插話:「…不是克里斯你送我來醫院的嗎?」
「是因為高燒才昏迷的。除此之外還有過度疲勞加上營養失調等症狀,因此身體狀況很虛弱。」他詳細的將病患的症狀一一列出,總之就是各種症狀集合在一起才導致現在這個情況。不如說是因為腳扭傷才換來了更多強制休息的時間,不知可否慶幸他踩空跌傷這事。
在聽見派克小聲的發問後,諾里斯帶著驚訝的神情往病床上的人看去。只是一瞬間他立刻收回了視線,回想起來他好像也沒有向派克詳細敘述過早晨的狀況。
「了解。」徐徐點首,致謝諾里斯的詳述後,克里斯從容且不滿的回答派克,「不是。早上你毫無預警的曠班,我差點專程跑去馬廄檢查你是不是被馬踢昏沒人發現,後來想辦法先找到你室友,他告訴我他把你帶到這裡來了,所以我才找到這裡。」
「…噢,其實我完全沒有從寢室到這裡的記憶,只是隨便猜測是你。」甚至隱約以為是已經不在的那個人。
「營養失調…要怎麼做才會弄到營養失調啊。卡爾森先生,你們應該都還沒吃午飯吧?辛苦了,等下我要抓緊時間去餐廳幫他帶點吃的,您能建議他現在可以吃些什麼嗎?」
「不需要,我現在一點都吃不下,克里斯。比起這種事,你能幫我通知墨索里尼先生我明天無法參與跟他約好的課程嗎?」棉被中右手肘撐高上身,扭腰斜側一邊,派克奮力駁回克里斯的打算,提出其他請求,「還有想再拜託你去我寢室的書桌拿些東西……」
「很明顯的,精神不濟加上沒有好好吃飯。」諾里斯安靜的聽著兩人間你來我往的對話,「稍早有為先生注射營養劑,這點不必擔心——」他很清楚派克現在大概很難嚥下任何東西,但多少吃一點也不壞,無視青年抗拒的模樣,他笑道:「但作為探病禮,請替他選些容易進食的食物吧。」
就如同威爾森所說的,送派克來到他這的確實是伊凡,他的摯友,患者的室友。眼下兩位都成為了他的病患,頓時難免會感到有些精神疲累。在被提起午餐時,諾里斯也才想起自己還沒吃飯一事,「啊…我的話……可能要等到有空才能去餐廳……」
為派克的要求挑起一邊眉,克里斯不難想像從書桌拿的都會是些什麼,「給墨索里尼先生的通知我知道了,但寢室的物品等你燒退了我再考慮替你拿來,應該會是下班後的事,阿爾洛夫先生也是那時候才有可能在寢室讓我打擾。」解決完派克,克里斯轉而繼續對諾里斯提議,「假使卡爾森先生不介意由我選擇菜色,也可以替您拿些過來?」
盤點可能的缺漏,克里斯靜默一會,開始著手脫下身上最外層的軍服,並將之扔到床上,「拿去穿著。不接受我打算讓渡的衣物,我看你過不了這個冬天。」
已經安躺回位的派克緩緩又撐起身軀,彎身拾取克里斯的軍衣,「不是,所以我說等下次拿到薪水時我就有錢跟你換那些衣服…謝謝……」正打算套上衣物,卻才想起左手上連接輸管的不方便,最後僅披覆肩上,便回復被蓋底下,也好好地把冰枕壓回熱度不低的額上。
「…諾里斯晚點會有空嗎?我想聽你說說關於哥哥的事可不可以?」約莫是十分睏倦,派克看起來處於跌入昏睡的臨界,卻又突然作聲,冒昧問道。
「啊…真不好意思啊,還得麻煩你。」…替他打點午餐。即使這是威爾森主動提出的,諾里斯也不免有些許猶豫,畢竟是要麻煩一位初次見面的人。不過說到底這種好事也沒有拒絕的必要,他最終只是頷首,接受了青年的一番好意。
「嗯,可以喔。」回想了自己的行程表,諾里斯摩擦著指尖。一周連夜班下來,他接下來的班表也算是足夠自由了。「——我接下來得去探訪明晚要進行手術的病患,晚點繞完病床會回到這裡,你有足夠的時間好好睡一覺。」這句話是完全是對著派克說的。
一聲悶哼不知是最後的應答,還是本就粗重的鼻息音,床裡恢復安靜的折騰。
執起腕上的錶鐘,克里斯確認過時間,對諾里斯暫別:「我就先去餐廳了,等等把餐點拿到您的值勤室可以吧?以及,這小子麻煩您了。」
很快地,克里斯便消失在出入口之後。
在答覆威爾森的問題後,諾里斯接著拉起了隔廉,將才拉到一半的簾子闔上。重新環顧了病房的狀況後,小聲的關上門離開。
這一覺毫不安穩,派克在半夢半醒間載浮載沉,體感時冷時熱,即便知道克里斯帶著伙食回來,他也決定放棄向重力提出挑戰,繼續闔眼不問世事。
當睡意終於被消耗殆盡,睜眼見到隔簾把他的病床孤立在時間之外,只隱約從縫隙間探知陽光已銳減不少朝氣。
不知道是感知已經麻木,還是身體的治癒機制有效發揮,派克感到相比上午的無力有輕鬆不少,坐起身看看床頭桌上由克里斯新添的物品,一碗浸到發脹成泥的燕麥粥與一盤切片番茄,一 柄沾長些許黑斑的黃熟香蕉彎擺在鐵匙旁。
猶豫再三,滿臉妥協後的無奈伴著伸手拿取碗匙的動作,簾影中,派克開始緩慢嚼啜那碗粥泥,匙杓送口的進程走走停停。
鑒於患者也許還處於睡夢中的擔憂,他並沒有敲響門板,而是選擇安靜的轉開門把。才踏進室內,湯勺碰撞的清脆聲響則在第一時間明確的告訴他,沒有禁聲的必要。
「午安,先生。」緩慢拉開隔廉,諾里斯對著床上抱著碗的青年微笑。抬手示意他繼續進食,自己則自顧自的拉起一旁那同樣為木製的椅子坐了下來。
直到他方才還在辦公室那和明晚手術的助手們事先溝通流程,即使還未卸下白衣,現在也已經是他該下班的時間了。諾里斯是抱著輕鬆的心態來探望病床上的人的,單純的聊天,除此之外還得感謝威爾森替他在忙碌的排班中掙了一口飯。
光線隨著敞開的簾幕增疊,派克原以為有藉口停下手口間的工作,同諾里斯也揚起一抹微笑,卻得到繼續的指示,只好對仍有滿當半碗份量的食物投以失望的眼神,轉腰拿取果肉實在的番茄片來吃,試著增長味蕾的慾望。
酸甘入腹後,派克用指腹捻去唇邊殘留的茄汁,沒接續消滅碗內的敵人,而是開口輕聲問候:「先生工作辛苦了。」
「哪裡。我最近的班雖然排得滿了點,但這也代表接下來可能會獲得更多休息的時間。」他向對方小談了會自己的工作,帶著輕鬆的口吻他露出了較慵懶得表情,舉止間也顯得更加自然些,「啊……有什麼問題需要我回答的嗎?派克可以繼續吃午餐也沒關係的。」諾里斯微微勾起唇角。面前的青年不是很享受這頓午餐,其實這很明顯,但他作為一位醫師可沒有讓病患從攝取飲養上逃脫的意思。
攪拌著食之無味的燕麥,派克想了想話題如何開頭,在這之前先想到能為伙食加點調味,拿起番茄盛盤,悉數倒入碗內,並與泥質的燕麥盡可能混合均勻。
一勺入口,派克表情細微告知小有成就,吞嚥後開口:「……你的哥哥是個怎麼樣的人?」
「我的哥哥,路西恩是個很胡來的人,在我記憶裡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一直笑著……」不需要多加思考他緩緩道,在說完後卻又嘆了口氣,「…勉強算是個有責任心的人……吧?他之前也在軍團裡工作喔,是通訊班的人。也是在任務中殉職的。」因為在進行任務時,發生了坍崩……。
不只如此,算上那母子倆的事情,其實諾里斯自己都不確定路西恩這算不算的上是負責任了,講完還有點心虛。
「為什麼說勉強算是有責任心呢?是否路西恩先生有做什麼事令他無法說是很有責任心?」認真聽著諾里斯的回答,在話語後順勢接上疑問。
雙手捧擺番茄麥片粥,隔著棉被放於兩條大腿的間隙,派克無暇再理會它。
「全部說起來會有些太長。簡單來說他留下了很重要的人們,自己先離開了。」雖然這並不是路西恩的錯。難道是隱瞞家人們關於那對母子倆的事情?還是這麼年紀輕輕卻擁有子嗣的事情?被這麼一問,諾里斯一時間也說不上來,「——還給我留下了一堆爛攤子。」但追根究底也就是這麼回事吧。
有些遲疑,但派克還是依著諾里斯給出的簡短敘述回應:「…那樣應該不是路西恩先生的錯,但是我覺得,能繼續讓事情運轉的也只有還活著的人,所以,」他眨眼讓發熱的眼眶得到些微的舒適,一點濕濡沾上睫根,「如果能讓人感覺負擔少掉一些,給離開的人安上一點罪刑無傷大雅。」似乎自己覺得說法聽來狡猾,調皮的笑容輕巧翻上嘴角又消失。
「…那、諾里斯是不滿於接受善後的責任,還是沒完全接受路西恩先生離開的事?」憶起那日在帳棚時,諾里斯那澎湃的情緒潮,早在自己對湯米說出那些話之前便暗中洶湧。
「哈哈哈,硬要說的話其實都很不滿吧,雖然不像是我會說的話。」對於派克的問題,他難得失笑,「路西恩離開那年到現在也已經過五年了,所以談不上接不接受,只是單純的事實而已。他走了,還留下爛攤子給我收拾,……那我也只能好好負起責任了吧。」尤其像他這樣在醫療職務上做的久了,自然對生死的感受也會漸漸麻痺。
一小段的停頓,派克輕柔地才又提問,「諾里斯覺得要負起責任是出於家人的義務,還是…對哥哥的感情?」
「感情啊,我們是兄弟,……而且家庭裡也可能是最親的。」不管從哪方面而言他們都曾是共享的,況且在母親去世後路西恩也成為了年幼時期他對母親的回憶之一。
諾里斯忍不住回想起他幾乎快要遺忘的身影,即使是錯過安潔菈的忌日,他也還是選擇將時間留給這場爛攤子的主角,「我的時間要為活著的人使用,現在處理路西恩留下的事情也已經不只是單單為了他了。」
聆進諾里斯的一席堅定與誠摯,派克莞唇成笑,眉頭卻蹙起糾結,移開視線,垂眸望進鐵碗內摻之其中的茄紅色,如同配合糾雜表情,指腹與碗壁的碰觸加重力道,「……我好像有些、不,也許是十分,羨慕你……」
「時間或許真的是最妙的良藥。」身為一位外科醫師,他有些自嘲。從這段討論的開端到對話的過程中,
諾里斯漸漸能理解面前的青年或許和自己有過類似的境遇,即使他並不認為自己有任何地方值得對方羨慕的地方,「……派克的哥哥又是怎麼樣的人呢?」均酌許久,他用了相同的方式展開了以對方為中心的話題。——有時候光是說出口,都足夠減輕心理的壓力。
「欸…?」對派克而言太過意外的問句,一雙海色的注意迅速集中回諾里斯,「你怎麼知道我也有哥哥……啊,病歷表有紀錄嗎?」
「多多少少能夠感覺到,就在想是不是這麼一回事呢。」沒想到對方第一個反應的居然會是這個問題,他露出了淺笑,「當然你的病歷上也確實會記錄所在親屬就是了。」雖然諾里斯並沒有特別確認過,畢竟依對方的狀況而言那些資料並不重要。
「兩個。」揪起湯匙,無謂的攪拌食物,已少掉許多水分的粥泥更加黏稠,幾乎消去鐵匙撞在碗壁上的聲響,「我有兩位兄弟,諾里斯想聽聽哪一位的事?」
撥弄午飯,派克心裡明白這問題沒什麼必要性。
「那就談談最近最令你在意的那一位吧?」靜靜地閉上眼廉,諾里斯並沒有因此感到卻步,而是反問了他。尤其是他已經先攤牌了。其實若派克不介意,聽聽它人與家人間的相處也不失為一件消遣。但明顯的,在這個情況下他們所涉及的討論可能並不會是個快樂的兄弟互動。
諾里斯闔眼後,派克停下手邊,讓整個空間遁入寧靜,剩餘窗外不熱絡的鳥啁,告知時間並未因此緩步停下。
「——其實,我已經有半年以上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如何。」鐵碗輕敲上床邊桌面,派克換來水杯與壺,注入半滿,回復對話並啜飲一口,「除了威廉,他是家中的長子,他的時間靜止在一年多之前。」
「……。」他沒有開口說話,而是等待派克繼續接續。沒有安慰,也沒有顧忌,諾里斯知道自己不論說甚麼都是於事無補的。
「……威廉很完美,他努力跨越自己的缺陷,他在文字上的學習吃足苦頭——雖然我並不認為那叫缺陷,如同他也不認為我的缺陷是缺陷——並總能包容人們的不足。」水杯通透的淺影霑在棉被表面,隨著持者晃動的動作搖曳變形,「…我曾以為,我會就那樣一直在他旁邊幫助他完成他想做的所有事,我覺得只要那樣就好了……
「然而,我跟他之間最後的回憶是,他告訴我…他並不需要我一直待在他身邊,我該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提杯潤喉,突然意識到似乎有什麼像是水閥般的,隨著開始的敘述扭開流瀉,緩嘴,稍微地猶豫停頓後繼續:「…之後我去別的牧場幫忙幾天,然後接到我們家牧場失火的消息,趕回去時他就不在了。」
他沉默著,並沒有對青年所述的故事有著太大的反應,但一時間卻不知道該怎麼做出回應。說實話他的第一個想法:威廉的死亡和他天生的缺陷並沒有任何直接的關係,因此也並不是任何人需要感到責任的情況。或許世人會將這稱作為『意外』,但同時諾里斯也理解對於親屬而言很多事情並不能一言括之。
「你感到自責嗎?因為離開了他,所以發生了這種事情?」他揣摩了番才將這句話問出口,這從根本上就是個相當傲慢的想法。
諾里斯思忖後的問句,派克反倒眨眼後溫和勾起笑弧回應:「怎麼會呢?我很清楚意外就是意外,人生百態,難免猝不及防。」
收回笑容,他繼道:「自責地無可自拔的不是我,我不知道事發詳細,但知道父親耿耿於懷威廉助他逃離火場,我希望他能放下那些芥蒂,一切就是意外……」啣咬下唇,本就蒼白的唇色因而更加泛白,「這想法在那時很殘忍。嗯…我…感覺大家的悲傷倒海而來,就像你還是因為路西恩先生悲傷哭泣——但我不知道自己的悲慟存不存在……」最後一句音量趨於微弱,這些是如此難以闡述。
「是嗎……。」望著面前原本還露出了令人感到空虛的笑容的青年,諾里斯沉默了許久。派克的反應和自己所預想的有些不同,不過這並不改變他的對應方法,「啊…嗯……但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吧?」腦中原本組織的詞彙在脫口而出後,卻脫離了他原先所想。
「…——不奇怪嗎?」迷茫纏入混濁的海色眼瞳,視線下移,拉攏披在肩上被施捨的軍服,「…在所有人的哀戚中,我哭個不停,可事實上,只是感覺像要窒息在其他人的悲傷中——我覺得那些眼淚並不是我的,我以為威廉對我很重要,所以我應該要有比其他人還要更多的難過。」
話語的止閥開了,也許因為疲憊,也許覺得現在說什麼都無妨,派克放棄掙扎。
「啊…為哥哥哭了嗎——」聽完派克發自內心得困惑和自我掙扎,可能是被對方得眼淚牽動了神經,一瞬間露出了驚訝的神情,但很快又恢復成平靜的模樣。
他發出了嘆息,彷彿鬆了口氣似的開口:「……這樣的話和我比起來已經好很多了,畢竟我當時可是連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哭其實是一種很純粹的現象喔,能夠因為他人的悲傷而產生共感的時點,那樣的感情就已經是你自己的東西了吧,那麼不用想得太深其實也沒關係吧?」回想起為了葬禮第一次進入軍團內地的情況,諾里斯露出了微笑。聽起來可能有點像是謬論,或許正是因為已經過了很久很久了,不長不短五年間身體長大了不少,心情也改變了不少,才真正擁有了『失去』了的實感。
雖然有些不同,但可能十八歲的他在得知路西恩離世後也曾感受過類似的困惑。——那也是諾里斯出生以來第一次想過,或許自己是個比他人所想的要來得冷淡的人類。
「我…一直認為是幫別人哭,讓人看到我表現成那樣子,別人想哭也哭不出來。」抬回視線,外頭的光線驅散一些派克臉上的陰影,「也可以這樣認為嗎?當我感受到那些時情緒,那已經是屬於自己的感情了。」
「……嗯?總覺得莫里斯說過類似的話。」依稀竄入什麼過往記憶,皺起眉頭表情帶點狐疑。
「嗯…這麼說吧,哭這個現象分成兩種,反射性流淚和情緒性流淚。」諾里斯邊說邊用手指比劃著起食指和無名指,「不是受外力,或著說物理刺激而流的眼淚都概括在情緒性流淚。那是一種感情連結,而感情這種東西直觀而言就是他人無法強制的事物。換句話說,也就代表這只能是屬於當事者自己的感受,和他人並沒有關係。」就像我不能逼迫你對我所有的事物抱有相同的心情,因為我們本身就是不同的個體。
收起右手,諾里斯露出了一抹淺笑,他原先的想法是希望能夠靠學術上的解釋博取一些認同感,但說完又感覺自己有些饒舌。簡單來說,即使本人對這種行為的意識感並不真實,但就哲學理論上也可以這樣解釋。他看見派克皺緊眉頭的模樣,忍不住有些失笑。
「哼嗯…不對,莫里斯可不曾說的這麼踏實的話,他有次摔馬摔得很慘,很生氣地說我哭是因為我覺得他看起來很悲慘,他自己一點都不覺得痛,威廉說莫里斯只是不想承認自己真的很痛感覺很糟,」就著記憶開始分析敘述,「可是指責過我把他的眼淚搶走,讓他哭不了的也是他——嗯、莫里斯是我第二個兄弟,然後這都是很小的時候的事。」有些遲才注意到沒跟諾里斯說明,現下提及的人物是誰。
輕觸鼻頭,遮掩稍微羞赧的笑容,「我應該已經沒那麼愛哭了,至少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可以不那麼、嗯…濫情——覺得好像是威廉的噩耗之後,對周遭的感覺變得濃厚不容易克制。」
安靜的聽著派克述說著他和兄弟間的往事,諾里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是啊,不是濫情,只是太傷心了。」沒有做出更多的回覆,他淡淡的說道。
肯定是因為那塊對哥哥的感情產生了難以癒合的裂縫,但受傷的太過徹底反而難以察覺吧。就像路西恩過世那時一樣,諾里斯至今也無法理解當時的自己究竟是抱著個什麼心態參加完葬禮的,時至今日才真正理解正是因為太過重視,才無法面對。
「…——謝謝,」莞揚誠懇,又逼得雙眼彎成兩座藍色小橋,這讓病容似乎回添幾分氣色,「這好像是我離開家以後,第一次跟別人講得這麼多這麼深。跟諾里斯說話,感覺就像跟威廉說話,似乎即使什麼講起來荒誕的事都被包容著,很安心。」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能幫上忙真是太好了。」聽見派克這麼說,諾里斯再次勾起唇角,瞇起眼眸露出了一個微笑。
收斂起了有些浮動的心情,他接著道:「雖然有些遲了,威廉先生的事情我感到很遺憾。我雖然不是這方面的專門,但我不介意和患者們談心,希望你內心的傷痛也能早日平復。」人的生命很脆弱,失去了就再也回不來,做為外科醫師的他也最為清楚,因此他從不祈願傷痛消失,只希望親屬能夠得到安寧。
「嗯…路西恩先生的事也是——這只是我自己認為的想法,我覺得好好發洩過一次能給釋懷多一點空間——實際上如何我好像也難以體驗,也有可能只是因為家鄉的大人們各個都是,似乎不管怎樣都不會讓任何淚水突破,才會有這種想法,」喝乾杯底,放回玻璃杯,改持起香蕉,「說起來可能會讓你反感,但是那時候看到諾里斯那樣的反應,我好像有些感到放心。」
「是嘛,其實我的長輩們也是很類似的,但畢竟這種事情還是會有個人差。」諾里斯說著,手指相扣撐起下顎,行為舉止間透漏出了那因勞累而注意力散漫的態度,「……你是指我認為你其實並不奇怪的地方?」有時,當認知世界上或許只有自己一人是個怪胎,但其實是有兩個人,雖然沒什麼太大的變化,但心境卻是完全不同的。
「不是、不是,嗯…要形容的話就像是看著原本淤積的池水,終於闢出一條溝渠通暢了的那種感覺吧,也許我打心底認為那樣才是自然的。」派克盡力解釋,在擅自替別人感到安心時的緣由感受。
手中的香蕉沒有動手除去外皮,先是盯有半晌,隨後挪向諾里斯,柔和說道:「我想你現在需要它,當作讓我佔用你的休息時間的謝禮吧。」
還沒等到諾里斯回應讓渡,病房的門板響起訪客的入場,克里斯用聲響告知後,亦是直接進門。
「我打擾了嗎?」接應談話被打斷後直來的視線,挑眉略帶尷尬。
「……。」雖然其實只是單純的一個回禮的畫面,但看著面前明顯是準備要遞給自己的黃色香蕉,他轉過頭望向門邊的克里斯,諾里斯不知為何覺得有些尷尬。
遁循著派克的視線,現在他或許只剩下接過香蕉的選項——,「一點都不打擾,真的。」對著青年露出了一個淺笑,他接過香蕉後收進白袍的大口袋中,嘴唇動了動,無聲的和坐在病床上的患者道了聲謝。
「我一直覺得你有把自己不在意的東西送給你覺得有需要的人的習慣,但你最好學會適度保留,」朝諾里斯點頭致意,克里斯走近床邊與諾里斯座位相反的一側,視線越過派克頭頂,瞧瞧已經因為水分蒸散太多,而顯得乾硬難吃的燕麥粥,「你的午餐是怎樣?噁,別告訴我你還打算吃完它。」一臉嫌惡,手中從進門便一直攜著的野餐籃,提高放上左側的大邊桌。
「加點水可以沒問題,感謝你選的食物,它們好像因為不用調理,比餐廳的熱食好吃。那籃是什麼?晚餐?」派克說著,隨即動手替碗內添點清水,刮下黏在碗壁上的部份,「可是這些足夠了。」
「當然不是,你以為現在才幾點,是藍斯把我下午的工作全搶走,趕我來這裡,」提及翹班的內容,克里斯食指抵唇做出噤聲手勢,微笑請求諾里斯保密,「我倒希望下次不會是換他住進病房。這籃是大家的探病禮物,他們來會太吵給醫院添亂,我統一收集說要給你的東西禁止他們來——一半、不,至少三分之二是垃圾。」
「狄娜會照顧他的。」看向那一邊籃蓋由於物品過長,而無法全部蓋下的餐籃,露出和煦的笑容後派克繼道:「幫我謝謝他們。」
克里斯另外遞出一疊文件紙張,派克接下看看上頭內容,首張是假單表格,「呃嗯…我應該後天就可以出席了吧,那請兩天假就好……」怯怯瞅望諾里斯,希望得到醫生的同意,成功早些回去崗位,方便處理那些代辦。
聽著那些話,克里斯則又挑起眉頭,抬頭觀察溶液所剩不多的吊瓶,再向諾里斯,以眼神示意他並不認同派克的提議。
「威爾森先生說的沒錯,你確實應該多請幾天假,我會說至少四天。」沒有休到一整周,也比兩天長,諾里斯覺得這應該算是個合理的天數,「派克先生,你也知道,若是你早點求醫,或許根本不需要請假。」雖然說是到如今,但眼下這位病患需要放鬆的時間,既然自己沒辦法讓自己休息,也只能靠醫院的職權了。
「……好吧。」難掩失望,派克指繭磨過紙面的油墨凸,克里斯從褲側掏出灰身的筆,塞往床上友人的指縫間,而派克也好好接應住,尚未開始填寫假單,又向諾里斯詢問:「那扭到的腳估計多久會好呢?」
「最少也要一週才會完全恢復,因為沒有傷到韌帶,所以這之後沒有疼痛的症狀也就沒問題了。」面對派克的問題,他答。事實上即使是一週後也不應該立刻開始過度操練,但大家都身為軍人休不休息這可由不得他,「可別小看扭傷啊,這沒有完治,未來很容易留下毛病。」
「嗯……」摸摸鼻頭,派克決定不向諾里斯提起,曾經摔斷小腿,但剛恢復跑跳馬上繼續挑戰馬背的事,「好的。」
開筆蓋填寫假單,腦袋的昏沉還是稍微拖慢填寫的速度,熬了一下,剩下需要諾里斯身為主治幫忙開立的病歷證明與簽章,克里斯替派克稍作檢查後,遞給諾里斯,向兩人分別吩咐:「這邊要拜託卡爾森先生了,然後,派克,你用我一同給你的白紙,寫一寫要我去你房間幫你拿些什麼東西。」
順著克里斯的話,派克繼續朝留在手上的紙張進發。
接過克里斯遞來的假單,剩下的這些手續諾里斯早就已經做到熟透。不需要花費太多時間,他很快地替這位躺在病床上的患者開立了病歷證明,好讓他可以請個好假。
「這樣就可以了,在這段時間內記得不要過度訓練,得好好休息。」將鋼筆收回口袋中,這都不知道是第幾次體醒了,不過有克里斯這樣的朋友在,看來也不需要諾里斯操心。
翻手確認錶上的針指,克里斯領過完成的假單,道謝後繼續催促奮力列單的派克:「差不多了,你快寫一寫,我還要搶時間去餐廳,免得待會又入戰場。」
「好。」模糊寫下自認為最後一字,派克對折紙張,讓克里斯能方便拿取。
趕時間也就省略向派克做確認的步驟,克里斯最後向諾里斯又致謝道別,大步再次離開斜陽晦暗、已需點燈的病房。
塞回被褥,派克唇緣抵著被緣,調皮道向諾里斯:「嘻嘻,你終於可以休息了,諾里斯,先跟你說聲晚安。」
如同他所說,接下來確實是諾里斯個人的休息時間了。軍總醫院保證了青年一個可以安靜休養的空間,在離開病房前他不忘關上房門,拉上隔廉。
「晚安,先生。」對著裹上棉被看似有些滑稽的派克,他笑著說道。
一早看到還覺得自己看錯(x 是XSR的交流啊啊啊!!!!
派克夢的漫畫看的好難過...但是同時好喜歡分鏡跟大哥的笑容QQ
辛苦兩位了談到家人死去的悲傷那邊真的很喜歡...派克說出來時那種快哭出來的感覺好深刻UU 然後我一直被只有開頭不一樣的名字弄得有點搞混XDD(自首
我必須說諾里斯醫生好帥!!!噗首圖那個笑容啊啊啊!!(被直擊
然後最後喊派克一聲先生的回馬(?)有點故意的感覺也很可愛XDDD
kulameproject: 愛…你
(已不會說話
雖然不知道後面還有沒有機會出現,但還是有些擔心這邊就把情緒塞太滿,後面發揮會太膩呢TT然後中間曾有一度思考是不是打原文會比較好wwwwwww不小心就集結了三個_里斯 (不是里斯
嘿嘿 醫生的笑容是大人的笑容^/////^還會配合小朋友(派克: )真的很大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