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後的時間總是令人愉快的。
黃昏的夕陽餘暉撒落在人行道上,時間不算太晚,還不用回公寓也沒問題。
抱持著散步的想法,頭上沒有戴著貓耳的Cheshire漫無目的的走著,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看到一抹似曾相識的身影,之前還讓對方請了布丁的那位。
「韓杉先生。午安啊。」
「啊、是Cheshire啊。」韓杉看著對方一頭黑髮,頓了一下決定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距離午安有段時間,該吃晚餐囉。」
嘴裡說著交際辭令,他腦子裡卻不斷想著:那對貓耳原來是可拆式的……?
「啊,對呢。確實是這個時間了。」
Cheshire看看天色,落下的夕陽宣告夜晚即將到來。
不過早上黎苑告訴自己今天不吃晚飯,偷懶一下在外頭用餐應該沒問題。
「難得在外頭遇見,如果韓杉先生沒什麼要緊事,不如我們一起去吃晚飯如何。當然由我買單,算是之前布丁的回報。」
「一起吃飯當然沒問題,請客就不必了。」
看著對方尚還帶著幾分青澀的臉龐,韓杉笑道:「這附近我知道一間不錯的店,Cheshire 你……能喝嗎?」
「那我下次做個甜點給您吧,至於喝酒嘛……」
Cheshire偏頭思考了一下,自己的酒量不算太差也稱不上好,就一般人的程度。應該是沒問題的。
「可以的,就去韓杉先生推薦的店吧。」
「叫我韓杉就好。」在確定對方的食性後,他走在前方熟門熟路的拐進巷中。「來吧,這邊走。」
鄰近主要道路的巷弄間不乏各種小店,拐過幾個路口,他們來到較為僻靜的街口。
住戶數量明顯提高,傍晚的住宅區裡唯有街邊一盞燈籠引人目光。
熟稔的推開日式拉門,一句話也沒說,吧台後貌似嚴肅的店老闆便指了個位置給他。
「今天帶你來,老闆給我們比較好的位置。」在店內不太會受打擾的角落,韓杉示意Cheshire 落坐,一邊從桌下拉出藤籃將公事包及外套放進去。「東西可以放這裡。自在點,別客氣。」
「好的,韓杉先……韓杉。」想起對方的話後改正了叫法。
Cheshire露出友善的笑容,看著年齡似乎與自己差不了多少的男人,提議般的開口。
「既然都來了,總之先來杯生啤吧?不過韓杉先生想先吃點東西墊胃也可以的,您應該不急著回去?」
「當然不急,來這裡就是打算吃晚餐的。」向送上一壺溫熱清酒及小菜醃蘿蔔的老闆點頭致意順便要了對方點的生啤,韓杉將清酒附上的小酒杯斟滿,往青年面前推了推。
「這裡老闆的手藝很不錯,邊喝邊點吧。」
「既然有你掛保證,那還真是叫人期待。」
跟對方道謝後拿起酒杯,清酒特有的淡淡香氣充斥鼻間。
Cheshire一邊品嘗,同時也點了幾樣料理,包刮一夜干、唐揚炸雞、玉子燒與串燒。小菜點的差不多後,Cheshire才又選了親子丼當作正餐。
「我點的差不多了,你呢?」
「這個嘛……我隨便點些東西就行了。」
溫酒帶著淡淡甜香,酒精的氣息溫暖了胃,讓身體放鬆下來。又加點了幾樣串燒看看菜量差不多後,他替Cheshire 已空的小杯又斟上八分。
「突然問這個不知道會不會有點冒昧……你今天怎麼把耳朵拿下來了?」從見面的第一眼他就想問這個問題了,沒了那對標誌性的貓耳他差點沒認出眼前人是誰。
「嗯……」
飲盡對方替自己斟滿的酒,然後輕輕一笑,「今天是去工作的。帶著貓耳上班肯定會被特別關照的對吧?」
頓了一下,Cheshire以拳頭輕敲手掌,問道:「還是………韓杉比較習慣我戴著貓耳?我有放在背包裡,戴著也是可以的。」
「呃、不,你方便就好。」重點不是這個啊!他在內心暗暗吐槽,拿起裝清酒的小瓶替空下來的小杯倒上。
「所以貓先生是人類吧?也是剛下班嗎?」早先對方點的幾樣串燒被端上桌,香氣四溢。將筷子遞給對方,韓杉一邊問道。
「嗯,是人類沒錯喔。貓耳是因為一點小原因才戴上的。大吃一驚了嗎?」
嚥口中的食物後回答。
「韓杉也在工作啊,呵,工作上有不滿也可以向我抱怨的喔。」
端起了還沒動過的生啤酒,一口接一口慢慢的喝下肚。
「這個啊……一言難盡。」他搖搖頭,愉快的看著對方吃東西,自己則緩慢的進食著。
「貓先生呢?是做什麼的?」
「你覺得是什麼呢?」眼中流露笑意,Cheshire 不打算直接揭露答案,而是以另一種方法攪亂對方思緒,「之前伊藤先生說我看起來像牛郎呢。」
「牛郎嗎?」打量面前人的著裝,伊藤八成又再隨口胡謅。
「不可能,你穿的是正裝,而且身上的味道很乾淨。」他一邊觀察,一邊把玩著小酒杯,分析道:「沒有脂粉味又太過低調,應該是坐辦公室一類的職業。」
「真是精湛的推理。」Cheshire替對方鼓掌了幾聲,面帶微笑開口。
「誠如你所言,我的職業是名心理治療師。」
雖然很少有人相信一個帶著貓耳的人能做這份工作就是了。
「這樣的話,你工作上的苦水會比我多才對吧?」眼看青年的杯子逐漸空虛,他直接向老闆討了一杯燒酒套冰塊,推到對方面前,神色誠懇:
「來吧,我洗耳恭聽。」
「啊、這怎麼好意思……」原本想婉拒那杯酒,但卻同時也想收下對方的好意。經過幾秒的天人交戰後還是覺得接受會比較好。
因此端起玻璃杯,在對方的注視之下一邊喝酒、至於吐苦水還是算了吧,儘管對方的關心十分誠摯,但這樣對認識不久的人還是有些不禮貌的。
——原本是這麼想的。
但這黃湯一下肚,思緒漸漸變得模糊且神志不清。眼神開始渙散,開始吐出平常根本不可能說的出口的抱怨。
「那個人、總是塞給我一些無理的要求,就算是上司也太過火了吧…」
「嗯嗯,上司真的常常丟些討厭的事下來。」隨意附和兩句,他有趣的看著Cheshire 因為混酒的關係開始有些醉意,方才自制冷靜的樣子逐漸瓦解。
「看來你也不容易,敬你。」將自己的小酒杯喝乾,Cheshire 的碎碎唸和他手中的玻璃杯一樣,明顯還沒完。
「對吧!真是的、…偏偏她的身份又很特別,就算我想拒絕也推辭不了……」
Cheshire邊說著感到一陣口渴,乾脆一次飲盡韓杉給的燒酒。
「我快不行了……不管是她或是妹妹、想面對卻又無法面對…我真是沒用………」
Cheshire又想繼續喝,但杯中的物體早已被他飲盡,於是喝醉的他便繼續點了兩杯燒酒,打算以酒精麻痺思緒。
意料之外的發展,眼看Cheshire 又快速的乾掉一杯,他連忙攔住店老闆要他再上一杯熱茶就好。Cheshire 依舊不斷叨叨敘敘著什麼關於妹妹的事,他只好暗暗將剩下的食物打包結帳。
處理完打電話叫了輛車,韓杉這才拍拍Cheshire 看看他的狀況。
「好好、我知道你很想妹妹。起來吧,還能走嗎?」還好對方沒開始哭或作亂,這酒品勉強接受。不過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幹嘛嗎?
「恩...」
Cheshire欲站起身,卻因為頭昏而無法好好平衡,才剛從椅子上離開就站不穩的往下倒,準備與桌子來個親密的撞擊。
「欸、你小心點。」韓杉連忙穩住Cheshire ,將他一隻手繞到自己後頸。在和店家點頭招呼後將他攙出店外。
「……你如果想吐或幹嘛的,記得先說一聲。」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聽進去,他聊勝於無的交代道。
「唔……熱.....」
臉頰染上一片潮紅,Cheshire動手將襯衫上層的扣子解開,露出了胸前白皙的肌膚。
趕緊阻止Cheshire 似乎還想繼續脫的動作,原本想著乾脆找個靜僻無人的地方直接飛回去算了,不過身上多負個人的重量……飛不動。
幸好就在他萬般苦惱時,叫的車來了。將人塞進後車、呃不,後座,他隨後上車,一心只想趕緊回到公寓。
--但直到站在公寓大廳韓杉才想到另一個問題:他不知道這位平常戴著貓耳的人類男子住哪。
「貓先生啊貓先生……」按下電梯,和其他錯身而過對他們行注目禮的住戶們苦笑點頭,他喃喃道:「沒辦法了。」
將半醉不醒的Cheshire 扛回家門前,他又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出鑰匙,打開門。
……雖然不是很喜歡收留沒見過幾次的生人過夜,但他也不能接受就將對方扔在大廳或走廊。
讓青年脫下鞋子躺到客廳沙發上,又從櫥櫃裡挖了條薄被讓他蓋上。韓杉這才喘口大氣,回到臥室去打理自己。
「嗚....嗚恩....」
感覺到身上的涼意,Cheshire拉緊被子,卻突然發現這樣依然無法使自己溫暖。
迷糊的睜開眼,映入的是一片漆黑。感覺到一種說不出來的違和感,那依然處於暈眩狀態的大腦過了良久才開始運作。
他只記得自己與韓杉一起去居酒屋吃晚餐、好像也喝了點酒,至於後來是怎麼回來的就忘了。不過Cheshire臆測那或許是因為太累的緣故 ,沒有再繼續思考這個問題。
摸了摸身上的被子,突然明白了這股微妙感來自哪裡。
現在的他並不是倒在床上,稍微推算身下物體的長與寬度,此時他應該是在沙發上才對。
雖然沙發也很好睡,但卻沒有厚被子能溫暖身軀,半夢半醒的Cheshire閉著眼在黑暗中憑著記憶與觸摸去摸索房門,將手貼著牆壁。直到手掌傳來冰冷的溫度,知道摸到的是金屬的門把,轉開進了房門後便爬上自己的床。
原本就沒有清醒過來的Cheshire再度進入睡眠狀態。
於是韓杉早上醒來後看見的便是這幅光景。他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衣衫不整的青年,在他床上睡的十分香甜,身上還有著淡淡酒氣。
……現在是發生什麼事。
幸好自己生理時鐘相當準時,總是搶在鬧鐘響前醒來。伸手將床邊的相框蓋上,他穿上扔在一邊的居家服,仔細回想。
幸好他沒有什麼酒後亂性又失憶的問題。大致搞清楚狀況後,他無奈的支著頭,拍拍Cheshire 叫醒他。
「Cheshire 、Cheshire ……貓先生,該起來囉。」
「唔……小苑?」
睡眼惺忪的揉揉眼,半瞇的眼睛在看到青年的瞬間清醒過來。
「呃……!?韓杉?為什麼你會在我的房裡啊!?」
「這裡是我房間,睡傻了嗎貓先生?」
饒有興致的看著Cheshire ,韓杉續道:「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咦?欸?」
下意識的抓緊衣服,卻發現自己的襯衫扣子沒有一顆是扣好的,搭配對方的問句,突然感覺事情有些不妙。
「昨晚……發生了什麼?抱歉……我完全記不得了……」
「不必抱歉,昨晚我過了十分愉快的一夜。」原來有些不悅的情緒一掃而空,看著Cheshire 的神情反應,他配合的拉開一抹笑意,做出十分享受的樣子:
「比較抱歉的是我。你身體還好嗎?」
「身體……欸?」
嘴巴張的開開的,對於這種完全沒遇過的情況,Cheshire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頭有點痛之外都還好。那個,我是不是犯了什麼不可挽回的錯誤、呃,如果是那樣,我一定會負責…」
聽見對方的反應他忍不住笑出聲,促狹道:
「貓先生還是擔心自己吧,你對昨晚真的完全沒有印象了嗎?」
「對了,」想起什麼似的,韓杉笑臉盈盈的補了一句:「昨天你自己脫了衣服貼上來的樣子,真可愛呢。」
邊喊熱邊扯衣服,還要想辦法把他扛回來丟在沙發上,真的很累呢。
「咦?嗯?欸欸欸?」
完全沒有一點印象啊…先擔心自己又是什麼意思…
Cheshire在心中亂糟糟的想著,卻始終無法釐清思緒。
「我、我……你……欸?呃?」
「怎麼,想起來了嗎?」
看Cheshire 面露驚慌韓杉心裡笑到快內傷:
「真的沒有哪裡不對勁?」
「呃!?」
Cheshire愣愣的望著青年。那敏銳的觀察力在這種情況下完全派不上用場,畢竟現在的他羞恥到只想找個洞鑽進去。
「噗,傻孩子。」韓杉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他起身一把掀開被子道:「還不起來?早餐要吃什麼?」
「我這裡沒什麼東西好招待,你吃完就回去吧。」走到門邊回頭看著Cheshire 一臉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樣子,他心情大好。
「欸……好、好的…」
快速地將扣子扣好,Cheshire稍微整理了經過一夜摧殘變得皺巴巴的襯衫。
韓杉的行為彷彿在無聲的告訴他昨晚什麼事也沒發生,這讓Cheshire鬆了一口氣。
「我們差不了多少歲吧……」小聲的咕噥,接著起身跟著對方往廚房走去。
「我也來幫忙吧!那個、讓你費心了,真的很抱歉……」
「不會。」簡單的回了句,將吐司放進烤麵包機;韓杉圍上深色圍裙,從冰箱拿出蛋和培根。
「那麼,櫃子裡有茶包,杯子在那邊。」他指指一旁的玻璃櫥櫃,「就麻煩你泡茶囉。挑自己喜歡的就好。」
「交給我吧。」
從櫥櫃裡拿出陶瓷茶具,翻找了一下後拿出了薰衣草紅茶茶包。
「薰衣草茶可以嗎?奶精跟砂糖呢?」
「鮮奶在冰箱,糖的話……」將煎的酥脆作響的培根推到一旁,順手將蛋翻面,他伸手從一旁的櫃子裡拿出糖罐:「在這裡。」
吐司正好跳起來散發恰到好處的香氣,將蛋及培根盛盤,他一併將糖罐拿到餐桌上。Cheshire 正好將茶泡好端上桌,韓杉將食物推向他。
「快吃吧。」說著,他替自己倒了杯茶,緩緩喝了口。
「謝謝,我開動了。」
語畢,端起了對方推來的盤子,往烤的焦黃的土司咬了一口,小麥的香氣瀰漫在口中。
啜飲杯中的茶水,薰衣草特有的氣味溢滿鼻間。
「……你知道我剛剛是在逗你的吧?」看Cheshire 一語不發的吃著早餐,韓杉突然有點擔心的問。
有趣歸有趣,他可不希望對方突然哭出來要他負責什麼的……
「…………」
沉默了許久,被瀏海覆住的雙眸讓對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Cheshire卻能清楚的從髮絲的空隙看清對方微皺的雙眉。
「……噗,我當然知道的。別擔心,眉頭都皺在一起囉?」
「嗯,知道就好。」觀察著青年的反應,韓杉悠哉的啃著吐司,一邊看對方狼吞虎嚥的樣子。
記得吃布丁那時候的貓先生不是這個樣子呢。他暗笑道。雖然有點擔心是不是做的太過火了,但想想對方給自己添的麻煩,好像又剛好而已。
縱使誤會已經解開,但還是想盡快離開這個使人尷尬得說不出話來的空間。
快速的解決手邊的餐點,Cheshire起身,微微頷首向對方道謝。
「謝謝你的早餐,還有昨晚的事也是.....萬分感謝與抱歉。」
傾身將椅子靠好。
「有空的話就再一起約吃飯吧……我下次絕對不會碰酒了,請安心吧。」
可能這陣子也不會碰了吧,這件事已經變成他不願回想起的黑歷史了。
「嗯,有機會再約。你趕快回去休息吧。」熟練的說著社交辭令,直到關上門,他才收起笑容無奈的環視屋內。
被單床單肯定是得換了,他唯一小小的潔癖就是不喜歡床上沾到其他味道。
「……真是沒辦法呢。」搖搖頭,他捲起袖子開始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