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前幾天答應幾位孩子會在綁上紅繩的大樹下,攜琴而來,談他們最喜歡的童謠,不時來唱首簡單的歌....那些一如往常的生活,在她定居下來以後,得以成為了常態。
多希望這能成為永痕啊。她靜靜地想著,在滄桑裡有幾分哀愁,帶著她的苦痛,在記憶海裡淹沒。
來到屋昭村也好一陣子了。發生了不少事,也體悟到了自己在不同環境裡的心態,是如此的不同。
可她終究還是,沒能改正自己隱藏在心底的,那個狂妖。
爪尖輕勾起琴弦,她以柔和的曲調,靜靜的、悠然的,帶孩子一同走進音樂裡。
即便那首歌,隱含著淡淡的懷鄉愁。
有個孩子走了過來,混雜在平常的那群孩子之間,在旁邊安靜地蹲了下來,跟著聆聽優美的樂聲。他眨著紅得有些駭人的雙眼,撐著頰,笑著看對方彈琴的模樣,不時跟著歌謠哼上幾句。那道聲音同樣帶著稚氣,卻是過分熟悉歌詞,甚至是帶動了旁邊的孩子一同唱起童謠。
歌曲奏到了尾聲,從孩子一搭一唱的聲音裡,她反倒隱隱皺起了眉頭。
感覺到,多了一個聲音....?
她知道開始演奏前聚集了多少孩子,但演奏中,的確有位妖是突然加入的。彼歆並無為此感到反感,但還是相當疑惑。
她好像認得、卻又不認得。
「孩子們,能告訴敝人,你們身邊有哪些妖嗎?」
孩子一聽,各個開始東看西看,指向了那個陌生的孩子,一同大聲地報出了突來之人。
「「「那個孩子,沒有見過──!」」」
「──哈哈,不好意思這樣混進來呢?」黑髮紅眼的孩子眨眨眼睛,倒是沒有因為被指出來而慌張,只是笑了起來。
「因為我很無聊嘛、大姊姊的琴聲又那麼好聽,就跟著聚過來了唷。」不曉得是少年還是少女的孩子用手指捲著髮尾,用相當無辜的語氣說著。「不可以嗎?」
「欸?恩...謝謝你呢,不過,你是哪位呢?」
儘管聽見了對方說話的嗓音,腦海裡揮之不去的,依舊是那位妖。
崇敬的、嚮往的、羨慕的....雖然她已經,好一陣子沒和他聊聊了。
怎麼會想到那裏去了呢?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因為,不知道你的名字,很難稱呼而已。」
「嗯——」聽見這個問句,他只是微微一笑。
「說得也是呢,不過因為我沒有名字......姊姊不知道怎麼稱呼的話,就喊我貘好了。」
說到這句似曾相識的話後,他輕輕笑出聲來。
「......!」
她聽見這句話,腦海裡再度掀起了波瀾。
以妖異這種能弄出不同幻術的物種來說,也許改變年齡不是件難事。
是她想的那樣嗎?她有猜錯嗎?
躊躇了那麼久,內心成千上萬的呼喚,最終她還是只說了一句。
「...好的,那就叫你──小貘。」
「不過說來也挺意外的,你能來到這裡。這些孩子都是與敝人約好才來到樹下的,雖然這裡並不難找,但你能過來、甚至是坐下來參與,敝人很高興能吸引住你的注意呢,小貘。」
「嘿嘿,這樣是在誇獎我嗎?」他向其他的孩子也笑了笑,「我是因為常來這附近逛逛才知道的唷,大姊姊偶爾會在這裡彈琴吧?我很喜歡音樂,所以就湊過來聽了!」他的神態至語氣都像是個孩子一樣,實在很難令人找出破綻。也許不睜開眼睛的話,無法真的辨明眼前的人是誰吧。
「不說這個了,大姊姊不彈了嗎?『小貘』還想繼續聽呢──」說著他便把話題帶去了別的地方,開始跟著其他的孩子起鬨,鬧著還要再聽些歌曲。
「真是,別急別急,下一首馬上就會開始了。」
她伸爪輕撫著倚靠在自己的身旁的一位女孩兒,綁上了紅色繩結的雙股辮晃啊晃的,表現出她童氣還有天真的性格。
不一會兒,她以一臂輕抱著磨蹭自己的孩子,以單爪開始談起了琴。
「不如現在,來談首你們都唱得出來的經典吧。」
這首歌的配色較為單調,一爪就能彈奏,反倒是給孩子們一個表現的機會。
他聽著其他孩子稚嫩的歌聲,並沒有急著附和進去,只是靜靜聽著幾乎所有的人都唱過一輪,然後才在最後被催促著也唱了一句。他在歌結束後便鼓起掌,其他的孩子也很自然地跟著帶頭的人拍手。
「大姊姊真的很會彈琴呢,很好聽喔!」他倒是大方讚賞,笑得相當天真的樣子。
「你比敝人想像中還要熱情很多呢.....」提到這,她又不禁將他與猜測的那妖相互比較,差異甚遠。
待一首又接著一首的歌曲進行下去後,彼歆突然擱住了爪尖,主動提問。
「小貘有家人嗎?等會兒行的話,敝人能帶您回府去。」
「唔?」他聽見問題後停頓下來想了想,然後又搖了搖頭。
「我沒有家人喔,平常都在附近亂走而已呢。」他相當輕快地說著,似乎覺得這是稀鬆平常的事。
「啊...恕敝人失禮.......問到不該問的了。」
趕緊向對方致歉,彼歆不禁內心有了一股淡淡的罪惡感。有時她一時好奇就會問到些不該問的,雖然這界線難以區分究竟哪些事可以問的、哪些則不行,有時她還是無法抓得範圍。
「那麼...既然敝人先前答應過你們,不如就現在來唱吧。」
她還記得自己答應了孩子們什麼事,這時開始清痰、咳了幾聲後,又帶動了爪尖彈奏起曲調。
這次她選的,是她永遠的愛曲。
也是她永遠的陰影。
「大姊姊為什麼要道歉呢?這種事很常見的啦,我們又不是人類,不要緊的。」他擺擺手,以童言童語說出了有些沉重的話語,卻讓話題隨風逝去。但他也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側耳傾聽對方奏出的曲子,瞇起眼盯著對方瞧。
就像平常那樣。
像是以歌唱的方式訴說著傳說一樣,她的歌聲,彷彿能將人引領進夢裡,在幻境中漫步。那雙眼眸仍然是闔著的,無論何時都一樣,只為她在意之人而睜開。而那嘴裡哼出的旋律,彷彿就在訴說自己的故事一樣,在柔和之中帶了點淒涼的顫音。
整首曲基於維持著八度以內的音,在收尾前,突然一聲高卻細弱的抖音,緊接著陷入沉默。
最後以幾個音節,帶進了尾聲。
可那故事好像,還未作結。
「好了,答應你們的事敝人已經做到囉,可不能再跟敝人討糖吃了。」
她輕聲笑道,爪尖柔蹭著女孩柔順的栗子色髮絲。
「欸,那還真是可惜呢。」他在聽完對方的歌後只說了這麼一句,聽著周圍其他孩子吵鬧的聲音,嘆息了一聲,也不曉得是針對什麼在說著。不過他仍停在原地,似乎是要等到周遭的其他孩子都散去的樣子。
可惜?她聽對方這麼說道,心理起了個疑問,但最後也只是聳了聳肩,當作自己沒在意過。
果然光憑這點,是很像獏大人的呢。
無論語調、聲音....就連帶給人的那種氛圍,隱隱約約,腦海裡揮之不去的人影又顯得更清晰了。
她藉著表演結束這點,提醒其他孩子是時間回府歇息。待所有孩子離開、只剩她與他面對面時,從樹下落下幾瓣艷紅的花瓣,撒上了她的掌心、她的髮絲裡。
「...果然是您呢,貘先生。」
她開了那雙駭人的金眸,一雙麥色的瞳裡倒映出對方的面影,的確,是她所想的人。
「怎麼會變得像個小孩子一樣呢,真令敝人意外。」
「還在想妳什麼時候會發覺呢,大姊姊。」他仍是沒有改掉孩子的語氣,但是語氣放輕了些,似乎又帶著那令人難以親近的神祕氛圍。
「只是有點無聊呢,但是這個樣子其實挺耗力的,我的妖力可是很弱的。」然而他卻是笑著邁開步伐,輕快地走到對方身邊坐下。
「至於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要不要猜猜看?」他笑著偏頭回問對方,又是一樣的口吻和語調。
「有時光靠聲音辨人還行,但您可是連聲音都有了變化,實在難猜啊。」她不禁輕嘆了一口氣,帶了點無奈還有自嘲。將琴放到了一旁,彼歆用那雙眼眸凝望著對方,頓時陷入了沉默。
如果會勞累到自己的話,又為何要去做呢?有時她也想問自己這個問題。
從前...不,現在的她,依舊不斷地給予自己壓力、沉重的母愛之痛。她還記得掌心裡的那懷著不屬於自己的孩子的觸感,是痛得足以令人崩潰的,奪愛之舉。
她累了自己、也連累了他人,真是自取其辱啊。
「...不知道呢,不如就請『小貘』來回答敝人吧?」
那樣說著,她伸爪撫上了對方的髮絲,一路往上,直到得以觸碰到對方的頭,像對待著孩子一樣的撫摸著、疼愛著。
「呵呵,若是聲音不像的話一下子就猜出來了,那多沒意思。」他靠在樹幹上,血紅色的眼睛盯著對方看,在對方撫上自己的頭時閉上了眼睛,像個孩子一樣靠在對方的肩上。
「嗯,說得也是呢,小貘的話──」他頓了一下,但只是伸手輕輕將對方的爪拿下,然後放在對方的懷中,淺笑著睜眼望向對方。
「他肯定是有什麼理由的,是吧,譬如惡作劇、偽裝、躲避、逃走......或是單純做了惡夢,心情不好。孩子也是有很多藉口或是理由來逃避現實的。」他瞇起眼笑了起來,但最終還是以繞圈的方式拒絕直接回答對方的提問。
靜靜的聽對方闡述,彼歆微微的瞇起了那雙眸子,看來似乎帶了點愁怨。
無可反駁的是,他說的句句都是真話。可自己到底有沒有關心過?基於想保護的理由,從宅邸中竊子而逃,可那孩子真的會因為自己而幸福嗎?最終不也只是活在一片彼岸海哩,偶爾聽自己彈幾首悲歌?
也許她打從一開始,就只為自己而想。
聽到這裡、想到這裡,她感覺上有滾燙的水滴,浸濕了她的雙頰、染髒了她的裙襬,甚至滴上了對方正要離開自己的手,留下混雜著血水的明珠。
她竟然哭了。因為一個將自己化作孩兒的妖,哭了。
也不知是在為自己而泣,還是為自己無能為貘大人做些什麼而掉淚。
就只是,睜大了那雙金眸子,凝望著。
「──哎呀?」他的手停了下來,仍是握著對方的爪,但看見了落在自己手上、帶著些許血色的淚。他看著對方金色的眼眸,明顯地露出了訝異的神色。
「彼歆小姐?我說錯什麼話了嗎?」他沒有繼續用孩子般的口吻講話,但是向對方伸出手,用那雙孩子的手替愣住的人拭淚。
其實一開始這麼做也不是什麼大理由,但他細細思索自己的話語之後,仍是找不到癥結點,只能盯著眼前落淚的女子看。
「...不,您沒有錯,一直都沒有。」
待啜泣了片刻後,她才勉為其難的擠出了個笑容,自己以羽翼將血水染髒了的雙頰擦拭乾淨。
如果是弄髒這片羽,也沒關係。她不能給人添麻煩,不能給貘大人添麻煩。
她惹的麻煩已經夠多了。
如果說來到這裡,是為了沉澱心情的話,那想必遇上貘大人,就是為了釐清善惡吧。她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多好的妖,甚至覺得自己只能算個惡鬼。直到對方一次又一次不斷地闡述自己的觀點,她才能有所頓悟。
「有些話在不同人耳裡聽來卻意義深遠,正所謂微言大義。敝人只是在您的話中,體悟到了自己的罪責有多深重而已。」
她將對方的手從自己的頰側挪開,以免自己罪重的傷痕,遺留在他的身上。
他盯著對方看,任由對方將自己的手移開,在一陣沉默之後才終於開口。
「——彼歆小姐,我不了解妳。」
我不了解,他直接向對方坦白,看著對方流著血的眼與腿,抹去自己沾上的那些紅色液體、那些痛楚。
「我不了解妳,故無從得知妳為何會流淚,為何會覺得自己罪孽深重。畢竟我並未看過妳的過去——」他又一次停頓,「不過我也無意去探聽。」
「但你如果需要一個傾聽的對象,我會在這裡聽著的。就算我不會給予你安慰,但至少能為我無形之中造成的傷害做一點彌補。」
他再次伸手,撫過了對方臉上的傷疤,輕柔的、幾乎是毫無重量的。
彷彿他不存在。
面露難色,那笑容想必,也撐不了多久。也許再幾分鐘、也許再幾年....她知道當這張笑顏再也撐不下去之時,就會是她離開村裡的時候了。
意外總是來的太突然,連她自己也抓不著。
「...當然,你不了解我。」
在不知不覺間,她甚至是連謙詞都換下。也許對自己來說,對方也已不是點頭之交了,似乎打從她開眼那一刻就不是了呢?
「但我能說給你聽。反正到頭來,都只是在說一個女人,自欺欺人的狂事罷了。」
她確實感覺到了有一觸感,如微風撫過,再輕、再輕。而那安慰對她而言,千里難尋。
這一切都是她自己惹來的,又怪得了誰。
「哎呀,妳這句話可真是好笑。」他笑了起來,雖然他的眼中並無笑意,反倒是帶了些無奈的感覺。
「這世界上,誰不是自欺欺人呢?」
他的語氣帶著一絲淒涼,彷彿他不僅僅是說給對方聽。然而他又將話題轉了個彎,帶向了對方。
「妳若想說給我聽,我便聽;妳若不想說,那就不要說。不過無論這故事是歡喜、是悲傷,我都會聽的。」
他坐在草地上,拿起一片落在一旁的樹葉轉了轉,靜靜望著已經枯掉的葉片,似乎是等待對方做出選擇。
「...那就,從那天開始提起吧。」
她表現的彷彿不曾為此躊躇過,微微瞇著那雙麥色的眸子,開始娓娓道來。
時間回逤,這次不只她,也一同將對方拉進了,回憶的漩渦。
那還是她初次,也許是最後一次,清清楚楚介紹自己的身世。
有落葉自頭頂上滑落,躺在她的掌心裡。雙手合十,便已化作碎葉,重回大地的搖籃。
生命在死去之後,靈魂將轉生於世。
那於死後卻因怨念化作妖異的花魅,又算什麼?
那是幾世紀前的往事,現在回想過來,也已歷經千年風霜。
當她還是人類之時,從小接受父母安排,到妓院賣藝以便自力更生。女人在當時是娛樂男性的存在,她也接受了身分低賤的事實。
男尊、女卑。
教坊裡突然之客,頭頂著那頂軍帽的男人,與為教坊盡心盡力的女人相遇了。
這二十年匆匆走過,她遇上的他不單只是前來聽曲、飲酒作樂的客人,而是時常拜訪,只為與自己多聊些細碎瑣事的初戀。
幸福其實不難。她曾聽男人如此低語,笑得像春暖花開時的暖陽,在她的唇上,有如蜻蜓點水的點過。
「哎呀,誰想的到藝妓也會有,被人娶走的這天呢......」
她突然止住了回憶過往的片段,不禁自嘲著地笑了幾聲。那面容看來像是在為那年的喜事,欣喜若狂。
但可惜的是,笑容在這裡,就再也沒在她的回憶裡出現過了。
「....炮聲響起,大戰的導火線被點燃,燒得連短暫的幸福,都成了犧牲品。」
他只是靜靜聽著,並未發表自己的感想,畢竟這個故事並沒有結束。只是就算沒有結束,看過如此多人的故事的他,多少還是可以猜到結果的。
他的眼神似乎黯淡了些,雖然無人發覺。
她見對方沒打算多說任何一句話,心裡也是認了。
闔上了眼,她在腦海裡拼湊出了戰火的畫面,丈夫身上濺滿了鮮血,領著雙鯉魚從戰場歸來。
他說,也許那是他今生,再幸福不過的喜事。
他也說,也許那也是他今生,最後一次返家。
連手都來不及抓回,部隊下了軍令,他背離家鄉奔走於外地,也再無任何一封魚雁寄回她手裡。
懷胎已十月。
在孩子快出生之際,從下屬的惆悵裡,口出了丈夫的死訊。
有一女聲在居處崩潰而泣,一連便是好幾天。
傳聞那聲音雖為美聲,卻因日夜哭泣而變得殘破,不再像往年一樣激勵人心,只留下無盡的蒼涼。
工作還是要做的,她那樣說。
簡簡單單的辦好了葬禮,丈夫在離去之際遞來的育嬰用具,收進了櫥櫃。
點燃蠟燭,插上鮮花,每日在灰白的照片前低語。她守寡多年,直到自己死去之前,也向天默禱:此子可貴,她會盡好一個母親的職責,養育一生。
誰知道命運總愛捉弄人。
教坊裡的亂事,在戰火平息後卻在村裡又燃起另一波的怒火。酒醉的客人面露難色,在她懷胎之時鬧事。
摔破了酒碟、砸壞了酒桌,店主被欺壓在外,她也無能為力。
──只見那雙金色的眼眸裡,倒映出吐著酒氣的客人,往她的腹部拳打腳踢。
「....大夫說,距離孩子出生,剩不到幾周。」
然而鮮血流淌於腿間,伴隨著淒凌的喊叫聲,孩子尾隨丈夫的腳步,離她而去。
「......那可真是件憾事。」
他輕聲嘆息,坐在一邊看著那對金色的眼眸,看著對方更加遙遠的過往。
他沒有探詢更多問題,只是聽著,一如他一開始所劃下的、觀者的界線,等待對方慢慢將悲劇寫上結尾。
「可那就是命運呢。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如此而已。」
她低語自喃著,當時飽受喪子之痛的折磨,日子依舊一天天過去。度日如年,意義又在哪,她根本找不到任何一絲,能讓自己活在世的理由。
在暴風雨交加的夜晚,一女切腹自盡,在寢室內唯獨她孤身一人,在血泊裡安然永眠。
愁怨無法消除、怨恨日趨濃厚...雪上加霜,帶著愛恨情仇,即便死去,那悲憤的情緒也不得平息。
「──傳聞姑獲鳥來此地,喪子之痛使她帶著滿肚的仇恨,成為了妖異。」她似乎改變了方式,開始已傳聞訴說,接下來的後續。
復仇與殺戮佔據了意識,理智被憤恨併吞,此妖大顯狂妄,在夜裡狂嘯。
每逢月圓之時,一鳥在夜裡跳躍,一路在人類的村裡奔走。帶走了愛子,帶走了幸福、帶走她生前帶不走的,點點滴滴。
有血漬遺留在衣物上,搖籃的鈴鐺無法響出警戒,她就像陣若有似無的風,攜子而走,將其化作彼岸,永生佔有。
「她殺了害她流產失子的那戶人家。」
提到這,她不禁加重了語氣。像是在自白似的,審視自己先前的罪孽。
「她竊了無數的孩子,將其據為己有。」
「千年之久,村裡流傳下了,姑獲鳥一傳說。」
「想想也是,她也是在那村裡,被欺壓成滿腔怨念的妖異。」
「嗚呼──」
請緊閉門窗,顧好愛子......彼歆花魅來了。
那樣說著的她,眼裡亮起了一閃金光,充斥著殺意還有佔有慾。
「──就這樣了嗎?」
他在聽完那一波三折的故事後,抱膝望著對方的眼眸,問了一句。
你的故事就這麼結束了嗎?
「...不,真要提的話,還有一小段。」
雖然是那樣說了,但她反倒是先擱著,抬眼望了望天際。
天氣很好呢。她想,有雲眷戀在天裡靜躺、隨風而走;在樹蔭底下歇息的她感受在樹葉縫隙裡照來的陽光,亮了她一半的面容,於雙頰上流淌的豔紅,血腥於盛開的彼岸。
「在來到此村前,花魅一妖在人間與妖異居留之處來回奔波。只為自己的貪慾而勞累身心、也連累了無辜的人民.....也難怪方才她才會,對您的話有所感觸。」
伸爪輕撫沾上了水珠的嫩芽,水滴遺留在爪心,像方才她主動抹去的朱色一樣濕潤。
「有一日,一巫女遺棄之孩,被花魅給帶走了。」
他不受妖異的影響,無法化作彼岸。起初此鳥訝異無比,甚至感到相當慌張,最後只能帶其子,一同在某界的偏鄉處定居。
孩子有不同凡響的能力,光是一抬手便能引領水流、一開口便能喚來野獸.....展現了驚人天賦的他,這才讓她察覺到,這孩子非自己所能保有的。
也許他,生來有他的意義在。
真沒想到佔有慾過盛的姑獲鳥,會有捨子的大愛之心呢?
那一年,她帶著此孩到了戰爭波及的某界,將其交託於此界的神民。誠懇拜託祂養育其子,而自己也忍受著棄子之痛,又繼續了她原先的旅程。
現在回想起來,就如同夢境一樣,那麼的不真實。
為何她會選擇離他而走,而不是任自己的貪欲驅使,一生獨佔孩兒?
當她在高處靜望著無數戰火被點燃,有孩子被迫離家、有夫婦強忍哀痛送子而走...只願孩子能在自己不在世的情況下,自力更生。
即便親人已走,自己也要學會堅強。
那不正是她未能做到的嗎?
她輸給了自己的悲傷,最後自盡以求轉生。然而,命運卻沒放過她的罪責。
她明知自己曾身為母親,能體會育孩的深厚情感為何,也能理解喪子之痛的痛苦,卻始終放任自己的行為,只求自己能藉著竊孩滿足空虛。
難道那些彼岸海還不夠嗎?
這些年來,她都只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藉著自己生前的可憐之處,於此刻瘋狂於世,不顧他人的想法、不顧他人的幸福.....到頭來,她也只關心自己而已。
「....最終,花魅一妖流浪到了名為屋昭之村。」
「定居了下來,好好照料那些無法重回嬰孩之身的彼岸;藉著照顧村裡的孩子,以償還自己多年來的錯誤;花魅不知自己此刻究竟是在贖罪、還是只是在逃避先前的惡行.....」
「她不知道。有時愚知,是最幸福不過的傻事。」
說完,她輕咳了一聲,那雙眼又靜靜的闔起,被美好的世界隔絕在外。
「哎呀,居然說了那麼多.........看來這也已經不是秘密了呢。」
「哼──嗯。」
在聽完整個故事之後,他僅是哼了哼聲,瞇著赤色的雙眼望著藍天。
不遠處有孩子在嬉戲,在這片離村有那麼點小距離的草坡上,能夠清楚看見妖怪的村子。他遙望遠方,讓對方的話語消散在空氣之中,沉澱在無聲的悔恨與過往之中。
「你辛苦了。」
他以這麼一句,替對方的所述的一切劃上了結尾。他並未去詢問任何多餘的疑惑──那些對於這些往事來說,是多餘的、不必要的。往事就讓它過去吧,留在心頭上只會化作悔恨,最終腐爛,永遠無法成為一個開始癒合的傷疤。
這他是最清楚的了。他眨了眨眼睛,又一次回望向對方。
「但是,你的故事沒有結束呢。」
他微笑著,如頂上的春陽,但沒有那股溫度,反倒像是一陣清風。
「那些也都是往事了,可以理解你對於現在的迷茫、對於自己所作所為的困惑,但若不拋開過去,人是無法前進的──妖也一樣。」
他站起身,拍掉了沾上身的青草,踏出了幾步後張開雙手轉了圈。
「你的故事並沒有結束,而是現在才開始。」
他逆著光笑了,張開雙手,讓風吹過自己、影子落在了對方身上。
「──姑獲鳥開始意識到了,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是如此的矛盾。」
他彷彿唱著歌,踏著沒有重量的步伐,在陽光之下走著。
「但是正是因為開始了疑惑,所以才能夠開始改變。思考停止的話可是沒救了,但你並沒有停下。你發現了,開始試著彌補,雖然已不能被稱做亡羊補牢,但你確實是開始在撫平過去的傷痛。」
「所以現在放棄的話,就太可惜了,大姊姊。」
他在陽光下看著對方,又一次以孩童的口吻開口。
「就算你把他們帶走了,我想,他們也是相信著你能夠為他們帶來幸福吧。」
「你該做的就是如此而已,不是嗎?」
因為感傷不會改變任何事情,他輕聲說著,讓風帶著自己的字句吹往對方的身邊。
就是如此而已。
言語能傷人,那為何救贖不行?直到現在,她也才頓悟這點。啊啊,自己果然什麼都不懂啊。
那雙眼眸看向了遠方,直至視線的盡頭,村裡有點火煮食而起的霧氣、有孩童在廣場嬉戲的聲音,她看見了她送給那甩著一頭雙股辮的女孩,以腳尖高高踢起──那枚金毽子。
那抹笑容彷彿萬物新生,在春暖裡、在微風栩栩裡,又笑了開來。
還有幾顆淚珠,混雜著她的傷痛,從頰側滾落。一路來到了嫩草裡,浸濕了大地,靜靜的、與母土成為一體。
她母親總是說,水會無條件的循環著,只為回到該回去的地方。
「....您總是,救贖了我呢。」
她莞爾一笑而曰,心裡頭充斥著無盡的感謝,但現在說多了都會是多餘....這想法就跟她與他初次相遇時,倚靠在樹蔭裡入眠一樣。
好像打從一開始,就有不同凡響的人,又走進她的生命裡了呢。
在麥浪裡,佇立在麥金裡的等候之人、懺悔之人,盡在她的眼眸裡。
只見此人靜靜地消失在金色海洋中,在風煦過而搖晃著的麥穗中,人影逐漸朦朧、消逝在盡頭,直到看不見為止。
她闔上了那雙眼,就如同她以往那樣.........
傳聞姑獲鳥來此地。
噩夢連連、無盡的罪孽使她茫然、不知所措。
在彼岸之海裡,有一妖走過,回頭,佇立在紅海裡,低聲歌唱著。
傳聞食夢的貘,也來到了此地。
「我可不會救贖別人,只是給出一些個人的建議而已。」
他笑著如此說道,然後又走到了樹蔭底下,在對方面前站著。
「能否有所改變,最後還是看妳了。能夠救贖妳的,只有你自己。」
「不過,都讓你說了那麼多有些過意不去呢。不然我就告訴你那個最初的理由吧。」他望著對方,瞇起了赤色的眼睛。
「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只是有些好奇妳看到這個模樣的反應——還有,心情不是很好而已。」
他蹲了下來,感受微風徐徐吹過,小聲嘆息。
「但現在,因為妳的關係好多了。我還是挺喜歡與人交談的。」他小聲說了一句。
「...貘先生發生了什麼事了嗎?」
她聽對方這麼低喃,內心起了疑問。即便並不睜開雙眼,她也知道,對方肯定是笑著的。
像是笑容是掛在上面的一樣。
「如果行的話,能告訴我原由嗎?我不想單方面吐露心事,何況....我還想多了解你。」
出自於內心的真心話,彼歆淺淺的笑著。就算對方不願回答,她也欣然罷手。
「也沒有什麼喔。」
他一如往常,以輕鬆又平淡的語氣說著、笑著。
「只是做了個惡夢而已。」
一陣強風吹過,使他眯起了眼睛,看著樹葉與對方的髮絲被風吹起、落下。
「不過你想要了解我什麼呢?」
他反過來詢問對方,就如同他每次所做的那樣。
「一切都由您決定啊,您想告訴我什麼、能告訴我什麼,只要是貘先生的事,都會敞開心胸傾聽的。」
「...當然,也要您願意才是。」
她不想隨意接露他人的蒼疤,就連自己的也小心翼翼地守護著,唯恐被揭穿後,就再也回不去了。
但她還是想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想知道。
他沉默了好一陣子,像是在思索或斟酌什麼,這段寂靜長到甚至會讓人覺得他是不是走掉了。
但最後,他還是開口了。
「但我的事並不有趣,也沒有其他人的故事那麼風風雨雨。」
他淺笑著,保持著一貫的笑容,虛假、做作。
「昨天晚上,我夢到了我的老師。」
「我的老師就像父母一樣,因為我沒有父母。
他把我帶走了,在初雪的夜晚,我們兩個人手牽著手走路,在雪地上留下足跡。」
「......就只是這樣的夢。」
他的話語輕到彷彿要消失在空氣之中,彷彿下一刻,這個人就會被風給帶走一樣。
那個夢甚至不能被稱之為惡夢,但他說到這裡又安靜了下來,眼瞳中混著過於複雜的情緒。
但他仍舊笑著。
「...就只是那樣?」
她不禁低聲,發出了些微無奈的氣音。
在沉默了好一陣子,她與他都一個樣,在靜默裡心裡想的事可多呢。在記憶裡構成的幻夢,也許並不全然是真實,但也偶爾夾雜了些許的,記憶中的感傷吧。
她聽過,淺在意識會成為夢裡架構的一部份這件事。
「故事無分長短,即便再短小的篇章,其寓意也不輸冗長的長篇。」
「我想,那夜對您而言意義不凡,才會再您的腦海裡,留下那麼一點回憶。隨著時間的消磨、醞釀,讓您於此刻還能有所回味....記憶與夢,密不可分。」
「貘先生您,帶著食夢的身分,以嘗夢而得名。」
「但您對於自己的夢,又有什麼看法呢?覺得很煩燥、很痛苦,又或者真的如你所見的,那樣平淡而已?」
「就只是那樣。」
他重複了一次對方的話語,在青草地上坐了下來,望著過於明媚的陽光,聽完對方的話後又是沉寂了一陣子。
「要說看法的話嗎,」
「我認為這是很平淡的一件事。」
他笑了起來。
「但我希望他從沒有來接過我。」
語中、笑中,都帶著苦澀。
「因為『貘先生』已經死了。」
如果沒有開始,就沒有結束,沒有結束就不會有分離,分離自然不會帶來痛苦。
但他還是笑著,
他還是笑著。
他沒有像平常一樣絮絮叨叨發表自己的意見、看法,或是回應對方的話。
就只是簡單的道出了事實而已。
「如果他從沒接您走,就不會今後了嗎?」
她那樣說著,語句裡聽來加雜著遺憾還有哽咽。
「世事難料。倘若當時您並無被那位老師給帶走的話,今後此村便不再有您的存在。」
「雖然,我無法決定您的想法,更不能決定您的態度。但可以保證的是,倘若當初您沒有來到屋昭村,這裡肯定會少一份歡笑在。」
「──我不了解您,貘大人。」
「也不了解貘先生。」
她甚至不知道對方近來過得如何,少了視覺的依靠,她甚至有時連人或妖都分不清。而她與貘的相遇,每一次都只是恰逢,每一個都是意外。
如果當初他並無被他的老師帶走,恐怕這些巧遇、都成了白日夢。
倘若花魅並無與食夢貘相遇,那她來此村的贖罪之日,也都將成為海市蜃樓。
「貘先生已經死了,也沒關係。」
「人與妖終究難逃一死,這是既定的事實。」
「貘先生的離去,會帶來下一個精神的誕生。」
「不就是眼前的您嗎?貘。」
最終,她連敬語都將其捨去。
「無論今後會如何,死去的貘先生的夢,就由上天,又或者你以外的人給帶走吧。」
「請您替自己的人生,留下更多更多、精彩的夢,而那樣也就夠了。」
「您之前不是帶走了我的噩夢嗎?留下了美麗的痕跡、在虛無裡建構出幻境。」
「....倘若我有那個能力,也希望能為您的夢,做些什麼呢。」
那樣說著,她伸手迎接飛來的雀鳥,輕撫他身上的羽翼。那雙艷紅色的眼眸,跟貘一模一樣,血腥、卻又璀璨的一抹艷麗。
他沉默不語,手上拔起了幾根被揉爛的雜草,放手讓它們落下。
毫無重量,就跟他一樣。
「......我並不是一個那麼開朗的人。」
在過了許久後他如此開口,聲音又輕又柔,卻是在眨眼間,就變回了原本的模樣。黑色的長髮隨風搖曳,細長的紅眼望向了對方的眼,他站在對方的面前,有些苦澀的笑了起來。
「彼歆小姐,你說得沒錯,世間萬物究竟難逃一死。可這份死亡,總是來得如此突然,你也是懂得吧。」
像是對方就這麼失去了一切那樣,他抿著唇,嘆息了。
「是的,你不了解。平時我大概會因為外人的評論而發火吧,但是......」他閉上了嘴,只是轉過身去,慢慢踩著無聲的腳步,走往陽光之下。
「......彼歆小姐,你是為人父母的吧?我不曉得父母的心情如何,畢竟我從來就沒有父母。」
「我是自人們的願望誕生出來的。」
他停下了腳步,讓熾熱的陽光灑在自己身上,溫暖與光亮都快使人灼傷。
「因為人們都不想要惡夢,他們祈求著,希望把這個夢給了『貘』,自己就不會再做惡夢了。
於是我......不,我們,就這麼出現了。」
他像是唱著歌一般說著。
身體像熊,鼻子像象,眼睛像犀,尾巴像牛,腿像老虎,據說是從前神創造動物的時候,把剩下的半段物用來創造了貘。
「我們是神剩下來的東西做成的。」
他說得如此平淡,如此自然,彷彿他是在敘述某個遙遠的誰的事。
「所以,當這樣的我們互相撫慰的時候,總會感覺像是獲得了家人一樣。」
像是扮家家酒,他語帶嘲諷地說著。
「我說過,老師把我帶走了。他帶著我遊歷這個國家,告訴我生存的方式、原則。」
「簡直像是家人一樣。」
他說了第二次,始終背對著對方,面對著村子的方向,卻望著更遙遠的虛空。
「──但這個人走得實在瀟灑,在某一天就這麼丟下了我。」
他說到這裡又停了下來,似乎是在壓抑某種久違的情緒,只是輕聲笑了幾下。
「他對我非常好,非常溫柔......但在我剛獲得足以謀生的能力後,他就走了。」
「壽終正寢,走得非常自然、非常平靜。」
「──於是被留下來的孩子,被迫面對全世界。」
失去了唯一的支柱,被丟在了過於寬廣的世界之中,無助的孩子只能模仿過去的指標。
他在靜默一陣子後轉過身來望向對方,又是往常那樣的笑容。
偽裝得如此自然,畢竟那只是一副面具。
「──如何?這故事一點都不有趣吧?」
他像是說書人結束了故事的篇章一樣,像是在詢問觀眾的意見或反應一樣,像是一個外人一樣看著整件事的發展。
「彼歆小姐,『貘』他從來都沒有死過,也從來都沒有活著過。」
「那是因為『貘』他啊,現在就站在你面前。」
他臉上仍是一貫的笑容,仍是他給自己掛上的那副面具。
「你認識的我,從來就是『貘』。」
──過去的孩子已經死了。
他輕聲說道,為故事做了個結束。
「但這也沒什麼不好的,只不過是延續著我們的使命而已,而且如此活著也沒有什麼不方便。我都已經這麼大了。」他以開玩笑的語氣說著。
「那你覺得這個故事如何呢?是不是跟你的期望落差太大了?」
但就算真有落差,他也不會感到悲傷,
因為那並不是『他』的故事。
「我知道。」
回應了對方的語句,她自己也心知肚明。在一次次的接觸後她是曉得的,對方並無自己想像中那麼開朗。
她也不是。在平時那樣對人釋放善意的同時,真正的她卻陰險狡詐.....人都會欺騙他人、也蒙騙自己,又何況是妖異呢?
「我想,我也不能算個好母親。沒有保護好孩子,甚至連孩子的樣貌都不曾看過.........我想我不算個母親,不就是喪子的女人罷了。」
艷陽高照,氣候也不如方才那樣溫和明亮,反倒是炙熱的點上了村景,一切都受豔陽侵襲,在午後的休憩裡,離開了樹蔭下的他、以及起身走離陰影裡的她。
彼歆將雙爪相互疊起,那雙眼靜靜看著娓娓道來之人,臉上的一瞬哀愁。可最後,他選擇了轉身,避開了眼神的交會。
糾纏著對方的傳說,是如此沉重的一份壓力啊。
人們不願接受痛苦,有時甚至選擇將痛苦推卸給他人,只為尋求自己的一個舒適。被迫受苦的傳說之人扛起那份傳說的重量,在世界裡留了下來。
她是個創造傳說的人,要保留住自己的存在,必須不斷重蹈覆轍.....明知道那是錯誤的抉擇,卻也無力改變。
人家都說,傳說會隨時間流逝而被改編,化虛偽為真實。她能做到那樣嗎?
聽對方以沉靜的心態那樣說著,自己的往事。多回寒暑下建立起的神話,由神構築而成的妖異......她不知道自己成為了傳說,是因為神、還是因為自己。
但她知道的是,對方也一樣。是神話裡的妖,如他所說的,乃神造之物。
「...那還真是遺憾啊。」
她聽對方低語著,有如親人般深厚的愛,最終因歲月已盡而消逝。是的,她了解,她一定可以了解的,她的愛人也是走的那麼突然,向戲劇裡突然宣告退場的演員,帶著她的愛、她的快樂、她的幸福,也牽著孩子而走。
神的身邊,會有他們倆的蹤跡嗎?
「對我而言,您就像個孩子。」
「失去了親人,別無選擇之際必須自立自強。妖異的身分一職責任重大,而你也貫徹精神的靠著食夢貘一身分,留到了現在。」
「是啊,您非常的努力。這一路上也辛苦您了,貘。」
「我從來都不計較故事的好壞,您是知道的吧?故事隨著人的觀點立場,結局的感想各自有所不同。但我向來都不論故事的結局是否與我所想的有所差距......畢竟曲折一直都有、離奇或突來的驚喜也一直都在。」
「您只是在向我訴說食夢貘的故事──同時也是您的反射罷了。」
「您就像個孩子。」
她伸爪握住了對方的手,是顯得略為冰冷的,卻因對方的溫度而逐漸回暖。
「少了親人,獨存的一匹狼....但您享受著那樣的生活,坦然接受了命運的波折。儘管那是不是您所求的。」
「親人可以再遇,家庭可以重建...您過去沒有親人陪伴,也許往後也不需要──」
「雖然這樣說顯得我很自私,但,彼歆花魅並不介意,當您的親人。」
最終,她還是基於自己的膽小懦弱,主動放開了那雙手。
「...這話,就請您好好想想,是否為真話吧。我也是會說謊的,偶爾說說玩笑話、逗逗他人.....可貘您要知道一件事。」
「謊言說久了,難免會陷入真實。」
這次,她沒有逃避,反倒是再度闔上了眼,佇立在原地。也許對方突然走了自己也不會察覺,但也無須在乎。
那只是代表她跟他今天的故事,就止到這裡而已。
良久,無人說話,只有一聲輕微的嘆息。
「......彼歆小姐,你的眼睛跟老師一樣呢。」
「是金色的。」
他語中帶著複雜的情緒,在停頓許久後,只聽見風聲吹過。
「......我說太多了。」
他小聲說了句什麼,接著再也沒有聲響。再一次消失在對方面前,沒有留下任何的足跡或是答覆。
『我沒辦法相信。』
他說著,就這麼逃走了,從對方過於真實的情緒之中抽離,再一次回到他虛假的夢之中。
那是一片初雪的黑夜,他走在雪地之上,離開了被豔陽曬傷的、明亮的現在。
有微風撫過她的頰側,腳踏的聲音漸遠,直至自己再也無法聽見為止。
她沒有開眼,更沒有一絲挽留的意思。也許現在不是適合的時機,至少在經歷了沉重的長談後,她更不應該放著他不走。
她對於自己的眼睛而言,一直是抱持著怎樣的感受呢?
無奈?厭惡?種種複雜交錯的思緒,伴隨著妖影的離去,也擅自被帶離了。
她好像最後,什麼也沒做成。
正因如此,她更不會放棄,如果所謂的答案是逃避,那她更要制止。
「..是啊,說了很多。」
在豔陽裡,她攜琴慢步於嫩草間,一路回到了寒舍。
今夜彼岸海也開得很燦爛。
(公威
(公威
貘貘辣辣(叫屁
終於講出彼歆的故事惹好爽喔(這人
啊!!!!彼歆!!!!!(幹什麼
嗨!幹嘛!!(不是你
我愛他(不
偶 偶怎麼能輸給你.....偶愛貘(獻花