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奇怪的傢伙。

原本就喜歡在外閒逛的狐妖，在那天深夜當中看到了一個扛著大型物體的身影。當然，並不是說他禁止別的妖怪跟他一樣在深夜裡出門亂晃，只不過像這樣帶著東西，好像有目的的傢伙讓他感到好奇，另一方面也是想要跟上去，看能不能嚇到對方。
他靜悄悄地跟在對方的身後走，可是卻也沒有刻意的要消去他的氣息，就像是要故意讓對方有機會發現身後跟著一個妖怪的樣子。

畢竟對他來說，這樣好像會比較有趣。

還在森林時他就隱約感覺到有人跟著自己，並且沒有要隱匿氣息的意思。等到他走的路線逐漸變成雜草叢生的空曠土地，對方依然、幾乎可以說是大搖大擺地繼續跟著。
說起來這麼多年來，自己在哀悼時確實鮮少有旁觀者。
還在人間時，即使不用找也有許多曝屍在荒郊野外的無名屍堆，從那時候他就會以原形飛在空中盤旋，一邊鳴叫吐火，但那樣的方式或許太過招搖，他也曾經被懼怕他的人類擊傷過。
因此他也換了方式，從那之後他的哀悼祭奠除了他自己與屍堆便再無第三者，即使來到屋昭也是如此。

所以像這樣的情況也是第一次。
他實在是拿捏不定主意，不知道要不要回頭搭理對方，如果真的有人要旁觀他跳舞祭奠……雖然感覺奇怪但也不是不能接受，而他至少想知道對方跟著自己的目的是否抱有惡意。
他一邊前進一邊思索著，再走了沒多久，前方出現了一片連雜草也沒有的空地，而空地的中心則有一座小山，強烈的腐臭味讓人不用上前也能明白堆起的是什麼。
他停下腳步，由於已經到了目的地，也因為他還是一直沒想好是否要跟身後的人對話，他沒有開口，僅是轉身面對不遠處那個跟著自己的身影。

「什麼啊，原來我不小心跟到了一個殺人魔嗎？還是說是⋯⋯清潔隊之類的呢。」
見對方轉了過來，狐妖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他用手掩著嘴，發出了清脆的笑聲之後接著說。
「真是個不得了的地方呢，這該不會是你畢生的成就吧？真沒想到有那麼不妙的傢伙也待在這個村子裡啊，真是的我的度假生活會變什麼樣呢。」

若是平常他是不會被這種程度的嘲諷給惹惱的。平常。
火狹八生的臉色沉了下來，他沒有立刻回話，而是把手裡的東西找了一個較為乾淨的空地擺好，接著又面向對方，先是緩慢的上下打量了一會兒，那眼神絕對稱不上善意。然後他嗤笑出聲。
「你怎麼好意思說我啊。跟蹤狂，尾隨他人是你噁心的興趣嗎？而且……你看到屍體堆的第一反應是這樣，也不是什麼好傢伙呢。」

「呀，討厭呢被冠上莫須有的罪名了啊。」
他裝模作樣的喊了句，然後又回到了最開始那淡淡的笑容。
「我才沒有尾隨他人呢，我跟著的是妖怪，不是人啊。啊哈哈哈哈……嗯，不好笑，老梗了。」

他自顧自的說了一堆，手也跟著說話時的動作揮來揮去的，在大笑完之後他才稍微安分下來，從懷中摸出菸管，把菸點著，卻沒有急著吸。
「不過就算是我，被說不是什麼好傢伙也挺傷心的呢，我再怎麼說也是退休狐仙啊。」
說到這裡，他輕吸了口菸，白色的氣體接著從他的口中被吐出。
「那你呢？嗯……戀屍癖？」
他說到這裡，原本的嘴角的角度和眼神跟剛才完全不同。剛才的微笑，如今成了輕蔑的笑容。

安靜且無表情的盯著對方豐富多變的動作，等到話題轉回自己身上時，他嘆了口氣移開視線，不冷不熱的回答。
「得了吧，狐仙？我看是妖是仙還不好說。」
他對狐仙的印象可和眼前這傢伙差遠了，而他也不認為是自己的歷練太少，雖說他的時間概念很差，但自己的實際歲數也至少過千。
他轉身擺弄自己帶來的物品，拆解著長棍上捲的布條。
「用點腦子吧，我要是戀屍癖會把這些屍體那麼隨便的堆起來？」他朝對方一瞥，「活著才有意思啊。」
所以，他真的很討厭不愛惜自己性命的人類。

「要用點腦子的還有你啊，所以我不是說了嗎？是退休的狐仙。現在就只是個普通的小狐妖而已。」他笑著晃了晃手上的菸管，任由白煙飄散。「我怎麼會知道，世上有怪癖的傢伙多的是，我也沒遇過戀屍癖。唉，我說你還知道戀屍癖的習慣，難不成是遇過？」

他把拆下的布條簡單的捲起收好，拿著長棍站起身，揮舞了幾下，劃破空氣的的聲響在安靜的曠野中格外清晰，他一邊回答對方的問題。
「是曾經看過喜歡褻瀆死者的人類沒錯。」那時候他還是以原形在進行哀悼的，否則他早就把那人類連同屍體堆燒死。
揮舞的動作加入了步伐，他來回走了幾圈，猛地把長棍的一端指向對方的鼻尖，那瞬間對上的視線裡，他琥珀色的冷眸顯得有些駭人。但他隨即收回長棍，含笑的嘴角擺明他只是開個小玩笑。
「所以，你是做了什麼事情讓自己的道行毀於一旦嗎？」

「啊啊，是那種吧，鞭屍或是姦⋯⋯哎呀不行，再說下去就會破壞我的氣質了。」
他發出咯咯的笑聲，看起來似乎是對方方自己的回話樂在其中，也不覺得自己的話好像有哪裡不對。而當那長棍在瞬間離自己只剩下幾公分的時候，狐妖依舊是笑容滿面的樣子，回以那駭人視線的則是完全看不出笑意的雙眼。
「沒有啦，只是覺得都要待在神社附近好無聊喔，就稍微離家出走啦。果然像我這樣的傢伙還是適合當個妖，自由自在的生活啊。」

他轉過身把長棍放回地上的物品堆裡，蹲下身拿出其他物件審視。「哦，你還是蠻懂的嘛。」他瞥了對方一眼，低頭在組裝些什麼，手裡的物品發出接合的喀喀聲響。一會兒之後，他感到腳痠似的站起，重新揀了個位置直接坐下。
「那你認為，自由是什麼？」他停頓了一會兒，但是還沒等對方做出回答他又接了那麼一句。「你被囚禁過……對吧。」
他抬起眼直視對方。眼神平靜卻難以看出其中情緒。
他不知道是因為對方的話語、舉動，又或是些其他的什麼讓他有這樣的直覺。
打從一開始他的心情就極差，屍臭味充盈鼻間到麻木，月色也只讓這個安靜的曠野顯得更死寂，引導他的記憶直指向那塊陰暗角落──那裡遺棄著曾經的恐懼不安，和更多的憎惡。
或許眼前這個人有經歷過類似的事情。
於是他忍不住問。

「嗯？」
狐妖聽見了對方的問題，愣了一下之後抬起手來，盯著手看了幾秒鐘之後毫無預警地開始大笑
「哈哈哈哈哈，真是，這可讓我有點嚇到了啊，害我還確認了一下是不是還有沒拆掉的東西。」
「說囚禁太難聽了，說關禁閉好像還微妙的好一點。」狐妖笑著聳聳肩，也不否認對方的說法，就像是變相地承認了自己是被囚禁過。「自由就是，可以照著自己的本能行動，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至少對我說那樣就夠了。」
他擺了擺手，回答時的語氣聽起來也十分心不在焉，就如同對這話題根本就不上心一樣。
「不過像你這樣直覺很准的傢伙，有時候還真是麻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